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的事情,我竟然遇到了那人的弟弟。
白文瑾,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虽然对凌迷恋得有些疯狂,听着白文瑾这个名,仍然有一丝熟悉亲切的感觉,似乎掀起了某个遥远温馨的记忆。
我第一次疑心,也许我和这个名字曾经有过什么干系吧。白文瑾,我前生见过这个人么?为什么一想起这三个字,会觉得快乐和悲伤一起涌上心头?
我痴痴想了一会,白雪潇看我发呆,有些害怕,忍不住道:“小奴才,你在想什么?”他口气还是那么大马金刀的,我却听出了其中一丝隐藏得很小心的关切之意,不禁心里一暖,叹了口气:“白雪潇,你明明心肠很好,为什么我生病的时候你老是折腾我?”
白雪潇的脸又是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说:“我在报复你。”
我愣了一下,奇怪道:“我又没有得罪你,你报复什么啊?”
白雪潇哼了一声,低声嘀咕:“你怎么没得罪我?你可得罪得厉害了。”他声音越来越小,神情有些尴尬,不肯再说。
我越发纳闷,知道这浑人是个直肠子,索性吃定了他,趁他就在旁边,又飞快擒住他双手,微笑着威胁道:“你还不说?我可又要痒痒你了。”说着缓缓灌入一丝真气。
他掌心一痒,忍不住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皱着脸皮求饶:“哈哈哈……你这个小奴才……哈哈……你居然敢欺负我哈哈……快放手……”我看他笑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有点不忍,硬着心肠威胁:“快说!说了就饶过你!”
白雪潇又气又恼,笑得涕泪交流,恨恨道:“哈哈你生病糊涂的时候不知道抱过我几次……拼命叫什么凌……我挣都挣不掉……哈哈哈……我恨死你了哈……”他越说越羞愧,又熬不住我的私刑,笑到后面,忽然流下两行眼泪。
我心下一颤,不知不觉放开手。
白雪潇得脱,恨恨打了我一耳光,双颊绯红,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我闷在当场,脸上激辣辣作痛,心里一片茫然。怪不得白雪潇想尽办法和我过不去,我果然是大大欺负了他。想这冷月神医也是武林中有数的人物,哪里被人如此羞辱过。他有此反应,却也不怪。想着他逃走时尴尬羞愧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笑。
我发了一会呆,听到外面大刺刺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跺得山响,那人似乎怨气十足,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听出是白雪潇,一时纳闷,不知道他刚才这么生气,怎么又跑回来了。
果然是白雪潇拉长着脸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晚汤药,恨恨过来,砰地一下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鼻子一皱,哼哼道:“病人,吃药!”他手法甚巧,那药碗砸得威风十足,碗里的汤药却一点没**出来。
我大笑起来,忍不住又逗他:“这么不情愿,怎么不让别人送药给我?”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以为你是哪根葱?还想要别人送药?凌寒出远门了,他不在,庄子里的人谁会管你?我可不想你挂掉,砸了我的神医招牌。”说着翻了个大白眼。
我楞了一会,原来凌已经走了,我病得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却出了远门,看来他心里果然毫无我的影子。代我请来白雪潇,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我在妄想什么呢?
我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很可笑,于是当真笑了。只是声音嘶哑,连我自己也觉得难听得很。心里似乎有什么钝器慢慢刮过,又钝又痛,不得解脱。
白雪潇静静看着我,忽然有些害怕地皱起眉头:“小奴才,不要笑了!我不许你这样笑!”
我果然停下来,忽然觉得筋疲力尽,垂目叹了口气:“白雪潇,我会喝药的,你先回去,让我安静一会,成不?”
