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唐刀冰红,在身下挥个刀花,信心倍增,注视着周围游动的黑手印,防止它们随时扑上来,然后快步奔向那张人脸。 人脸不能动弹,见我直直地朝它而来,大惊失色,嘴巴张得巨大,下巴扭曲,眼睛也瞪成椭圆形,看得人心底十分不舒服。 我瞧准了方位,眯着眼,挥刀直刺黑色人脸中心。
唐刀冰红在手中震颤一下,那张人脸被刺得支离粉碎, 一股粘稠的黑水从墙壁中汩汩流出。
这难道是鞋妖的血液?
人脸粉碎以后,墙壁上的黑色手印仍然如旧,并未起变化。
反倒是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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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谁来找大飞有什么事?
我正欲上前开门,忽低头见地上人影摇动,猛地回头望去,但见大飞被天花板上伸下的一双黑手掐住了脖子,死死的拎上天,他的头皮贴着天花板,脚 面高高地离地,在空气中胡蹬乱踹。
我大喊一声,挥刀上前解救,想不到这厉鬼一出手就想收走人命,手段如此之狠毒!
可是天花板有两米多高,就算我跳起来也砍不到那双鬼手,余光瞥见几步外的凳子,只要踩着凳子便能够到天花板。
我连跑两步过去拿凳子,从凳子在灯光下的浅影中猛然探出又一双鬼手,我挥刀立斩,拿起凳子撒腿就走。
刚走两步,脚腕便被什么东西抓得生疼,低头一看,从地上我的影子里竟然也长出一双黑手,死死钳住我的脚腕!
这些难缠的黑手印竟然能从影子里长出来!
眼见被吊起的大飞脚步逐渐无力,再浪**一会儿恐怕他就要断气了,我不由分说,斩断脚腕上的鬼手,踩着凳子勉强和大飞一般高低,高举唐刀冰红要
去斩那鬼手,这时大飞的脸慢慢扭过来朝向我。
这根本不是大飞!这张脸上竟只有一张漆黑的大嘴,再无其他器官,这鞋妖狡黠得很,造出大飞身体的幻象来骗我!
还好之前经过许多艰险后,我现在的反应能力还不错,不待鞋妖动手,自己握着宝刀的手立即刺向面前假大飞的身体。
红光一闪,冰刀刺穿假大飞的胸膛,他张开大嘴,吐出一股股黑水。
勒在脖子上的黑手陡然发力,刺入他的脖颈,又从嘴巴中钻出,扑向我面门。
我抬刀抵挡,反将这粗壮的黑手削去一半。
怎料假大飞猛地抬起一脚,正踹在我小肚子上,力道之大,顿时让我眼前一花,整个人从凳子上飞下去,重重摔在地面。
假大飞的身体化作一道黑影,融入天花板上消失不见。
刚才竟是幻象,真正的大飞还趴在地上捂着耳朵闭着眼,嘴里不住地求佛拜菩萨。
门口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似乎要把门撞烂一般,门框也跟着摇摆不定,抖落阵阵尘土。
我心料这必然不会是人在门外,定不会有人连续敲门几分钟且力道越来越大,这程度力道,换做常人早就快把手掌拍出血了, 一定是鞋妖作崇。
我在地上挣扎几下,待腹腔的疼痛感稍微减弱,这才又重新站起,手里握着唐刀冰红踉踉跄跄走向屋门。
正欲开门迎敌时,忽听得身后一人嚎叫:
“大哥——大哥——救救我—”
是大飞的声音,扭头望去,只见从屋顶再次伸下一双黑手从地上揪起大飞的头,把他抬上空中。
这次我确定不是幻象,就算又是鞋妖在搞鬼,搞一百次鬼,我也会救他一百次,毕竟只要有一次真的而我没有出手,大飞也没得命在了。 但是我每上前一步,那双黑手就往后退一步,我后退一步,黑手便抓着大飞的身体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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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除非我能飞,不然根本没办法靠近大飞,看来鞋妖铁了心要杀死大飞。
而我又不能让唐刀冰红脱手,否则自己也将深陷困顿。
眼下似乎只能接触陈第安的封印才行,可是解除封印也需要一段前摇时间,恐怕等陈第安接管了我的身体,大飞也彻底完蛋了。 他此刻便已说不出话来, 一张脸因憋气而涨得通红, 一直红到脖子根。
我随手摸向口袋,发现自己还装着之前送给大飞的黑竹简,随即掏出,成不成就在这一次了。
我握着竹简,随手一甩,虽然做不到武林侠客那样掷物成镖,不过这一下也见了效果,瞎猫碰上死耗子,黑竹简擦着那双黑手的边飞过,只一下,黑手 顿时垂软,撒开大飞。
大飞身体落下,正砸在木凳子上,把那把不算结实的凳子砸得稀烂,而大飞也疼得呜咽泪涌,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 一边扭着身子缓解疼痛。
此时敲门声更盛,终于,摇摇欲坠的门终于支撑不住,自上而下带着门框塌倒,门外站着一个一米不到的小孩儿,正是先前在窗户上看见的那张鬼娃脸 的人身!
