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带着小猴子的少年武士就行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然后也砍断他的发髻。这不仅是为了洗刷藤次的耻辱,也是为了维护吉冈门的尊严!各位有异议吗?”
虽然昨天这些人喝得酩酊大醉,今天却生龙活虎,他们各个兴致盎然、情绪高昂。
大家之所以一早就聚集在此地,是有原因的——今早,这些人为了洗去昨夜的宿醉,便来到澡堂洗澡。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位堺国的商人。那商人说起昨天在阿波国到大阪的客船上发生的一件趣事:一位带着小猴的美少年用刀斩断了一个武士的发髻。他一边说一边比画,描绘着当时的情景。
“那位被斩断发髻的武士自称是吉冈门的高徒。这种弟子,真是丢尽了吉冈门的脸。”
吉冈门的众弟子一边泡澡,一边听他谈论此事。
大家都非常气愤,本想找祗园藤次问个究竟,但他一早就去和清十郎商量事情,早饭后又和阿甲先行赶回京都了。
对于那位商人的话,大家都深信不疑。就算现在去追那个窝囊师兄,也无济于事了,还不如先找到那个带猴子的少年,然后为吉冈门讨回颜面。
“大家同意吗?”
“当然同意!”
“就这么决定了!”
大家的意见统一后,纷纷站起身,拍净裤子上的沙土。
五
放眼望去,住吉海边的层层波浪就像一道道种满白蔷薇的围墙。冬日暖阳照耀着海面,增添了几许暖意。
朱实光着脚在海滩上漫步,她捡着什么东西,然后又丢掉了。
她远远看到,那些吉冈门弟子手握钢刀,向不同方向分散而去,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咦?怎么了?”
朱实站在海边,瞪大双眼看着对面。
一位落在后面的弟子正要经过她身旁。
“你们要去哪儿?”朱实问道。
“啊!是朱实呀!”那人停住了脚步。
“你跟我们一起去找吧!我们现在都已经分头去找了。”
“找什么?”
“一个带着小猴的少年武士。”
“那个人得罪你们了吗?”
“要是不找到他,连清十郎师傅的名誉也会受损。”
然后,这个弟子就将祗园藤次在船上的遭遇告诉了她。听完,朱实并无惊讶之色,只是说了一句:“你们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们并不是喜欢捣乱,但如果放过那个小子,闻名天下的吉冈武馆就会名誉扫地!”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胡说八道!”
“你们男人哪!每天就会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那你刚才在这儿捡什么东西呢?”
“我——”
朱实低头看着脚下美丽的沙滩,说道:“我在找贝壳!”
“贝壳……你看吧!女人干的事才无聊呢!这满地都是贝壳呀,还用找吗?”
“我找的不是普通的贝壳,是忘忧贝。”
“忘忧贝?有这种贝壳吗?”
“其他海边没有,只有住吉的海边才有。”
“不会吧?”
“是真的呀!”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请跟我来。”
朱实把那个弟子强拉到附近的一片松林里,那里有一座石碑。
上面刻着一首选自《新勒撰集》的古诗:在闲暇时光
来住吉海边
尽情地寻找吧
寻找那忘记爱情的忘忧贝!
朱实得意地说:“怎么样?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这只是一个传说,那些诗里的话怎么能信呢?”
“听说住吉还有忘忧水、忘忧草呢!”
“好吧!就算有——这又有什么用呢?”
“听说把忘忧贝放在腰带里,就可以忘记一切事情。”
“如此说来,你想忘记很多事情喽?”
“是的。我想要忘掉一切。就是因为忘不了,我才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所以我要来找忘忧贝,你也帮我一起找吧!”
“现在可不行啊!”
那个弟子突然想起什么事,转身就跑。
六
好想忘掉一切。
每当她感到痛苦时,就希望如此。
“可是——我又不想忘记呀!”
