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山庄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珍贵的花,被微风吹得此起彼伏,俨然一片烂漫而绚丽的汪洋。香气在上空浮动,引得一群群五彩斑斓的蝴蝶翩跹飞舞,景色十分醉人。
缤纷的花瓣随风飘进百花亭,轻轻地吻着薛红蝶那绯红色的衣裙。然而,纵使眼前是此等绝美的景色,薛红蝶却始终愁眉不展。
“夫人,紫木堂的老颜求见。”手下来报,打断了薛红蝶的思绪。
“不见。”薛红蝶正愁闷着呢,哪有闲情逸致接见葬花山庄众多分堂里一名职位低微的属下?
“但是夫人,他有一样东西给你,说你见到这东西,一定会见他的。”那手下也看出薛红蝶现在的心情不太好,小心翼翼地道。
薛红蝶接过那递来的东西,那是一块紫玉,其正面刻着“此生永,乐安宁”几个篆字。她全身一震,忙叫人带老颜进来。
老颜身形佝偻,皮肤黝黑,头发稀疏。薛红蝶以前见过此人,虽然没有与他交谈过,但对他的印象却很深,因为老颜看起来比他的真实年纪要大得多。
“老颜,这块紫玉你是怎么得来的?”薛红蝶开门见山地问。
“我叫颜灭。夫人。”老颜很认真地看着她。
“颜灭?”薛红蝶看着他那凌厉的目光,怔了一怔。像老颜这个模样的人,不论是谁见了他,喊他的名字,都会在前面带个“老”字。当然,一名卑微的属下,竟然用这样的语气跟庄主夫人讲话,着实有些造次。
老颜似乎没有觉察薛红蝶的不满,独自望着园中百花,深深地吸了一口随风而来的香气,仿佛极其沉醉:“古人赏花有三品:‘茗赏上,谈赏次,酒赏下。’当着如此百花,娇艳欲滴,如不泡上一壶茶慢慢品尝,岂不是暴殄天物、大煞风景?”这个老颜一向寡言慎行,可此时在薛红蝶面前竟然说这么多,和平时判若两人。
几名花士看不过去,意欲斥责老颜。薛红蝶却摆一摆手,吩咐下人:“上茶。”
老颜接过茶碗,跷起小指、中指和拇指如拈兰花般拈起碗盖,然后绕着茶碗边缘摩擦,左三圈、右三圈地磨了一会儿,方将茶碗轻轻凑到鼻尖,闻一闻那散发出来的茶香。
薛红蝶心里怦然一跳,她看得很仔细,这个动作分明就是在模仿花错!花错喝茶时的习惯与他人不同,喝茶要更有耐心、更高雅。但是这些优雅的动作,发生在老颜身上,却显得十分怪异。
“他为什么要模仿花错呢?”薛红蝶想着,不禁皱紧了眉头。
老颜嗅到茶香后,却没有喝下去,反而皱着眉头问:“怎么不是夫人喜欢的碧螺春?”
薛红蝶不知这老颜从哪里得知自己喜欢碧螺春,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此次前来难道只是为了与自己谈论茶道?薛红蝶于是回答道:“碧螺春庄中没有了,迟些叫下人去买,先生姑且将就着吧。”
虽然是敷衍,但由“老颜”改称“先生”,薛红蝶还算客气,也看得出她对他的重视。老颜呵呵一笑,放下茶碗说道:“夫人无非是想从老夫口里知道这块紫玉的来历。现在我将其完璧归赵,夫人请收回它吧!”
这块紫玉确实是薛红蝶之物。五年前,她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官人花错,只是没过几天,这块玉就丢了。她曾为官人轻率对待自己的心意而气恼了几天,慌得官人花尽心思哄了她多天,但她还是耿耿于怀,毕竟那是极其名贵的苗疆冻玉。
失踪了五年的紫玉为何会出现在老颜手中?
