从此以后,他的生命里还会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女子,却再不会有她。
那些女子美丽娇艳、红袖添香,却会随着岁月老去,芳华不再。唯有佘小妹,永远鲜活年轻,百十年过去,还会睁着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娇俏地微笑。
人生是一场虚空大梦,他梦着,而她悄悄醒了。
四人的行程比起两人自然要热闹许多,松香是个自来熟的,地锦又永远是那个被欺负的角色,因此光看这二人互动,每一日都不寂寞。只是松香总忍不住抱怨——若不是地锦法力不济,他二人一人御剑带一个,早就轻松到目的地了。每每此刻,地锦便会叹口气,开始说教:“师妹,既已下山,便不可擅用法术……”“师父曾说过……”听得众人双耳饱受其苦。后来松香索性开始自问自答——“师兄,若不是你法力不济……”“师妹,既已下山……”俨然一个神经病。
一路行来,由夏末入初秋,又进深秋。这一路上,地锦从未说起过究竟是谁托付他来,素时也从未提起过自己此行的目的。这些秘密如潜伏在平和海底的漩涡,静静维系着四人间的某种平衡。
这天将夜,因前路与爷爷给的地图略有些不同,四人绕了些弯路,未来得及赶到下一个城镇。天色渐黑、暮色四合,空中一轮皎洁的月亮被层层云影遮住,光线变得极其晦暗。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搭讪素时、戏弄鱼丸、调笑地锦的松香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就连步子也迈得又轻又慢。
素时第一个发现异样,停住脚步问道:“松香,你没事吧?”
这十几日来的相处,倒也让她慢慢习惯了与松香直呼其名。
松香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眼里却到底闪过一丝慌乱。
素时还欲再问,一直在旁沉默的地锦却突然伸出手,将袖子递到松香面前。
他风轻云淡地说:“袖子破了,漏风。师妹,能不能辛苦你帮我一路揪住,到住处再缝?”
如此蹩脚的借口,素时心中却掠过一丝暖意。她不知松香是怕黑还是别的什么,因四人一路上都未曾夜间行路。可地锦没有直言,却是借口袖子破了,让她牵着袖子而行……这样的他,却当真温柔。
松香怔了一下,忽然发出一声轻笑:“笨师兄,我使个法术,袖子便不破了呀。”
地锦一时语塞。
松香的笑声一滞,发出一声喟叹:“师兄真傻,不过,也真好。”她双臂一张,竟作势要去抱地锦。地锦吓得倒退一步,躲在素时身后:“师妹,别……”
松香伸在空中的手摸索了几下,慢慢放下。这一来,素时看出了不对劲,急忙问道:“松香,你莫非得的是……雀蒙眼吗?”
她在茶摊听故事的时候,有人说起过这种病症。雀蒙眼,便是夜盲之症,在黑暗中或是夜晚,患病重者会完全看不见东西。
松香一怔,道:“是吗?大概是的吧,反正似乎是几年前便慢慢变成这样了。”
她虽然畏惧黑暗,声音里却没有自怜自伤,依旧十分豁达。倒是地锦似觉忧心,轻声问道:“素时姑娘,可有办法治吗?”
素时道:“听闻多用些猪肝等脏器便会好些。一会儿到了客栈安顿下来,我跟店家要些材料,明日便做猪肝给你吃吧。”
“脏器?”松香一怔,做了个欲呕的动作。地锦轻轻咳嗽一声,唤道:“师妹……”
大约是因为静夜微寒,他的声音里不知怎的染上了一层乞求之意。松香不说话了,倒是鱼丸吸了吸口水:“那是你没尝过姐姐做的猪下水。真是人间美味呀,包你吃了还想吃!”