白雪潇沉默一阵,摇摇头:“我不走。我知道你伤心了。”
我觉得被什么凌厉的东西刺入心中,不禁震抖了一下,嘶声道:“你什么也不懂,你走吧求你走吧。”
白雪潇只是静静望着我,并不说话。他向来天真孩气的脸,也多了些沉默温柔之意。
我心里忽然一阵扭绞:呵这样的目光,水似的温柔,当日白文瑾也是这样看着凌么?他到底有多爱凌呢?能够硬生生代凌去死,难怪凌记住他一生。
可老天做证,凌要是有危险,我也会拼死护住他的……只是,瑾已经做过,我再作什么也没法令他瞩目了吧?我大笑不绝,笑得嘴角有了腥甜味。
笑声中,听白雪潇幽幽道:“小奴才,没用的……瑾哥死后,凌寒已经不像个活人了……没用的。”他凄然一笑:“当年,瑾哥拿命去爱他,他除了赔上一生,再无别话了。瑾哥死后,他虽然很少来看我,却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养我长大。所以,我这么恨凌寒,却不能做他的仇人。我知道他心里把瑾哥看得有多重。”
他一点没说错。我只是——自做多情、无可救药。
******
梦里琴声不绝于耳,琳琳琅琅地真是好听。
一片浓雾,我看不清抚琴的人,只见他白衣如雪,身子似乎盘绕着淡淡的青雾。
抚琴的手修长白皙,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流畅悦目,似乎带着天地间的灵气。我虽然没看清他的脸,却也知道这是个风神绝世的人。随着他的琴声,周围起了淡青色的风,华丽而倜傥。
呵这个人是谁,我看不清楚,可我知道他令我满心宁静欢喜,我愿为他做一切事情。忽然我觉得有些困惑,我不是爱着凌么?为什么这个人会让我如此心醉神迷?
可他的某些动作有点像凌,只是比凌更自然,更亲切,那该是我久远梦中遗落的记忆吧?那个人,一举一动,风神天下,让我只想竭尽全力取悦他,用一切美好换他一个笑容……
我急切地想拨开眼前的雾气,可青雾越来越浓,他的微笑在雾中慢慢淡去。我急得冷汗涔涔而下,忍不住大叫出声:“不要走——”可我一点也不能动弹。
他忽然不见了,我的身子莫名其妙能够动了,急急忙忙冲上去。
地上只留下他的琴,我迟疑着弯腰拾起,忽然心头剧震,手一抖,那琴落地。一声清音,在我心中久久不息。
他的琴,竟然是——清涧溯玉。
凌最珍爱的清涧溯玉……可他绝对不是凌。他们的某些神情有点像,但我知道他不是。凌是刚烈凄厉的,是简约沉寂的;他不一样,他只是春风,只是醉人的倜傥的华丽的风……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我的头有些昏沉了,只觉得全身都在摇晃,大地旋转,长空旋转,一切混乱不已……冷汗涔涔中,我忽然惊醒过来,原来是白雪潇这浑人在使劲摇晃我。
他明亮的眼中藏着一丝关心,却板着脸道:“小奴才,你在发什么恶梦?哼哼,做梦都捶胸顿足的,弄破伤口,莫非想存心砸我的神医招牌么?”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恶声恶气,只是笑不说话。被他一阵唠叨,那个奇怪的梦变得有些模糊了,只有清涧溯玉令我印象深刻。大概我思念凌有些过头,想入非非了吧?
我心里嘲笑着自己,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也没心思逗白雪潇了。
看着他白衣飘飘,我忽然心头一跳,出了一身大汗。那个梦中人的身形,竟然有些像他!我心里一阵乱,突地伸手,狠狠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记耳光。天啊,我在想些什么……
白雪潇被我吓了一跳,身子赶紧让开一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疯啦?自己扇自己?”
我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苦笑道:“求求你走远点吧,我就不会疯的。”
他大怒,大概以为我在绕着弯儿损他,说:“没心没肺!果然和凌寒一样!”一甩袖子,扔下我走人了。留下我按着痛得要裂开的脑袋,苦思不已。
凌,你去了哪里?我已陷入混乱,也许只有你能让我清醒,可你大概不肯多看我一眼的。
******
我尝试问山庄中的侍卫,凌去了哪里。他们只是呵呵直笑。我觉得纳闷,追问更急。他们这才说了。原来是叠楼主人约他一会。
我早就知道楼主恨凌,这几乎是江湖上公开的秘密。不过,却没人能说出他们结怨的原因。叠楼每年都会派出最优秀的杀手来行刺凌,但这些人的下场都很惨。
奇怪的是,凌有倾国之力,却一直容忍叠楼对他的放肆。也许凌真是太寂寞了,寂寞得没有朋友,只好留住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