“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吧,”薛红蝶问,“你在这时候拿出紫玉,肯定是知道我心中的烦闷。”
“是的,夫人。”老颜不紧不慢地道,“夫人现在会如此烦闷,是因为夫人的一样东西不见了,这样东西说来让人难以置信,他就是我们葬花山庄的庄主花错。”堂堂一个世家庄主无缘无故地失踪,说出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官人不见了,那更是一个笑话。这些日子,薛红蝶一直静观其变。若是花错被绑架了,不用她找,绑架者自然也会找上门来。
薛红蝶仔细端详老颜,只见他脸颊瘦削,嘴唇干裂,眼角密布一条条鱼尾纹,头发所剩无几。如不是那双眸子昭示着他精华内敛,他看起来就像一具上个朝代留下的干尸。她心中大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难道这个老颜就是那主动找上门来的人?
“人生无常,有时难免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最美妙的莫过于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像这块紫玉,由于夫人心有所挂,所以此刻想必欢喜若狂。夫人内心必定十分期待对花错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吧。”老颜笑呵呵地道,在他口中只称“花错”,不叫“庄主”,作为属下这已是大不敬。
薛红蝶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喝道:“老颜,你若是知道庄主下落,快快说来!”
“我叫颜灭。夫人。”面对庄主夫人动怒,老颜依旧无动于衷地再次强调道。薛红蝶望着这老鬼朽木般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有些东西失去了,夫人会知道;但亦有些东西即使失去了很久,夫人也不一定知道。请问夫人,花错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五天前。”
“五天前?”老颜苦笑,摇摇头,“夫人真的那么肯定?”
薛红蝶一怔,听老颜的语气,似乎花错失踪不止五天。可不对啊!五天前她还和花错在这万蝶园中散步呢!她再看看这个神秘的老颜,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薛红蝶心中一凛,怒道:“是你绑架了庄主!”
“我没有绑架花错。”老颜答道。
“那你至少知道他的下落,你不说出来,就别想活着离开葬花山庄!”薛红蝶言辞十分犀利,底下十几个手持利剑的花士从花丛中闪出,将百花亭围了起来。
“死?”老颜哈哈大笑,情绪有点激动,喊道,“夫人看我这个模样的人,难道不像已经死过多次的人吗?我还怕再死一次吗?”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薛红蝶倒拿他没有办法了,只好挥一挥手,暗示花士退下。那些花士后退几步,垂手而立。薛红蝶盯着老颜,问道:“那你想怎样?”
“我没有绑架花错。他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老颜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要和你玩一个游戏。游戏进行中,花错不会出来见你,你如果想见到他,就要顺着我的指示,自己寻找。”
薛红蝶暗叫晦气,遇着一个疯狂的家伙。现在可以肯定是老颜把花错藏了起来,但这个捉迷藏游戏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金钱,还是权力?委实令人费解。薛红蝶隐隐觉得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酝酿了很久。
“第一个提示我已经给你了,就是这块紫玉。夫人多想想有关这块紫玉的事情,就会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了。要是想不到……嘿嘿,就怪花错福薄命浅了!”老颜说完便转身离开百花亭,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周围的花士侧身让开条路让他通过,老颜消失在花丛深处。薛红蝶见此,使了个眼色,只见群花烂漫中闪过数条人影,向老颜消失的方向追去。
薛红蝶握着那块紫玉,仔细琢磨。即使烈日当空,这玉握在手里亦能产生一股寒气,由掌心直透肺腑,感觉和握着冰块一样,极其罕有。
“娘,爹怎么还不来看圆儿?”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是她儿子圆儿,圆儿其名取自“花好月圆”之意。
薛红蝶在圆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你爹外出几天,很快就会回来。到时他会给你带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回来。”
“真的?”小男孩喜形于色,一点也没察觉大人话语下的沉重,兀自追蜂扑蝶,在花丛中玩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两名花士带来了紫木堂的柯堂主。柯堂主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吓得伏地不起,颤声道:“夫人,这事与老朽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