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物语-第一章 重云障2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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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云障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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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玲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似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榴红去拉玲珑坐下,摸到她的手,冰凉僵硬。

“不是她,”玲珑勉强地笑出来,“哑姐儿没死,她不可能死了。”

萍儿也凑过来试图安慰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抚着她的后背。

“你那天病得厉害,我们几个做完活儿就回来看你,所以都不知道这回事。”

榴红抹了抹泪珠,跟玲珑说,“第二天哑姐儿她爹来闹了,我才听人说的……”

那日清晨,天还未亮,榴红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她们的寝室在东苑南边,刚好背靠前院,吵闹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萍儿和秋烟都蒙着头继续睡,榴红好奇,伸手抓了衣衫穿上,只拿水抹了把脸便跑去瞧热闹。她刚从前院边廊的暗门探出头,就瞅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仆役和家丁,围廊里也躲着交头接耳的嬷嬷和侍女。定睛看去,庭中最显眼的那一个正是府上的跛腿门房,人称刘老二的。他满脸通红,腮边又是老泪又是尘土,花白胡须都沾成一缕一缕的,边哭着号着边踉踉跄跄地往堂屋前走,站也站不大稳,酩酊大醉的样子。旁边的家丁一副想去阻拦却又不好上前的神情。眼前这个人,正是哑姐儿的爹。榴红忙问旁边一位嬷嬷怎么回事,才知道哑姐儿出事了。

“主家那天得知哑姐儿落井没了的事,因避讳这种横死的,当晚就差人置了棺木,将她好生葬了,又送了些钱给哑姐儿的爹,算是抚恤。哑姐儿她爹没见着女儿最后一面,许是心里不爽,又喝了些酒,第二天一早就闹到府里来了。众人看他年老体弱,又失了独女,就由着他在院子里撒酒疯。就听他在那‘我闺女哟!我闺女哟’地哭号着,末了说了句‘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怎么还没好好报答我就走了?’原本大家都怪可怜他的,唉,谁知竟说出那样的话来,真叫人生气!”

“后来主家听了响动,到前院安抚他,谁想他见了主家竟骂起来,说他闺女死了没人给他送终,要主家偿命,还想动手,还好被一众家丁给拦住了。亏得主家宽仁,体恤他丧女之情,才没报官,只叫人把他架出去罢了。”

榴红嘴皮子利落,几句话就把前前后后的事都给说清楚了,可玲珑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只觉得满脑子嗡嗡作响。

萍儿愤愤地说:“哼,哑姐儿长到这么大,他辛苦过什么?哑姐儿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主家负担的?平日里也没见那门房心疼过闺女,尽是拿了哑姐儿的例钱去买酒。他喝多了就骂,什么难听话都有,骂得不尽兴还对她拳脚相加。闺女没了,倒有脸来闹。要我说,那老东西必是看主家待人宽厚,想多讹些钱吧。”

榴红也不平地道:“就是,这当爹的哪有个当爹的样子?说不定哑姐儿就是被他打骂得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了井呢!”她还要继续说,秋烟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看看玲珑的神情,就没再出声了,只是捏着她的手叹气。

秋烟坐到玲珑跟前说:“我们都知道,你和哑姐儿平素是最要好的,可是你也别太伤心。”她的声音像绢丝般柔软,“看,你这病才刚好,别再伤了身子。”

榴红与萍儿也都跟着劝慰。

玲珑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几欲痛哭失声,可还是用尽全力忍住了。看着三位姐姐安慰她的面容,玲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我没事的,姐姐们不要担心了。”玲珑想起那几张胡饼,缓慢地将手伸入怀中,慢得仿佛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她把饼掏出来递到秋烟手里,“多谢姐姐们这几日的照顾,辛苦了。我今天得了几张酥油胡饼,拿来给你们尝尝。”

秋烟接过去,看着玲珑惨淡的笑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萍儿叹口气,说:“你这孩子,生病的时候也好、难过的时候也好,都是这样。一心只怕麻烦了别人,只会勉强自己,嘴上总说着‘我没事’‘我没事’,旁人看来,也不知你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唉,你今日要真是放开大哭大闹一场,我们倒放心了。”

玲珑听了,脸上还是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低下了头,嘴里仍说:“我没事,真的。”

