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一边等摊主下馄饨,一边用手指在矮桌上胡乱划拉。
她没注意到,自己在重复写一句诗,那是姬弘教过她的:“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今日何日兮……”
吃完了馄饨,玲珑摸着撑得圆圆的肚子,无聊地在桌上画圈圈,等姬弘回来付钱,却被隔壁一桌人的闲谈吸引了。
“哎,你听没听说王员外家闹鬼的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玲珑悄悄斜睨,却被那边的情形逗笑了。
说话的是个壮实黝黑的汉子,约莫三十出头,须髯飞乱浓重,粗手粗脚的,却衣着整齐,坐得斯斯文文,捏着小勺细嚼慢咽,还翘着兰花指。
他的同伴更年轻些,却显得不修边幅,衣着邋遢,坐得也歪斜,一只脚还长长地伸出去。他趿拉着一双脏破的草履,伸出去的那只脚上,鞋子破了个大洞,露出两只脚趾来,他却满不在意地晃**着。年轻男子的吃相也豪放得很,他捧着碗大口喝着,汤与馄饨一同进了肚,吸溜吸溜的。
年轻人放下碗,咣当一声,引得摊主朝他看来,他也不放在心上,投入地与壮汉聊了起来:“还听说什么!我那天就在王员外府里,都看见啦。”
“真的?这事传得可神乎了,有人说王夫人诈尸吃人呢。小二哥,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喂,摊主,再来一碗馄饨!”小二哥招呼一声,才转头跟壮汉道,“你也知道,我三姨是王员外家里管事的,员外夫人过世,府里忙不过来,三姨喊我去帮忙,我想着能多赚几个子儿花花,也就去了,没想到碰上这么邪门的事。出事的那天,刚好是王夫人头七,我在灵堂外头守着,就听里面一阵喧闹,丫鬟们都往外跑……平日里大伙儿也都知道,我小二哥胆子大呀,就跑到门口,往里一探,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什么?”壮汉紧张地问。
“哎呀呀,那可真是……幸亏是我,要是换别人,早就吓晕了,哪还知道什么跟什么!”
汉子急急地夸他:“那是那是,小二哥你胆子最大了!快说呀,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
“唉?那你说个什么劲?”汉子气得拍桌子,刚才的斯文样不知去哪了。
“噫,你听我说呀,不是没看到,是根本看不到!整个灵堂都黑黢黢的!”小二哥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怔怔地道,“你说,灵堂里点了那么多灯,怎么会黑了呢?”
“灯灭了吧……”壮汉不以为然。
“灯没灭!”摊主送上第二碗馄饨,小二哥却连吃都忘了,“不过那个时候就是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嘶嘶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往你耳朵里吹气一样……”
周围的人都围过来听他说,摊主也听得入迷,一圈人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棺材响了!”小二哥提高了声音,“咚、咚、咚,敲了三声,就跟敲门一样,不过声音特别闷,是从棺材里面敲的。我吓得差点儿跑了。”
有人问:“那你怎么没跑?”
“嘿嘿,腿脚不听使唤了。”他挠着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哎,别打岔!我继续讲。敲完三下,忽然咔嚓一声,然后又咣当一下,特别响!我想,妈呀,这是诈尸呀!那时候我想跑,可是跑不了,就杵在那,像等死一样。”
小二哥吞了吞口水,喘着粗气说:“然后我就听到一种轻轻的声音,像什么呢……有点儿像沙子流动的声音,不,更像蚕吃桑叶的声音,对,就是那种细细啃噬什么的声音。听着瘆人得很,我从脖子梗麻到尾巴骨,人都软了!不过老天保佑,没一会儿那声音就停了,然后灵堂里又亮了起来。”
听众们明显都舒了口气。
“你们以为这就完啦?”小二哥终于记起了自己的馄饨,举起碗大喝一口,嘴巴往袖子上一蹭,继续说,“灯亮以后,那才是真吓人呢!”
“玲珑,吃饱了吗?”姬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玲珑拉他坐在身边,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又指指隔壁桌,示意姬弘也来听听。
小二哥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灯不是忽然亮的,而是慢慢地亮起来。我咬着牙,大着胆子又伸头去看,哎呀,只看见一团黑咕隆咚的浓烟,一点一点地散掉了。之前就是被这浓烟遮着,才看不见灯光的,我敢肯定!”
