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木石之墟-第六章、阴谋与陷阱_废文网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六章、阴谋与陷阱(1 / 2)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一、

南淮城真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好地方,羽原想。如果我不是一个羽人,或者说,如果我不是一个忠实于家族的听话的羽人,我真是想从此离开宁州,就在南淮定居。

此刻她正坐在南淮城最出名的赌坊之一、位于城北的宛锦赌坊门口不远处,等待着目标的出现。宛锦赌坊有个看场子的总管叫钟裕,其实就是个打手头子,尽职尽责且目光相当锐利,如果是一般的人想要去赌坊找茬,多半会被他看出来。但是羽原自信自己不会,她有着非常独特的伪装,即便是钟裕也应当看不出来。

算算时间,按照目标一般的习惯,凌晨左右进入赌坊,正午时分通常会停止一个对时左右的赌博,去找个地方好好地吃喝一顿,可能还会找青楼女子消遣一番,这会儿应该是他快出来的时候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宛锦赌坊的大门,唯恐稍一眨眼的工夫就会让目标从眼前溜过去。

然而,似乎是天神刻意要和她为难,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就有人来打扰了。一个人影走到她身边,亲切地问:“姑娘,你这花多少钱一朵啊?”

羽原很不耐烦,但又不能把这种不耐烦展现出来,以免自己的伪装露馅。她只能一只眼睛盯着赌坊,心不在焉地用另一只眼睛瞥了一下来买花的人:“一个铜锱三朵,四个铜锱一大把。冬天花少,就是这个价……啊?怎么是你?”

那一刻羽原实在是觉得自己活见鬼了。站在身前的是一个银色头发的羽人,正在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但那笑容于羽原而言不啻于驰狼的咆哮——那是云湛!她曾经在宁州的宁南城见过一面的云湛,那个巧妙识破了她的刺杀计划、破坏了她的任务的云湛。

羽原长叹一声,眼见云湛站在自己跟前,根本都懒得再盯着赌坊了。她收拾着摆在面前的鲜花,慢慢站了起来:“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很多钱,不管我要杀谁,你都一定会来捣乱。”

“这次你倒是会错意了。”云湛说,“我和云咲虽然都姓云,和他可是没有任何交情,你们羽家为了生意上的纠纷要杀他,我也不会有半点意见。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羽原看了一眼云湛身上的箭袋,低下头去:“那支箭……被别人用了?这我无话可说,你就算是现在当街把我撕成两片,我也没有怨言。”

“我到的确想把你撕成两片,但不是现在,我们得换个地方慢慢说。”云湛说,“不然的话,南淮城的人以为我在大街上欺负卖花的女童,以后我就别想接到生意了。”

羽原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自嘲地笑了笑:“没错,我们侏儒虽然有很多地方不方便,很多地方会受人嘲笑,但是真是天生培训来当杀手的料。除了你,南淮城也不会有别人能看出来我其实是个矮个子的大人。”

云湛之前看过了卷宗,在佟童的家里好好睡了一觉,清晨离开佟童家,打算先去越州的那个东鞍镇调查一下铁盒子的事情。反正此刻天驱们都打算找他麻烦,他也必须得暂时离开南淮躲一躲。

走在街上时,他一面警惕着提防有天驱跟踪,一面也在留意几个常见的天驱留记号的地点,看是否会有天驱之间相互交流的暗号。尽管考虑到云湛自己也是天驱,天驱们如果要交流抓他的信息,应该不至于笨到用他懂得的方式,但不看一眼还是会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结果这一看,没有看到和他自己有关的消息,倒是看到了另外一条警告讯息:最近在南淮城附近发现了疑似天罗的行踪,怀疑可能有天罗潜入南淮城实施暗杀,具体刺杀目标不详,具体刺杀地点不详。这原本是和云湛没什么关系的新闻,但考虑到最近的九州局势,他有些担心这一次的刺杀或许会和石秋瞳有关——毕竟如果闹到要动用昂贵的天罗杀手的刺杀对象,绝对不会是等闲人物。假如不弄清楚,这会比自己被冤枉为天驱叛徒还要让他心里不踏实。

所以他又留了下来,一面躲避着天驱的寻找,一面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查找潜入南淮的天罗的踪迹。当他最终把刺杀地点锁定在宛锦赌坊附近,并且据此在赌坊外观察辨识天罗刺客的时候,一个让他感到很意外的身影出现了,那就是曾经试图在宁南城刺杀石秋瞳并最终被他阻止的的羽氏家族的女刺客羽原。