玲珑睡去的时候,整个人是木的。没办法反应,没办法思考,没办法悲伤,只能被黑暗裹挟着往前走。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从梦魇深处传来一个细碎的声音,渐渐清晰,玲珑听见了,是白兔在说:“人皆有一死嘛……”

玲珑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井。

在黑暗里,玲珑默默地站在原地,与身前的井对峙着,那口吞噬了哑姐儿的老井。

天高处有风,吹散了遮蔽弯月的重云,一缕清辉洒在井上。这丝月光似乎也打在玲珑心里,她感到那压住心跳的沉重哀恸开始奔流激**,彻底击碎了最后一处堤坝,她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瞬间倾塌下来。

“是你吗?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玲珑口中喃喃,她伸出双手扒在井台上,将身体靠过去。一颗饱满的眼泪打在井台上,发出吧嗒的沉闷声响。

玲珑十三岁了,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从一个“家”被卖到另一个“家”,从不知亲情为何物。直到来到这里,直到遇见哑姐儿。三年来,她和哑姐儿一起吃饭、玩耍,跟她学做活计,跟她学写字,几乎一日未曾离她左右。哑姐儿就是她的姐姐。

她侧着头枕在井上,右耳贴着井台,仿佛要听听井下的诉说。

玲珑想起从前听人伴着箜篌唱过的歌谣,虽不明其意,但那悲伤的调子却始终盘绕在记忆的一角,未曾遗忘。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坠河而死,当奈公何!”玲珑轻轻地吟唱,愿这歌谣能够抚慰哑姐儿的灵魂,愿她能原谅自己,在最需救助的时候,没能赶到她身边。

人皆有一死,她现在懂了。白兔说过,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为什么还是止不住悲伤?左眼中的泪不停地聚集,又匆忙滑落,越过鼻梁横流下来,汇入右眼,又带着双倍的水分,从眼角奔出,浸润了压在耳鬓的发丝。

泪眼蒙眬中,玲珑看见对面不远处的书画苑里有光飘过。她一惊,坐直了身子,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再去看那边,一眼就认出了那朵淡紫色的幽光。莫非,那只会说话的兔子还没走?这样想着,她便起身往书画苑里追去。

她跑进院中,只见那人已进了书房,他穿着一身黑,正背对着她,紫色灯光将幽暗的书房映得诡异,也勾勒出那人高挑的背影。玲珑知道,那绝对不是兔子。

那人转身,玲珑看见了他的侧脸。是他!是那天夜里见过的白衣男子。

玲珑想起了榴红的话,三天前邵元也见过此人,还把他当成了鬼影。而哑姐儿可能就是那晚落井身亡的,那么,此事会不会和他有关?还有,他提的琉璃灯,和那兔子用的一样,难道他也是白龙馆的人?

若是平时,在深夜的后院遇见一个浑身是谜的陌生人,玲珑必会害怕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今晚不一样,玲珑的心脏快要被突如其来的悲痛、几日来积累的疑问撑炸了,她莫名地恼火起来,将那一点点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喂!”玲珑叫住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转过来,身上的皮毛罩衣将他衬得异常魁梧,他目光熠熠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戏谑地回问:“你又是什么人?”

玲珑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硬着头皮,逞强地向前走去,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攥着拳。她上了台阶,一步又一步,站在书房的入口处,面对着那人。她像在给自己鼓气一般,大声地对男子说:“我可不怕你。”

那人好似被她逗乐了,右边眉梢轻轻上扬,说道:“很好。我也觉得我长得并不可怕。”

“你是白龙馆的人吗?”玲珑放松了一些,看着他手上的灯问道,“今晚早些时候,有个……嗯……白龙馆来的家伙,也拿着这样的灯笼。”

“没错,我刚回长安,就听兔子说了这里的情况,我便来这儿收回白龙馆的东西。”

“什么情况?”