“霍……”众人惊叹。
玲珑与姬弘也对视了一眼。
“等那烟散尽了,就见屋里一片狼藉,地上是崩开的棺材盖子,后来发现夫人的尸身也不见了!我就说是诈尸了嘛!”小二哥喝口汤,吧唧着嘴叹道,“就是王员外可怜了,听说他二人感情极好的……”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小二哥的话,很快围观者里便分出了两派,就此事是否真实吵了起来,更有甚者,卷起袖子跃跃欲试,差一点儿就打起来。姬弘忙付了钱,拉着玲珑走开了。
“子夏,那人说的,好像是真的。黑雾怪又出现了!”玲珑回忆之前与涂离九、春姬一同遭遇黑雾怪那夜,狗儿的尸体就是被那黑雾吃掉了,整个过程也与小二哥的描述颇为相似。
姬弘点点头,眼神幽深。
他一路没说话,回到馆里,只吩咐玲珑好好读书,自己一头扎进聚流离,天黑才出来。他收拾了几件器物,没招呼玲珑,就独自拎着歧路灯出门去了。
第二天,姬弘宣布,白龙馆也要“禁夜”了。
“为什么?咱们以前不是常常夜里出去吗?打着歧路灯,哪怕遇见巡夜的金吾卫,转身两步就穿进别人家院墙了,谁也捉不住我们呀。”玲珑不解。
“我昨日去长安城中打探,那黑雾怪不知是何来路,闹得长安城人心惶惶。新近家有丧事的,连灵堂也不敢设,都抢着将人埋了,否则尸体就可能被它吞噬。”
姬弘解释道,“黑雾怪常于夜间出没,近来更是猖狂,听说白日里也有人见过。它食人尸体,却也有活吞家畜之事,很是危险。”
“你切不可夜晚在外游**,即使白天外出,日落前也必须回馆。否则再遇上那怪物,小心被活活吞掉!”他伸手在玲珑脑门上弹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
“呀!”玲珑捂着脑袋,“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当然,这夜禁是只针对玲珑的。不光是晚上不许出门,就连白天,也被姬弘拘在馆里写字,连白玉亭的边都沾不到。
姬弘却夜夜外出,去长安城里追查黑雾怪的线索,还时常把小白也带上。
没有小白陪玲珑斗嘴,天黑后,又没办法去花园里观赏奇花异草,她也懒得看书,只好早早睡下。偏偏平日里,玲珑被培养得一到夜里就精神满满,哪里睡得着。
她瞪着眼在榻上辗转反侧,屋子外连风声都没有,幽深的夜色更让人浮想联翩。想到不远的聚流离里,还游**着无数守账灵,他们透明的身体,还有那空洞的眼神……玲珑往毯子里缩了缩,空****的白龙馆真是有些可怕呢。
没过几天,玲珑就受不了了。这日天还没亮,她在榻上听见姬弘和小白回来的声音,就起身出来了。
“子夏,你下次出去时也带上我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不行。”姬弘瞥她一眼,嘴里挤出两个字,完全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哈哈,被馆主残忍拒绝了。”小白在一旁抱着萝卜大啃,嘲笑道,“女娃娃还是在家待着吧,你去了怪碍事的。”
玲珑气得揪它耳朵,“我碍你什么事了?”
小白疼得直哼哼:“馆主是去查访住在长安城里的妖怪,人家见了你,还不把你当点心吃了?”
“他们就不吃你?”
“嘿嘿,妖怪不敢吃我。”
姬弘插了一句:“你是肉体凡胎,小白可不一样,它是石头疙瘩,吃进去不好消化的。”
玲珑听了,捂着嘴哧哧笑。
“玉石!玉石!哼,我去睡觉了,不理你们。”它一蹦一跳地往外走,忽然回头,拿啃剩的萝卜头扔玲珑,可惜没砸中。
玲珑朝着它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你要是在馆里待得烦了,我这儿倒有个差事。”姬弘说,“不过天黑前必须回来。”
“好呀!”玲珑激动地说。
“你记得那个秦钟远吗?你去他家,把他最珍视的东西拿回来,作为招魂铃的报酬。”
“嗯,”玲珑答应道,“不过,是什么?上次没说呀。”
姬弘微微一笑,“竹筐。”
“什么竹筐?”
“你到了他家,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吃过午饭,玲珑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在馆里闷了几日,这一路,真是人也好景也好,就连风里也带着自由的味道。
刚到秦钟远家,就听见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喘。
玲珑推门进去,秦钟远并不在家,只有他爷爷在榻上斜倚着,干硬地咳着,听起来肺脏就像快要爆裂似的。她赶忙上前,给老人顺了顺气,待他平复,玲珑倒了碗水,给秦老头送到嘴边。
“小娘子是哪位呀?我看你好像挺眼熟的。”老人抿了一口水,瞅了她半天,才犹豫地开口。
玲珑指着桌上的金铃道:“前几日,我与子夏一起,来送不老泉水,还有这招魂铃……”话没说完,见秦老头掉泪,玲珑慌了,“嗯……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您孙子去哪儿了,我去找他吧?”
