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画的美人?”位于西京郊外的一处庄园中,身穿花衣的公子抢过了同伴手中的画。
“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拙作!”同伴是个圆脸的书生,眼睛清澈明亮,透漏着不符合年纪的青涩单纯。
他也穿了件花衣,却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陈旧的布衣上沾染了油彩的污渍,乍一看像是印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确实不怎么样。”花衣公子叫皇甫珍,是西京新晋的画师,尤其擅画美人,据说一张图价值百两纹银。
他啧啧摇头,颇为嫌弃地看着画中那春睡不醒的红衣姝丽。美人云鬓高挽,卧在贵妃榻上,纱衣如烟雾般萦绕着她雪白的娇躯,让人浮想联翩。
“曲宣不是我说你,你的见识也太短,如今的美人谁还穿这样式的衣服?还有这环佩明珠,发髻妆容,通通不对!”
“那还请皇普兄指点一二。”曲宣的脸登时胀得通红,圆润的脸看起来活似个熟透的柿子。
“没什么可指点的,要卖个高价就得全部重画。”皇甫珍连声叹息,从衣袋里掏出十几个铜钱放在他的手中,“这钱算是买画钱,凭你的画工,如果不是靠我接济,早晚得在西京城中饿死……”
花衣公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贫困的朋友低三下四地连连应是,日光在天边敛去光辉,将这对不平等的年轻人身影拉得很长。
皇甫珍又在凉亭下坐了一会儿,满脸不耐烦地走了,今晚鸳鸯楼的行首杜小燕跟他有约,他等那妩媚女人的召唤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万万不能错过。
“你就继续在这里画美人吧,谁让我们是朋友呢,换个人怎会如此慷慨地借你园子住?”
曲宣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画更多的画报答,实际上穷到他这种程度,能出卖的也只有才华。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得到一些,就要付出自己所拥有的。这些道理曲宣都懂,他并不傻,只是运气不好。
于是当天天色刚蒙蒙黑,他就扛起一架木梯,直奔两里外的一处荒园。
那荒园不知是哪位富贾心血**置下的,装饰好了却并不来住,渐渐满园奇花异草被荒草淹没,如同美人在风尘中折堕。
但这园中却有他的灵感之源:一朵碗口大的兰花。花瓣洁白如玉,盛放时成蝶形,放到西京的花市中,估计也价值千金,可是不知为什么却被遗忘在荒野中,从暮春开到初夏,也毫无凋谢的迹象。
“白兰啊白兰,你我何其相似?空有才华和姿容,却只能在这寂寂芳草中度过一生……”他架起梯子爬到墙头,眺望着那夜色中的白兰,在画纸上勾勒出一个女人的侧影。
他是一个穷画师,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几个女人。对美女所有的想象都来自于鲜花,皇甫珍深知他的癖好,所以才将他安置在满是奇花异草的郊外。
“牡丹艳丽、茉莉清新、水仙高洁、虞美人热情……”他一边画一边还兀自嘟囔着,似乎真的把兰花当成美人在沟通,“你呢,就是飘渺吧!美人如花隔云端,有距离感的美才是最美,因为人们总是会沉迷于他们自己的臆想……”
他像是个最优秀的话本作者,企图用自己的笔,把所有的看客都兜进迷宫。当他创作之时,脸上稚气尽脱,变得精明而狡黠。
“咳咳咳……”当晚他热情高昂,居然一口气画到了寅时,可是在这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