素时微微一笑,伸手解下背囊,取出那只狐狸灯。她拿火石点亮,暖暖的光霎时照亮了黑夜。松香揉了揉眼睛,笑道:“太好了,多少能看清些了。”
素时把灯交到左手,右手伸到了松香面前。松香模模糊糊看见,微微一怔,便明白过来,伸手握了上去。
松香的手很软,很温暖。素时想,大抵是自己的手太过冰凉了。她从未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过,内心其实有些别扭。但想到松香方才声音里的豁达,她又觉十分不忍。只是这段路而已,她告诉自己。
“哎呀,你的手好冷。”松香说着,用两只手一并覆住素时的手,笑眯眯地道,“好了,我们已经跨过了友情的大门,走向了……”
“喀喀。”地锦在后面轻声咳嗽。素时回头望他一眼,他却立刻别过头去,似乎很为这个师妹感到丢脸。素时不觉轻笑,心中的紧张感也渐渐消失了。
四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小镇。古旧的客栈隔壁是一间酒肆,一个漂亮妇人当垆卖酒,正在收摊。远远瞧见了素时一行人,她便扬声喊道:“老秦,投宿的来了!”
她倒是十分热情,也不顾自己的摊了,上来引着几人向客栈走去。
妇人仔细看了看松香,问道:“姑娘可是眼睛不便吗?”
松香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地锦却突然道:“是,她暗处视物十分不便。”
“师兄……”松香郁闷,“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素时抓着松香的手紧了紧,脸上浮起笑意:“你师兄是想帮你打听有没有什么良方……”
地锦顿时咳嗽起来,脸深深地埋了下去。那妇人笑眯眯地左看右看,一副十足八卦的模样:“好好好,这不可言说的,才是最妙的。良方嘛,我是没有。不过此去一直向西,有一座大城镇。我听前几日路过的几个游医说起,方圆百里内最擅治疗眼疾的几个名医都在那里呢。”
素时见松香怔怔望着地锦,地锦怔怔望着地面,似乎也只有自己是清醒的了,便问道:“敢问这城镇叫什么?在何处?”
“离此地不远,名叫郑城。”
郑城……
素时默然片刻,又确认了一次:“可是多年前郑家的老祖宗逃难至此,开垦土地,修养繁衍,因此才叫郑城?”
妇人拍手道:“好个聪慧的姑娘。”
素时无声一笑。第二个故事,已在面前慢慢展开画卷。只是这一次,不知是否又会像秦凰与辛那样满目疮痍。
说着话的工夫,几人已经进了客栈。老板老秦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很快给安排了两间房间。素时又同他约定了第二日一早准备些猪肝、枸杞叶等食材。众人随后便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日,素时醒得很早。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似在轻声细语地唤人多睡一会儿。同房的松香还在梦乡里,微微打着鼾。素时轻手轻脚下了床,换好衣衫,开门走出去。
素时绕过回廊,一路走到灶间外。廊下微风小雨,轻拂过衣摆发梢,当真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她驻足片刻,便转身进了灶间,老秦预备的食材已经整齐码好。
素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撩起袖子,便开始清洗猪肝。
她很喜欢这种忙碌起来的感觉。昔日炒茶也好,张罗铺子也好,总让她觉得生活充实而富足。看日头东升西落,人流穿梭,没有目的,没有念想,平凡,却很知足。
而现在,她有了念想。
素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她一边细细切着猪肝,一边闭上了眼睛。温煦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包裹住她的身躯,仿佛是景止的双手;雨丝落在她的眉间、额头,仿佛是景止的亲吻。
原来爱着一个人,他便从来不会离开……猪肝切好调味,放入水中与枸杞叶共煮。另一个锅里炖上白粥。咕嘟咕嘟的沸声温暖地混杂在微寒的雨声里,异地他乡,也有一种名为家的温暖。素时净了净手,找个小板凳坐下,一只手支腮准备闭目小憩片刻。
“喀喀……素时姑娘……”一声轻唤从门外传来。素时一怔,抬眸望去,却见地锦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站起身,向他点了点头:“早安。”
“嗯,早安。”地锦眼巴巴地望了大锅一眼。素时微笑道:“枸杞叶猪肝汤,给松香煮的。”
地锦低下了头,轻声道:“多谢你。”
不知是不是跟松香待久了,素时竟也起了一丝促狭的念头,向地锦笑道:“怎么,是代松香谢我吗?以什么身份呢?”
