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潇伤势未愈,我没办法,只好雇了个马车,带着他一起去叠楼。他伤后精神不大好,也没那么孩气了,经常昏睡,偶然看着我时,眼中却闪耀着隐隐的喜悦温柔。
我心里自然明白这样的眼光代表着什么……可我的心早已经被凌带走,我只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希望他可以慢慢抹去这个念头。
我终于到了叠楼,这个养育我十九年的地方。
门前守护的两个弟子,一个叫刀四十五,一个叫剑三十六,都是我旧识。而那时候,我的名字是……剑大。这个名字,也是当日我在楼中地位的象征,不知道花了多少血汗才换来的。但我也有数,以前的那些剑大没一个人有好下场。现在那些日子,竟然恍如隔世。
是凌改变了我,给我一切。没有他,我什么也不是。我本该把他当作天神来敬奉的,可我爱上了这个神。亵渎神明的人,必遭惩罚吧?我得到的惩罚就是——可以看到他,可以听到他,但永不能和他并肩携手。但我发誓,尽我所能,侍奉他一生。谁要威胁到他,我必将剪除,即使——那人是叠楼之主。
我深吸口气,跳下车,过去微笑着对刀四十五招呼:“四五,烦请通报楼主,赵紫来拜。”
刀四十五和剑三十六看到我,都呆住了。三六以前和我关系还不错,几乎惊喜地叫出声。他们毕竟是杀手,随即镇定下来,刀四十五急忙进去通报,剑三十六定定看着我,低声道:“剑大,你……长高长壮了好多,看着真是神气。”他不敢露出高兴的神情,平板着一张面孔,眼中却闪动着兴奋的光。
我笑一笑,很想和过去一样拍拍他的肩膀,记起叠楼严厉的规矩,不想害他被罚,硬生生顿住了手,也不做声。这一年我呆在无名山庄,除了吃饭睡觉差不多就是陪凌练武,很是长了点块头。有时候,我偷看凌的背影,惊喜地发现我的个子已经和他差不多了,会偷偷高兴半天。不过,在凌看来,大概没什么不同吧?我一直无法入他的眼。
想着这些,我觉得有点心烦,低声道:“三六,凝月还好么?”
剑三十六似乎没料到我一来就问这个,楞了一下,有点担心地看着我,慢慢说:“凝月嫁人了。楼主派她嫁到天南白袤家族联姻。”
我沉默一会,心里微微涌过惆怅。凝月——那个对着我哭泣和微笑的小女孩,就这样嫁了。她该算我唯一的亲人吧?如今到了天南白袤家族,只怕再不能见到。
我问三六,凌是不是还在。他迟疑一下,呐呐道:“寒山无名客没有赴约。他一直没有来。”
我心头一惊,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赶紧追问。三六只是摇头,我再想问,四五回来了,恭敬道:“楼主有请赵先生。”他和我也是熟人了,这时却不肯直呼名字,反而叫我赵先生,看来叠楼视我为大敌,格外客气。
我回马车搀扶下来白雪潇,柔声道:“小白,我们就走一趟叠楼吧,你怕不怕?”
他狠狠瞪我一眼:“你这种笨蛋都不怕,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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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雪潇走入叠恨殿,看到楼主坐在上面,他轮廓深刻的脸在亮光中格外威严。我忽然想起了他交给我叠恨剑时的残酷笑容。这人还是老样子,我却变了,再不是受人支配的小杀手。
楼主锐利的目光从我身上转到了白雪潇,冷酷的眼神陡然变得震惊不已。脱口道:“瑾!”他随即狠狠咬紧牙关,似乎在竭力自制,脸上肌肉却情不自禁地抽搐着!
我心下一震,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本该叫赵文珣。他和白文瑾之间,大概也有过一些往事?赵文珣看到白雪潇就如此失态,看来小白的容貌还是很像他哥哥的。
楼主已经恢复自制,忽然笑了笑:“剑大,不,你现在叫赵紫了……是凌寒派你代他来见我吗?莫非他不敢自己来?”
