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若衾虽目不能视,但听完众人的议论,也惊愕得半晌合不拢嘴。但书中说她寻医顺利,不久将可重见光明,她总是有些可喜。桑千绿多愁善感,时而蹙眉,时而叹息,将厚厚的纸页捧了又捧。桑青小筑好久未有这样热闹,灯火燃了通宵。
翌日。
雷雨过了,她们便再度起程。沈苍颢与木紫允须得十日后回扬州处理红袖楼的事情,因而不便与她们同行,好好地叮嘱了一番,相约扬州会合,短暂的相聚也就散了。她们走后沈苍颢也向方敏君告辞,那清瘦女子倏地红了眼眶,竟扯住沈苍颢的衣袖,道:“沈大哥,你带我一起回扬州吧,为奴为婢都好,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梨花带雨,哭得人心软。
沈苍颢念及同方杰的交情,方敏君凄凉孤苦,终是不忍拒绝,点头同意了。方敏君破涕为笑,麻利地收拾了行装。喜难自禁。木紫允问沈苍颢:“楼主打算如何安置方姑娘?”沈苍颢无奈地摊开手,道:“先到扬州,再谋后策吧。”
时间尚早。赶路也便清闲,走走停停,似游览山河风景。来时错过的,再补看了一回。峻岭崇山,流泉飞瀑。
只是比来时多出一个人。
就像多了一只牛皮糖,软粘粘地,将沈苍颢缠得严实。方敏君要他为她说江湖的见闻,说地名典故,就连花花草草也抓来询问一通。沈苍颢总是呵呵地笑,木紫允知道他纵然不厌烦但也有些无奈,她忍俊不禁,便笑他自己惹来这条小尾巴。
她道:“方姑娘似乎对楼主颇为倾慕呢?”
沈苍颢便摇头,道:“她只是小孩子。我当她是妹妹的。”说着说着,脸色微微一沉,仿佛是凭空揽了半点愁。
“怎么了?”木紫允问。
沈苍颢苦笑道:“我想起方杰的小说了。他说,冰越不告而别,是回长风镇找蓝冲了。而我们都不知道,在长风镇,她原来受了那么多的苦。”
“唉——”木紫允亦是叹气,禁不住一阵心酸。她早知沈苍颢不会将有关靳冰越的一切视做等闲。那是他爱而不得的女子,凄楚深刻。她拧眉问他:“你打算去长风镇找她吗?”沈苍颢摇头:“对她来讲,有蓝冲在身边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也已经足够了。她原本就是有心避开我,又何必再巴巴地凑去,教她为难。”
稍有沉默。
沈苍颢自知,他已经接受了现实对他的待薄。他爱着靳冰越,那女子却只钟情区区的铁匠。她身染奇毒无药可解,留书出走将他彻底地关闭在她的大门外。她如今若不是已经毒发,便也离毒发不远了。他曾经因此事而颓废自残,是木紫允,一直在他的身边,对他鼓励照料,他已决心尽量平复这段伤痛,身边的女子,不得不说是堪居首功。
而木紫允此时,面颊隐隐约约地飘了红,因为她正在想方杰笔下有关她自己的那些细腻心事,便偷偷地紧张起来。
她望着沈苍颢的侧脸,那里有她贪图的光影。
这些年,她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温婉如水,谦虚恭顺,却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他,崇敬他,爱慕他,那隐秘的心事日积月累,渐渐地由小流汇成江海。可她从来不说,因为,她知道,他的心里面装的是另外一个女子,他为那女子隐忍,为她疯魔,她只能看着,心疼,却无能为力,只有默默陪伴,将自己低进尘埃里。
思忖间,沈苍颢冷不防地转头,目光正对上木紫允的,好像有些故意。她慌忙低头看向别处。沈苍颢的嘴角,便浮起一抹似无还有的笑。
他们在半山的云来客栈歇脚。
雾重烟凉。
方敏君早早地睡下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多深,但脑海里交错着出现越来越多的画面,她感到头胀,胸闷,醒不来,辗转反侧地挣扎了好半晌,终于,猛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