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点燃了蜡烛。
然后,掏出父亲的那本《十二濯香令》,在全文突然断掉的地方,奋笔疾书起来。一字字,一句句,字字句句都锥心。
写着写着,啪嗒——
一滴眼泪晕染了墨字。
方敏君缓缓收了笔,站起来,盯着烛火发呆。良久,叹出一声,对不起。
第二日,一切如常。
方敏君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步父亲的后尘,她胸中有故事,好像是不吐不快,她猜想父亲曾经也是像她这样,幻影缠身,然后提笔挥就。事实上没有谁能解释得清方氏父女因何突然之间具备了这样的天赋,他们的命运跟红袖楼息息相关,他们如何写,沈苍颢等人便如何走,他们就像操纵木偶的天神。而无论是对于沈苍颢红袖楼,还是方杰方敏君,他们无法解释其中的来源因由,并不重要。因为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为什么,而是,将会发生什么。
那日,他们经过独雀岭。
独雀岭地势极为险要,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面是高耸入云的山壁。方敏君一直拉着沈苍颢的手,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木紫允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索性故意不看他们,只自己低头走路。突然间,他们感到整座山都晃动起来,好像是要沉陷或者裂开了。还有大量的泥沙与岩石从头顶砸落。那般激烈,迅雷不及掩耳,任是有再好的武功也无法抵御。
惟有声音能穿透一切。
沈苍颢大喊着木紫允的名字。
那声音是随着灾难初起的同时爆发的。披星戴月毫不思索。不是别的任何人。甚至不是他自己。而只是她,木紫允,那泪盈于睫的女子。——他担忧她,在这一刻他怕极了会失去她。沙尘滚滚,她看见他惊恐的眼睛,忽然想,倘若在临死前能得他这样焦急的关怀,是不是也算不枉?
顷时,木紫允的身体随岩石一起坠落悬崖。
惊恐的表情停留在各自脸上。沈苍颢扑身前去,伸手去抓,可是,连女子的一缕发丝都没有碰到。只看见彼此的面目渐远,渐渐模糊。
消失。
最后,那山崩地裂的震动终于停止了。一切缓缓归于寂静。沈苍颢僵坐在崖边,身旁还有像受伤雏鸟一般的方敏君依偎着。
这多么像一场梦啊。
木紫允死了?落入深不见底的渊,连尸骨也无存。她死了吗?沈苍颢在山崖边呆坐了很久,没有任何表情。
方敏君对他此时的状态感到害怕,好像他整个人只留下僵硬的躯壳,灵魂都寻不到了。她哇地哭起来,抓着沈苍颢的手,不停唤他,沈大哥,沈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可沈苍颢痴痴呢喃的,只是,紫允。
紫允。
——彼此所有的出生入死朝夕相伴,就那么,在一场无能为力的天灾里,化成过眼云烟。连一个眼神也来不及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