羽原是一个侏儒,但并非那种先天手短脚短的畸形体态,而是正常生长到一定年岁后突然停止,身材只有正常人类的八九岁孩童般大小,配合着天罗所精擅的化妆术,完全可以装扮成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用这种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伪装来麻痹敌人。云湛在宁南城的时候,就是从羽原的侏儒身材猜到了她的伏击地点——一个用于迎接石秋瞳到来的小得不能再小的花篮,并且制住了羽原,没有让石秋瞳受到袭击。

当然,见到羽原之后,云湛反而放心了。天驱们的情报有误,他们尽管发现了疑似“天罗的踪迹”,但来的并不是正牌的天罗组织里的职业杀手,而是曾经付重金交给天罗培训,其后又回到家族效力的天罗受训者。羽原是宁州大家族羽氏的成员,不会受别人雇佣,只受自己家族的差遣,而羽氏要刺杀谁只会是为了他们的利益。上次在宁南刺杀石秋瞳,是为了嫁祸给雁都风氏;现在在千里之外的南淮却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更何况,羽原盯着的是赌坊,那是一个石秋瞳绝对不会过去的地方。

于是云湛决定不去打扰羽原的生意。但转身没有走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因为羽原的身影忽然间让他想到了一些令他隐隐不安的事情。和石秋瞳无关,而是一些和他自身有关的事儿。云湛努力回想着之前在宁南城和羽原那一次短暂的会面,把每一句对话都翻出来细细嚼一遍,终于想明白了这种不安到底来自何方。

弓箭!云灭专门为他打造的特制的弓箭!他猛然想起来了,在阻止了羽原对石秋瞳的刺杀之后,羽原曾经在他临走前向他讨要过一支箭,说是拿着这支箭就可以向族长交差,因为被云湛破坏了计划原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句话无疑是一种高级马屁,拍的云湛很受用,而她在女性面前又一贯比较有风度,所以并没有多想,把自己握在手里制服羽原的那支箭给了她。这件事他转头就忘,并没有太在意,但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那支箭的去向。

“所以,你还是老实跟我说吧,那支箭最后为什么会落入杀害任非闻并且陷害我的人手里?”云湛说,“很抱歉今天我的心情比我们俩上次见面的时候差的多,所以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也一定会让你说实话。”

羽原咬着嘴唇,显得很为难。在两人的身边,茶客们正在喝茶聊天听书,整个茶铺里一片喧嚷,这正是上次云湛和石秋瞳一起听书的那间茶馆。选择这样的地方谈话表面看起来对云湛不利,因为以羽原那副女童的扮相,倘若真的要闹将起来,云湛根本无力留住她。但他也很明白羽原这种人的个性,嘴里说着要用强,实则还是在用这样的环境来向羽原表达:我不想逼迫你,希望你能真心说实话。

另一方面,在这样人特别多的地方,假如有人想要暗杀羽原灭口,也不太容易得逞,这样做也是为了让羽原更安心。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做的。”羽原说,“我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不得已如此。如果那个把柄被人抖落出来,我……我就再也无法留在羽家了,那样的话我宁可被你杀死。”

云湛没有立即回答,看表情好像是在专注地听书。羽原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也跟着听了一会儿。今天说书先生讲的是《常淮公主护国记》,那是讲大约两年前叛军围困南淮城的故事。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讲述着英勇无畏的公主石秋瞳如何率领南淮守军奋勇抵抗、死守城池,如何巧妙地利用驯兽师对香猪进行“策反”,最终击败了不可一世的香猪骑兵,保护了南淮百姓。

原来石秋瞳那个女人那么厉害啊,羽原想,也难怪不得云湛会喜欢她。

“这个故事是编的。”云湛仿佛看出了羽原的心思,“当然并不完全是编的,打败叛军总归是事实,但是过程当中的很多细节都是出自民间的想象,以及那种天然的对王室贵族的美化。石秋瞳并没有那么强悍到无所不能。”

“我懂了,那一次的叛军围城,其实很多事情是你帮她做的,对么?”羽原问。

“没错,不过这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云湛说,“石秋瞳其实有很多地方不及我,当然也有更多的地方比我强,但其中有一点,是我一直佩服她的,也是我远远不如她的地方。”

