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班闻言,也不转身,当机立断匍匐在地。这一迅速的反应无疑救了公输班一命。几乎就在他矮下身子的瞬间,只听身后一阵极其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一枚弩箭贴着公输班的脑袋飞射而去,钉在了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
对机关术极为熟练的公输班,单是听声音便迅速判断出,那是疾射弩击发时的声响,弩箭的射速也完全吻合。而疾射弩的装填速度极快,因此公输班立刻翻滚身子,躲向另一侧。就在公输班移动位置的同一时刻,暗处的疾射弩再度击发,弩箭重重撞击地面,溅起点点火星。
在接连躲过两箭之后,一旁的公输常和守在门外的公输弟子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拿出公输家仿制的疾射弩,朝箭矢发射的方向一拥而上。房间角落的木料堆后边,刺客猛然跃出,要趁着众人合围上来之前对公输班发起最后一击。
但公输班也绝非等闲之辈。他没有在原地坐以待毙,刺客不顾一切朝公输班冲来时,公输班手中的疾射弩也已经装填完毕。随着一阵机括运转声,刺客的胸膛被弩箭精准洞穿,刺客身子一歪,重重倒地。这时其余公输弟子才匆匆忙忙围了上来,将公输班护在身后。
“行了,人已经倒下了,这时再装腔作势有什么用?”公输班骂骂咧咧地推开这些惊慌失措的公输弟子,上前一脚踢开了刺客手中的疾射弩。
这时刺客仍未殒命,吊着最后一口气,气若游丝地念叨着什么话。公输班俯下身却听,只听那刺客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墨家弟子……誓要诛杀……诛杀公输班,报仇雪恨……”
“知道了。”公输班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刺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作为刺客,你算得上尽职尽责。但要是论装腔作势这一点,你还差了太远。”
话音刚落,成群的纵横家弟子也撞开门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手提长剑的无名,紧随其后的则是神色复杂的儒子离。
“听闻此处有刺客,还混进了公输家的仓库重地。刺客竟能混进鬼谷之中,这实在是纵横家的失职。”无名面有愧色,“公输家可有人受伤?”
“无人受伤,倒是刺客,被我不慎射杀了。”公输班让开了视线,将地上的刺客展示在众人眼前。无名神色严肃,挥手示意身后的弟子将尸体拖走。
“这是我等巡查工作的失职,险些伤了鬼谷子的客人。”无名面带歉意,“我向诸位保证,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公输班看了无名身后的儒子离一眼,心里大约有了数。
“下次会不会发生,大概不是由你说了算。”公输班心下暗道。不过这话他也不便在众人面前说。
“无名兄费心了,我等既然安然无恙,无名兄也不必过于愧疚。”公输班淡淡道,“现在云梦山公输家想必已经是名声在外,自然会遭到心怀不轨之人的忌惮,这我早已有预料。”
“名声在外?”无名皱眉,“客人大概多虑了,公输家的事乃是绝密,云梦山绝不会出卖客人的秘密。”
“如此更好,看来是我多心了。”公输班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儒子离身上。
待无名安抚好公输家众人,领着纵横家弟子离开时,公输班喊住了正要随着走开的儒子离。
“不想和我聊聊么?”公输班似笑非笑地问。
儒子离叹了叹气:“悉听尊便。”
盛夏时节,山谷内草木疯长,高大的古树遮天蔽日,山间小道蜿蜒着通往不知深处的远方。公输班与儒子离并肩而行,默默走了很远,直到确保四周不会被任何旁人打搅,公输班才淡淡开口道:“那名刺客,你应该从头到尾都知晓他的存在吧?”
儒子离闻言,竟略带些轻松地出了口气:“还算不错,你至少没有直接指责刺客是我们安排的。”
公输班低声笑了笑:“是啊,你我之间近来的确有一些观点上的冲突,彼此也不再像往日那般信任,但我想你们应该不至于到要动用刺客除掉我的地步,那对你们而言反倒是一种损失了。”
“况且,在这鬼谷之内,纵横家要杀一个人的方式可太多了,根本无需动用刺客。”儒子离也跟着笑笑。
“这算是威胁么?”公输班道。
“只不过是事实罢了。”儒子离收住笑。
两人沉默了片刻,彼此间的空气略带些寒意。
“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对峙了片刻,儒子离叹叹气道,“那刺客是以公输家弟子的名义混进来的,他对于公输家的种种事宜能够对答如流,因此无名才将他放入鬼谷。但此人很快便被我们发现了异常。因为所有自曲阜来到鬼谷的公输弟子,无不是先在曲阜联系上纵横家弟子,经由他们引荐才来到鬼谷。而此人却没有这样的记录,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从何处来的。”
“但你们知道此人心怀不轨,却也没有及时提醒我。”公输班皱眉道,“今日我的反应但凡慢了半拍,只怕真要命丧那刺客箭下了。”
“这是鬼谷先生给你的一点惩戒,或是提醒。”儒子离低声道,“你既然行的是推倒三桓、掌控鲁国大权这种九死一生之事,早晚要习惯时刻处在危险中的日子。”
“你们的鬼谷子考虑问题倒是事无巨细。”公输班不咸不淡地赞叹。
“那么,对于今日的刺杀一事,你有什么看法?”儒子离反问,“此人竟也手持疾射弩,难道是墨家的刺客?”
“他在临死前留下遗言,说是替墨家报血仇而来。”公输班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