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楞住了,把小孩放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很久,忽然对他的随从大笑起来,笑着说:“你们看,这么大的小孩居然在我面前摆起帮主的样子来了,你们说有趣不有趣?”
所有的人都笑了。
符鹰没有笑,他冷冷仰着头看着对方说:“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我会感激你做的一切的。”
客人没有让他走,他也没有对他再说什么,他只是吩咐他旁边的人说:“把这个小孩带走,等一会我有事要给他说。”
这个客人当然就是符赤阳。当时他刚刚击垮了雁北堂,对武士帮会的残忍血战心有余悸,他虽然是胜利者,却并不感到放松,他正在大肆扩充赤阳帮的势力,巩固自己帮主中的帮主的地位。
符鹰被他看上了。
当他知道自己刚刚面对的是整个雁落武士武士中最大的武士帮会首领符赤阳时,他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惊诧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当符赤阳要他加入赤阳帮时,他一口答应了。
他的生活从此改变了,他再也不在街上闲逛了,他有了一份小伙计的工作,一直干到现在。而同时,他却和他暗中挑选出来的一群童年的小兄弟一起,秘密训练成符赤阳一只埋伏的力量,随时准备在暗中给予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时,他看见两辆马车停在碧罗楼门口,前面下来四个武士模样的人,后面下来一位老人和三位武士。
他认得这个人是赤阳帮的副帮主归宗六。
当然,归宗六不认得他。
符渊腾冷冷地坐在椅子上,脸色像戴着面具一样没有表情。他听着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看着归宗六走了进来,归宗六身后跟着两个脸色阴冷的武士,手按在腰间的武士长刀上。
这是个二楼的大厅,有十多丈见方的空间,摆了几张孤零零的椅子,显得宽广而空阔。只有重大的帮务会议时才使用它。
大厅中,现在坐着赤阳帮残留下来的几个堂主和几个重要的香主,看见归宗六走进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招呼他,甚至所有人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归宗六虽然觉得气氛有些异常,却也没有说什么,他穿过大厅,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单调的脚步声在沉寂中显得说不出的呆板而空洞,就像一个年老女人的眼神。
归庄和归忠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种场合,只有帮主才能带保镖的。他是帮主。
等到归宗六坐下,过了很久,符渊腾才开口说话:“刚才有位叫墨七星送了一封密信给我。”
归宗六眼角跳动了一下,脸上立刻显出吃惊的表情: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他居然又返回到了雁落之中?他到底还想要做什么?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打断符渊腾的话。
“他还说这一切的主谋是楚行天,也就是清月堂所为。”
“他既然是凶手,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们这些呢?”归宗六问。
“因为楚行天要杀人灭口,他现在正在清月堂的追杀之中,所以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他当然不是指望我们会和他结成朋友,他只想挑起我们赤阳帮与清月堂的战斗,他可以趁混乱之机行动,逃生或者另外做什么。”
“逃生?他不是逃掉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楚行天。因为楚行天是他的仇人,因为楚行天以前叫雷我弃。”符渊腾面无表情地说:“他还想对付楚行天,所以才会派人送信告诉我,要我们向清月堂开战!”
归宗六默然。
他当然知道楚行天就是雷我弃,也理解墨七星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脸上立刻出现一种又恐惧又迷茫,又惊奇又恍然,复杂之极的表情,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念念有词:“报应,报应,冤孽,冤孽-----”
符渊腾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归帮主认为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还没有到与清月堂开战的时机?”他挑衅地望着归宗六。
也许归宗六这时在仔细衡量一下也会同意的,因为复仇这几乎是武士帮会的第一绝对遵守的原则。何况死的是一帮之主。
可是符渊腾的态度和这种令他不快的异常气氛刺激了他。
“不行!”他不由自主地吐出这两个字,他说出之后就马上愣住了----他本该用一种对待雪鹫一般小心谨慎的态度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果断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是因为符渊腾目空一切的骄傲,还是因为雷野毫不掩饰的轻蔑?
或是他今天一直紧张着的大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怯弱想法?
“不行?”符渊腾也显然吃了一惊。
看着符渊腾的表情,归宗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地快意,这种愉快不自觉地坚定了他的愚蠢固执
他这时也绝不可能马上改口,飞快地转动脑筋,为自己找着理由:“这样重大的决定,当然,当然要慎重,我们不能只凭墨七星……谁知道他真的就是铁木鱼的儿子?我们为什么要轻信他而去冒一场可能,可能损失巨大的战争危险?”
他为自己找到的理由感到满意,语气也从容起来。“而且我们至少要先同其它几个大帮会协商一下。”
符渊腾虎地站了起来:“你怀疑?”
归宗六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不满对方的冲动:“我当然怀疑,我们不能-----”
他的话被符渊腾的怒吼打断了:“你怀疑我不怀疑!”
归宗六也猛然站起,手指着符渊腾厉声呵斥:“你住口!别忘了赤阳帮现在还轮不到你说了算,我是副帮主!”
如果符渊腾和归宗六能够态度和缓,坦诚交流,也许可以达成一种彼此都赞同的计划,可是他们不同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导致了他们不可避免的冲突。
这冲突是一个错误,而且尤其错误的是他们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改正并且双方都没有想到去改正的错误。
这个错误使他们都失去了理智,这对符渊腾也许没多大关系,但对归宗六却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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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准则是不容违背的,而且他并没有清楚而冷静地估计现在的形势,意识到潜在的危险。
符渊腾不说话了,他冷冷地盯着归宗六,眼中露出了愤怒而残忍的光芒,全身爆发出一种因愤怒而充满的力量,一步一步沉默着向归宗六走去。
归宗六被对方这副样子吓坏了,他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的理智一下子回来了,他猛然发现他刚才已经犯了一个多么严重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碰到了椅子,一个趔趄,他身后归庄和归忠的武士刀立刻从刀鞘中拔了出来,半扬而起。
大厅外一声轻轻地拍手声,突然涌起一群人来,将那两名护卫围在当中,跟着他们的武士刀就给夺了过去。
领头的年轻人优雅地冲大厅中肃然端坐的赤阳帮权力人物笑笑:“这里面是不可以动刀的。除了武士之间的决斗。”
这个年轻人当然是符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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