“远远不如她?那会是什么?”羽原禁不住好奇了。

“我有时候会软弱,而她不会。”云湛说,“你以为她喜欢当公主、当大将军,喜欢成天穿着华服摆着架子跑到宁州瀚州那些鬼地方等着让你刺杀么?她并不喜欢。但她并没有一甩手走开,而是把这一切都扛了下来,就算把牙齿都咬碎了,也从来没有退缩。”

羽原明白云湛说的是什么,却不明白这番话和两人之间的正题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耐心听着,没有打断云湛的话。云湛继续说:“而我和她不一样,很多时候我会觉得这件事不合我心意,不想做;那件事不合我的原则,我想退出。比如你知道我是个天驱,但你可能不知道,天驱挺惹我厌烦的,我每天都在想着要退出天驱,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穷游侠。”

“这倒是可以理解,你看上去就不像一个会被组织约束住的人。”羽原说。

“但是我最后还是忍住了。”云湛说,“因为我总是会想到她。九州和平了太多年头了,就像沉睡太久的火山,总有爆发的一天。前两年的叛乱没有闹起来,那种积蓄的力量难以得到充分的释放,未来必然会有更大的一仗,也许是把整个九州都卷入其中的一仗。到那个时候,九州需要天驱,而她……需要我在天驱里。”

他扭过头,用箭一样锐利的目光看着羽原:“所以我不能被天驱定为叛徒,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刻被逐出天驱。我一定要找到这个陷害我的人,不只是解决他杀死任非闻陷害我这一件事,还要把整个事件都弄清楚。我是一个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也不喜欢对被我制服的人动手的人,但为了这个目的,纵使有一些手段我并不喜欢,我也一定会做,甚至于可以做得像我的叔叔云灭那样冷酷残忍。”

羽原面色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云湛接着说:“所以现在对你而言有三个选择:第一个,死扛着不说,那么我无论采取任何手段也要让你开口;第二个,死扛着不说,直到死在我手里;第三个,把这个人说出来,也许以后他会找你麻烦,但至少现在你活着。而且,很有可能在他找到你之前,我已经干掉他了,你好歹还有些机会——比现在就毙命的机会更好些。”

这最后一句话无疑是一种正向的暗示。羽原看了看云湛近乎铁青色的面容,咬了咬牙:“好吧,我说。只希望你能尽早找到那个人,不然的话,即便他不杀我,一旦我的秘密被他皆出来,我也只能自己了断自己了。我不能被接受逐出羽家,绝对不能。”

“因为我原本不姓羽,也不是羽家的人。我只是个冒牌货。”

“我从就被丢弃在了宛州东北部黯岚山脉的一个善堂里,那时候甚至都还不到我停止生长的岁数,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丢弃。”羽原说,“没有亲眼目睹过善堂的人可能想象不到这种地方有多黑暗,被收容在里面的孩子都像牲口一样被喂养,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谁能勉强活到可以自己干活养活自己的年纪,完全看运气,假如死在里面,那也就是无声无息地拖出去烧掉埋掉了事。但这样的善堂也就是条件恶劣罢了,毕竟经费有限,还有一种善堂……”

“还有一种善堂条件要恶劣百倍。”云湛接着她的话说下去,“那种善堂的目的是为了用极度严酷的生存环境来进行优胜劣汰,死再多人他们也不在乎,最终的目的是挑拣出足够强壮、足够聪明、足够坚韧、足够凶狠的孩子,训练他们去做杀手。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曾经经手过一个案子与之有关,所以略知一二。”

“倒也好,正好省得我多费唇舌解释了。”羽原说,“没错,我就是被这么一个善堂收容了。我是个羽人,又是女孩,身体本来就比一般宛州善堂里的人类小孩更瘦弱,所以从小就一直被欺负,挨打、被抢走食物什么的一直是家常便饭。但是很奇怪,我一直执着地想要活下去,无论怎么样都坚持着挺住,好几次差点死去,居然都活过来了。”

“后来我就认识了一个自称名叫黄娟的人类女孩——不过那应该是她随手编造的名字。她和我一样很瘦弱,但是头脑胜过我百倍,运用了种种在我看来只有成年人才懂得的计谋权术,竟然也活了下来,而且对我还挺照料。她说,我这样执着求生的人,值得活下去,还说以后会带我一起出去。我也没太把她的话当真,但我确实自己也在努力寻找着机会。这样的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有一年夏天,宛州东北部连续遭遇暴雨,善堂背后的那座山爆发了泥石流,善堂被冲垮了一大半,有很多孩子以及管理善堂的大人都被埋在了泥石流下面。而我碰巧因为晚餐的食物被人抢走了,半夜饿得睡不着觉,最早听到声音,最早逃命,反而活了下来。”

“但是你听到声音之后,也是自己离开的,并没有叫醒其他人吧?”云湛问。

羽原耸耸肩:“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们都死光了我反而更高兴。不过我还是叫醒了一个人,就是一直关照我的那个女孩黄娟。我们俩一起逃了出去。走在路上我们才知道,不只是善堂那里发生了泥石流,整片黯岚山区域都遭受了严重的灾害,无数人流离失所,还有一些小山村一夜之间被抹平。而就是在离开山区的半道上,我们遇到了一件改变我毕生命运的事情。”

“是和你冒充羽家的人有关,对么?”