“咳……”老人抓着玲珑的袖子,不让她走,却只是摇头叹气,默默落泪不语。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远儿……远儿他孝顺啊!”他不住地点头,语气却似有悲凉,“这孩子命苦呀,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跟着我们老两口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唉,唉……前阵子,他阿嬷先去了,我又病了,他急得四处求医,人也黑了瘦了。我知道,我要是也走了,远儿他心里就没着落了,唉……”
“可我是不中用了。”他拉着玲珑的手问,“不知小娘子是何方仙子?唉,为了我这老朽身子,难为远儿了,竟能寻来仙人呢……”
玲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不是什么仙子。”
“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们拿来的那铃铛,是个神物。那铃铛……”他又咳起来,脸都憋紫了,忽然,秦老头翻了白眼,身子一歪,倒在榻上。
玲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手脚冰凉,愣了一下,才转身扑向桌上的金铃。拿在手里,摇一下、两下、三下,玲珑全身都在抖,招魂铃也险些从手中滑落,她紧张地盯着榻上似乎没了生气的老人,连呼吸都忘了。
“呵!”秦老头抽了口气,醒转过来,玲珑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瘫坐在榻旁。老人环视四周,最后视线停在了一处。玲珑循着他的目光,见榻尾洁净的矮柜上放着一只竹筐,编得很粗,筐底还沾着干掉的泥坷垃。这只筐子应该出现在灶房门后,或院子的某个角落里,而不是这间整洁的卧房里。
难道,是子夏说的那只竹筐?
“看,我这一口气,可就靠你手里的铃铛吊着呢。若不是它,我都死了十几次了。这可不是神物吗?”老人闭眼大喘,“是远儿,远儿孝顺,才找来仙人,讨了这铃铛,远儿要我活啊……”他拍着床榻叹息,又掉了泪。
玲珑看着老人,又看看手里的金铃。
招魂铃救活了他。她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玲珑有点儿心酸,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
她紧咬着下唇,想劝慰老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她能说些什么。她甚至无法理解,秦老头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痛苦?他孙子寻来了不老泉水、招魂金铃,只为给他续命,不是对他很好吗?
玲珑静静地望着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老人扯住玲珑的袖子,艰难地抽着气,浑浊的双眼里透着绝望,“小仙姑,远儿要是没找到你们就好了啊……也不会有什么仙铃……”
“怎么会好?”玲珑实在不明白,她摊手给他看招魂铃,“有了它,你就能活很久,不好吗?”
秦老头捡起她手心的金铃,用尽力气扬手往门外扔了出去。
“呀!”玲珑大惊。只见招魂铃砸在门框上,铮然作响,又弹落在地,暗淡地滚到墙边了。由于刚才发力过猛,秦老头又咳喘起来,玲珑回头看他,却见他在笑,“哈!哈哈哈!咳咳……哈哈……活很久?小仙姑,咳咳咳……你看我这样,是活着吗?”
“你可知我这是什么病?”
玲珑摇摇头,只忙着帮他顺气。
“人的肺脏本是空的,一张一弛,人才有气,才能活。我呢,咳咳……大夫说,我的肺脏已是实的,就像填满沙石的口袋,没一处空当……我是没气进出的人,就靠药吊着,才多活了数月。我舍不得抛下远儿呀。咳咳……我就不该喝那些个苦药,早早死了,去陪我那苦命的婆子多好,也不用受这煎熬。咳咳……小仙姑,你试过不喘气地活吗?”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无奈凄凉。
玲珑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心都揪起来。不喘气怎么活?她当然没试过。
“唉,不说了,不说……远儿要我活着……”秦老头摇摇手,绝望地闭上眼,眼角濡湿,却再淌不出泪了,“这就是我的命……咳咳……生死都不由人……”
看着秦老头,玲珑第一次感觉到,死并不一定比生更可怕。
“爷爷,我回来了!”秦钟远的声音由远及近,“刘掌柜今天许我早走,还问爷爷安呢。”
他进门,见了玲珑,先是一顿,接着对她一拜道:“玲珑娘子,不知娘子来此有何贵干?”
玲珑不愿受他的礼,赶忙站起躲掉那一拜。她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我……你知道,白龙馆的东西……是要用你最珍视的物件来换的,对吧?”
秦钟远瞟了一眼矮柜上的竹筐。
“子夏说,他要一个竹筐做报酬。”
“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走到榻旁,看看秦老头的脸色,轻声问道,“爷爷,今天感觉如何?王婶呢,我请她来看护您,怎么没见她人?”