我沉默一下,没有说话。听他口气,凌真的没有来。却不知道赵文珣用的什么手段约他,令凌允约。可我也清楚凌的性格,他既然答应了,绝对不会不来。现在都没到,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一思及此,出了一身冷汗。
我想套他口风,施礼道:“赵楼主,家主临时有事不能来此,要在下来此问候楼主。赵楼主有何吩咐,就对在下说了也是一样的。”我故意带上一个“赵”字,这是他多年不曾示人的姓氏,一旦被我叫出,他自然不会疑心我是假传楼主意旨。
果然,楼主一听,脸上忽然扭曲了,冷冷一笑:“想不到凌寒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他对你倒是推心置腹得紧啊!”
我听出他言下的森然杀气,心下一凛,知道他只怕连我一起恨之入骨。对当年的事情却还是颇有疑惑,故意道:“赵楼主,当年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主人都已不再介怀,你又何苦念念不忘。”
楼主一听这话,脸上神情激烈,嘶声道:“他不再介怀?”陡然现出极度的凶悍之意,狂笑起来:“好一个不再介怀!好一个念念不忘!白文瑾啊白文瑾,你可是白白死了!”长啸声中,屋顶灰尘扑簌簌落下,大有龙吟虎啸之威!我心下一惊,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
笑声未落,楼主忽然一纵而前,落到我面前,森然道:“剑大,你跟了凌寒,果然变得和他一般狼心狗肺!也罢,既然凌寒不肯来,我就拿你开刀!”
眼前白光晃动,却是楼主的双手扣向我的面门。白雪潇大惊,就想冲上来救助,却被楼主凌厉的罡气逼得跌了出去。我百忙中急速出剑,就听楼主大叫一声,陡然全身发抖,声音凄厉如狂,急忙飞身而退,怒喝:“你……凌寒教了你白家剑法?”口气竟是凄苦凌厉,似乎带着无穷无尽的悲伤,无边无际的绝望!
白雪潇也直直瞪着我,呐呐道:“哥哥的剑术……真的是瑾哥的剑术。想不到他连家传剑法也教了凌寒……”他神情古怪,似悲又似喜,看着我的眼神越发炽热,低声叹息:“十多年啦,我……总算又看到了瑾哥的剑法。”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凌每天要我练习的竟然是白文瑾的剑术。我长叹口气,看着神情悲苦的楼主,沉声道:“不管你请凌来做什么,大概没存好心吧。既然这样,赵某告辞了。”手中剑一收,化为一道雪亮的飞虹。这是凌教给我的回剑式,施展起来颇有行云流水之美。白雪潇楞楞看着,神情迷乱爱慕。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记起了亡兄。
我拉着白雪潇,头也不回地走下叠楼。
楼主这么伤心,大概看到剑法想起了白文瑾。那个人,曾经为了凌不惜生命,这么一心一意的感情……忽然想起那个梦中朦朦胧胧的男子,他总是对着我微笑,明亮的眼睛、爱恋的神情、春风般的温存。在梦中,我也拥有一段刻骨铭心之情,可我竟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我心头到底记得他还是凌更多一些。
正想着,楼上传来楼主凄厉的笑声:“就想这么走了?那可不成!”忽然一声闷响,整个叠楼轰然下沉,他却飞纵而出。我一惊,忙揽住白雪潇,也想穿窗而出!
所有窗户陡然落下铁板挡住,我抱着白雪潇,险些硬生生撞上去,他吓得大叫起来,我赶紧一剑刺出,消解去势。叠恨剑一下子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圆形,我们总算在窗前落下。白雪潇大叫一声,楼顶轰然向我们压了下来!我百忙中举起手中叠恨剑,奋力向上支撑!
陡然一股大力涌到,我喉头一甜,呕出血来,勉强撑着楼顶缓缓落下,就听一声断金裂玉,叠恨剑忽然断了!这上面有白文瑾的遗物,我不敢怠慢,赶紧一把将断剑抓到手中。锐利的剑锋割破了我的手,我也顾不得了,心头暗叫一声侥幸!
