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惨状让高渠梁和他的同乡们不由心惊胆战,军中也是在这时紧急成立了补刀队。高渠梁曾偷听到补刀队私下商量道:“那些中了滕国疾射弩的伤兵,要害位置三箭以上,基本不必救了,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三箭以上。”高渠梁默默记下这个关键的数字,“如果我在战场上中了一箭,我一定要拼了命朝后跑。”
幸运的是高渠梁和同乡们并未参与对滕国边境三城的围攻。军官派遣他们前扫**三城周边的城池和村落。一路上高渠梁的部队再未遭遇到像样的抵抗,沿途所见皆是萧索的城池和面黄肌瘦的滕国子民,这不由让高渠梁一阵恍惚——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曲阜城郊那些受灾的农户一样。而那些滕国子民看鲁军队列时那畏惧又茫然的眼神,几乎就是家乡父老的翻版。
“我们一群穷苦子弟千里迢迢跑来滕国,来劫掠另一群穷苦子弟,图个什么呢?”高渠梁在心里问自己。
同乡倒是深感遗憾,因为一路平安无事,所以他也没有多少建立军功的机会。而高渠梁则每日在心里默念着,就这样一直平静下去吧,最好一仗也别打,让大家平平安安地回家好了。
可世事总是变幻无常。边境三城的方向很快传来噩耗,围城的鲁军被击溃,据传死伤惨重,几近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时城中哀鸿遍野,连守城的将官都在讨论是否要南下与主力汇合。几名将官彼此之间意见不统一,终日争执不休,结果队伍就一直在原地停留下来,直到今晨。
今天一早,天色刚亮,便有探马来报,称有大批滕军正在向此地开进,目标极其明确。根据探马预计,来袭的滕军大约在千人之众。由于这个数字并不算庞大,大约是守军数量的二三倍,再考虑到滕军有限的攻城能力,城中的军官们商议过后认为还是可以依托简陋的城防守一守的。
结果,战斗一开始,滕军所爆发出的猛烈的进攻能力大大出乎鲁军守将的预料。部署在一线的上百名敢战老兵在滕军的箭雨覆盖下几乎被一扫而空,补充上去的二线兵马又缺乏作战经验,竟然一个个站在尸山血海中呆若木鸡,或是匍匐在城墙后一动不动,坐视滕国大军贴近城墙,开始架设云梯。
“上啊,给老子上!”军官怒不可遏,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抽打在士卒们身上,“一群猪猡,蠢驴!牲口都比你们会打仗!”
高渠梁背上挨了一记皮鞭,随即感到火辣辣的刺痛。他的心里顿时腾起一团烈火,灼烧着他的胸膛和嗓子眼,让他想要怒吼,不是对着城外的滕军,而是对着眼前的军官。
“谁能身先士卒投放滚木,我举荐谁一级军功!”军官大喝道,目光落在高渠梁身边的同乡身上。高渠梁注意到同乡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想要站起身,高渠梁连忙拽住了他。
“不能去!”高渠梁焦急地喊道。
同乡眉头皱了又皱,最后狠狠咬咬牙。
“这窝囊日子你还没过够吗?不拼这一把,他日怎么衣锦还乡?”同乡一把甩开高渠梁,一面大喊着,一面抄起了地上的滚木。
混乱之中,陆续有滕军士兵登上城墙,与城头残存的鲁军做近身交战。这时军官反倒没了影,不知逃去了何处。高渠梁见状也顾不上许多,从隐蔽处跳了出来,恰好撞见同乡大喊大叫地投掷滚木,有没有砸中人高渠梁不清楚,但同乡很快挨了一箭倒是真的。高渠梁慌忙冲上前去,背起同乡便朝阶梯逃去。同乡在他身后哀嚎着,那一箭似乎有钻心的剧痛,高渠梁听着都不由一阵胆寒。
“一箭,一箭而已,还来得及……”他在心底默念。可紧接着高渠梁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推力,同乡的惨叫声更加凄惨,高渠梁神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大滩鲜血和另一支弩箭。
“两箭,还来得及,还来得及!”高渠梁暗自咬牙,脚下步子飞快,朝着城中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