鬼娃浑身奶白**, 一对滴溜黑的眼球格外瘳人,他张着双手,朝我吐出一口獠牙,随即身体起飞,朝我猛扑过来。
他飞行的高度大概跟我胸膛齐高,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要寻一个一击破敌的方法,不知这鞋妖还有多少把戏没有用完,必须保留体力,不能过多缠
斗。
鬼娃的速度极快,我稍一迟愣间,再要向一旁躲闪便来不及了,无论从左还是向右都必然要被鬼娃剐蹭到,事到此刻,我只得猛然向后弯腰,身子顿时 矮了一截,鬼娃来不及掉头,从我身体正上方飞过。
“就是现在!”
我灵光闪过,鬼娃的腹部即将在下一秒通过我面前,我攥着唐刀冰红,随即刀尖朝上,抬到身体上方,刀刃果然如我所料,刺进鬼娃白嫩的皮肤,随着
鬼娃在我头顶飞过,刀刃顿时将他开膛破肚,漆黑的粘液顿时洒了一地,也溅在我身上不少。
如此一击,我的身子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那鬼娃化作一缕白烟,顿时飞上屋顶,节能灯再次闪灭,屋子又黯淡下来。
我匍匐在地,将唐刀冰红压在身下,尽量避免刀刃上的红光暴露自己位置,而屋子里只能听见大飞躺倒后的轻微哀嚎啜泣声。 几秒后,灯光又一次打开,屋子里所有的黑手印也不见了,似乎一切恢复平静。
大飞和陈国芳都没有异样。
难道是鬼娃被我杀死了,鞋妖也就灭了?
可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我们到现在连那双破鞋都还没见过。
另外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就是:鞋妖到现在还没出动!
我们还一直被困在鞋妖制造的幻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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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吸一口冷气,不禁感叹这妖怪的妖力之强大,要是唐陆和陈第安在的话, 一定能看出端倪。
我苦笑一声,只能叹自己学识太浅,还得多见见世面才行。
趁着现在有喘气的功夫,我打算把陈第安召唤出来,剩下的让他去解决就好。
我的手已经放在夜行图上,四下打量着,防止鞋妖突然袭击。
“老爷子,你怎么了——”
我眼见陈国芳面容抽搐,紧闭着眼,情况不对劲。
大飞就站在陈国芳身旁,瞥见他那副狰狞模样,顿时吓得又瘫软在地:陈国芳呼吸闭塞, 一张老脸涨得跟缩水的酱茄子无二,嘴角止不住地**,流出 一丝黑色**。
看到那黑色的稠液,我意识到大事不妙,不知是鞋妖还是鬼娃在作祟。
我提着唐刀冰红跨步上前,刚迈出腿,陈国芳忽然睁开眼,腾地一声从轮椅上站起来,他的一双脚没了,仅凭双腿下方的两个肉疙瘩站住,直勾勾地望
着我。
老人骨架又宽又大,个子也很高,尽管没了双脚,还是有一米八多,他从轮椅上起立时正和我胸膛贴胸膛。
陈国芳低眼瞧我,我也抬眼看他,望见那张脸时,陈国芳已然变得恐怖狰狞, 一双眼没了眼白,如墨般暗黑,微微张开嘴巴,凌乱的獠牙间淌着粘稠的 黑液,每喘一口气便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蓦地,我胸前一麻,愕然低头,只见陈国芳胸膛中伸出几只黑手,撕扯我的衣服,我倒退一步,抬手将那怪手斩断。
陈国芳趁机朝我猛扑,他双手张开,掌心翻涌出一股黑色**,粘稠的黑水凝聚成一坨然后突然张开,竟然是一只尖锐的魔爪,朝我袭来。 我再往后踉跄几步,挥剑向陈国芳的双手斩去。
岂料他手上的黑爪扭曲舞动着,忽然从陈国芳身上跳下,变成一只凶悍的蜘蛛,爬上我双腿。
