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翟让邀他们共进早膳,陪同的有王儒信和屠叔方,却不见翟娇。翟让显得落落寡欢,问了他们几句起居近况,独自喝闷茶。其他四人只好陪他默不作声。忽然翟让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边的情况如何?”
王儒信却明白他想问什么,答道:“昨天我和徐世勣碰过头,他说密公正计划攻夺黎阳仓,自攻占洛口后,各地起义军纷来归附,使我军声势更盛。”
翟让闷哼一声道:“杨广方面有什么动静?”
王儒信道:“王世充现在到了洛阳,密谋反攻。此人为朝廷有数大将,精通兵法,密公这回势将遇上劲敌。”
寇仲低声问屠叔方道:“徐世勣是什么家伙?”
屠叔方微笑答道:“他与祖君彦并称瓦岗双杰,又是沈落雁的情郎。不过沈落雁到现在仍不肯嫁他。”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原来沈落雁已名花有主,心中泛起酸溜溜的无奈感觉。
王儒信又道:“听说有个叫魏征的隋官,负责管理设在武阳郡的丞元宝藏典,三日前把整套宝藏典献与密公,使李密立即成为起义军中最有威望的人物。”
寇仲和徐子陵见王儒信像在不断刺激翟让的样子,大感奇怪。
翟让按桌而起,望着寇徐两人柔声道:“你们跟我到园内走走!”
两人摸不着头脑地随他走到园中。翟让负手前行,一副深思的神情。雪早停了,地上积雪盈尺,树上挂满冰条,几个仆人正忙于扫雪,见翟让来到,慌忙下跪叩首。
翟让来到园中小亭内,仰首望天,背着两人道:“坐下!”
两人茫然坐下。
翟让沉声道:“自听到有关你们的事,我派人查探有关你们的过去。昨晚有报告回来,真想不到你们竟早名传江湖,可见李密有很多事都在瞒我。”接着转过身来,目光灼灼望着两人道:“你们真的知道杨公宝藏所在吗?”
寇仲苦笑道:“若知道的话,我们早去取宝了。”
翟让点头道:“合理!无论罗刹女怎样爱惜你们,她终是高丽人,不会在国家兴亡大事上信任你两个中原人。”
两人心中暗叫侥幸,翟让作如此想最好。
翟让叹道:“若我像你们般年轻,定会远离这里,待内伤复愈后,再打江山。但现在我年纪大了,没有勇气再来一次。”接着冷哼道:“若非李密以毒计暗算我,今天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见两人全无讶色,点头道:“你们早猜到躲在箱子暗算我的人是李密。”
两人只好点头。
翟让吁出一口气道:“我绝不可让敌我任何一方知道我真的受了内伤,连王儒信都以为李密暗算我不成,所以不住激我出手杀死李密,把大权夺回来。”
徐子陵愕然道:“你为何又通知沈落雁要让出大龙头的位置呢?岂非明着告诉他们你受伤了。”
翟让色变道:“你们昨晚碰上沈落雁吗?”
两人把经过说出来。
翟让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叹道:“你们中计了,根本没有这回事。她故意这样说出来,是知道你和我现时关系密切,所以试探你们的反应。假若你们一点不觉奇怪,就证明我确是身负内伤。”
两人愕然以对,心情难过无比。
翟让恢复平静,淡淡说道:“不要自责。一来由于你们经验尚浅,更因沈落雁狡猾如狐,现在惟有谋求补救之法。”
徐子陵歉然道:“我们连累了大龙头!”
