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耕柱子微微叹叹气:“大司空方才听过老将官的汇报,不满老将官的战法,称其过于谨小慎微。依照大司空之见,已经收复的城池岂有放弃的道理?话里话外都是在暗指我军前日从鲁军手里夺回城池又弃守一事,言辞之中颇有责怪之意。说到后边,连我军放弃中、右二城一事也要一并责问,墨子来之前,大司空甚至言称老将官年老昏聩,不足以肩负统兵之大任。”
“竟有此事。”墨翟听来心下不由一阵不安。文武不和乃是国之大忌,尤其是在战前,文官与武将之间倘使意见不统一,对军心无疑会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
“老将官不屑于与大司空讨论此事,只骂他不通军伍之事,半句话也不想与他争辩。于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到现在了。”
“我知道了。”墨翟点点头,心中思索道,墨家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不要贸然参与武将和文官之间的明争暗斗。
待侍从通报众人到齐时,老将官和大司空这才微微睁开眼来,听取当前的军情汇报。
首先做出报告的是耕柱子。根据泗水南岸滕军探马的情报显示,连日来对岸鲁军大营内都极为平静,似乎并不急于渡江,也不在乎背后有这数千滕军在破坏后勤补给,几万大军沉浸在某种令人不安的沉默当中,平静得令滕军不安。
国君在与狐叔介商议过后,认为长期对峙下去对滕国而言百害无一利。滕国并没有鲁国那样雄厚的物资积累,眼看着夏季农忙时节将至,但泗水北岸的大片土地仍在鲁军控制中,南岸的大批难民也要耗费大量的粮食来赈济。倘若仗再这么打下去,滕国国库要先见底了。
因而狐叔介提出了主动出击的计划。在他的计划中,边境三城的滕军需要做出一定的策应,点齐主力向南方做攻击前进,继续破坏鲁军后勤线的同时,尽可能逼迫鲁军主力有所动作。大军一动必生破绽,狐叔介等待的就是鲁军露出破绽的时机,届时他将亲率南岸三万大军杀过江去,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彻底将鲁军驱逐,如若目标不成,至少也要将战线尽可能往北推,避免国都直接暴露在鲁军攻击范围之内。
墨翟这才理解大司空为何执意让滕军长期占领已攻取的城池,他是在为战后快速恢复生产而考虑。而老将官则是从战场实际出发,以三城滕军有限的兵力,实在难以坚守诸多城池。一旦兵力分摊过散,那就该换鲁军兵马来偷袭他们的城池了。
这件事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好的折中方案,因而大司空与老将官默契地选择不在众人面前继续争论此事。在明确了狐叔介的策略之后,众将官齐声表示领命。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鲁国入侵滕国以来,滕国南边的宋国与楚国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兵马调动迹象,其中尤其以宋国的兵马调动最为频繁,国境内的主力云集商丘,而后主力往南开拔,似乎是直指宋楚两国边境;另一支人马则屯驻北部,似乎是在监视滕国境内的动向。目前暂不明确两国兵马究竟指向何处,但这些反常的信息越加证明了墨翟此前的担忧——鲁国南侵的举动,也许不单是一次孤立的军事行动,它的背后所牵涉的势力也许比众人所看见的要深得多。
“既然国君与老将军已经下决心进入反击阶段,公尚过,你这一趟便随耕柱子一同回墨城去。”墨翟低声对一旁的公尚过说道,“这趟回去,重点看看我们的战场杀器准备的如何了。即刻让墨城高速运转起来。我希望当决战到来时,墨城的机关都处在随时可以上阵的程度。”
“遵命。”公尚过肃然道。
正事讨论完,老将官正要让众人四散准备时,大司空忽然淡淡开了口。
“昨夜老夫偶然听闻,这城中有许多将士,颇有心向墨家之意?”
这话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老将官立刻皱紧了眉头,板着脸看向了别处。
“墨子的魅力果真非同小可,也难怪人人皆向往墨家。”大司空笑了笑,苍老的脸颊上看不出除了平静之外的多余情绪,“此战能有墨家相助,实在是国君之幸,滕国之幸。”
墨翟一愣,一时间没弄明白大司空话里的深意,便也不敢贸然作答。孰料一旁的吴子桓莫名兴奋起来,接过大司空的话茬激动地说道:“此事我昨夜也听将士们说起过了,我认为此提议甚妙!”
吴子桓只是单纯从墨者战斗素质的角度考虑了此事。在见识过墨者在战场上的表现之后,吴子桓认为墨家必然是有着密不外宣的练兵秘籍,倘若自己麾下的武卒能从墨者身上学来三成的功力,那也非同小可,足以堪称一支虎狼之师。
不过吴子桓忽略的是,墨者战斗力的来源实际在于极高的组织度,彼此间默契的配合,以及对墨家弟子身份的高度认可,三者之间缺一不可,它们组合起来共同注定了墨者绝不是普通领了军饷打仗混饭吃的普通兵卒,而是一支拥有理想和信念的坚强队伍。
这一点墨翟自然不好当众阐明,可吴子桓的话显然引起了大司空的兴趣。
“我以为,以墨者的能力,若是能带动将士们一同奋勇杀敌,自然是好。不知此事墨子如何看待?”大司空朝墨翟投来鼓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