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些人光着脚,咚咚地走进屋来,显然想趁别人熟睡之时,来个突然袭击。他们到处乱翻,把仓库、抽屉、地板下边都搜了一遍。
辻风典马坐在火炉边上,冷眼看着手下们进进出出。
“你们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找到东西没?”
“什么也没有!”
“没有?”
“是的。”
“当然没有了,别找了!”阿甲背对着这伙人,坐在隔壁屋子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阿甲!”
“干嘛?”
“去给我们烫壶酒!”
“酒不是摆在那儿吗?想喝就喝吧!”
“你干嘛这副样子?我也好久没来做客了。”
“你们就这么来做客吗?”
“别生气嘛!所谓无风不起浪,你心里应该有数!的确有人告诉我,卖艾草的寡妇让她女儿到战场上偷死人的东西。”
“你把证据拿出来!有证据吗?”
“如果我真想拆穿你,就不会事先通知朱实了。流浪武士也有自己的规矩,反正我会再来搜查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先饶了你,够意思吧!”
“谁稀罕哪!真是岂有此理!”
“阿甲!过来给我们斟酒!”
“……”
“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如果愿意来服侍我,就不会过得这么惨。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你突然变得这么好心,真让人害怕!”
“你不同意?”
“我丈夫是谁杀的,你知道吗?”
“如果你想报仇,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哟!”
“别装蒜了!大家都说凶手就是你,难道你没耳闻?尽管我是流浪武士的寡妇,也不会下贱到去服侍杀夫的仇人。”
“说得好!阿甲!”典马苦笑着,仰头喝了一口酒。
“为了你们娘俩的安全,最好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等朱实长大,她一定会找你报仇的!你给我记住!”
“哼!哼!”典马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扛起长矛,正要交给站在边上的手下。
就在这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命令道:“哎!用枪杆戳戳这儿的顶棚!”
典马举起长矛,对着顶棚一阵乱戳。这么一来,藏在上面的各种武器和物品就哗啦一下掉落下来。
典马倏地站起身说道:“她是流浪武士的敌人,把这寡妇拖出去,让她尝尝我们的厉害!”
二
对付这么个女人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手下人这么想着,就要拥进屋里。突然,每个人都像中了邪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阿甲。
“你们在干嘛?快点把她拖出来!”典马有些不耐烦了。然而,这些手下仍没有任何动作,他们都瞪大着双眼,盯着屋里。
典马按捺不住,要亲自看个究竟。他正要走近阿甲,突然也被什么东西吓得呆住了,竟不敢靠上前去。
刚才,典马一直坐在有火炉那屋,所以他没看到阿甲的房里,还有两个彪悍的年轻人。武藏半蹲在地上,手里紧握着黑木剑,只要有人敢上前一步,他就会砍断来人的小腿;又八站在墙边,高举大刀,只要有人敢探头进来,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斩落对方的首级。
为避免朱实受伤,他们把她藏到了上面的橱柜里,所以没见人影。
刚才,典马在那屋喝酒时,武藏他们就做好了应战准备。正因为阿甲有这样的靠山,所以才会如此镇定。
“原来如此!”典马终于恍然大悟。
“上次,和朱实在山上溜达的人,就是这个小子吧!那另一个是谁?”
武藏和又八并不答话,他们时刻准备以武力解决,争斗一触即发。
“这个家原来并没男人。我看,你们是关原战败的散兵吧!如果敢在这儿撒野,小心没命!”
“……”
“这儿没人不知道我辻风典马!你们都混到这步田地了,还敢撒野,给我小心点!”
随后,典马回头对手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免得碍手碍脚。突然,一个手下“啊”地大叫一声,原来他不小心踢倒了放在门口的火炉。霎时,带火星的灰烬和浓烟直冲向顶棚,扩散成一大片烟雾。
典马一直盯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此时他什么也看不清了。“浑蛋!”典马气得大骂,就冲进屋里。
“来得好!”等在那里的又八,双手举刀劈砍下来。然而,他的动作没有典马快,“当”的一声,又八的刀砍在了典马的刀鞘上。
阿甲急忙躲到屋角,武藏擎着木剑半蹲在阿甲原来的位置。见又八没能得手,武藏飞身过去猛砍典马双脚。
“扑通”一声,典马如巨石般笨重的身躯直向武藏扑来,简直就是泰山压顶啊!武藏从未承受过如此大的重量。他的头、颈处接连挨了典马好几记重拳,差点以为自己头盖骨都被打碎了。不过,武藏并没有就此放弃,他铆足全身力气,用力一甩,把典马甩了出去。“砰”的一声,肥胖的典马撞到了墙上,整个房子都被震得晃了一下。他缩着双脚,一动不动了。
三
只要认准敌人,就决不轻易放手。就算用嘴咬,也要让他屈服。不留活口,斩草除根!
从幼年时,武藏就如此行事。他的血液中流淌着古日本武士的原始野性。不仅单纯,更难以驯服。他没接受过任何教育,也无学问、知识,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就连父亲无二斋也不喜欢这个儿子。为改变武藏的个性,父亲经常用惩戒武士的方法来责罚他,结果却适得其反,武藏变得越发暴戾、狂躁,村里人都叫他“小霸王”。大家越讨厌他,他就越发逞强撒野,目中无人,甚至连村外的山林野地都据为己有。但这些仍不能满足武藏的野心,他有更远大的梦想,于是便来到了关原战场。
对武藏而言,关原是步入社会的第一步。但是,就在这里,这个青年人的梦想彻底破灭了——他原本就习惯一无所有的生活,也就不会为了一点点小挫折而顿足捶胸、怨天尤人。
今晚对武藏而言是个意外之喜,他想不到竟会有大鱼主动上钩。没错,这条大鱼就是流浪武士的头儿辻风典马。在关原作战时,他多么盼望能碰到如此强劲的对手啊!
此时,夜色笼罩在原野上,典马拼命狂奔着。
“胆小鬼!别跑!”武藏紧追其后,两人相距仅十步之遥。
狂奔之中,武藏的头发都竖立起来,耳边只听到风声“呜呜”作响,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嗜血的本性在武藏身体里沸腾着,他感到无比畅快。
“啊——”武藏飞身将典马压倒,黑木剑应声砍下,霎时间鲜血喷涌。
“扑通”一声,辻风典马那臃肿的身体倒在了地上。他的头盖骨像碎豆腐一样烂成一堆,两个眼珠子也被打暴,挂在脸上。
武藏又用剑对着尸体补了两三下,断裂的白骨从皮肤下飞溅出来,散落一地。
武藏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典马的尸体。
“怎么样,大首领?”说完,他掉头便走,就像一切不曾发生过一样。武藏边走边想,要是刚才典马跑得够快,自己肯定会被甩下的,这样就杀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