寇仲内疚得差点想要自杀,一拍石桌道:“我们根本不该溜出去。”
翟让在他们对面坐下来,脸色无比凝重地说道:“惟有将计就计,真的把宝座让出来,希望可以拖延一段时日。”沉吟片刻,续道:“现在翟某有一事托付你两个,是请你们把娇儿送往某一地方。那我可无后顾之忧,放手与李密周旋。”
两人大感头痛,对着这个难服侍的翟娇,一时半刻已嫌过长,何况是一段长时间。
寇仲叹道:“沈落雁最恨我们两人,昨晚走时曾说过保证我们不能活离此城,大龙头找错人了。”
翟让发呆好半晌,沉吟道:“天下谁不想擒捕你们?但你们仍能自由自在,可知你们自有一套本领。”
徐子陵忙谦让道:“是因为对方都没存心杀我们,更兼只有我们两人,逃起来自然容易多了。”
翟让点头同意,说道:“我会另作安排,送走娇儿。要不要把素素一并送走?”
两人忙道:“似乎不用吧!”
翟让苦笑道:“是我纵坏了她,娇儿自少便弄得人人怕她,不过她和素素却特别好,唉!”
两人想起他要素素相陪王伯当,对他的唏嘘感自不会生出半点同情心。
翟让有感而发道:“到你们坐上我的位置,会知道很多时候要做些违心的事,我正是不够李密狠,弄到今日的田地。”
两人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才对。
翟让忽然脱下左手中指一个龙纹指环,塞入寇仲手里,说道:“娇儿今天走,明天轮到你们,李密一天未回来,荥阳仍是在我的掌握里。”
寇仲低头看看掌中戒指,一头雾水道:“这是……”
翟让沉声道:“我本没有颜面求你们助我,可是为了不让手下怀疑我心怯,所以只好央你这两个外人去做。”
徐子陵道:“大龙头有何差遣,请说无妨。”
翟让道:“假若我拖延之计成功,你们拿这指环到乐寿找窦建德。此人才智武功,均在我之上,与我曾有过命交情,你们可把我的情况如实告诉他,以后的事,瞧他怎么办了。”
寇仲收起指环,断然道:“这等小事,我们必可给大龙头办到。”
翟让忽然露出一丝冷狠的笑容,低声道:“他不仁,我不义,只要我漏点秘密给王世充知晓,保证会让李密吃上一次败仗,那时他每战必胜的神话将不攻自破。”
寇徐听得心生寒意。他们现在虽是站在翟让的一方,但对他的为人手段却是不敢恭维。
翟让似乎知道自己说溜嘴,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安排好你们离去的计划,会通知你们。”
两人松一口气,慌忙告退。想起李密随时会来,找到屠叔方,寇仲要了一把长刀,徐子陵则是短戟,暗忖由这刻开始,睡觉都要搂着兵器才成。两人又去找素素,告诉她明晚走,然后回到院落练功。一天就那么过去了,晚饭后,两人躲回房里。
寇仲道:“横竖恶婆娇今晚走,不如要素姐住到我的房去,而我们则学以前般睡在一块儿,有起事来,逃命会方便点。”
徐子陵同意道:“老翟现在有求于我们,绝不敢反对,我们做什么他只能只眼开只眼闭当作看不见。”
话犹未已,敲门声响,素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你们在吗?”
两人大喜,忙迎素素进房。
岂知她门才关上,搂着两人痛哭起来,呜咽道:“小姐走了!”
两人想起翟娇,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投进素素的伤感中。好言安慰后,素素稍为平静,一对秀目早哭得又红又肿。
素素凄然道:“现在你们是姐姐唯一的亲人,你们会离开姐姐吗?”
寇仲为了令她宽心,笑道:“当然不会,除非姐姐真的爱上义气山,嫁了人则自然轮不到我们来爱惜姐姐。”
素素破涕为笑,娇嗔地薄责他两句。两人忙施尽法宝,到她似乎忘了翟娇,作出她住到邻室的提议。
素素美眸一转,赧然道:“榻子这么大,不如我们三个人睡在一起,岂非更安全吗?”
徐子陵吓了一跳道:“怎么行?”
素素嗔道:“你不要想歪了,我们姐弟之间,可昭日月,只是比平时亲热点那样子吧!这可是人家心中一个梦想。”
寇仲嗫嚅道:“若给人知道,会怎么想呢?”