他笑笑没回答。

“难道你是……”玲珑心里有个猜测。

“我叫姬弘。”男子耐心地回答,“你可以叫我子夏。”

果然,玲珑猜中了。传说中的白龙馆,传说中的馆主。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传说。

姬弘见她愣在那里,轻咳了一声,伸手将琉璃灯递到玲珑面前,说:“帮我拿一下。”

玲珑想着,好像没有一定要拒绝的理由,便默默地接了过来。琉璃灯明明握在手里,却一点儿重量都没有,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如果不是那紫色的光焰时刻提醒着玲珑,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手里正提着一盏灯。

就在玲珑着迷地研究手中的琉璃小灯时,姬弘从胸前掏出一件东西,转身往屋子里走。他在书房正中的位置停下来,转身面对那座巨大的织云屏,招手示意玲珑也进来。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跟了进去。走到姬弘身边,玲珑下意识地偷眼去看屏风,屏面仍是那幅精美的云纹织锦,没什么异常,只是在紫色的光下越发美丽,让她开始怀疑那夜所见的屏风异象只是自己的幻觉。

玲珑现在看清了,姬弘右手拿着的,是一把小巧的素面团扇。他将团扇举到胸前,还未动作,就先伸开左臂,将玲珑向身后拦了拦,转头对玲珑说:“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还没等玲珑反驳那句话,姬弘就转回头去,右手握着扇柄平伸出去,轻轻向内扇了扇,然后立起扇面,正对屏风。玲珑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小团扇好似在对面掀起了一阵狂风,将那座织云屏拔离了地面。屏风挣扎着向姬弘和玲珑的方向飞来,室内的光线也似乎开始颤抖扭曲。眼看屏风就要重重砸到他们二人身上,玲珑忍不住快要叫出声了,却见屏风在空中翻腾着变小,眨眼间就被那扇面吸了进去。姬弘呼的一声收了团扇,转身看见玲珑受惊的表情,他嘲笑道:“我都说了,你可以闭上眼睛。”

玲珑根本顾不上和他斗嘴,心里除了惊奇还是惊奇,眼睛瞪着姬弘手里的团扇,原本素净的扇面上出现了一座精巧的屏风,好像画上去的一样。她暗暗赞叹,白龙馆果然名不虚传,这扇子可真是神通非凡。

姬弘将扇子收进怀中,就出了屋子,玲珑连忙也出了书房,跟在姬弘身后问:“你要把屏风带走?主家知道吗?”

只听他轻微地嗤笑了一声,说:“织云屏对你的主家来说已经没有用了。白龙馆的物件不可流落人间,我此行就是来将它拿回馆中收存。”说着转了身,他上下仔细地打量着玲珑,皱了皱眉,“你这样子,不觉得冷吗?”

玲珑的脸上还有刚刚没擦掉的泪痕,一头长发散乱披着,身上穿的是入睡时的寝衣,手脚都冻红了。夜里的确很冷,但梦游出来那么久,之前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她想着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咬着下唇,半晌才说:“没事的,我不冷……”

话还没说完,姬弘一阵动作,玲珑只觉得浑身覆上了一层厚实的暖意,慌忙抬眼,那件长长的墨色大衣已披在了她肩上。姬弘身上只剩一件月白色的罩纱锦袍,显得身形颀长,清雅非凡。他朝玲珑伸出右手说:“不准备还给我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玲珑才记起手里的灯,她连忙递过去。抚着大衣前襟的皮毛,玲珑惊叹它的柔软和温暖,意识到它有多贵重,她慌忙地要将它脱下奉还。

姬弘左手搭上玲珑的肩头,动作柔和,沉默却不容置疑地阻止她脱下的动作。他大咧咧地拍了拍玲珑的脑袋,转身要走,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姬馆主……”玲珑快步跑到姬弘面前拦住去路,她双手拽着大衣前襟,但它对玲珑来说还是太长了,下襟在她身后窸窸窣窣地拖着。她怕姬弘就这么走掉,心里最大的疑问将无从解答,赶忙对他说,“我见过你。三天前的夜里,就在这后院西侧的长廊那儿。”

“哦,是吗?三天前?”他一边说,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在今夜之前,他闭门不出已近半月。他张口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子夏。”

“什么?”

他说:“叫我子夏,或者姬弘。”

玲珑哪敢对他直呼大名,只得说:“好吧,子夏。”见姬弘微笑,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好朋友,哑姐儿,两天前从书画苑外那口井里被人捞了出来。她死了。”玲珑眨着眼努力不落下泪水,“有人说她是自己跳的,可我不信。

但要说是意外,也不大可能,哑姐儿一向稳重,做事又细心。”

“与我同屋的姐姐说,她也许前一夜就坠井身亡了。”她有些犹豫地问,“那天夜里你从书画苑的方向过来,有没有看到什么?”

