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石祁忽的愣住了,笑容也凝固在脸上。宁吾见状连忙几步凑上前去,揽住石祁的肩膀,大大咧咧说道:“屋子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在外边东奔西跑了一整夜,可给我饿坏了……”
宁吾拖着满脸茫然的石祁走远了,剩下的公尚过与高石子倒是神色平常,似乎对墨翟的计划早有预料。
“昨夜我走之后,城中局势可出现了什么变数?”墨翟低声问。
高石子看了公尚过一眼,示意他来向墨翟解释。公尚过朝身后挥了挥手,两名墨者拖着一具残破的浴血甲来到墨翟面前。在见到浴血甲的那一刻,墨翟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
“这是从何处取得的?”墨翟冷着脸问。
“从公输班处。”公尚过低声回答。
“说详细点。”墨翟眉头紧皱。
公尚过轻轻叹了口气 ,向墨翟行了大礼:“墨子赎罪,昨夜弟子擅作主张了……”
当下,公尚过将墨翟走后两人经历的种种变故尽数道来。在说到公输家主自尽时,墨翟脸上也流露出沉思的神色,并同样对那枚惊鸿一瞥的玉佩感到好奇。而在听闻公输班无论如何也不肯见墨翟一面时,墨翟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反而微微松了口气。对于公输班的才华和志气,墨翟向来是敬佩的,但他也同样不能容忍欺骗和背叛,何况是以牺牲墨家子弟为前提的背叛。一时间墨翟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公输班,如此想来二人还是暂且避免相见为好。
最后公尚过向墨翟坦白了自己曾为纵横家子弟的事实。出乎公尚过意料的是,墨翟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这也难怪,墨翟自那日与要骊会面之后,便开始在墨家子弟中进行暗中排查,而公尚过加入墨家的时间最短,差不多是在曲阜帮逐渐转型为墨家的那阵子才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在墨翟看来,作为下层子弟出身,公尚过的学识和思维显然异于常人。若一切真如要骊所说,纵横家在墨家之中也安插了眼线,那么公尚过无疑是最符合要求的人选。
不过这一点墨翟也并未向公尚过挑明,既然昨夜他已经在墨家与纵横家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么墨翟也决定不再追究公尚过的过往。纵横家就纵横家吧,尽管这次的合作让墨翟对这帮终日阴谋策划着战争的怪人印象不佳,但日后墨家保不准还要继续接触纵横家的人,墨翟也不介意捏着鼻子继续与纵横家合作——只要墨家子弟中没有三桓的眼线,一切都好说。
“事情我都清楚了,昨夜你们的处置没什么不妥,不必向我请罪。”墨翟眼底闪过一丝悲凉,“真正该请罪的人,其实应该是我啊……我没能保住墨家子弟的性命,是我对不住大家……”
“墨子万万不可!”高石子脸色一白,连忙摆手道,“若非墨子,我们曲阜帮只怕还要继续在三桓武卒的压迫之下苦苦煎熬,昨夜之变故,绝非墨子的过失……当然也不能说是公输监工的过失。”
高石子回想昨夜公输班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奔走的模样,原本责怪的话一时间也难以出口。
“若要怪,就怪那三桓公卿好了。”高石子终于找到了矛盾的源头,恶狠狠地咬了咬牙,“三桓嚣张跋扈,草菅人命,视下层子弟为草芥。若非他们,何至有今日之惨况?”
一旁的公尚过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无论哪一国的公卿,在对待下层子弟的态度上,都不会与三桓有明显的差别,只不过那些下层子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运气遇见墨家。说到底,捍卫下层子弟尊严靠的绝不是公卿们的施舍,而是需要更多像墨家这样能够将下层子弟团结起来的组织。
“高兄,墨子,眼下不是讨论是非功过的时候。”公尚过轻轻咳嗽两声,示意两人回到正题,“我们尚未脱离险境,敢问墨子,我们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墨翟闻言,略微思索片刻,无奈地苦笑道:“一时半刻哪里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去处呢?只能将已在公输家面前暴露身份的墨者尽数带走,先离开曲阜,避避风头,再做打算。”
高石子与公尚过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此举的后果,失去了公输家和纵横家的支持,又离开了曲阜帮自幼生长的城池,无依无靠的墨家如何能继续维持?
正在三人对灰暗的前景感到心凉时,高处负责监视道路的墨者忽然低声喊道:“东南方来了一队马车,正在朝此处靠近,速度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