素素俏脸微红,决然地道:“谁会知道呢?你们难道不觉得好玩吗?”
徐子陵洒然道:“姐姐都不怕,我们怕什么。今晚让我们三姐弟同床共枕,仲少你可不准有不轨行动。”
寇仲抱屈叫道:“我仲少是什么人,何况我对姐姐敬若仙子,小陵你快向我道歉。”
素素欣然道:“有我信任你就成。”
徐子陵警告道:“寇仲这小子睡觉时最爱舞手弄脚,多年来我都不知给他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
寇仲苦笑道:“最多姐姐睡到你那边好了。”
素素摇头道:“不!我要睡在你们中间,两个都是我的好弟弟嘛。”
两人涌起想哭的感觉,现在三姐弟确是相依为命。
徐子陵提醒寇仲道:“小心楚楚来找你,会撞破我们的大计。”
素素“啊”地一声叫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条镶了玉坠的链子,正容道:“我这次来,是为楚楚带玉坠子来给你,并嘱我要亲眼看着你戴在颈上。”
寇仲一震道:“她是否陪你小姐一道离开。”
素素又触起心事,秀眸一红,垂首点头。
寇仲木然把链子珍而重之地戴上,接着苦笑道:“为何男女之情,总是这么令人痛苦的呢?”
徐子陵跺足道:“你该早向老翟提出把她留下来嘛。”
寇仲道:“当时我根本没想过她,现在又感到很难过,好像我失去生命里某种很珍贵的东西那样。”
徐子陵代他问素素道:“知否你小姐到哪里去?”
素素摇头道:“小姐自己并不知道,只有屠叔清楚。”
徐子陵道:“明天问老翟不就行了吗。”
寇仲略感释然,恢复笑嘻嘻的样子,逗素素道:“姐姐!可以上床了吗?”
素素盈盈而起,踢掉靴子,脱去棉袍,露出比之前更丰满的曲线。
徐子陵忙道:“不要再脱!有起事来可以走快一点。”
素素跺足嗔道:“小陵真是的,谁要再脱呢!”
三人虽口口声声说得活似李密今晚要来攻打大龙头府的样子,事实上谁都不认为李密今晚真的会来。
寇仲从箱子里的衣服抽了一条腰带出来,掷给徐子陵,笑道:“救命索交你保管,若发生事故,由你把素姐缚在背上,我负责开路,杀出重围。”
素素打个寒噤道:“不要说得那么可怕好吗?”
徐子陵掀开垂帐,恭敬道:“姐姐请!”
素素笑意盈盈地钻入帐内,睡在正中处。两人手忙脚乱地吹熄油灯,脱下外袍。他们分别由床脚两边上床,睡到素素两侧。室内的暗黑中,三颗心儿忐忑跳动着。
素素忽地咭咭娇笑,喘着气道:“你们今晚不跌落地上才怪,靠近人家一点不好吗?”
两人笑嘻嘻地靠近她,三人心中涌起无限的温馨和暖意。
素素把被子盖着大家,叹道:“就算今晚死了,姐姐能有你这两个好弟弟,便觉没有白活。”旋即道:“咦!为什么你们连靴子都不脱下?”
两人同时捧腹狂笑。
寇仲辛苦地喘气道:“逃走起来时方便点啊!”