两只小怪物速度极快,我再来不及撤退,小怪物一前一后攀上我的裤腿,左边的黑蜘蛛迅速游走到我腰间,我脑后一凉,那来得及细想,左手朝怪物身 上连拍几下,蜘蛛虽然是被拍扁了,但是竟沾染到我手上。
皮肤一旦接触到蜘蛛身上的黑色**,便难以摆脱,蜘蛛顺势附着在我左掌,顿时整条左臂酸痛难忍,好似千斤的重锤被束缚在手,顿时无力地垂下。 我慌乱不已,右手挥刀斩断左手上的黑蜘蛛,唐刀冰红交到左手,随即又插死右边身体上的蜘蛛怪。
这一对动作只在眨眼间,根本没时间细想,饶是如此,这中间也耽误了太多时间,陈国芳已经攻到我身前,他双臂抓着我双手,两边拇指用力向肘窝一 抠,我顿时双手酸麻无力,唐刀冰红也掉在地上。
陈国芳向我倾倒,我顿时不支,被他压倒在地。
这时我再难翻出手来反抗了,陈国芳张开大嘴,嘴角近乎撕裂,淌出鲜红的血液,参差的獠牙上生满蠕动的黑液,**化作一根根怪蛇,每一条黑蛇又 敞开大嘴,纷纷朝我的脖颈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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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知自己难以逃出生天,夜行图施展不得,唐陆此时也不知我此时走到濒死边缘。
“算了,今天栽在自己手里了——”
我已经闭眼准备等死了,但陈国芳忽然惨嚎一声,期间夹杂着丝丝小孩子哭嚎的声音,我睁开眼,却见陈国芳后背燃起一团妖异的黑色火焰,他松开 手,从我身上滚落,这时我才看清楚,那被我开膛破肚的鬼娃竟趴在陈国芳的背上!
只见大飞哆哆嗦嗦地站在陈国芳背后,双手握着断了一半的黑竹简,他脸色惨白如面,连呼吸都喘不匀实了。
原来是大飞在陈国芳专心对付我时看到了他背上的鬼娃,捡起黑竹简戳伤了鬼娃。
鬼娃被黑竹简灼伤,从陈国芳身上跳下。
没了小鬼加持的陈国芳顿时瘫软无力,在地上扭动如搁浅的泥鳅。
我立即起身,从地上抓过唐刀冰红,想要趁机了结鬼娃性命。
鬼娃惨叫一声,倏地飞上空中,化作四道黑气,飞入屋子的四角。
“又搞什么名堂?”
白色的灯光闪烁,屋里忽明忽暗,房屋四角喷涌出一股一股黑色黏液,宛如泄洪一般,很快将地板覆没。
“快跑!快出门!”我朝大飞喊叫道,自己则弯腰去搀扶陈国芳。
“别管我啦!跑不掉了!”
陈国芳叹了口气,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我扶他起来。
眨眼之间,黑水如河般淹没屋门,却不流出去,只在屋里打转。
地面被黑液覆盖,**表面生出许多黑色的人形骷髅,在我们周围有上百具之多,在地上匍匐爬行,朝我们摇摆着爬来。 “对!对!还有陈第安。”
慌乱之中,我却把最终的妖怪杀器给忘了,大飞见无法跨过门口,随即退到我和陈国芳身边。
我摸出寄魂虫的图册,双手合十,掌间夹着图册,驱动咒语,口中念一声,“解—”
图册白光焕发,照亮整间小屋。
我精神涣散,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现在可以把身体控制权放心交给陈第安了。
整本夜行图被陈第安扔上空中。
陈第安双手迅速结印,夜行图白色的图页散了满天,陈第安右手剑指缓缓抬起,指尖泛起点点白光,夜行图的图册顿时定格在空中,他剑指画圆,白纸 自动翻折成刀,陈第安左掌推出,满天纸刃在黑色骷髅间穿梭来回,只眨眼功夫,骷髅大军被砍断倒地,黑潮竟也迅速褪去。
陈第安右手在左掌中画一道符,左掌在双眼前划过,顿时眼泛白光,此符咒能让施术者看穿妖魔所施加的幻术魔障,找到妖魔本体所在。
陈第安在屋里环视一周,忽然抓住大飞的脖领。
大飞身子一缩,“大哥,你干什么!”
