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共邙睡得正香,一阵剧烈的晃动将他唤醒。他骂骂咧咧坐起身,只见营房内的卫兵面色苍白地跪在他面前,声音嘶哑地大喊:“大人,贼寇,贼寇入侵,已突破外墙防线!”
“什么?”楚共邙震惊地坐起身。作为多年拱卫国都的侍卫军官,他深知国都城防之严密。泗水南岸什么贼寇可以突破罕王宫的防线?除非是鲁国大军长了翅膀飞过江面!
“贼寇在哪,有多少人?”楚共邙说着便站起身,一手扯过衣袖和盔甲,另一手从墙壁上扯下了大刀。
“不清楚,不清楚……”兵卒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黑暗中到处都是人,怕是有数百之众,已经朝着王宫冲过去了……”
“说的什么胡话!”楚共邙反手便是一掌,将那兵卒抽了个七荤八素,“数百人怎么可能绕过重重防卫冲到内廷来?我看你们是养尊处优太久,忘了杀敌为何物了!”
他说着大步流星冲出了大帐,只见成群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披挂的兵卒提着刀胡乱搜寻着敌人,弓弩手也毫无章法地对着黑暗中放箭,看上去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够了,都给老子停下!”楚共邙怒吼道,“你们这也算是国君侍卫的样子?国君要是靠你们保护,几条命也不够你们折腾!”
胡乱奔跑的侍卫们渐渐安静下来,气喘吁吁地聚拢在楚共邙身边,脸上流露出惊恐又愧疚的神色。
“贼寇在哪?”楚共邙大声问。
“已经突破外院城墙,巡夜的弟兄已经有超过数十人命丧敌手了!”有人慌乱地回答。
“数十人丧命?”楚共邙重重皱眉,“这是敌人大队人马杀进来了么?”
“没看见什么大队人马,只看见咱们的人一直在倒下!”
“坏了,准是那三桓派来刺杀国君刺客!”楚共邙脸色一变,“全营将士立刻集合,随本将护卫国君安全!”
“将军,火,火!”有人惊恐地大吼,一手指向远方。楚共邙回过头,只见漆黑夜空被血色的火光照亮,即使隔着百步远也能感受到隐约的灼热。那是国都北门,面向泗水的一侧。城楼在火光中燃烧塌陷,整个国都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白昼。
“是,是鲁军打过来了吗?”士卒们惊慌失措地问。
“少废话,当务之急是保护国君!”楚共邙放声大吼,后背不知不觉浸透了冷汗。
火光冲天的宫殿门前,负责拱卫内廷的滕军已然与入侵者展开了短兵交锋。夜色下如同鬼魅一般飞速挥刀的赤红色人影,凭借力量优势和丰富的杀人经验,无情地收割着守军的生命。没人清楚那是什么铁甲,竟能让盔甲下的普通士卒变成勇猛无数的嗜血凶兽。黑暗中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楚共邙带队穿过战场,匆匆一瞥,只感到心头重重不安。空地之上倒下的竟都是己方士兵,敌方的尸体竟一具都没有看见。
“巡夜人马何在?”楚共邙大声喊道。
“我,我们便是……”一个浑身是血的滕军士兵冲到楚共邙面前。
“你这是?”楚共邙一愣。
“同袍的血。”滕军士兵简洁地回答,“贼寇砍下了他的脑袋,在下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
其实他没有把更多实话说清楚。当时一条阵线上站着三个人,但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那些赤甲武士在飞速接近目标时,身上的甲片会有细微但尖锐的摩擦声,像是刀锋划过空气时的震动。但他只来得及伏倒在地躲避袭击,却来不及提醒身后的两名伙伴。只在瞬息之间,他身后的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便成为了两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统领你们的军官呢?”楚共邙急切地问。
“死了。还没来得及踏出大门,就被斩去了头颅。”士卒心有余悸地说道。
楚共邙脸色一沉:“你部还剩多少人?”
“不清楚,在营房外被冲散了。贼寇一轮偷袭杀了我们不下五十人,现在又有百十人失去了联系,另有百十人分散在内廷各处与敌交战,队伍全乱了……”
“带上你能找到的所有人,去国君宫殿!”楚共邙急迫地喊,“今夜无论死多少同袍都不足惜,关键是国君的安危不能出差错!”
“是!”士卒说罢便转身去招呼同伴。楚共邙高高举起长刀,高声下令:“集合,去内廷!”
正在此时,高亢而明亮的号角声响彻天际,众人的步伐同时止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黑夜中宫殿大门洞开,成群披坚执锐的武士推着一架又一架沉重的木箱踏出宫门。
围攻宫殿的浴血甲武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滕军在耍什么鬼把戏,但却本能地对那些黑漆漆的木箱感到畏惧。
正在此时,全身披挂铁甲的国君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长剑徐徐出鞘。那是历代国君流传下来的宝剑,堪称君王之剑。拔尖的刹那,一国之君的威严转瞬间奔涌而出,令人无端地感到敬畏。
而对于浴血甲武士们而言,今夜只要顺利将滕国国君斩首,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便可宣告结束。
短暂的沉默之后,浴血甲武士们齐声嘶吼着,拔刀朝国君架前冲去。
“开山弩!”国君高高举起手中长剑,一面高声喝道。随着国君一声令下,周遭牢牢拱卫着国君的武士们纷纷四散开来,解开了那些巨大的木箱。
木箱敞开的刹那,冲锋中的浴血甲武士皆是一惊。那些弩箭的样式他们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原产自墨家的疾射弩,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疾射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