素素大嗔,坐起来要为两人脱靴,闹得不可开交,“噼啪”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接着是叫嚷声。寇仲跳了起来,推窗外望,前院处火焰冲天而起,声势骇人。徐子陵和素素来到他旁,目睹情况,呆若木鸡。
寇仲道:“火起得这么奇怪,定是内奸所为。”
话犹未已,喊杀声忽由四面八方传来。
徐子陵冷静跪下,叫道:“姐姐快伏在我背上。”
素素吓得双腿发软,要靠寇仲搀扶才在背后搂紧徐子陵。徐子陵虽感素素的肉体有高度的**力,但他心境纯洁,忙收摄心神,不朝那方向去想。素素只觉这弟弟的宽背温暖安全,兼之吓得失魂落魄,一时也不涉遐想。兵器交击之声不断传来。
寇仲把素素绑好,为徐子陵取来短戟,自己则提起长刀,冷然道:“你随在我背后,假若失散,就到黛青院集合,千万不要试图离城,李密绝不会容任何人离城的。”
言罢冲窗而出。徐子陵收摄心神,紧跟其后。寇仲窜上高处,处处都是头扎红巾的武士,正向龙头府的家将侍卫展开屠杀,丫环婢仆都不放过,一时哭喊震天。
翟让的声音在左方响起道:“反贼李密,可敢与我翟让单打独斗?”
李密柔和好听的声音回应道:“大龙头有请,李密怎敢不奉陪。”
徐子陵追到寇仲身旁,叫道:“这是唯一逃走的机会!”
寇仲心中明白,如不趁翟让牵制住李密主力的一刻逃走,就永远都走不成。一声大喝,寇仲提刀望右方的屋檐飞去。
翟让的大龙头府多处起火,不住蔓延,火光烛天,映得天上的乌云像一块块紧压人心的大石。火势虽愈趋猛烈,却无人救火,府内则喊杀震天,伏尸处处。李密方面的人全体穿上黑色夜行衣,易于辨认。寇仲提刀开路,徐子陵背着素素紧随在后,刚跃上一处瓦面,四名黑衣大汉疯虎般扑至,他们见寇徐两人非是身穿黑衣,立即运剑劈来。寇仲首当其冲,际此生死关头,自然而然体内真气贯盈,极寒的劲气里隐含一道暖意,一振手上长刀,发出有若风啸的破空声,往敌人画去。那人怎想得到他的刀势如此凌厉,最要命是对方刀锋带着一股森寒无比的刀气,让人迎上时立感心生寒意,气脉不畅。当此人至少分了一半功力去对抗寇仲的刀气,寇仲的长刀劈在那人由进击改为封架的剑上。“当!”一声清响过后,那人惨叫一声,竟连人带剑被寇仲劈得翻跌下瓦面去。
寇仲亦给他反震之力弄得手腕发麻,可是猛一提气,麻痛立消。他的眼、耳、鼻等感官,均变得无比通灵,甚至连皮肤都可清楚感到因对方行动而生出的气流变异。此时虽因经验尚浅,不能有如“目睹”,但终有一天即使蒙着双眼,也大致可推知对方的进攻招式。去了带头攻至的敌人,另三人显是大吃一惊,身形滞了一滞,立露出一个可供进袭的空隙。寇仲想也不想,倏地由瓦面的斜脊往上冲去,嵌入敌方成品字形中间的空位,长刀挥洒出一圈刀芒,先后扫在三人的长剑处。
这次随李密来进袭大龙头府的人,俱是李密麾下精选之士,人人身手高强悍猛,但偏是遇上个比他们更勇不可挡的寇仲,兼之挫了锐气,最先被他劈中长剑的两人,闷哼声中,硬被他逼退开去。寇仲去了两把长剑的威胁,杀得兴起,暴喝一声,大刀加劲增速,全力劈在最左方那人剑上。那人运剑格挡,只觉对方刀劲如山,浑身如入冰窖,惨叫一声,给寇仲劈得滚下地面去。寇仲正暗忖自己为何会变得这般厉害,徐子陵由他身旁掠过,单戟朝另一名黑衣大汉搠去。那人被寇仲逼退时已震得气血翻腾,又给他冰寒的刀气侵入穴脉,正难受得要死,忽见热浪随戟闪电涌来,待要举剑封挡,胸口如被雷击,连呼叫都来不及,仰后飞跌,当场毙命。另一人吓得忙翻往另一边瓦背,同时嘬唇发出呼啸,召人来援。两人交换个眼色,不敢再留在高处,跃下地面,依记忆朝左侧隔了三座房舍的东园杀去。只要横过东园,翻过高墙,可逃出大龙头府。