陈第安不理会他的挣扎, 一脚把大飞踹倒,随手从空中抽出一把纸刃,他右手指尖拂过刀刃,刀面白光闪动,陈第安只一刀挑向大飞的后脖颈。 大飞见识到纸刃的厉害之处,还以为陈第安要杀了自己,顿时吓得屎尿齐流,大声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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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大哥,我可没有得罪您啊——我没有被鬼上身,您——”
陈第安手起刀落,屋子里顿时恢复如初,黑色的**不见踪影,原本被撞碎的门也完好无损, 一切都是这鞋子里的小妖精造出来的幻觉。
陈第安刀刃上挑着一双破鞋,刀刃散发的白光如一道道剑刃刺穿鞋妖的身体,让它无法再作崇。
“一把火烧了你这小东西。”
说着,陈第安手掐诀口念咒,用手一指沙发上的纸抽, 一张白纸随即飞上空中,陈第安再一催诀,纸张燃起一团火焰。
“不可以呀,不行呀,这是我的传家宝,传家宝没了,我有什么来脸下去见我爹——”
陈第安瞥了陈国芳一眼,嘴里说:“你家传家宝就是个鬼?那我看你们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你没必要强留。” 陈国芳一怔,看着那双鞋,眼神忽的释然,趴在地上轻声笑起来, “都烧了吧,早就该都烧掉——”
“算了,给你留下这双鞋做个纪念。”
陈第安脚下松开大飞,把玩着手里的怪物,冷冷地对大飞道: “去把那个垃圾桶给我拿来。我封印了这个怪物。”
大飞连连应声,将垃圾桶倒空递给陈第安。
陈第安用垃圾桶扣住破鞋,空中那团火兀自不灭,陈第安双手结印,随后用手一点,金色的火焰势头减弱,变成白色,飘落在他手中,陈第安将火焰送 入垃圾桶内。
朝大飞道: “你和安明好好看着这个桶,必须保证七十二小时之后才能打开,到时候鬼怪会被化成白灰,千万记住,七十二个小时,但凡早一点打开前
功尽弃,听到没有?”
大飞在一旁疯狂点头。
陈国芳双目无神,只一小会儿功夫,忽然又重新打起精神,在地上挣扎着要回到轮椅上。
陈第安小心地将陈国芳抚到轮椅上,他双手结印,口中念一声: “封——”
白光闪烁,空中停滞的夜行图图页舒展开回到书中,陈第安的灵魂飞出化作图页,夜行图稳稳落在我手中。
“小兄弟很有一套啊——哈哈哈,有意思。”
陈国芳抚掌大笑。
我倒是有些愧对陈国芳: “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想到他硬要把你家的传家宝
陈国芳摇摇手, “哎——没必要垂头丧气的,你身体里那个人说的没有错,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世界呢,人想要自由,鬼也应 该自由,对不对?”
我和陈国芳对视大笑,我倒是忘了他是个怎样的人了。
“好了,现在事情都结束了,都该散了。”
我道。
“安明哥——这个东西——”大飞指着垃圾桶道。
“别碰它,这妖怪不会再害人了,三天以后我再来取,老爷子也先多待几天吧?等到时候把鞋子拿着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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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突然神色尴尬,啊了一声,没说什么,歪头瞥向陈国芳。
“嘿嘿,想不到活了一辈子最后把一双鞋当宝贝了。”
当晚我回了家,陈国芳留在大飞家里过夜,我有点担心,他两个似乎并不相容,不过我猜也不会出什么事,陈国芳大度得很,不会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
较。
两天后,我在新闻上看到一条死讯:陈国芳被谋杀了。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二十秒,我看到那条新闻,陈国芳死了,怀疑是谋杀。
我脑中一片空白,如同干掉的浆糊,放下手中工作, 一刻不停地赶往大飞所在的胡同。
老人死的地方就在那附近。他这几天应该都和大飞待在一起,两人不说形影不离,至少也抬头不见低头见,老人如果是被谋杀,大飞恐怕也会受牵连。
不过, 一个从来没有任何仇人,只靠拾荒为生的残迹老头,会得罪什么人以至于凶手要取他性命呢?