“哼。”他从鼻子里哼出声,佯装恼怒的样子,挑着右边眉梢说,“你想问,她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对吧?”

“没有没有!”玲珑使劲地摇头,心里还是瑟缩了一下。

姬弘看她惊慌的表情,就没再吓唬她。刚想说话,忽然从几近凝滞的寒冷空气中辨识出了一丝特别的气味,他双眼微微眯起,用力闻着什么。

“烟气。”姬弘蹙眉道,“着火了。”他大步流星地出了书画苑,玲珑也奔了出来。

玲珑看了看不远处黑黢黢的院落,又去看姬弘严肃的面孔,有些不解地问:“哪里着火了?”

姬弘眯起眼看玲珑,像在思索什么,他张口要说话,又有些犹豫。他再次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院落,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对玲珑说:“我知道你朋友的事。的确不是什么意外。”

听了这话,玲珑立刻转移了注意力,看着姬弘等他往下说。

姬弘郑重地问:“你确定你想知道真相吗?”

玲珑心里有些期待,又有点儿害怕自己会听到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姬弘叹了口气说:“那好。”

他抬了抬手里的琉璃灯,说:“你看这盏灯,它并不是一般的宫灯。它叫作歧路灯,手持这盏灯的人能够去往任何他心里所想的目的地。”

“真的吗?”玲珑看着灯惊叹道。

姬弘笑笑,点了点头,“它能带人穿过任何屏障,宫墙、山峦、河流……”他顿了顿,接着说,“甚至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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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不可置信地抬眼去看姬弘,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可他没有。

“所以,如果你愿意,可以同我去三天前的夜里,亲眼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不能改变过去,只能任由那些事顺其自然地发生。”

玲珑立刻说:“好。”

姬弘看进她的眼睛,捉着她的胳膊,一字一句认真地强调:“我是说,我们虽然能够回到事情发生前,也不能做任何事去改变它。你的朋友还是会死去。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去吗?”

眼泪不可抑制地从玲珑眼中滚落,但她咬着下唇,仍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姬弘向玲珑伸出手,她顾不上擦去泪水,伸手拉住他。他们面对着书画苑的月门,姬弘低头叮嘱玲珑:“没到前千万不要松手。”他又转头对玲珑说,“有我在,没事的。”一张冷面下,却有什么东西,让人莫名地安心。

玲珑手上用力捏了捏他,表示准备好了。

姬弘又转头看了眼东院的方向,回过头说:“走吧。”一手提着灯,一手拉着玲珑,迈出脚步。

玲珑紧紧抓着他的手,也跟着向前走。可只往前迈了一步,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刚刚还在眼前的月门和院墙都消失了,脚下是黑暗,四周也是黑暗。她转头去看姬弘,可他也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那只与玲珑相握的手还能证明他并未消失;她低头去看自己,但自己的手脚和身躯也都藏在黑暗中。玲珑的心脏瞬间被恐惧攫住了,她想叫住姬弘,却听不见自己喊出的声音。她惊恐地吸气,却感觉只吸进了虚空,她知道自己哭出来了,但脸上却感觉不到泪水。

这里没有光亮,没有声响,甚至也没有空气,唯有那朵幽微的紫色光焰还在身前浮沉,似乎成了这个世界里唯一真实的存在。她不知道脚下虚浮的黑暗还有多远,只能更紧地握着姬弘温暖干燥的手,力图跟上他的步伐。

忽然间,玲珑感到自己一脚踩上了什么坚实的物体。

“到了。三天前的半夜。”玲珑听到姬弘这么说,安心地深呼了一口气,松开了他的手。

才一放松,她重心猛地歪斜,一声惊叫哽在咽喉,双手徒劳地抓了一把虚空,身子就向侧面倒去。还好,姬弘动作敏捷,伸手抄住了她。玲珑揪着他的衣襟,一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一边四下打量。他们已走出刚才黑暗虚无的通道,她低头,发觉脚下是粗粝的瓦片,原来他们正站在一处倾斜的屋顶上。身下的屋宇透出灯光,照亮了四周,玲珑认出这正是书画苑,而他们的脚下便是书房。

“我们怎么在房顶上?”