<!--PAGE 5-->
李密的手下极有组织,三五成群地往来巡觅搜索,见到不是穿黑衣者便毫不留情地杀死。反之翟让方面的家将却为一盘散沙,人人拼命突围,无心恋战,强弱之势,显而易见。寇徐两人走了十多步,一组约十多个的敌人,由其中一座房子破门越窗冲出,狂攻而至。寇徐吓了一跳,加速前冲,眨眼将双方距离拉远。寇仲怕对方以暗器伤素素,改为垫后,三人箭矢般朝东园窜去。前方又有一群黑衣大汉正围着十多名翟府家将激斗,徐子陵本想跃上屋顶,却见刚有个溅血的人由屋上倒跌下来。猛一咬牙,加速前冲,运戟朝背着他的两名大汉扫去。两汉骤感劲气迫体,舍下敌人,回剑格挡。徐子陵狂喝一声,短戟先扫在右方那人剑上,震得那人往横跌去,跟着倏改招数,短戟一吞一吐,待另一人挡了个空,觑隙而入,戟锋刺进那人胸膛。在那人死于非命时,徐子陵已背着素素闯入战圈核心处。
寇仲如影随形地紧蹑其后,大刀翻飞,挡过刺来的一把长枪,又砍翻另一边的一个敌人。正在苦苦支撑的翟府家将压力骤减,纷纷四散奔逃,形势混乱之极。
寇仲回头一瞥,见那刚被他们撇下的十多名敌人快追至背后,骇然叫道:“快走!”
徐子陵亦知事态危急,只要给人截停,将是命丧当场之局。兼之素素的身体正在他背上抖颤,不由豪气狂起,脚尖劲撑,短戟化作百十道芒光,使迎面的四名敌人纷纷退避,终破开包围,踏足东园内去。在这翟府外围之处,形势更是险恶。李密显是于此布下重兵,防止翟府的人逃生。园内人影处处,你追我逐,杀得星月无光。三人左冲右突,数次冲近东墙,都给人逼回来,不片晌寇徐负了多处轻伤,素素的粉背亦给画破皮肉。幸好翟府家将逃命者众,数十人正往此硬闯,牵制敌人,否则他们可能命已不保。而对方亦至少给他们砍翻十多人。两人再放倒五名敌人,见在熊熊火把照耀中,敌人完全控制了局面,把翟让方面余下的三十多人截住围攻厮杀,再不如之前的你追我逐,乱成一片。他们此时退入火光不及的一处矮林里,似乎敌人暂时把他们遗忘了。往西望去,翟府大部分的房宇都陷进火海中,喊杀声阵阵传来。
素素哭道:“老爷定是死了。”
寇仲与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感气虚力怯,无复先前之勇。
寇仲问道:“有没有可躲起来的地方?”
素素刚被一声惨叫吓得哆嗦娇呼,闻言呆了片刻,指着座落东园之北的一座水池中的假石山道:“快到那里去!”
徐子陵想也不想,背着她朝十多丈外的大水池掠去。
寇仲追在素素旁边,问道:“水池内有地方躲藏吗?”
素素急答道:“假石山里有个养鱼种的水池,干涸后成了个小方井,非常隐蔽。”
<!--PAGE 6-->
两人大喜,更是小心翼翼,耳听八方,避过两起敌人,觑准没人注意,趁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阻截翟府家将外逃之天大良机,掠过池面,落在方圆达两丈的假石山上。依着素素指示,三人挤在只五尺深,约四尺见方的小井里,除非有人挤进石山缝隙,来到井边,否则休想发觉三人。他们互相听着对方心儿“霍霍”狂跳,好一会才像外面的喊杀声般,逐渐平定下来。
寇仲低声道:“翟让完了?”