“还能是什么?我们意外地在一处险峻的山路上撞见了一家三口,都是羽人,两个大人已经被山上的落石砸死了,一个羽族小女孩被砸破了头,并没有死去,但也奄奄一息。黄娟很熟练地在死者身上找到了一些财物,但很少,说明这一家人也是穷人,但同时还找到了一封信。那是写给宁州厌火城的羽氏家族族长的一封举荐信,写信人的名字我忘了,应该是在羽家能说得上话的长辈,说是他游历到宛州,遇上了贫苦无依的羽家三口人,攀谈后才知道原来这家人还算是厌火羽氏的旁支。所以他写了这封推荐信,想让一家三口去厌火投奔羽家,哪怕是在家里做仆人,活得也比在宛州好。”

<!--PAGE 5-->

云湛点点头:“那我就明白了。你带走了那封信,冒充了那个真正的名叫羽原的女孩。她后来怎么了,是你们把她留在那里等死的,还是直接杀了她?”

羽原犹豫了一下,回答说:“黄娟……把这一家三口都推下了山崖。她对我说,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留下漏洞。也是她极力撺掇我让我拿着那封信冒充羽原去宁州,我害怕我孤身一人上路会死在半路上,她对我说,如果我想要日后活得好一些,甚至成为人上人,成为羽氏这样的贵族大家族的一员,也许会是唯一的机会;况且,只要我能孤身一人从宛州活着走到厌火,羽家的人一定会重视我。所以我听了她的话,一路上乞讨偷窃,颠沛流离,最终还是活着到了厌火,被羽家收留。果然如黄娟所说,我凭借着在善堂锻炼出来的求生能力,来到羽家之后,马上就得到了他们的重视。在发现我的身体因为不知道哪方面的原因再也无法长大之后,更是如获至宝,当即把我送到了天罗去受训。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罗组织里的一员,但是经受的严格训练一点也不比其他天罗少,这些年来为羽家立了很多功,即便其他的羽氏子弟看不起我,在表面上也绝对不敢表露出哪怕一丁点……因为他们怕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脖子还在枕头上,脑袋却已经滚落到地上了。”

“我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童年时候分别的黄娟竟然会回来找我。她利用当年的事情威胁我,要我替她做过一些事情。那一次拿到了你的箭之后,也是她从我的手里要走的。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离开羽家,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完成任务就能得到足够回报的生活,不用多动脑子也不用担心什么。如果要我再去当一个孤魂野鬼,我也许会疯掉。”

“那这个黄娟留下了她的联络方式吗?”云湛问。

“很抱歉,我没有任何联络她的方法。”羽原说,“从来都只有她单方面来找我,如果是杀人之类的任务,做完之后我不必汇报,她自己有方法验收;如果是要我替她取什么东西,就会事先约定一个地点,我把东西藏在那个地点,她事后会悄悄地拿走。相貌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但没有什么意义,她比天罗还擅长伪装自己,几乎每一次和我碰面都是一张不同的面孔,连我都不知道她现在真实的脸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是一个云湛预想中的回答,从先前羽原向他描述黄娟童年时的种种举动,他就知道这一定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物,不会轻易留下自己的痕迹。但不管怎么样,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厉害的敌人在和自己作对,他反而有一些隐隐的兴奋。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已经讲到了故事的**部分,那个人们臆想中的并不真实的石秋瞳公主,正在率领着衍国大军发起最后的强大反攻,铁蹄踏过之处,叛军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如果人生也能像说书人的故事那么完美就好了,云湛莫名其妙地想到。