我心中浮现出一张人脸。
大飞。
大飞这个人在我心目不是什么正常人形象,如果说他有朝一日会走极端,我也没有多吃惊,可是就在眼下发生,要他杀死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老头, 这显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我坐车前往胡同,路上不住催促司机师傅。
终于到达,胡同口停着三辆警车,大飞租的门口已经拉开一条警戒线,不允许外人进入,胡同中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心中一凉,看来陈国芳的死,八成和大飞有关。
可大飞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他们唯一的分歧就是关于人生方面, 一个向往自由, 一个追求上进,只是选择不同,又何必不相容呢? 当天,警察并没有抓捕到大飞,他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警方于是展开大规模的搜捕, 一批人在大飞家取证完毕后,封锁现场,轰散人群。
我猛然想起封印鞋妖的那个桶,就放在屋子正中央,不知情的警察一旦挪动垃圾桶,妖怪被放出来就麻烦了。
我想看看屋子里情况,结果身子超过警戒线,立即有两个警察把我制服在地。
“我是线人,我跟这俩人有过密切接触!我可以提供线索。”我趴在地上叫道。
于是我被带回警局录口供。
我把这几天能说的事挑挑拣拣跟警方交代了,然后问及封印妖怪的垃圾桶。
“那个垃圾桶我们进屋的时候就是被打翻的,垃圾桶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我心一凉,今天还远没到七十二个小时,“那你们有没有在屋子里见到一双灰色的破鞋?”
“没有,屋子里没有鞋。”
我靠着椅背,呆呆地出神。
之后,警方带给我一盘录像,这是案发现场的监控记录下的视频,刚查到的。
今天下午,大飞和陈国芳一同出现在天桥的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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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推着陈国芳的轮椅。
陈国芳在天桥边暖暖地晒太阳,嘴里哼着小曲,胡子一起一伏。
大飞手里捏着一本被手汗湿透的本子,墨水被汗水浸染,散去字迹。
他哆哆嗦嗦地背着单词,这些词又长又难,组合毫无规律,很难背。
大飞几次背不过,气得他直踹天桥石栏。
“小伙子,不用逼得自己那么累,多休息休息——”陈国芳双手交叉,懒洋洋地靠在轮椅上说道。
“你懂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努力过吗?有什么资格评论我?老老实实晒你的太阳吧!”
陈国芳笑了两声,摇摇头不再说话。
大飞蹲在角落里,双手抱头,他嘴里念的不再是单词,而是一串一串恶毒的话:
“哼,哼哼,你这种人,就应该什么都没有——就应该废物一样躺在这里晒太阳!你不配——你不配享受生活!”
“那你不还是一样跟我这里晒太阳吗?”
这一句话,彻底击中了大飞内心最脆弱的角落。
所有汉字组成的语言中,他最不敢听到的,就是别人有意无意否定他的努力,他无法接受自己努力了十几年,最终和懒懒散散的人活成一个样子— 他不该被否定,上进的人就应该比不上进的人要幸福,活得更有意义——这是他的信仰,他的教条。
“你们这种不努力的人不配活着!”大飞双眼爆红,面红耳赤,他从地上跳起来,将老人的轮椅一把推下几米高的台阶。
轮椅滚了两级台阶便停下了,老人来不及吭一声,如同灌了水的布偶,打着滚落到天桥脚下。
大飞慌了,意识到自己杀了人,瞬间清醒。
他从天桥上看到老人已经不再动弹,不敢上前查看,疯狂跑回家里,死死地锁上门。
大飞过度紧张,吭哧着喘不过气,几次差点把自己憋死,他觉得自己全身冰凉酸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脑子也丝毫不过电,什么事也思考不动,只能僵滞地躺在地上。
脑中闪过一个画面,自己带着手铐脚铐,被押送上刑场,枪声响起,大飞猛地打个哆嗦,他觉得自己身下发热,原来被吓得尿了裤子。
那个封印着妖怪的垃圾桶放在手边。
他忽然想起陈第安说的话, 一定要等三天以后才能打开,否则妖怪不会死。
很好,妖怪千万别死,大飞掀开垃圾桶,把破鞋捧在手里。
他还记得陈国芳说过,穿上这双鞋,可以永远跑下去,永远不会累。
警方的抓捕行动还在扩大范围。
我却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当天晚上,我牵着老三去散步。
我来到小村外,远处池塘蛤蟆的叫声此起彼伏,老三支起耳朵细听草丛中的蟋蟀叫声,汪汪叫着扑进草丛抓咬。
“最近烦心事很多啊——”我面朝天,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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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小土路很少有人来往,到了晚上更是静谧。
忽的,我听到身后有跑步声响。
扭头望去, 一个黑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
带着一股脏臭的气息,我只闻了一口,便嗅出此人正是大飞。
“大飞?”我试着追上他,向他询问具体情况。
“安明哥 — ”
大飞叫了我一声。
脚下却仍然不停。
我在他身后拼命追赶。
“不要再跟着我啦——”
大飞痛苦地叫道。
我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彻底融入黑暗。
或许,永远跑下去才是他要的。
(逃跑的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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