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利天下之事,墨者为之。”
少年大喝一声,自平地一跃而起,遮蔽日光的同时也扬起尘土,叫对手不敢直视。
明眼人立刻可以看出,少年必然有几分武学功底。野地旁围观的男孩纷纷发出惊呼,仿佛已经从少年利落的身法上看见了这场对战的结局。
但少年对面,虎背熊腰面露凶光的男人并未因此慌乱。
少年蹦起身子出拳的瞬间,男人后撤半步,反手一掌拍在少年胸前,瞬息之间化解了少年的攻势。少年猝不及防之下狼狈地向后倒去,不及站稳身子,男人紧接着又是一记迅猛的扫堂腿。少年下盘不稳,当即摔了个四脚朝天。男人不依不饶,紧接着还要上前出腿,少年也毫不含糊,顾不得仪容,连滚带爬地窜出去老远,叫男人穷追猛打的企图落了空。
周边的惊呼声转眼化为一阵哄笑,因为少年仓皇逃窜的样子实在算不得体面。男人重重喘了口气,露出轻蔑的神色:“怎么?只有这点本事么?打不动了就趁早走人,野狗都比你难缠!”
他的声音透着些许稚气,原来所谓虎背熊腰的“男人”也只是个半大的男孩,不过是面相略显老成,身后牢牢捆着粗布裹着的米袋,看分量足有二三斗。
“墨翟,墨翟!”少年耳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一双手笨拙地拉扯着他站起身,少年浑身的骨头像是要被扯断了。
“我没事!不必担忧,这点力道伤不到我。”墨翟摇摇晃晃站住身子,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故作镇定道。
“我没在担心你!”说话的是宁吾,也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个子瘦小,一对瞳孔黑的像是墨汁,“我担心的是咱俩赌进去的那匹玄纁布帛!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家当,你要是把它给输了,我,我非得投河不可!”
“这事我信你做的出来,而且你投河之前必会死攥着布帛不肯松手,直到一起被河水冲走。”墨翟狠狠瞪了宁吾一眼,打心底里瞧不上他一副死财迷的模样,“若不是你非要与那石祁赌那二斗栗,我们何至于落到这一步?”
“你这话实在没良心。”宁吾气得上蹿下跳,“那可是白花花的小米!你自己想想,自打出了宋国流亡乡野,我们什么时候吃过一顿饱饭?”
这话叫墨翟沉默了片刻。自国君下令将墨翟一家人逐出国境,四处漂泊无依无靠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每日啃着苦菜根和煮不烂的大豆填肚子,他都快忘了热腾腾的小米是什么滋味。
“那也是你饿昏了头,怎么能中了那石祁小人的奸计?”墨翟压低了声音说,“那二斗栗的袋子明明躺在路中间,定然是哪家公卿运粮时遗落在半道上的,石祁只不过比我们先发现……”
“是我们先发现的,只是那石祁跑得快而已!”宁吾不耐烦地更正道。
“结果都是一样,现在米袋子在人家手里,你能拿他怎么办?”
“我,我们一起上,把它抢过来!”宁吾说着便开始卷袖管。
“妙极,不如你先上好了,我刚好躺着歇会。”墨翟一眼看出宁吾的色厉内茬,干脆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土墙上,一副旁观好戏的模样。
“打呀,你们怎么不打了?”一旁围观的男孩们大声起哄道。
“打,当然打,不过什么时候打你得问他。”墨翟朝宁吾的方向丢了个眼神。
此时,对面那个名叫石祁的少年恰好也休息足了,活动着筋骨来到空地中间,冷冷看着面前似乎蠢蠢欲动的宁吾,露出鄙夷的神色:“怎么,墨翟你已经沦落至此,要靠一根瘦竹竿子替你出头?”
宁吾打量着石祁健硕的腰身,咽了咽唾沫,很快又回过身来。
“打我是肯定打不过的,墨翟你不是自幼学武么?你都不行我上了又有什么用?”宁吾哭丧着脸道,“方才那一掌若是打在我身上,我只怕以后都不用担心下一顿吃什么了,你让我上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闪开闪开。”墨翟被他唠叨得心烦意乱,纵身跳下土墙,“我自幼学的是木匠活,学武那是偷看武卒演武偷学来的,比你强不到哪去。而且你那性子迟早得改,石祁随口激你两句你就上当!你想想所谓的赌注,石祁输了不过是损失二斗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小米,我们输了却要奉上一条名贵的布帛。如果我没记错,那还是上一代国君赠给你父亲的赏赐?你甘心只为了一袋小米把它送出去?”
宁吾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去。
“都要饿死荒野了,所谓的国君赏赐又有什么值得珍视的呢?”宁吾轻声说。
墨翟微微一愣,耳边催促他迎战的呐喊声越来越大。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宁吾的神色格外落魄。
墨翟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伸手拍拍宁吾的肩膀,缓步走向空地。石祁的双拳早已捏得嘎吱作响,似乎浑身还有使不完的力量。
“刚才不过是大意了,我们再来!”墨翟怒喝一声,不等拉开架势,径直朝着石祁猛冲过去。石祁一愣,迅速反应过来。但出乎墨翟预料的是,石祁非但没有摆出防御的姿态,反倒迎着墨翟挥舞的左拳直冲而上。一旁的宁吾立刻反应过来——石祁这是要仗着力量上的优势堵住墨翟的攻击,就像上次交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