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之声越来越近,只听为首黑衣骑士提气大喝道:“天刀流朱震天在此,黑虎十三寨的人还不停手!”声音竟是中气十足,他每说一字,便近得一分,看来座骑脚力大是惊人。
马帮土匪闻言,纷纷变色,一起看向马帮老大。
那为首马匪也是神情震动,迟疑一下,长刀一提,喝道:“大伙停手。”
当下撇开秋家子弟,径自一拍马,迎向黑衣骑士,拱手恭敬道:“原来是天刀流朱大爷来此,恕在下有失远迎。”秋沁好看到来人,轻轻缓一口气:“嗯,不是他。”不知是喜是愁,竟是痴了。
那朱震天弹指间已奔到面前,那匪首对他毕恭毕敬。秋沁好但见此人身形彪悍,黑面长身,双目顾盼间大有威势。朱震天笑道:“铁飞虎,咱家主人有令,这位秋二小姐是天刀流要保护的人,你就收摊了吧。”
铁飞虎闻言,神情微动,呐呐道:“天刀主人有令,照说咱们怎敢不听?只是这点子扎手得很,咱们已为此折了三条兄弟的性命,就此罢手,委实……”
朱震天冷笑一声,喝道:“铁飞虎,如此说来,你是要违抗天刀之令了?”手中大刀陡然亮出,大喝道:“兄弟们——”
天刀流武士闻言,齐唰唰响应!就如霹雳暴响,大刀一起亮出!明光如水,陡然刺痛了众人的眼目!这番动作,竟是说不出的迅速整齐,当真是军令如山,应者如雷!
铁飞虎面色一变,赶紧跳下马来,拱手赔笑道:“朱大爷说笑,在下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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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震天双目一转,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随手解下腰间钱袋,掷向铁飞虎,喝道:“你们黑虎十三寨白跑一趟,这是主人给你们的辛苦钱,还不快走!”
铁飞虎要的就是这句话,接过钱袋,触手沉重异常,知道袋中竟是一袋黄金,不禁一阵狂喜。他目的达到,再不敢罗嗦,一声唿哨之下,马帮群匪纷纷策马而去,不多时已走得干干净净,地上只留下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朱震天赶走群匪,对秋沁好的马车一礼道:“秋二小姐,请恕在下来迟,让二小姐受了惊吓。”
秋沁好见了,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忍不住从马车中伸出头来,微笑道:“朱大哥太客气了,多谢你救命之恩。”
众人陡然看到她美丽绝伦的脸儿,纷纷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朱震天一愣,随即恭恭敬敬摇头道:“不,小人不过执行家主吩咐,暗里好生护送二小姐进宫。实不敢当二小姐如此称呼,就请叫我朱老三吧。”他为秋沁好绝世容光所迫,说话之时,神情颇不自在。
秋沁好一震之下,心头微觉失望,随即苦笑安慰自己:“是了,那人心头,只有英雄意气、江山豪情,怎么会为了我做什么?他记得要人保护我进宫,已算人情。难道,我还指望他和皇帝抢亲不成?”
一切欢乐与屈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呆在当场,也不知是何滋味,一阵狂喜与凄凉翻滚上下。不知不觉,颤抖如风中秋叶。
这时,秋家大弟子已回过神来,策马上前客气道:“多谢兄台仗义出手,在下感激不尽。”朱震天淡淡应付,对此人却没有了面对秋沁好之际的恭敬客气。
秋家大弟子干笑一声,也不以为怪,心头却是暗暗嘀咕:“都说小妹和天刀主人大有不妥,只怕是真的。否则威震天下的天刀流,怎么独独对小妹如此客气?这帮人厉害得紧,还是赶紧走了的好,免得又生枝节。”当下道:“既然如此,小妹,咱们就赶紧赶路吧。”
朱震天道:“且慢。”从怀中掏出一面令旗,上面绣着一把大刀,口中道:“这是天刀流信物,将此物插在马车上,谅无人再敢动你们主意。”秋家大弟子心下一喜,赶紧谢过。
就在这时,秋沁好忽然挣脱奶娘的手,奋力跳下马车,急呼道:“朱大哥,等一等,我要你带我去天刀流。”
她虽温文娇弱,也知道这是重要时刻。若当真入宫,只怕一辈子见不到江听潮了。紧急关头,竟是立下决断。“爹爹,并非只有皇帝才能中兴黄金城,天刀之主就有这个力量。他欠了我一件事,他就要还我。”秋沁好心中无声自语,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将截然不同。
朱震天神情一震,被她搞得大出意外,呐呐道:“这个……二小姐……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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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沁好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家主人要你对我恭敬一点,不是吗?所以,你得听我的。”
她样貌虽斯文,口气却甚是咄咄逼人,把朱震天逼得无言以对,挠了挠头,只好说:“二小姐有令,在下怎敢不从。既然如此,就请各位一起去天刀流做客吧。”他没有主人吩咐,自然不敢秋沁好单独一人带到天刀流,索性将秋氏子弟一块叫上。
秋家大弟子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小妹,你!”
