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名字是……”
“佐佐木小次郎——跟他一提,他就会明白的。”
“反正我先替你传达一下吧!”
“啊,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的到来似乎是太唐突了,就麻烦您对武藏说,因为我听细川家的家臣说,有见到很像武藏大人的人住在耕介的店里,所以过来想请武藏大人一起小酌几杯。”
“好的!”
耕介通过挂着布帘的门,向里面走去。
小次郎则独自琢磨起来。
(即使他不逃走,万一不上当,不出来,怎么办?那样的话就索性替阿杉婆报上姓名,逼他出来?)想了两三种策略,这时——远远超乎他的预料,从外面的黑暗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惨叫了,这声音足以让你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自己的性命也顷刻间受到了威胁。
五
——完了。
小次郎像被猛拽了一下,挺直了倚靠在门框上的腰。
——计谋被识破了。
不,是被将计就计了!
看来武藏是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转到外面,先对阿杉婆、阿菰、童仆小六这些弱者下手了。
“好吧,既然这样……”
小次郎冲进黑暗中。
机会来了,他想。
小次郎全身的肌肉紧绷着,燃起了热血沸腾的斗志。
(若有机会,要与他提剑相向。)这是在比睿山与大津之间的山口茶馆处,小次郎立下的誓言。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这个誓言。
机会来了。
(若阿杉婆复仇不成反被害,我会拿武藏的血来祭奠阿杉婆。)——瞬间,小次郎的胸中充满了侠义的豪情壮志,他向前冲了十几步。
“先,先生——”
倒在路旁挣扎着的那个人,听到他的脚步声,痛苦地叫道。
“呀,小六?”
“……我被刺伤了……呀,被刺伤了……”
“十郎呢,怎么了……菰十郎呢?”
“菰十郎也……”
“什么?”
再一看,在离自己五六米远的地方,菰十郎倒在血泊中,气若游丝。
不见了阿杉婆的踪影。
但是现在顾不上去找。小次郎悚然地警戒着,怕黑暗中猝不及防地蹿出武藏的身影。
“小六,小六——”
看着奄奄一息的童仆小六,他大声疾呼。
“武藏呢——武藏去哪儿了。武藏呢?”
“不,不对。”
小六摇着紧贴地面的、无力抬起的头,终于说出了话。
“不是武藏。”
“什么?”
“啊?不是武藏干的。”
“什,你说什么?”
“……”
“小六,再说一遍。不是武藏干的吗?”
“……”
童仆小六已经不能再回答了。
小次郎的脑袋一片混乱。不是武藏那是谁,是谁突然砍杀了两个人?
他又走到菰十郎的身旁,手扶在他那被鲜血浸染的颈后头发上。
“十郎,振作些——是谁干的,那个人去哪了?”
菰十郎睁开眼睛,没有回答小次郎的问题,也没有说发生了什么,而是拼尽最后一口气,用近似哭腔的无力的声音说道:“娘……娘……不、不、不孝……”
昨天,《父母恩重经》才刚刚被消化在他的血液中,这会儿,又顺着伤口喷涌外溢。
小次郎摸不着头脑。
“什么,在胡说什么?”
小次郎放下了菰十郎的脖颈。
六
——从哪里传来了阿杉婆的声音:“小次郎大人,小次郎大人。”
循声音奔去——也是一片凄惨的景象。
阿杉婆掉进了污水沟。头发上、脸上粘着菜屑和草叶。
“拉我上去。快点,拉我上去。”
阿杉婆招着手。
“嗯,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次郎极为气愤。他用力将阿杉婆拉了上来,阿杉婆像块抹布一样一下坐在了地上。
“刚刚那个男的,跑去哪里了?”
这正是小次郎想知道的,现在阿杉婆却反而问他。
“阿杉婆!那个男的,是哪个男的?”
“我也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之前,我们在途中发现的那个尾随我们的人。”
“突然向菰十郎和童仆小六砍了过来吗?”
“是的,就像一阵风一样,突然从暗处蹿出来,一句话都不说,上去就先把菰十郎给刺伤了,然后就在童仆小六吃惊拔刀的时候,又砍向了小六。”
“向哪边逃了?”