地锦的头垂得更低了,喃喃道:“我是她……师兄……”
素时看着他,心中一软,顿时不忍心再戏弄,温声道:“白粥再煮一会儿就好,你可以在附近随意走走。”
地锦“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开,嗫嚅一会儿后轻声道:“素时姑娘,昨日那只灯笼,我可否再看一眼?”
虽然心中不解,但素时还是回房取了狐狸灯笼来。床榻上的松香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地锦十分慎重地接过灯笼,仔细看了许久,才对素时道:“素时姑娘,这灯笼上……有一魂一魄。”
一魂一魄?!素时身子一颤,声音有些发抖:“何人的一魂一魄?”
地锦十分讶异地看着素时:“这我不知……你不怕吗?”
贴身带着的东西上附着一魂一魄,她竟先问是何人的。一个凡人,难道不觉得诡异恐怖吗?
“怕?”素时一笑,声音里带着涩意,“怎么会怕?我求之不得。”
她小心翼翼地拿过灯笼放在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一遍又一遍。
景止,是你吧……虽然离去,却留下了一魂一魄在我身边……“魂魄分离,原主会如何?”素时忽然问道。地锦沉思片刻,回答:“若是原主法力深厚,不会有大碍,只是灵肉分离,总是极痛的。”
极痛吗?一滴泪水落在灯笼之上,洇开一片。地锦愕然望着素时——这一路虽然算是安稳,但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来说,终究是不易。他见过她许多表情,唯独没有流泪——她就像师父在壁画上画的那样,有一双无比坚毅的眼睛。
那双眼睛背后,是一颗坚若磐石的心。
地锦心中一软,从怀中取出块帕子,低着头递到了素时面前。素时伸手接过,轻声道了谢。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轻响,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背影飞快消失在墙角。
“是松香吗?”素时向门外走了一步。地锦却轻声道:“别去。”
素时转头望向他,满脸的不解。地锦却没有解释,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必追。”
汤与粥出锅,热气腾腾,被盛进了瓷碗里。素时和地锦端着瓷碗踏进了客栈的大堂,鱼丸和松香已经坐在了那里。鱼丸手里抓着筷子,一脸的迫不及待;松香却是微低着头,似乎在发愣。
素时没说什么,把粥和小菜放到桌上,将单独煮的一碗枸杞叶猪肝汤放到松香面前。她抬起头来,很真诚地道了一声谢。素时笑了笑,用过饭后便跟老秦买了些枸杞叶,又问明了去郑城最近的一条路,便动身出发了。
一路上松香别扭了两天,很快又恢复了活泼。她对素时倒是一如既往的友善,但对地锦,那些口味重些的玩笑却是再也没说过了。
不晓得地锦会不会觉得有些寂寞呢……素时有时会这样坏心眼地想着,偷偷瞄瞄地锦。当然,他总是面无表情的,不然就是深深低着头。
素时不知道地锦这副怯弱的模样是否与法力不济有关,不过这样想的倒也不止她一人。混得久了,相熟了,一日鱼丸偷喝了点桂花酒,便搭着地锦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你来做我小弟!不要怕!谁也不能欺负你!我的法力能镇住上仙!”
地锦可怜兮兮地睁着一双无辜黑眸,问道:“一白,你怎会有法力?”
素时把鱼丸揪过来,朝地锦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下手按了按鱼丸的睡穴,他很快安静下来,一脸呆滞,不久便昏昏睡去。隔日醒来,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三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郑城。
郑城的确是一座极大的城镇,气候温暖适宜,人流穿梭如织。他们的衣着、体态与谈吐,都是一派小富即安的兴荣模样。更稀奇的是,街头三三两两都是背着药箱的游医大夫,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几人商量了一下,便先行投宿,随后一同去找大夫。到得医馆他们才发现,郑城的医馆也是与众不同。偌大的馆内病人没有几个,却有数十医者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病情。
“王大夫,这老夫不同意……”
“何止不同意,简直就是放屁!”