秋沁好只是微微一笑,却不肯理会他,自顾上了马车,悠悠道:“既然如此,就请朱大哥带路。”
秋家大弟子虽精明,却也不敢惹翻了权高势大的天刀流,心下虽是又急又愁,也只好垂头丧气吆喝众人一起跟上。一群人马一起随朱震天而去。
马车之中,秋沁好轻若无声的叹息了,悄悄擦去手心冷汗。
刚才她虽词锋凌利、神情淡定,心里却是惶恐之极。她从未试过如此逼人,但命运已没有给她留下选择的余地。她不甘一辈子忍受那个神秘幽冷的宫廷,所以,这是必然的决定。
天刀流总坛。
江听潮的模样比起五年之前,更多了一番深沉冷峻的儒雅气息,昔日隐约的冷酷已被他掩饰得很好,清华尊贵之气迫人眼目。但秋沁好不知如何,还是能在他眼中感觉到一丝血腥之意。
江听潮远远看到秋沁好,微笑着迎了上来,神情甚是温和,悠悠道:“丫头,怎么你来了?”
秋沁好瞪着这张俊美无匹的脸,心头一阵激**,却没开口。江听潮微笑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的优雅。
秋沁好深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才知道,爹爹要我进宫,其实不是去看姐姐,他根本把我献给了皇帝。”
江听潮淡淡一笑:“这是意料中事,否则皇帝凭什么忽然对黄金城如此之好,你们自然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秋沁好心下微寒,失声道:“但我不愿意,我要你帮我。”
她看着江听潮温和而又无情的脸,勉强忍下激动,一字一顿道:“五年之前,你送给我秋家那张金矿图,就是要我们为你炼金,补充天刀流庞大开支,不是么?你说得虽好听,却是不许任何人违抗的,不是么?”
江听潮静静看着她,神情毫无变化。
秋沁好猜不出他心意,只好咬牙继续说下去:“如今皇帝封秋家为御商,有了天子的庇护,秋家自然不再需要向天刀流献金。所以,我嫁入宫,最后还是要影响你们天刀流的。你要不帮我,自己也大大吃亏。”
江听潮点点头,温和地赞美了一句:“丫头,你现在已经很会讲价了。”他沉思一会,又笑了笑:“那几个金矿,皇帝想插手,让他乐一乐也行。黄金虽可贵,我倒更看重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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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沁好一愣,这才知道江听潮是故意放弃黄金城。其实那张图上大量黄金都开采过了,皇帝这次只怕拿不到太多好处。皇帝这次加封秋家,又派军队驻守又单独开府,颇为扰民,可谓代价不小,对南朝时政大有影响。江听潮早有夺国之志,自然巴不得南朝越乱越好。她忽然有些怀疑,这次的加封,会不会根本是他促成的?
她想到这人心思莫测,暗暗害怕,只好另想办法说服他。当下鼓足余勇,又道:“总之,我不肯嫁皇帝。就算不说这个,五年前我是你恩人,你正该报恩。你不是欠我一件事情要做么?我要你娶我,充当黄金城的庇护。你……就算有妻子,我也愿……也愿……”她说到这里,声音细若蚊鸣,脸红得不能再红,只好低下头,心跳如鼓。
江听潮微微一怔,清淡如水的目光凝视她一会,眼中波光变幻,秋沁好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只能勉强咬牙忍耐。
江听潮忽然朗然大笑起来,叹道:“这个报恩的条件可厉害得很呢。”
秋沁好被他笑得心头一阵乱,不知不觉中红了眼圈,颤声道:“你——到底答不答应?”江听潮沉默一会,终于摇了摇头,口气温和得近乎叹息:“对不起。”
秋沁好身子一晃,脸上再无血色,凄然道:“就算我这样说,也是不成么?”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江听潮缓缓道:“你在皇宫之中,也未必全无乐趣。”
他明亮锐利的眼中,陡然泛过一丝异彩:“你还没有尝过权力游戏的滋味,以你容貌,想必皇帝会很宠爱你。说不定,以后你会很喜欢呆在那里。”
秋沁好一阵茫然,喃喃道:“权力?”她是深山中长大的孩子,童年时面对满山金碧辉煌也当做平常。权力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个模糊而遥不可及的概念。
江听潮点头道:“不错,权力是最美的毒酒,一旦你浸入其中,只怕再也不想离开。”
他轻轻拍拍秋沁好娇嫩的面孔,微笑道:“丫头,你去试一试。试过了,你才知道。”
秋沁好沉默一会,忽然道:“你不肯帮我,那也罢了,我愿意去皇宫,但我要求你一件事——”
她美丽的眼中泛过一丝深沉,悠悠道:“你势力极大,定能找到最厉害的毒药,我要你给我一瓶。这样,就算我在宫中不快活,至少我有选择死亡的权力。”
江听潮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忽然愣住了,过了一会,慢慢展开一个温和悲悯的笑容:“小丫头,想不到你学会的第一步,居然是对自己狠心。”
马鸣风萧萧,车队驶向远方。
秋沁好的马车离开黄金城,她就这么瞧着江听潮高挑俊秀的银子远远地消融在清晨的清淡阳光中,慢慢融入周围的苍绿色。高天白云流转,远近风物,一切如画。只是有些心事,就算问与白云,也全然无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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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沁好看着,忽然觉得这光线有些刺眼。她微微一仰头,原来是一树梨花在风中雪白地飘拂,颤抖一会,花瓣如雨而下。
秋沁好悄悄握紧了大袖之中的玉瓶。江听潮毕竟答应了她,送给她一瓶毒药,也留下一句接近叮嘱的言语:“这个东西,若不是到了最绝望的时候,你一定不要用。”那个温雅可怕的男子,连唯一的关心,也是残酷无情的。
秋沁好惨然微笑起来,心头无声自语:“最绝望的时候,那该是什么样子呢?”她悄悄咬紧牙关,挺直了脊梁。不管前面如何艰险,她想,她绝不让自己真正的绝望,总有一条路走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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