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老头子孤身一人回到了禅定寺,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的禅房中灯火通明,禅师跟几名香客正坐在桌椅旁,正怒气冲冲地等待着这摸鱼的驱魔师归来。
但他怀抱着一个兽纹香炉,口口声声说自己凯旋而归,众人皆有疑虑。老头子却咳嗽着将香炉放在了禅房外的院落中,点燃了里面黑色的香。
在黎明的晨晖中,只见原本只有落雪和虬枝的空旷院落,刹那间站满了人,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衣饰涵盖各个时代,完全不同。
在奇异的香气中,他们都面带平安喜乐之色,仰望着禅定寺后佛塔的方向。这奇景让禅师和香客都看直了眼,一时间庭院中寂静如生灭,只能听到风呼啸着吹过树枝,发出的尖利啸声。
“这是添加了犀角的香料。”老头子盖紧了香炉的盖子,馥郁的香气化入晨风,幻景也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了。
“犀角?在《晋书》中有记载,晋代名士温峤,适逢寒夜,在武昌一桥边见水深难测,便燃起犀角四处视察,突然在水中见百千魔影,随波漂浮,吓得众人魂飞魄散。”禅师突然想起了过去在书上读过的有关犀角的记载,“可是,这种香真的存在吗?”
“当然,而且很快我们就能看到‘鬼车’的主人了。”
再也没有人敢指责这位年轻的驱魔师,香客们都围在他的身边,啧啧称奇。
当日正午阳光最盛之时,老头子与禅师出现在了通往瓦肆的街道上。
只见霜雪中有点点鲜红的痕迹,宛如红梅初绽。
“这是朱砂?”禅师好奇地以指拈了一点,笃定地说。
“画符剩下来的,刚好可以用来追踪那妖怪的去处。”老头子笑嘻嘻说。
他算准了妖怪会逃跑,所以才令眠狼在与女妖近身肉搏之时,将装满朱砂的锦袋放在了她身上,方便今日的追踪。
红痕最终停在了一处民居前,房屋的主人是位卖香料的胡商,听到两人来意吓得不轻,因为他刚好从波斯买了一块犀角香,本想卖个高价,却没想到在一个月夜不翼而飞。
朱砂的痕迹绵延不绝,直停在了后院的一棵松树下。胡商令仆人就地挖掘,掘地三尺之后,露出了一具不知是哪朝哪代埋下来的骸骨。
禅师带领着几位小沙弥,连夜将骸骨掩埋超度了,太原府再也没有出现过夜路而过的鬼车,而那几位失踪的年轻后生,也陆续由江浙一带风景优美的地方辗转而归。
据他们说在喝过一杯世间最甘美的“昆仑觞”之后,他们就开始了与那位头戴花冠的佳人的漫长的约会。
彻夜享乐,纵情歌舞,那是令他们此生难忘的体验。
而当这几名年轻人兀自陶醉在如梦似幻的回忆中时,老头子裹着破败的灰白色棉袍,踏上了去往祈山的马车。
“为什么?”万年锯嘴葫芦眠狼居然主动开了腔,“你明明可以令我一剑就解决了那个女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