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任命,也与柳生相捋,位同王侯。”
“不成,就是王侯也……王侯,还不是同稻草人一样……”
“呀呀,言重了!哈,哈……”
三侯不禁放声大笑起来。由利公主的这种放肆不羁的作风,是最使大名们心折的。
五
“怎样,蛇有蛇类,主水的居处,你有无所知?”
武藏到了山川苍龙轩的武坛,把昨夜的事说了一个大概,跟着问道。
“杀了铃姑之后,一直避不见面,有的也只是耳闻罢了。可是,等着……”
苍龙轩沉思了一会儿,猛然抬头说:“像主水这样的人,绝不会住在正经地方。这一年来,有名的幕府官人,在路上被暗杀的共有三人,而且都是一刀见功,好俊的刀法。我认为那是主水所为,也许……”
稍后,他亮着眼睛说:“说不定待在岩田富岳家中。”
“都是什么人?”
“是近来江户出名的人物,一个浪人却占住着偌大的邸宅,拥着前将军足利家的孙女,出入于老中、大名府邸,在政治的后台出没的古怪家伙。听说家中时常养着二三十个浪人。”
“哦,地点呢?”
“巢鸭。”
“好吧。”
武藏一点头,就此离开武坛,直回寺尾家去了。
新太郎上衙去了。伊织显得郁郁不乐。
“伊织,不必难过。”
武藏安慰说。
“唉,都因我的一时大意……”
他以为使左膳受伤,使浪娘被拐,都出于自己的一时大意。但他的闷闷不乐,不单为此,也因为那个意味深沉地宣称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奇异武士。
——现在就是知道父母的家世也无补于事,管他怎的!
虽是这么自譬,却有一事放心不下。听说自己曾有一个姐姐,一直生死不明。所谓听说,是父母生前,他记得两老间有一两次提起过这样的话。伊织心想,那个奇怪的武士,也许知道这个姐姐的下落。当然,他只是在心里这样暗想,并没有特去追问的意思。
“自己是武士之子。”
能知道这一点,伊织便很满足了。
武藏柔和地说:“不,不是你的大意,你已经尽力了,这是无可奈何的。”
他接着又说:“伊织,那批浪人的来路倒弄清楚了。浪娘小姐大概被拐到他们的巢穴里去了。地点是巢鸭,待抹黑后闯去试试看吧。”
伊织的心中,感到莫名的兴奋。
六
前天夜里,土井家用轿子送由利公主回来,已是午夜了。浪人馆里还是乱成一片。过去,他们干过不知几次的暗杀或袭击,这次竟出了这么多的伤亡,是未曾有的大失败。
由利公主却不理那些受伤的呻吟者,也不见岩田富岳的面,一径回到自己的寝室。可是第二天醒来,她却高高兴兴化起妆来,叫来富岳。
富岳苦着脸说:“公主!昨晚后来到哪里去了?”
“嘻,嘻……”
公主笑说:“岩田,你不会晓得吗?还不是你自己求着我去的……”
“我求你的,那是?”
“为相良家向老中游说。”
“哦。”
“你们败得够惨,我看不过去,给你们填补去了。带着黑田的女儿,上某一当权的老中府邸,把话说妥了。”
“什么,带着那女孩?哦,不错,不错!”富岳兴奋地说。
“嘻嘻嘻,岩田!你以为如何?”
“唉,惭愧。我们竟把那女孩给忘了。她现在呢?”
“岩田,不必问了……相良的事,已经照着你的意思说妥了,你可向那个清兵卫派来的人要钱,将来老中有什么话出来,还可以捞他一笔哪。”
“这个自然,我早有打算了。”
“可是岩田,我看你对伊织说了很多话。”
“那个嘛,那只是为了扰那厮的情绪,信口开河罢了。”
富岳扬扬得意地、心中暗笑着说。
但公主却满不高兴地——
“那太罪过了……对孤儿说他的父母,真太罪过了。我也放不下父母,到底我的父母是谁?”
岩田一愣,肃然回道:“公主!不是好几次跟你说过的吗,系谱上写得明明白白,公主之母乃前将军足利义昭的息女玉姬公主,关白藤原昭实公的次子昭光殿下,便是公主的父亲了。”
“兄弟姊妹都没有吗?”
“是的,都没有。双亲早逝,自幼由我这岩田一手抚育成人。”
“好了,不必说了……”
公主摇头,接着突然问道:“主水呢?”
“为了昨夜的失败闷闷不乐,一早便在房里喝酒了。”
“伤势呢?”
“没有什么,但会留下疤痕吧?得意的鬓角上,留下一道记号哪!”
七
由利公主偕同富岳巡视了受伤的人们,最后到了主水房里。
“怎样了,主水先生?”
公主站在门口问道。
头上裹着绷带的主水,已醉眼蒙眬了。
“唷,公主,多承枉顾。喂,阿光!为公主设座。岩田先生也请进来。”
阿光红着脸,慌忙端正座位。公主悠然就座,富岳也苦着脸坐了下来。
“先敬公主一杯。”
公主不客气地递过酒杯。
“怎样,昨晚我的手下功夫?哈,哈,哈……”
公主大方地接过酒杯,说:“我真想不到那么了得,宛如新生的狮子,令人羡慕。”
“公,公主!你,你,你说的是伊织吧?”
“哦,真是好青年!当然,与伊织对垒的你,也是好俊的功夫。”
主水瞪眼望着公主说:“公主!说真话,是我的失着。暗杀黑田失败的责任,我主水绝不推诿。岩田先生也请记住!”
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蹿近而后进来五六个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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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公主也在此……岩田先生,我们下了坚决的决心,来向您老请示来着。”
带头的青年开口说。
“什么事哪?”
富岳掉头问道:
“咱们要找武藏复仇。”
“哦——”
“死伤了这么多同道,怎能一声不响?这是富岳一门的耻辱。断不能让他们父子平安无事!松山先生,谅必同感?”
“哦,当然哪!”主水呻吟着说,“我誓杀他们父子!”
“好吧!”富岳却沉痛地说,“可是,一二十个人怕无济于事,须得会集三十个——不,四十个,五十个,一百人……而且都要顶尖儿的人物……”
刚才的青年接口说:“这有何难?只要岩田先生一声号令。”
“哦,要做的话,我当然领头!但等着,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就是非得先阻止将军家任命一节。”
富岳说着,掉向由利公主:
“这件事,非请公主尽力不可。”
一直微笑着听他们慷慨陈词的公主,这才开口说:“已在下功夫了。
但还得听武藏自己的意向。照我推测,今晚上武藏会到这里来吧?”
“唉唉!”
一座愕然。
八
又是垂暮时分。武藏与伊织正转向巢鸭的街口。
“喂喂,武藏先生!”
有人用低沉的声音,把他俩唤住了。
武藏回头一看:“啊啊!”
他不觉惊呼了起来。身材矮短,但体格结实的一个琵琶老法师,静静地走过来了。
“不是森都吗?”
“唷,到底没有看错,果然是武藏先生。真是想煞我了。”
“哦,已经三年了吧……”
“是的,差不多了……伊织哥也在一起,该已长大成人了……”
“啊,森都伯伯!”
伊织也亲热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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