“姜大夫,屁乃体内之气,焉有从口出之理?呵呵,你这方子开得是没错,只是口感甚差,只怕病人刚吃就吐……”
几个人都是乍见如此盛况,一时都有些茫然。那煎药的小童却是见怪不怪,招呼道:“几位都不是郑城之人吧?”
原来这些年,郑城出了一位大善人,出了不少银两,专给大夫行医。这世间的大夫倒是个两难的职业——追求悬壶济世吧,保管赔得**都不剩;追求发家致富吧,便要被人唾骂利欲熏心,都没脸去见老大张仲景。此处有富人散财,那便不用担心存身立命之事。因此无论真心向善或是沽名钓誉的,都蜂拥而来。
自然,郑大善人也有个怪癖,便是看重能治眼睛的大夫。不过他本人却没听说过有甚眼疾,此事便成了郑城的一桩无头公案。
素时心念微动,问那小童道:“郑大善人可是膝下无子?”
景止的故事里,郑家这一代的家主郑官人便是年约三十却膝下无子。不,他本有一个儿子的,却因为妻妾宅斗而失去了。那个孩子被遗弃在荒郊野外,被蛇妖们捡了去,取名阿俭。最终在人们的逼迫之下,他与心爱的佘小妹一同跳下山崖殉情自尽……
“姑娘这不是废话吗?”那小童翻个白眼道,“郑善人年二十,尚未娶妻,自然没有子嗣了。”
素时闻言一怔,敢情这位郑善人不是故事里的那一位郑官人。
小童觑她一眼,又凉凉道:“不过姑娘不必肖想了,郑城想嫁给郑善人的姑娘不知有多少,无论哪个郑善人都瞧不上呢。”
鱼丸一听脸就绿了,冲上去就要同他理论。素时却似不以为忤,笑盈盈地拦住鱼丸,对那小童客客气气地道:“那请问,贵医馆可有大夫能治雀蒙眼的?”
小童随手往后一指:“瞧眼睛啊?喏,这些都是。”
这一日,松香享受了便是在门派内也从未享受过的超高待遇。六个大夫围着她团团转,替她望、闻、问、切,开方子抓药。在六个老头的自我吹捧、彼此指责中,松香拿药方抓了药,晕乎乎地递给了那煎药的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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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随手往旁边一放便要准备煎药,素时此刻却明眸流转,嫣然笑道:“我看书上说,渗透后再煎煮,药性更容易煎出来,这些药材是否要浸?那火候又如何控制,多久武火,多久文火?”
小童蒙了半日,反问道:“煎药就是煎药,哪有那么多规矩?”
素时摇头道:“书上说,花、草、叶浸的时间最短,根茎、种子、果实略长,矿石、甲壳最长。至于火候,急火为‘武火’,慢火为‘文火’。通常先武后文,药材不同,火候自也不同。”
小童还在发愣,却听后头的大夫哈哈大笑:“还不快同这位姑娘道歉,再谢谢人家?你煎药这些年也没个长进,还是稀里糊涂的。”
素时受了小童不甚情愿的致歉与致谢,方才笑道:“当不得,班门弄斧罢了。”她悄悄朝鱼丸挤了下眼睛,鱼丸便知道姐姐是在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了,捂着嘴偷笑起来。他就知道姐姐是个外柔内刚的,哪能被这小子欺负了去。她也不争辩,自有玲珑心思,令这小子赔了道歉还要赔上道谢,连本带着利……素时抬头看了下日头,辰光尚早。她便对三人道:“药材姑且煎着,我们先去打听一下镇郊荒野如何走吧?”
那脸色难看的小童闻言突然抬头,道:“你们是要去镇郊荒野吗?那最好雇个识路的人,那里地处偏僻,路不好走,还有蛇呢!”