姬弘笑道:“用这灯引路,有时会有点儿偏差。”

“不过差得不会太远,我瞧瞧。”他挽住玲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玲珑被姬弘拉着,如履薄冰地踩在屋瓦上,脚下的瓦片随着二人的动作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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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屋檐尽头,玲珑已是战战兢兢,不敢再向前一步。姬弘将她拉近身侧,俯身在她耳边说:“有我在,没事的。”他又狡黠地一笑,故意站直了假装不看玲珑,调侃道,“如果害怕,你也可以闭上眼睛。”

玲珑瞪他一眼说:“走。”

她赌气地将双眼睁得溜圆,可还是担心地握紧了姬弘的手,另一只手也攀住了他的衣袖。虽然玲珑相信身边这位馆长的神通,但毕竟离地丈余,难免不安。

姬弘朝屋檐外迈步,玲珑咬牙跟着他向前一跳。双脚刚一离开屋檐,玲珑只觉足下生风,原本虚无的空气好似有了实体,软软地托举着她,完全不是她想象中急速坠落的感觉。二人就这样轻缓又优雅地踏着步子落到地上,姬弘转过头轻轻地对她说:“你看,没事的。别忘了,它能带人穿过任何屏障,何况,屋顶与地面间本就没什么屏障。”他晃晃手里的歧路灯,那紫色光芒仍旧幽微诡异,现在却让玲珑觉得无比心安。

“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出声。”姬弘扶上玲珑的肩膀,弓着身子领她向灯光处走去,一边轻声叮嘱她。几步外便是书房的后窗,玲珑看他神秘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猫起腰,放轻了脚步。

行至窗下,姬弘将灯笼搁在脚边,靠着墙壁蹲下去,玲珑也跟着蹲在一旁。他顺着窗框将窗纸轻轻向上揭起一条缝,凑过去窥视室内的景象,然后抬手招呼玲珑也来看。

玲珑挪过去,脚下干脆换成了跪姿,直起腰刚好能将眼睛凑到缝隙处。这条纸缝挨着窗角,正在一座灯后,跳跃的灯火成了绝佳的隐蔽,从室内很难发现有人在窗外,却又给了二人绝佳的视角,整个书房都尽收眼底。

屋内有两个人,只瞧了一眼,玲珑的心跳就变得激烈,她快速地呼吸着:哑姐儿还活着!是的,是她!

玲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轻咬下唇防止自己出声。她眨了眨眼,仍旧安静地窥视着,心里却放松下来,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她想,哑姐儿怎么会死呢?她正好好地站在那儿呢!也许她这两天只是出府办事去了,几位姐姐趁机跟我开了个大玩笑吧。

似是觉察了身边人的异常,姬弘回头,瞥见她脸上的光彩。他想张口叮嘱她什么,却没出声,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玲珑此时哪里能注意到其他人的动作呢,她一心都锁在桌案边的哑姐儿身上。直到原本站在屋子正中的主家转身走到哑姐儿面前,手中一抹银光闪过,竟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玲珑一时愣住,心脏骤地缩紧了。

手起,刀落。

被主家的背影挡住了视线,玲珑看不见哑姐儿,担心得厉害,但内心又不太相信,平日仁善的主家竟会伤害哑姐儿。她双手扒上窗台,几乎要破窗而入了。就在此时,主家在桌边坐了下去,玲珑才看见他身旁的哑姐儿,毫发无损,只是轻皱着眉头,担心地望着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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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主家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哑姐儿帮他捉着袖子,血液顺着伤口滴下,流入桌上的圆形墨盒里。主家将短刀收回怀中,伸出手臂,哑姐儿拿出帕子,熟练地为主家包扎。她双眼垂下,注视手上的活儿,模样一如往常,沉静而温柔。玲珑看见,主家手臂上还有几道长度相似的疤痕,深深浅浅地散布在伤口附近。

刀伤处理好了,主家捡起桌上的墨盒,接过哑姐儿递来的毛笔,起身走到织云屏前。笔尖蘸了盒中的血,抬手在华美的云纹织锦上写下几个字,鲜红夺目。

“明、春、旱、否……”玲珑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她很高兴自己全都认得。

玲珑年纪虽小,但跟着哑姐儿侍奉主家几年,也能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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