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林后郄桓度连忙展开身形,一到江边便暗叫侥幸,原来这时巫臣的巨舟才缓缓开出。
一队四十多骑的武士风驰电掣而来,这时巫臣的巨舟早已去远,在江水下游处剩下一个小黑点。
天色发白,黑夜终于过去。
骑士们奔至沿江的直路,又狂驰了一阵,前面竟是另一条滚滚江流拦断去路,知道再不能赶上,这才勒住马头。战马口边都沾满了白泡,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
当先一骑坐了一个铁塔般的大汉,鹰喙似的鼻梁,两眼凶光暴闪,喉咙间不断作响,狂怒非常。正是凶名远播的襄老。
襄老一声暴喝,**的骏马人立而起,他狞声道:“巫臣!我要你家破人亡。”
四十多骑在他身后扇形散开,每人均脸现惊容,他们都深悉暴怒的襄老是可以干出任何事来的。
襄老道:“给我看龙客滚到什么地方去。”
他在盛怒下,仍然发出极为理性的命令,可见他虽然性格凶暴,却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物,否则有勇无谋,早命丧他人手上了。
立时有手下去四周搜索。
他早先搜查郄桓度的行动,还差一点才完成,所以在接到长街有人打斗消息时,心中轻视,只派龙客回来调查。直到接得夏姬失踪的消息,这才知道事态严重,连忙赶回,领悟到所谓郄桓度的出现实是调虎离山之计。
这下既丢了美人,又中了敌人狡计,心中的窝囊是不用说了。尤其夏姬似乎是自愿随人而去,对他男性自尊的打击,沉重处真的是有苦自家知。
襄老喝道:“程越!”
一名汉子走了出来,垂手道:“程越听命!”
襄老道:“你立即快马赶往邾城,传我之令不惜任何手法,务要阻延巫臣巨舟的行程,一切后果,由我担当,我等随后赶来。”
程越接令之后,急率数人上路,转瞬去远。
身后位列襄老座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郑樨道:“主公,巫臣这次奉有王命出使齐国,我们如要和他正面冲突,必须小心从事,若给人找着把柄,就算令尹也难保得住我们。”
襄老嘿嘿冷笑道:“刚才的线报中,街头抢夺我小妾的搏斗里,其中那剑法超绝的男子,无论衣着、气度,尤其是手中的特长铜剑,十有九成是郄宛之子无疑。这次巫臣扯上钦犯,看我定将他弄个身败名裂。”忽地一阵长笑道:“公子反这废物也来争逐夏姬,幸好他拦路抢人,引发打斗,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现在还给蒙在鼓里呢。”
郑樨奇道:“不知怎的会把郄桓度牵涉在内?”
襄老哂道:“世事曲折离奇,往往出人意表,这事日后或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用这时来费神。现时当务之急,是要发动沿江的侦察网,一方面追查郄桓度的行踪,又可避免巫臣半路偕夏姬上岸私逃。只要捉奸在船,任他三头六臂,也要吃不消。”
襄老愈说愈激动,脸上神色狰狞可怖。
这时龙客的尸体给人扛了回来,众人心神一震,以龙客的双戟,居然不能自保。
襄老细细观察龙客的尸体,面容冷酷,和刚才的暴跳如雷判若两人,使人感到城府深沉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襄老抬头道:“我曾在被郄宛所杀的人尸体上研究郄家剑法,故可以肯定龙客是死于铜龙之下,更由于再无其他类型的伤口,可见龙客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下被郄桓度击毙的。而双戟干净无血,所以郄桓度应该是一无损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众人都露出掩不住的惊容。襄老的分析和观察,竟把当时的情形掌握了个大概。
襄老沉吟不语,他知道他正在追捕的目标,已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变成一个狡猾多智的可怕剑手了。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遍了大地。
长江滚滚向东流去,带走襄老生命上最有意义的美好事物。
襄老把拳握紧,这个在楚国有绝大权势的凶人,决心把美人夺回。
襄老扬起长鞭,重重打在马臀上,骏马狂痛下沿江放开四蹄狂奔,襄老一声长啸,令人耳鼓剧震,似乎要借此发泄心中怨愤。他陷在极度屈辱的情绪里,决定不惜一切去报复。
身后四十多名剑手齐齐扬鞭,在众马嘶叫声中,踢起满天尘土,尾随襄老疾驰而去。
这次若能扳倒巫臣,他们都可以从巫臣庞大的家族土地里分取利润。
长江上一时战云密布。
郄桓度一纵身,斜斜插入江水里。冰冷的江水令他精神一振,他在水底潜行了一会儿,换了两次气,来到大江的中心,巫臣的使船“腾蛟”,正以高速向他正面驶来。
船上的巨帆全部迎风而张,在日出前的昏黑里,破浪滑向下游。
郄桓度扬腕一振,索钩箭矢般射往船边的栏杆上,没有弄出半点声音,竟是铜钩上包了布帛。
这索钩是郄桓度一项绝技,原来他自幼便羡慕飞鸟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他既不能振翼高飞,唯有利用索钩攀高跃远,后来更把索钩融会于武技,想不到这些日子来大派用场,屡屡助他化险为夷。
再有一刻就天亮了,那时要上船,会很难避开船上巫臣方面的耳目,郄桓度不敢迟疑,猛一用力,飞鱼般带起一阵水花,跃上船面。
郄桓度伸出双手,刚好抓紧船栏,探头一望,前面堆放了一堆杂物,杂物后正有两个人背对着他谈话。
郄桓度心中叫苦,不敢妄动,这两人只要有一人转头,他的全盘大计都要告吹了。
其中一人道:“主公这次出使前,早把我们的家小移往国外,所以今趟我们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另一人道:“我始终不相信以主公的精明厉害,会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在此地的偌大基业。”
早先那人道:“左指挥,你还未曾见过那尤物,见过之后,你就不会那样说了。”两人跟着一阵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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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左指挥道:“诚佑!我跟随主公多年了,他哪一步行动不是可以同时带来几方面的利益?近年囊瓦他们势力迅速膨胀,排除异己,连郄宛也给他扳倒,我们主公朋友遍及国外权贵,地位尊崇,为什么要留在楚国受气。我看这才是他出走的真正原因。”
这一番话头头是道,那诚佑不住点头。
郄桓度心中正在咒骂他们,天已开始微亮,他们再不走开,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就在这时,船身撞上急浪,向两边一阵摇摆,船上的货物发出吱吱的声音。郄桓度猛一咬牙,翻身便跃上甲板,伏在两人身后的杂物堆后。
那两人毫不察觉,再谈了一会儿,便走往他处。
郄桓度暗叫侥幸,把挂在船栏的索钩收起,趁着天还未全亮,向船舱处鼠伏而去,希望避入舱底,找个隐匿的好地方。
巨舟“腾蛟”足有十二丈长、三丈阔,这样庞大的船,在当时是史无前例的。
暂时总算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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