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太郎别忘了帮我问那件事哟!”
“哪件事呀?”
“你忘了?”
“哦!让宗彭泽庵师父把武藏师傅快点带到这儿来!”
阿通憔悴的面庞,露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她用棉被遮住半张脸,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一定要问呀!”
四
此时,宗彭泽庵正在光广的卧室,跟他交谈着什么。
城太郎拉门走进来,站到两人身后问了一句:“宗彭泽庵师父,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先坐下来。”宗彭泽庵说了一句。
对于城太郎的鲁莽,光广并不在意,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城太郎一坐下,就对宗彭泽庵说道:“有一位从泉州堺南宗寺来的和尚,说有要事要见宗彭泽庵师父,他一直等着呢,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不用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您见到他了。”
“那个信差说你是个可恶的小毛头!”
“为什么?”
“人家大老远赶来,你却把他扔在牛棚就不管了!”
“是他自己说不要麻烦别人的!”
光广听到这儿,笑得前仰后合,膝盖不住地打战。
“哈哈哈!竟然把客人带到了牛棚,你真是过分啊!”
可是,他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对宗彭泽庵说道:“大师,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泉州堺了,想从这儿直接去但马?”
宗彭泽庵点头说道:“我实在很担心信里提到的事,所以才这么决定。我也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就不用等到明天了,今天就告辞了!”
听着二人的谈话,城太郎有些吃惊。
“宗彭泽庵师父,您要去旅行吗?”
“家乡有急事,我必须回去一趟!”
“什么事呀?”
“我的母亲生病卧床不起,而且这次病得很重。”
“宗彭泽庵大师也有母亲哪?”
“当然,我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您何时能回来呀?”
“不知道,得看母亲的病情而定。”
“您要是一走可就不好办了!”
城太郎一来是替阿通着急,二来也非常担心他们两个的前途。
“这么说来,我们再也见不到宗彭泽庵师父喽?”
“怎么会呢!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我已拜托大人对你们两个多加关照。你要多开导阿通,别让她总闷闷不乐的,这样身体才能早日康复。她最需要的就是精神上的支持。”
“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没用的,只要武藏师傅不来,她的病就不会好。”
“真让人头痛啊!你有这么个麻烦的同伴,也够伤脑筋的了!”
“宗彭泽庵师父,你前天晚上见过武藏师傅吧?”
“嗯。”
宗彭泽庵看了一眼光广,脸上露出苦笑。他真怕城太郎会直接问在哪儿见过武藏,还好他并未详加追问。
“师傅何时来呢?宗彭泽庵师父,你说过要带师傅来这儿的!阿通姐姐每天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呢!喂,宗彭泽庵师父!我师傅到底在哪儿呀?”
城太郎一个劲儿地问着。看他那样子,要是一旦得知武藏的住处,肯定会立刻去见他。
“嗯……武藏的事情嘛……”
虽然宗彭泽庵说得很含糊,但他并未忘记要让武藏和阿通见一面。
即使是现在,他也记挂着此事,所以从大德寺回来的路上,他还去光悦家打听武藏是否回来了。光悦一脸无奈地说:“自从前天晚上开始,武藏就一直待在扇屋。母亲妙秀也十分担心,刚刚还写了一封信给吉野太夫,让她赶快叫武藏回来。”
五
光广闻听此言,不觉目瞪口呆。
“哦,这么说,武藏自那晚起,就一直住在吉野家喽?”
他的口气十分夸张,一半是惊奇、一半是嫉妒。
宗彭泽庵碍于城太郎,很多事情无法详说。
“他也不过是个凡人,那些少年得志的人,通常难成大器!”
“不过,吉野的口味也变了啊——怎么会看上一个脏兮兮的武士!”
“吉野也好、阿通也罢,我宗彭泽庵是弄不懂这些女人的!在我眼里,她们都是病人。武藏马上要步入人生的春天了。此后,才是真正的人生历练,女人远比剑更危险。这种事情,旁观者也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了。”
宗彭泽庵一边自语着,突然想起自己应立刻动身,便再次向光广辞行,并拜托他照顾病中的阿通和城太郎。没过一会儿,他就离开了乌丸府,飘然远去。一般的旅客都习惯清晨出发,可对宗彭泽庵而言,早晚并没有什么区别。此时,太阳已经偏西,路上的行人、慢吞吞的牛车都笼罩在一片绚烂的晚霞中。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阵喊声:“宗彭泽庵师父!宗彭泽庵师父!”
