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咳嗽声洋溢着浓浓死气,如钝刀般割裂了夜的宁静。
曲宣好奇地回过头,却见墙下正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绫纱长袍,头戴黑色纱帽的少年公子。
他明明那样年轻,却偏有沧桑表情,眼中藏着虎狼般的光,脸色却又透着病容。
这是身为画师的曲宣,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么多不协调之处。
“我、我是打扰你了吗?”曲宣骑在墙头,不愿下来。
“你是画师?”少年公子看着他手中的草图,饶有意味地扬了扬眉,“我不知道自己的园子中有什么值得你画。”
“抱歉,我不知道这园子是你的,我还以为没有人住……”曲宣立刻大窘,急忙顺着梯子爬下来。
“我也只是偶尔来小住而已。”那少年公子水银般的眸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轻咳不已,似有顽疾缠身。
但不知为什么,当被他的目光笼罩,曲宣有一种连骨头都被拆了,一一捡看的感觉。
“这是你的画?”他咳嗽完了,眼光停在曲宣手中的草图上,“为何画中是美人?”
“因为你的院子里有一株兰花,清雅高洁,我就把它想象成美人画了下来。”曲宣的脸再次红得像个柿子,所幸夜色深沉,替他遮了点羞。
“美人?兰花?”他拿起曲宣的画仔细端详,似乎在琢磨什么,接着他朝曲宣微微一笑,“我叫老头子,不知这位画师,能不能赏脸来园中小坐?”
“在下曲宣!我真的能进这园子里吗?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那朵花?”曲宣立刻欣喜若狂,甚至都忘了追究,一位文弱俊逸的少年公子,为什么会起如此奇怪的名字。
当晚曲宣如愿看到了那朵兰花,只是老头子只让他停留在离花朵三尺之外的地方,不许他再接近一分。
可是即便这样,也比坐在三丈外的墙头看得要仔细多了,他完全不记得主人盛情款待的酒菜,只记得那花瓣细腻的纹路,如美人唇瓣般红润的花芯。
而白兰也似乎感知到他的心意,每有夜风拂过,洁白的花瓣便如鸟翼般微微轻颤,翩然欲飞。
老头子把这一切看在眼底,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个雪肤红唇的黑衣女人,在为他奉上美酒之后,低低地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夜风清凉,更深露重,如玉般莹白的花朵,仿佛也听到了这人间的窃窃私语,轻轻地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曲宣一有空就往老头子的园子中跑,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名唤老头子的年轻人,似乎总是在晚上出现,有一次他带着皇甫珍白日里来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害他又被好一番嘲笑。
而皇甫珍仍然对他的画嗤之以鼻,却仍要买这幅他新画的美人图。曲宣把这画视为生命,只口中答应,却迟迟不肯完工。
不知为什么,从那株被埋没于荒草的兰花身上,他仿佛看到了知己,那顾影自怜,得不到众人欣赏的美人,何尝不是另一个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