“我因这无妄之灾,掉进了水沟。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声音,应该是向那边逃去了。”
“河的那边吗?”
小次郎飞跑过去。
小次郎跑过马市的空地,来到柳原堤。
原野上堆着一些被采伐的柳木。前边有人影和光亮。走过去一看,地上放着四五顶轿子,轿夫们则正聚在一旁休息。
“喂,抬轿子的。”
“是的。”
“我有两个同伴在途中被砍伤了,还有一个掉进污水沟的阿杉婆,能不能用轿子将他们送到木工町的半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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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试刀杀人吗?”
“出现试刀杀人了吗?”
“哎呀,真是,我们也不能大意了呀!”
“凶手刚刚从那边逃过来了,诸位有没有看见?”
“没看到吧,刚刚吗?”
“是的。”
“真是令人不快啊!”
轿夫抬来三顶空轿子。
“大人,那我们的工钱从哪里拿呢?”
“半瓦家!”
小次郎丢下这句话后,又继续向前追赶,同时留意河岸边、搜索木材堆的后面,可是依旧寻不到凶手的踪影。
(试刀杀人吗?)
再往回走一点,有一块防火用地上的毛泡桐田。通过那里后,他考虑要回半瓦家了。出师不顺,阿杉婆也不在。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和武藏刀剑相向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就在这时,小次郎突然感觉桐树林的道旁有刀光。小次郎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看过去,随着四五片桐树叶的飘落,那刀光已经朝他的头直逼下来了。
七
“——好卑鄙!”
小次郎喝道。
“这不是卑鄙。”
第二刀朝着躲闪开的他再次砍来了——划破青铜树荫。
小次郎连转三圈,跳出七尺远,躲避攻击。
“武藏,你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
话刚说到一半。
“呀,谁……你是谁。是不是弄错对象了。”
小次郎感到很惊讶。
第三次出招,这个男人已经气喘吁吁了。到了第四刀,这个人仿佛突然察觉到了战法上的不妥,将刀停在半空中,眼睛的光芒映衬着刀的锋芒,锐利地瞪向小次郎。
“闭嘴。是认错人了吗?平河天神境内的小幡勘兵卫景宪的弟子,北条新藏,就是我。这样一说,你心里该有数了吧?”
“啊,小幡门的弟子。”
“你侮辱我的师傅,还杀害了我的同门兄弟。”
“作为武士,你如果不服气,随时奉陪,我佐佐木小次郎是不会逃走的。”
“好,说得好,找的就是你。”
“不过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一尺——三寸——两寸。
看对方步步逼近,小次郎也打起精神,右手握向腰间的大刀。
“——来吧!”
就在北条新藏因他这两个字产生戒备,一愣神的瞬间,小次郎的身体——不,说得确切点,应该是他的上半身——向前一倾,飞肘出去。
——“锵啷!”
下一个瞬间,他的刀已经归鞘了。
他的刀确实脱鞘飞出过,只不过在肉眼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又已经归鞘了。旁人只能恍惚感觉到刚刚有一道细细的光芒划过北条新藏的脖颈附近。
可是——
新藏的身体,还是叉开两腿站着的姿态。并没有看见哪里有血流出。刚刚确实是受到了攻击,没错。新藏的刀仍停留在半空中,左手已经无意识地捂向了左侧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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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紧张的叫声从黑暗传来:“啊……”
无法把握声音的来源,小次郎略有些慌张。黑暗中的脚步声,也因面前的景象,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怎么了?”
跑过来的是耕介。他看到木头般站在那里的新藏,心生奇怪,便过去扶了他一下,结果北条新藏的身体真的像枯死的树木般,直挺挺地向着耕介倒了下来。
耕介大吃一惊,向黑暗中叫道:“呀,被杀了——来人哪!过路的、附近的,快来人哪!有人被杀了——”
伴随着耕介的叫声,新藏的脖子像裂开的贝壳般,露出红色的伤口,温热的**涌向耕介的手腕、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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