“刚才还那么不客气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鱼丸嘀咕。
“我是说真的!”那小童居然急了,站起身道,“你们别走,我马上给你们找个向导过来!”说着连药炉都不顾了,起身便向外跑。过了一碗茶工夫,小童领着个人便急急跑回来,见素时几个都不见了,立刻就眼泪汪汪。医馆里的大夫探出头来,笑道:“呆子,又被骗了吧?人家在里头等你们呢!”
小童带来的引路人年纪四十许,却已鬓发斑白,腿也有些瘸。那小童怕素时等人不信,急急地说:“廖师傅是当年最厉害的捕蛇人,对那片地方极是熟悉的。你们随他一起去,一定平安顺利。”
鱼丸糗他:“你连煎药都不过尔尔,何况看人乎?”
小童气得直跺脚,脸涨得通红。素时看看廖师傅,他神色十分平和,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放在身侧,手臂上满是斑驳的陈年伤痕。见此番恐怕要白跑一趟,他倒也不恼,只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副药材来,坐到一旁自己安静地煎药。
“我们要去镇郊荒野的一处山峦。东南西面有下山的路,北面没有,只有一处悬崖。”素时道。
廖师傅想了一会儿,答了两个字:“去得。”
他宠辱不惊,沉默寡言,这倒是让素时心中生出了点好感。但他们没有立刻定下,出去又仔细打听了一番。听不少路人说起,这位廖师傅昔日的确是捕蛇人之首,对镇郊荒野也十分熟识。只是他年纪衰老,加上腿脚不便,渐渐被年轻人给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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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时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请这位廖师傅出山。鱼丸嘀咕:“准要被那小童笑话了。”他们回了医馆,廖师傅的一包药也刚刚煎好。他收好东西,站起身来,对着几人点了点头。
素时心念一动。若是掐算好了他们在镇上打听的时间,又笃定会回转来医馆找自己,在此煎药等待,那这廖师傅也当真算个奇人了。
出乎鱼丸的预料,那小童并没有嘲笑他们,反倒羞红了脸道:“多……多谢你们啦。”说着,一溜烟儿跑进了医馆内堂。鱼丸瞧着他的背影,不禁轻笑了一声:“傻乎乎的。”
廖师傅带着装备,带头进了镇郊荒野。四人此时才知道这路当真难走。松香实在忍耐不住,又开始自问自答:“师兄,若不是你法力不济,我们二人一人御剑带一个,早就轻松到目的地了。”“师妹,既已下山,便不可擅用法术……”
听得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唯独廖师傅置若罔闻,双目如炬地四下巡睃,那腿虽然有些瘸,一步一步却走得很稳。
素时紧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还要走多久?”
“半个时辰。”
素时心下稍安——那时天色未暗,不会令松香不便。她又问道:“蛇类的眼睛,当真几乎是瞎的吗?”
“只可视近处,远处看不清,且日夜不闭合。”廖师傅回答。
素时点了点头。一旁鱼丸一时好奇,也问了个问题:“那药铺小童和您是什么关系呀?”
廖师傅看他一眼,道:“那是我的侄女儿。”
“侄女儿?!”鱼丸一声怪叫,“那丫头是女的?!”
廖师傅十分不解地看看鱼丸。松香捂嘴笑道:“好了好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倒成了一对欢喜冤家。”鱼丸大声“呸呸”。正笑闹着,素时脚下突然蹿过一道疾影。她依稀只见是个银黑色相间、长条形状的影子,心中便猛然一颤,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廖师傅反应极快,将素时向身后一拉,右手木叉飞出,一下叉住那条状东西的颈部,另一手握着其尾部将其举起。
那赫然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银环蛇,有毒。”廖师傅言简意赅,“快看看咬到了没有?!”
素时脑袋里轰隆作响,她知道自己应当快些按照廖师傅的吩咐做,可一时之间竟毫无反应。倒是松香胆子大,一把将素时拉到近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方才松了口气:“没咬到。”
鱼丸的声音里还有一丝颤抖:“要……要是咬到会怎样?”
“想睡。”廖师傅吐出两个字。
“哦,还好……”
“睡了可就再也醒不来了。”廖师傅淡淡地补充道,目光望向远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鱼丸愣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素时,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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