“咳,我没事。”秦老头睁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了,“刚刚她家有事来找,我叫她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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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钟远皱皱眉,“唉,这一会儿的时间,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玲珑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辨识着秦钟远的表情。见他转移话题,就是不提报酬的事,怕他翻脸赖账,玲珑小声提醒:“嗯……子夏的脾气不大好,要是……没拿到想要的东西,他会把招魂铃收走的。”
秦钟远低头看着榻上的爷爷,沉默许久,才转身走去拿起竹筐。他轻抚把手边上戳出的一根竹篾,眼眉低垂,呼吸沉重,“这筐子不值什么的。”他抬眼打量玲珑,商量道,“我可以给你们钱。”
玲珑轻咬下唇,她知道,在姬弘眼里,金山、银山、珍珠、宝石,都与成堆的砾石没多大区别,只有器物上凝聚的情感,才有真正的价值。她缓缓地说:“你舍得给钱,却不舍得那竹筐,在你心里,明明是竹筐所值更高。子夏只收最有价值的东西,钱,其实再贱价不过了。”
他苦笑道:“是啊。我是个账房,每天就是与钱打交道,竟没一个小娘子看得透彻。钱,真是贱价的东西。”
“这么一个小筐,阿嬷用了好多年。我幼时陪她上山摘野菜,还抢着拎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再陪她上山了呢……呵,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怀念曾经拥有的?”他的手攥紧了,“阿嬷走时还紧握着它,里面是她采来的半筐野菜,她还要回家包野菜饺子给我吃呢。”
“唉,老婆子走得急啊……”秦老头睁着眼,抚榻叹息良久,才转头对秦钟远说,“人都走了,你留个筐又能作甚?咳咳……快、快给小仙姑吧,叫她回去好交差。”
秦钟远犹豫许久,才将竹筐递到玲珑手中,他愣愣地盯着她,面上仍有郁郁之色。
“远儿,我饿了,你别杵在那,拿点儿饭食来吧。”秦老头出声,他才醒来,忙去灶房了。
竹筐到手,玲珑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向老人告辞。
秦老头却没听见,只是歪在那里,眼望半空,艰难地喘息着,嘴里喃喃道:“老婆子,等我都该等得不耐烦了吧?咳、咳咳……你走时虽然寂寞,可比我干脆多了,你是有福的啊……”
玲珑叹息一声,准备出门,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原来是被秦老头摔到地上的招魂铃。
她将铃铛捡起来,正要转身放回桌上,却见秦钟远端着碗从灶房往这儿来了。她没多想,就将金铃握在手上,后退一步,给他把门让了出来。当秦钟远从她身前经过时,玲珑礼貌地笑了笑,她的眼光跟着他到了榻前,却跟秦老头的目光撞上了。
他显然知道招魂铃在玲珑手中,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这一眼,生的绝望、病的煎熬、身的痛楚、心的无奈,还有一闪而过的希望,杂糅着千万句不可于人前道出的乞求,重重地砸在玲珑的心上,她脑中嗡地炸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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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吃粥。”
“唔。”秦老头闷声答应着,再不去看玲珑,低头认真喝粥,仿佛那碗里是世间第一的美味。
他要我做什么?玲珑的心怦怦地撞着胸膛,握紧了金铃。
秦钟远没有注意她。
她该出声告辞吗?不,她该把招魂铃悄悄放回原处。放回去?叫那老人继续不生不死地熬下去吗?熬多久?还是,趁无人留意,把铃铛偷走?偷走?那她不就是杀人吗?
究竟怎么做?
玲珑心里乱哄哄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大街上了。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招魂铃,原来自己已握着它走了很远。怎么办?她没法思考,唯一的反应是将金铃揣进怀中,往白龙馆的方向跑去。
玲珑昨日出门时做梦也想不到,这趟简单的跑腿差事,转眼竟变成了如此的灾难。
现在,一切都拆穿了。
她愣愣地看着滚在地上的金铃,眼泪汹涌地冒出来。可怕的是,此刻她并没为自己盗铃的行为而有一丝悔意,也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觉得万分难堪,因为这全都被子夏看在眼里。在他眼中,她成了一个贼,一个意图杀人又没有胆量真正下手的蠢蛋。
“愚蠢的人类。”子夏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她几乎都能听见他那轻蔑的嘲笑了。
“是你?”秦钟远瞪着血红的眼睛,朝玲珑一声怒吼。
他扑过来,抓起地上的招魂铃摇响,秦老头呼吸顺畅了些,脸色也渐渐好了。秦钟远却忽地转身,把玲珑从地上揪了起来,“我就说嘛,怎么你昨天来了一趟,这招魂铃就不见了?你这小贼,混账!你差点儿把我爷爷害死!”
他又拽着她,向姬弘质问:“姬馆主,这女娃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偷走人命关天的铃铛?究竟是她自己要偷,还是听了主家指使才做的?你要什么做报酬,我也给你了,难不成你收了东西,又心疼起自己的铃铛,便遣这小贼来偷?”
姬弘看着呆呆地任人摆布的玲珑,平静地说:“我并没让她偷什么东西。”
“哼,那就是她自己手贱了,姬馆主,我今天就帮你好好管教管教这混账东西!”他作势要打玲珑,她却并未反抗,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可秦钟远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他自己却挨了姬弘一脚,几乎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