原来是城太郎。宗彭泽庵有些纳闷,不由回头望去。城太郎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拉着宗彭泽庵的衣角哀求道:“宗彭泽庵师父!您行行好吧!
请您回去跟阿通姐姐说一声,要不然她一哭起来,我就没主意了!”
“你跟她说武藏的事了吗?”
“她一直问,我就——”
“所以她才哭的?”
“我真怕她会去寻死。”
“为什么?”
“她一副不想活的样子——而且她还说‘再见武藏一面就去死!’”
“那表示她还不想死。你不用管她,放心好了!”
“宗彭泽庵师父,那个叫吉野太夫的女人住在哪儿?”
“你问这个干什么?”
“师傅不是在那里吗?刚才,您和公卿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你连这件事都告诉阿通了?”
“是啊!”
“她是个爱哭鬼,你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当然会想不开呀!即便我折回去,也无法立刻让她的病好起来啊!你就这么跟她说!”
“说什么?”
“要她吃饭。”
“哎呀!这句话我每天都跟她说上几百遍呢!”
“是吗?对阿通来说,这句话是最有用的。如果她连这个都听不进去,我也无计可施呀!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吧!”
“该怎么说呢?”
“就说武藏迷上一个名叫吉野的妓女,在扇屋流连忘返,三日未归。可见他心里根本没有阿通,爱慕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有什么用?你告诉那个爱哭鬼,说她太笨、太傻了!”
听了宗彭泽庵这番话,城太郎十分生气,他使劲摇着头说道:“你胡说!我师傅绝不是那种人!如果我真的这么说,阿通姐姐肯定会去寻死。你这个和尚才是大笨蛋!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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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哈哈哈!我可被你骂惨了!城太郎,你生气了?”
“你说我师傅的坏话,还说阿通姐姐是笨蛋,我当然生气了!”
宗彭泽庵摸摸城太郎的头,说道:“你可真可爱!”可城太郎却把宗彭泽庵的手甩开。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求你了!我自己去找武藏师傅,一定要让他见到阿通姐姐!”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什么?”
“我是说,你知道武藏的住处吗?”
“不知道的话,我可以问,就不劳你费心了!”
“别逞能了!你又不知道吉野太夫的家在哪儿,用不用我告诉你啊?”
“不麻烦你了!”
“好一个有志气的城太郎!我和阿通、武藏,一无仇二无恨,更何况我还一直祈祷他们能终成眷属呢!”
“那你为什么还在背后使坏?”
“也许你认为我在使坏,可我是在给武藏和阿通治病。治愈身体的疾病需要医生,可治疗心病就必须用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尤其是阿通,她的心病更重。武藏自己可以慢慢痊愈,可阿通却让我束手无策——只能告诉她‘不要单恋武藏那样的男子,应该斩断情丝,重新生活。’”
“够了!你这个臭和尚,我不会再求你了!”
“如果你认为我在说谎,可以到六条柳町的扇屋去看看武藏在干什么。然后再把你看到的事告诉阿通。也许她会痛不欲生,但如果能借此警醒也并非坏事。”
此时,城太郎捂住耳朵喊道:“不听!不听!臭和尚!”
“你干吗骂我?明明是你自己追过来的!”
“和尚,和尚,不给你布施!想要布施,你就得唱歌!”
宗彭泽庵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起程赶路。而城太郎还是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唱歌谣骂他。
只见宗彭泽庵的背影越来越小,在远处的路口一拐弯就不见了。城太郎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大颗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举起胳膊擦了擦眼泪,然后毫无目的地张望着过往行人,就像一只迷路的小狗。
终于,他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妇女走过来,便叫了一声“大婶”,随后立刻跑了过去。
“您知道六条的柳町在哪儿吗?”城太郎问道。
那女人吓了一跳,说道:“你说的是花街吗?”
“什么是花街?”
“唉——”
“那是什么地方呀?”
“这个小孩真不懂事!”
说着,那女人瞪了城太郎一眼,就走开了。
城太郎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生气,但他并没有气馁,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来到了六条柳町,随后还打听出了扇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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