<!--PAGE 6-->

二、

从羽原那里并没能打听到黄娟的身份信息,云湛也没有继续在南淮城停留,一路向东打算按原计划去往越州。不过每到一处哪怕是小市镇,他也会找茶馆客栈之类消息流通的地方,打探一下九州各地的轶闻趣事,最主要的是想听到还有没有辰月教徒被杀的消息。按照先前的走势,如果风靖源修补好了自己傀俑身体上的创伤,多半还会继续去寻找残余的辰月偃师——尽管数量可能已经不多了,然而在泉明港的那次意外中,似乎傀俑的体内有另外一个新的意识被唤醒了,那这具云湛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傀俑的下一步动向就很难预测了。

来到宛州东部靠近云中城的小城嵇阳时,客栈的小二不知道往马饲料里添加了什么错误的原料,他的坐骑腹泻了一场,不得不在嵇阳多待两天好让马恢复。嵇阳是一座新兴的小城,和云湛此行的目的地东鞍镇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依靠着矿业兴盛起来的,并不是天驱传统的据点。云湛原本也并没有指望能在这里获取什么讯息。

但是就在抵达嵇阳的第二天傍晚,他正坐在城里的一家小面馆吃面,并且腹诽着这里的卤肉面远远不如南淮城的时候,他注意到面馆门口走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赫然都是常年活动在宛州的天驱,尽管和他并不熟,他也赶忙用帽兜挡住自己的发色,低下头去,唯恐被认出来又得惹出一场麻烦。

无巧不巧,那两个人所选择的座位离他还比较近,只是这两人似乎心事重重,一直在不停地交谈着些什么,并没有留意到云湛。云湛索性一边假装吃面,一边偷听两人的对话。这两人倒是很警惕,即便是压低了声音谈话,也并没有在公众场合说出什么关键字,云湛只能听出他们是有要事要取道嵇阳去往中州,和其他的几位天驱同伴会合,调查某一件要事。

云湛并不清楚这一件要事会不会和他有关。等那两人吃完面离开后,他悄悄跟踪在后面,找到了两人投宿的客栈,这次终于偷听到了正题,但这件事却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原来他是多心了,这两位天驱来到此处以及去往中州,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只是为了参与调查一起事件,非常怪异的事件,此时和天驱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天驱高层也下令进行调查。

听完了两位天驱的对话之后,云湛立即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他改变了自己的计划,不再继续向东翻山越岭进入越州,而是远远地跟着这两名天驱,改道向北,进入了中州地界,并且最终来到此行的目的地:华族的万年帝都,天启城。

这一天夜里,在天启城丝绸商人何利生的家里,在厨房附近的某个角落,一个身材略显矮圆、但肌肉颇为健硕的武士,正在被管家不客气地呵斥。

<!--PAGE 7-->

“你们这些乡下人,真是半点规矩也不懂!”管家声色俱厉,“老爷好心好意让你们这些穷亲戚来这里白吃白喝打秋风,那是他老人家的善心,但你们不能得寸进尺把何府当成你们乡下的祠堂到处乱闯!”

“我们乡下的祠堂也是不能随便乱闯的,会被族长责骂。”武士被骂也半点不生气,脸上挂着和善谦卑的笑容,看起来憨态可掬,就是似乎脑子也像脸一样憨,完全抓不住管家所说的重点,“再说祠堂里没什么好吃的,平时就只有一些供果,根本吃不饱……”

“所以厨房里有肉你就天天跑来偷对吗?”管家非常恼火,“老爷又不是没有给你们安排一日三餐,怎么还一个个和饿殍一样!何家是天启有名望的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就得有规矩,哪怕你们只是来打秋风,过几天就滚蛋,在这儿的时候也得守规矩。”

“我走不了那么早,您放心。”武士依然一脸憨态可掬,“六叔公跟我说了,我在这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也不想那么早走,这里厨房的肉包子可好吃呢,比我妈蒸出来的好吃多了……”

总而言之,无论管家怎么生气,怒骂也好恐吓也好,这个看上去脑子有点问题的武士总是笑靥以对,绝不还嘴,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把管家给噎死。管家七窍生烟,嘴里的絮叨却也不肯停下来。

突然之间,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出现在了管家的身后。这个人影用手掌在管家的脖子上飞快地一切,管家甚至于没有意识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昏迷过去。而这个人影紧跟着变掌为爪,直接抓向武士的咽喉,竟然一出手就是杀招,眼看是想直接把武士的喉咙捏碎。

武士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当敌人的指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左右距离的时候,他的右手才迅若闪电地向上一抬,稳稳当当的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别闹了,云湛。”随着这一抓,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稳有力,双目中锋芒毕露,“每次见面都要玩这一手,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云湛哈哈一乐:“好久没见面了,还怪想你的呢,夯货。”