朱实双手抱胸,陷入极度矛盾之中。
“要是真有忘忧贝,我好想偷偷放进清十郎的袖子里,这样他就会忘记我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老是缠着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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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实满心哀怨,不想自己的青春断送在清十郎手里。
每当她被清十郎的死缠烂打弄得心力交瘁时,心灵深处就会浮现出武藏的影子。只有对武藏的想念,才可以把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另一方面,这种思念也会加剧她的痛苦。尽管她想抛开眼前的一切,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但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可是……”
她又叹了一口气,担心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哎!真希望能忘了那件事。”
蔚蓝的大海似乎在向她招手,朱实凝望着海面,心底涌起一丝恐惧。她不再叹息,只想立刻投入大海的怀抱。
她对武藏如此一往情深,就连继母阿甲都不知情,清十郎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身边的人都认为她天真烂漫、心无杂念,尚不知晓**。
朱实从未向继母和那些客人吐露过心声,她可以与他们嬉戏玩闹,甚至晃动着袖口的铃铛,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但每当独处之时,爱情的火焰就会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小姐,小姐,清十郎先生一直在找你。你去哪儿了?他很担心你啊!”
旅馆的男仆看到朱实站在石碑前,就寻了过来。
朱实回到旅馆,看见清十郎独自坐在房间里闭目听着阵阵松涛,手放进被炉的红色棉褥中取暖。
看到朱实,他立刻问道:“外面这么冷,你去哪儿了?”
“外面才不冷呢!海边的阳光暖洋洋的。”
“你去那儿干什么?”
“捡贝壳!”
“真像小孩子!”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来年你都多大了!”
“无论多大,我都想当小孩子……不行吗?”
“这可不行!你必须要顾及你母亲的想法。”
“母亲从没想过我的事,她还觉得自己很年轻呢!”
“好了!过来暖和一下吧!”
“我最讨厌炉子了……又不是老人家!”
“朱实!”清十郎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今天谁都不在,你母亲也很识相,先回京都去了……”
看到清十郎炽热的眼神,朱实吓呆了。
朱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是清十郎却紧抓着她不放。
“为什么要跑?”清十郎反问着,额头上青筋毕现。
“我没逃走!”
“难得今天大家都不在,对吧?朱实!”
“你要干什么?”
“别这么冷冰冰的。我们都快认识一年了,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阿甲可是个明白人,她说我之所以得不到你,是因为我不够硬气……所以,今天……”
“不行!”朱实喊了一声,被迫趴在地上。
“放开我,把手放开!”
“就是不放!”
“不要!不要!不要!”
朱实的手被清十郎攥得发红,几乎快被扭断了,但清十郎仍不放手。更何况他还有京八派的武功基础,无论朱实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并且,今天的清十郎也不同于往日,平时他总是自暴自弃,借酒意来纠缠朱实。但今天他却滴酒未沾,惨白的面孔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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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实,你已经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了,现在还要让我没面子吗?”
“我才不管!”朱实说道。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了!把所有人都喊来。”
“你叫吧……这里远离主屋,不会有人来的!”
“我要回去。”
“不要走!”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胡说!你去问问你继母,我已经付给她一笔钱了。”
“即便她想把我卖掉,我也不干。我宁死也不会委身于自己厌恶的男人。”
“什么!”
清十郎抓起被炉上的红色褥子,压住朱实的脸,朱实使尽全力,拼命嘶喊。
她挣扎着,叫喊着,但依然没人走过来。
微弱的阳光静静地照着隔扇门,微风拂过松林,发出阵阵潮水般的声音,屋外一片静谧,只听见远处鸟儿的啁啾之声,似乎这里的一切恶行都与它无关。
过了一段时间。
隔扇门里传出了朱实的哀号声。
那哭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是一片死寂。接着,清十郎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外。
他用手压着被抓伤的左手指。
突然,“咔嗒”一声,隔扇门被用力拉开,朱实跑了出去。
“啊……”
清十郎吓了一跳,他只顾按着包扎好的伤手,根本来不及阻止朱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逃走。朱实就像疯了一样,狂奔而去。
清十郎有些不安,但他并未追过去。只是目送着朱实的背影,看着她穿过院子跑进旅馆的另一个房间,这才放下心来。此时,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传遍他全身,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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