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瞧不上你!”孟武伯鄙夷地打量着田齐,“在我看来你们的眼界简直如同妇人。这鲁国是国君的鲁国又如何?是孟孙氏的鲁国又如何?告诉你,这些年若没有三家在背后苦苦支撑,鲁国早已被吞并,还轮得到你一介小儿在我面前大声质问?”
“既然如此,司空大人干脆点,杀了我便是,何故说这些闲话?”田齐昂首挺胸,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哈,你想一死了之?我还偏不答应!”孟武伯用手中的长剑指了指脚下的一具红甲尸体,“你有一点比你老师强,你有魄力,从漠北蛮荒之地搞来了这个……”
孟武伯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红甲的名字,一旁的侍卫小声提醒道:“浴血甲。”
“对,浴血甲。”孟武伯对这个古怪的名字还不太熟悉,“真悬呐,只差一点点就让你们翻盘了。我原本以为,朝堂上的事,靠朝堂上的手段解决才是上佳,需要动用武力时便落了下乘。但今天我算见识到了,靠一腔蛮勇的武力竟然险些改写定局,这偏偏是朝堂上的手段制衡不了的。换句话说,你让我赢的很狼狈啊。”
“谢司空大人赞赏。”田齐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惹怒孟武伯。孟武伯似乎全然不以为意,只是吩咐打扫战场的下属将所有的浴血甲都妥善保管,反倒将田齐晾在了一边。几名侍卫严密监视着田齐,不是担心他逃跑,而是担心他自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孟武伯是对那些浴血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指望着从田齐口中挖出浴血甲的技术。
待收尾工作进入尾声时,孟武伯这才慢悠悠回到田齐身边。见田齐依旧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忽地冷笑了几声。
“你们先退下,在国君的车驾旁等候,我与田齐先生有几句话要说。”
侍卫们迟疑了片刻,孟武伯眉毛一横,高声呵斥道:“怎么,我还能为一个手无寸铁的懦夫所伤?”
侍卫们这才唯唯诺诺地退下。一旁的田齐冷眼旁观着,直到侍卫们走远后,才流露出几分不悦。
“怎么,说你是懦夫,不高兴了?”孟武伯对田齐的反应嗤之以鼻道,“你若是真心求死,我的侍卫们能拦得住你?这会你倒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是算准了我有求于你,不会拿你怎么样,是也不是?”
田齐脸色微微一变,在孟武伯满是嘲讽的注视下移开了目光。
“你们纵横家的子弟,虽是个性古怪,可没有一个是愚夫,甚至可以说是精明过头了。”孟武伯冷笑起来,“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着不惧生死,但哪个不是惜命如金?”
见田齐似乎被自己逼得怒上心头,孟武伯又开怀大笑起来:“收起你那一套吧。我知道你们的确敢死,但你们绝不会接受无意义的牺牲。若今夜你们真有这个本事,将三家家住尽数诛杀,你身死也许不足惜;但眼下事实是三家大获全胜,你所谓的道术一败涂地,若是死了,就要和你老师一样,永远背着失败者的屈辱——你会甘心这样窝囊地死去?”
田齐心底一颤,感到自己像是被孟武伯看穿了心事。他忽然可以理解三家为什么可以牢牢把持国政,他们对人心的把握是暗弱的国君远远无法企及的。
“那么,敢问司空大人,今时今日留着草民的性命,是为了什么?”田齐轻声问。一切的故作姿态在此刻皆是徒劳,对方已然击中了田齐的死穴,他不由得收起一心求死的模样,低声下气地说话。
“我要你与我联手,使鲁国强盛。你非鲁国人,我不信你内心所求是和公输家那疯子一样,为了所谓匡正君位,我料想,你不过是想取代三家的位置,自己亲自操纵鲁国国君罢了。正巧,这一代国君不过是个心智未全的孩子,要掌握他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田先生,你说我猜的是也不是?”
孟武伯自信自己的推断绝不会出错,纵使错了也无妨,反正他就是如此吓唬少年国君的。对朝政险恶一知半解的国君自然会觉得,相比外头来历不明又虎视眈眈的纵横家,三桓作为自己熟悉的旧臣,被他们控制也就控制了。至于公输家么?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牺牲,出卖了就出卖了,国君的位置不比一个小小的机关家族重要?
“司空大人料事如神,草民叹服。”田齐淡淡说道,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
“看来我的猜测也并不全对。”孟武伯敏锐地感知到了田齐的情绪,“田先生可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田齐神色肃然道,“但司空大人若想在曲阜城内坐稳位子,还请务必立即杀了公输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