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谣言日益被本地的居民接受时,老头子正站在他那小小的院子里,看向秋霜白草中一抹消瘦的人影。
那是一个疲惫消瘦的黑衣少年,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以荆簪束在头顶,唯有眼睛是湿润晶莹的,像是融化的冰,躲藏在长长的睫毛下。
“男子汉大丈夫,何必纠缠不休?”他嘴上说着,唇边却含着笑,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少年并不说话,只沉默地走到他面前,弯腰朝他行礼,久久也未起身。
“哎,真是的……”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少年是他过去的手下,名唤眠狼,跟阿朱一样喜穿黑衣,兵刃也是一把黑色的玄铁剑。平素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仿佛谁都欠了他几吊钱一样。
他本以为这冷若冰霜是眠狼的伪装,哪想几十年过去,他倒真将自己忘了个精光。
他索性端起了架子,不搭理眠狼,半个多月过去,眼见山中层林尽染,草木含霜,眠狼仍然执着地守在他的茅屋外,不肯离开半步。
那死倔的性子倒是多年未变。
北方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眨眼间天色就暗了。老头子急忙裹紧了棉袍,脚步匆匆地向镇上唯一的酒馆走去。
“来一斤烧酒,两斤熟牛肉。”他把几个铜钱放到了小酒馆油腻肮脏的柜台上,站在门后的草帘旁避风。
只是一回头,就又看到了眠狼的身影。他正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处砖房旁,在寒风中瑟瑟而立,仿佛一株在山风中颤抖的小树。
“贵人要占卜吗?”就在这时,一个抱着箩米的老妇人朝他招揽生意。
“那就占一卦吧。”等酒肉的空挡,他决定打发下时间。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一团,她缩在宽大的旧棉袄中,中露出一张干瘦苍老的脸,活似一只活了几千年的灵龟。
她干枯如柴的手指夹了一根秃笔,闭上双眼,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做出神明上身的样子。秃笔在米上划出了虫爬般的痕迹,过了一会儿,她长舒口气,放下了笔。
“贵人最近走的运格是‘杀破狼’,有除旧立新之势。”老太婆又端详了一下盘中的米,“你遇到了一个缘份深重的人,而令你们结缘的,则是一个女人。”
又是女人!老头子吹了声口哨,又咳嗽起来,将两枚铜钱放到了老妇的手中。
“客人,熟牛肉好了。”冷风里传来店小二殷勤的呼唤,而恰在此时,天完全黑了。昏黄的灯火如在海洋中漂浮的水母,整个小镇被汹涌如海的夜色淹没,连巍峨的祈山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