我眼前一片漆黑,只觉怀中白雪潇在簌簌发抖,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小白,不要怕——有我呢。”他低低哽咽了一声,叫道:“你……你都这个样子了……紫,求求你,不要流血了。”只听衣服抖索之声不绝,想是他在手忙脚乱地翻找随身的疗伤药物。
我低笑叹道:“小白……莫怕……”喃喃说着,神智却逐渐陷入昏沉。
不断的细吻,像碰到了纯净的水珠,柔软的花瓣,又带着甜蜜的酒意,令人沉醉。
朦胧中,我似乎载沉载浮,陷入一汪缠绵的春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具烫热清瘦的身体,他带着天真的妩媚,只是笨拙地亲吻着我的嘴,却比一切**来得更直接。
是我的梦中人么?他似乎比以前瘦弱了一些呢,但却多了种令人怜惜的风情。我又陷入那个梦了吧?也罢,必须承认,我越来越喜欢这个梦。喜欢梦中有他,笑容如春风的男子。
真是奇怪,我的梦似乎是延续着的。这一次,我还是不能看清他的脸,但可以看到他伏在锦榻上,乌黑的头发散得缎子似的,身体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微弱的烛光下,他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线条,都充满着力量的美。
空气中似乎有点香味,我不能断定那是什么。他真是俊美,就这么睡着了,也让我心里无限遐思。这个男人,竟然和我两情相悦么?我竟然如此幸运。
看着他绝美的轮廓,我心里升起一丝爱怜。这个可怜的家伙,每次猜拳都输给我,很久以来,一直被我压到身下。我知道他很不乐意,也很不服气,幸好他是个愿赌服输的狠角色,虽然每次都被我做得辛苦之极,他却一声抱怨也没有。
但每次我看到他不怀好意瞄向我身体的眼神,心里自然有数,这家伙还想扳回来。他看着温柔,其实是个傲性绝伦的人,若不是我,世上再不可能有人如此亲近他吧?可就算是我,他也不乐意久居人下的。
我越想越好笑,忍不住亲了亲他汗湿的脸,然后直起身子,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我的作弊工具,忍不住暗自得意。
他每次都和我赌正反面,每次都固执地要正面,可惜我手中的铜钱是专门制作的,两面都是反面,他赢不了的……
我心里叹息,我可怜的爱人大概不会明白,他遇到的其实是一个有“神拳无敌”外号的高手。他和我赌猜拳,大概这辈子也只能久居人下了。虽然手段有点卑鄙,可为了和他在一起,那也不算什么。
正在偷笑,忽然听到一声微哼。我心头一寒,慢慢抬起头,正对上他带着恼意的眼神。我被抓个正着,知道他一定大大生气,顿时心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慢慢取走我手上的假铜钱,微哼一声:“原来如此。”手掌一合,再慢慢摊开,那铜钱被他的掌力捏成了一团黄灿灿的小球。
我只好尴尬苦笑:“我……我不是有意的。其实,其实……”
他向来温柔的脸上微带冷笑:“其实我也不喜欢被男人压着,你该明白。”
我全身冷汗直冒,呐呐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不要生气——”他慢慢扳起我的脸,柔声道:“我也很喜欢你啊,喜欢得——牙痒痒的。”
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只好苦笑闭嘴,做出讨饶的神情。
他眼中闪耀过一道锐利的光焰,微见邪气,低声道:“那么,就让我找回公道再说。”话音未落,一脸漫不经心地撕裂了我的衣服。我心头发寒,很想就此昏倒算了。他扑了上来,温柔一笑,邪气更重:“你啊——不是很喜欢这个么?我也很喜欢。你慢慢领教吧。”烫热的气息吹在我脸上,我的脸也跟着火烫起来!
激烈的心跳,滚烫的身体,模糊的呻吟,凶狠的律动,隐约的咬噬……我想,我领教了,领教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极度的痛苦,极度的甜蜜,不知生死,不知光阴,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感觉。能忍受一个男人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很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