这个能在满脸憨厚愚蠢和突然间精明强干的两副面孔中自如切换的胖武士,是和云湛亦敌亦友的老相识,安学武。之前此人曾在南淮城当过多年的捕头,满嘴律法道德,却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显得脑子里缺了不只一根弦,云湛和他打过不少交道。

但就在云湛初识木叶萝漪的那一次案件中,安学武才露出了真面目,他竟然是天罗中的一名堂主,武艺高强心机深沉,那副扮猪吃老虎的德性竟然连云湛都被骗过了。两人有过你死我活的交手,也有过合作,彼此的关系和云湛与木叶萝漪之间的关系差不多。

<!--PAGE 8-->

“别看你这孙子平时尽惹人讨厌,倒是和什么人都能交上朋友。”两人一起喝酒的时候,安学武这样评价云湛。

这一次,云湛来到天启,就是为了找寻安学武而来。两人进入安学武的客房之后,云湛开门见山:“咱们俩就少点寒暄吧,要紧事。我听说就在最近一个多月里,有好几个天罗被杀了,而且死状都很惨,是不是真的?”

安学武眉头一皱:“这不关你的事吧?怎么,我们天罗内部的事务,你们天驱也要来插上一脚么?”

“抱歉,这事儿和‘我们天驱’没太大关系,纯粹就是我,我,我。”云湛说,“是我他妈的自己要来插一脚的。所以这事儿也和天驱天罗之间的狗屁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云湛,要找我的朋友安学武帮忙。”

这个说法显然让安学武感到颇为意外。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云湛,即便不冲着你我之间的交情,就凭你之前帮过我的那些忙,天罗也算欠了你的情。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至少要给出足够让我信服的理由。”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杀害天罗的那个凶手,很有可能和之前连续杀害辰月的是同一个人,而那个人,是我的养父,确切说是用我养父的脑袋改造成的傀俑。而且整个事件或许还牵涉到我早就死去的亲生父母。”云湛说,“这个理由够不够?”

安学武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刚才精明锐利的眼神忽然间消失了,脸上又挂出了当年云湛在南淮城时常见到的那副装傻卖痴的表情。

“云湛,虽然你我算是朋友,但天罗的规条就是规条,谁也不能违反,就算是我也不行。无论身在哪个组织,都必须严守规条,就像做捕快要谨遵律法一样。”安学武的脸就像是被浆糊粘住了,严肃得惨不忍睹。

云湛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喂,夯货,你是肉包子偷吃多了脑子被肉汁糊住了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屁话了?”

安学武依旧严肃地摇头:“抱歉,我现在清醒得很。我是一个天罗,而且是天罗山堂的堂主,任何时候都不能把不应该告诉外人的东西泄露出去。”

“你他妈的真是吃包子吃傻啦?”云湛鼻子都气歪了。他还想要再说,安学武已经上前一步,亲热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当然了,从另一方面来看,我们俩是老朋友,虽然我不能向你泄密,咱们俩好好叙叙旧,请你吃顿饭喝点酒是没问题的。你一向那么穷鬼,就算来到天启城也肯定是住的大车店,今晚就留在这儿,咱们联床夜话。”

“联你妈个鬼,夜话你妈个鬼……”云湛正打算破口大骂,忽然看到安学武伸手在他的床头捣鼓了一下,床后面的墙突然裂开,露出了一个洞。他一下子住了口,似乎有点明白安学武的用意了。

<!--PAGE 9-->

“你肯定累了,先好好休息休息,晚一点咱们就去喝酒。”安学武不由分说,拧着云湛的胳膊把他推进了那个洞,然后再一拍机关,墙面合上了。云湛并没有反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一间小小的密室,里面有干粮有饮水,墙上有细小的窥视孔,还有另外一个方向的通道,可能是通往何府之外。安学武这个家伙,哪怕是在自己的窝里,也随时做好狡兔三窟的危机准备,真是对不起那张蠢脸,云湛想。

密室里还有一个用于休息的蒲团,他坐在蒲团上耐心等待着。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安学武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安学武说。

门被推开了,云湛从窥视暗孔里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绸衫的老人走了进来,这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天启城富商何利生。何利生不仅是生意做得大,在宛州、中州、宁州等地都有分号,和政界人物也一向来往密切,即便在天子脚下的天启城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此刻,在安学武面前,他却表现得格外谦卑,尽管就在不久之前,安学武对着管家称呼他为叔公。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