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高石子等人感到不安的是,曲阜城内的公输家近来似乎多有异动,时常有来路不明的神秘黑袍人士在公输工坊附近活动,此外每隔几日便流出工匠连夜逃离公输家的消息。眼下三桓惨败而归,自然也不好对公输家施压太过,因此近几日逃离公输家的工匠人数飞速攀升,但高石子却查不出这些工匠最终都去往了何处。
这些情报源源不断送往滕国的同时,墨翟也终于踏上了返回墨城的旅途。随着战争尘埃落定,边境三城终于完成了自己在整场战争中的使命。国君特别有命,让三城将士开回国都,接收万民的祝福和国君的赏赐。
早在领兵返回的半途中,国君的命令便到了吴子桓手中。国君决定正式将吴子桓本部兵马独立编练成军,旗号就命名为“右城军”,以纪念这支部队在鲁国南侵期间的英勇战斗。吴子桓是自然的军事主官,而墨翟则以少司空的身份担任右城军的副官。国君最终认可了墨家在军队中发展墨者的行为,但却加了一条限制:暂时只以在右城军中的发展为主,其余各部暂不允许发展墨者。
此条限制一出,一开始众将还感到忧心不已,认为这是国君对墨家不信任的表现。但很快国君的第二道命令打消了这种担忧。国君的第二道命令正是,将右城军调离边塞,驻守王城,地位与内廷守备军相当。这个调动非同小可,相当于国君正式认可,右城军是为滕国全部兵马中一等一的精锐部队。
一时之间,右城军在滕国的风头无出其右。
而就在一片欢庆的气氛中,墨翟却在进入都城之前,收到了公尚过传递来的密报。
“在下无能,辜负了墨子信任。国君知悉了浴血甲的秘密,眼下将所缴获的上百具浴血甲尽数储藏在宫殿中,严加看护,似有仿制之意。”
墨翟默默读完,眼前掠过浴血甲发威时的一幕幕,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宁吾战死时的那一幕。
“已经犯过的错,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墨翟在心里说,“公输班,你真是释放出了一只怪物。”
仿佛是为了回应墨翟的心事,同一时刻,遥远的云梦山中,公输班检阅着已经打造成型的数十具浴血甲,心下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近来云梦山中的纵横家已经开始逐渐停止为公输家提供生产浴血甲所需的原材料。儒子离正在以无声的行动,催促公输班尽快做出一些让纵横家能够继续信任公输班能力的行动,而不是一昧缩在山中不断地制造铁甲。
在儒子离看来,眼下刚刚惨败归来的三桓无疑是最虚弱的时候,此时公输班倘若率领浴血甲秘密潜入曲阜,而后向鲁国子民宣布他作为先王血脉的身份,无疑能收获一呼百应的奇效。这时推倒三桓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纵横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了?还是说他们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天真?”公输班冷笑着嘲讽道,公输常跟在身后默默聆听,“三桓的狡诈和奸邪,我看纵横家是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们向来善于伪装,知道什么时候该以退为进。今日三桓对于举国文武的汹涌攻击无动于衷,绝不是出于畏惧。他们若是真的畏惧这些声音,此时早已经将造谣生事者抓起来处斩了。”
“可,倘若如此,国君和反对三桓的公卿岂不会更加愤怒?”身后公输常提出了疑问。
公输班回身看了公输常一眼,眼神中略带几分怜悯:“你跟了我时间也不算短了,可长进实在慢了些。国君和公卿的愤怒,对三桓来说算得了什么?你可知道兵权都掌握在谁手里?你可知道之前出兵鲁国,只需三桓一声令下,全国兵马尽数云集曲阜,而其余公卿连个屁也放不出来?”
“家主教训的是,在下受教了。”公输常默默垂下头。
“那么,三桓此时的隐忍,是在等什么呢?”少顷,公输常又开口问道。
“三桓等待谁先按捺不住,试图跳到他们的屠刀底下。”公输班似乎正等着公输常如此发问,“只要有一个跳出来,三桓只需要手起刀落,将他连根铲除,举国上下便再不敢有质疑的声音了。”
说着,公输班忽地发出几声极尽嘲讽的笑声:“公输常,你信不信,这会国君也许正在物色一个新的代理人,哄骗他站出来匡正君位,哄骗他为国君效命?”
“就像……昔日的公输家?”公输常反应过来,浑身不由一颤。
“我相信三桓此刻已经磨好了屠刀,就等着那一刻到来。而反对者被三桓满门抄斩的那一天,国君一样连一个屁都不会放的。”公输班冷冷道,目光移向面前排列整齐的数十具浴血甲,“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将基础立足于全新的公输家,立足于公输家的锻造技术。我们不能依靠任何外人,也不能信任任何外人!”
公输常却面带些许犹豫之色。
“可……云梦山纵横家,一直在对我们鼎力相助……”
“那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你扶持我,有朝一日我回报你,就是如此简单。”公输班简洁地回答,接着便快步朝前走去,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公输常仍在原地若有所思。公输班独自走出几步,心里再度感到一阵发颤,某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
就在此时,公输常猛地抬头,却见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猛冲出来,朝公输班的背影飞射而去,连忙大声喊道:“家主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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