徐子陵待要答话,忽觉襟头凉浸浸的,原来素素正在默默垂泪。
暗黑里,他虽看不到素素的表情,却知她这种哽咽最是凄苦。心中一酸道:“不要哭!你老爷当年领兵起义,该早预想到或者会有今天。现在的情况,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寇仲紧贴在素素背后,亦把嘴凑到她耳边劝道:“以后由我们来照顾姐姐好了!”
外面倏地静寂下来,火焰“噼啪”之声渐趋沉寂,只有微细的衣袂破空的风声,不时响起,显然李密方面的人正进行彻底地搜索,找寻漏网的人。三人知是生死关头,吓得不敢透出半口大气。兼且不时有人高提火把往石山方面照过来,当然想不到石山之内竟有个干井在那里。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有个柔和好听的声音在水池旁响起道:“仍找不到那两个小子吗?”
寇仲和徐子陵认出是李密的声音,立时心中叫娘不止。幸好对方离开他们足有四、五丈,三人又在隐于石山中的方井之下,否则绝瞒不过这位名震天下的高手。
祖君彦的声音响起道:“他们最后被人见到就在这园子里,徐小子还背着那标致的小婢素素,后来一阵混乱,他们不知溜到哪里去。”
一个响亮的男子声音道:“照理他们该仍躲在府内,可是现在所有房子全烧通顶,地道又给我们先一步堵塞了,他们可以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沈落雁的声音娇哼道:“纵使能逃出府外,亦休想离城。”
井里的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骂,李密淡淡说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两个小子逃脱,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便一刀杀却,以免节外生枝,明白吗?”
祖君彦等齐声应是,足音远去。
三人松一口气,沈落雁的声音叹道:“世勣,我的心有点烦乱。”
三人这才晓得刚才语声响亮的人是李密的另一大将徐世勣,也是沈落雁的情郎。
徐世勣奇道:“落雁你一向智计过人,胸有成竹,为何忽然这么语调萧索,好像了无生趣的样子。”
沈落雁幽幽叹一口气,轻柔道:“这两个小子的功力每天都在进步,一次比一次厉害,连白老六、谢黑这种好手都是几个照面就给他们送归西天,且是一击致命,被他们劲气震裂心脉而亡。若这次我们不能把他们留下,异日必成祸患。”
<!--PAGE 7-->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豪气狂起,知道原来自己在敌人心中,是这么够斤两。
徐世勣冷哼道:“若非我们注意力全集中在翟死鬼身上,怎会让他们有机会逞强。找寻他们的事交由我办吧!他们即使逃到天脚底,我也可以把他们的尸骸提来让你过目。”
外面静下去。三人再耐不住劳累,相拥下沉沉睡了过去,终完成睡在一块儿的壮举。
三人先后被降下的细雪冷醒过来,寇仲和徐子陵身具《长生诀》的道家神功,当然抵得寒冷,素素身穿皮裘,兼之习过少许武功,又戴着斗篷,本可耐寒。要命的是紧贴背后的寇仲透衣传来一股奇寒之气,使她极感难受;而徐子陵则温热无比,她的身体就像分别处在严冬和酷暑里,半冷半热,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
徐子陵首先发觉这情况,知寇仲睡着时自发的运功行气,低叫道:“仲少还不收敛内气?”
寇仲依言而行,素素好受一点。
大雪差点把三人上方的空间填满,寇徐两人当然没有问题,自然而然体内真气往还,口鼻呼吸断绝,进入胎息状态。素素无此本领,立时昏昏欲睡,呻吟道:“我很气闷哩!”
徐子陵正要推雪而出,让素素呼吸点新鲜空气。密集的足音由远而近,有人道:“放掉池水,听说他们精通水中闭气之术,说不定躲在池底里。哼!这水池给我细心再搜一次。”
三人认得是徐世勣的声音,哪还敢动。两人听到素素的呼吸愈转急促,心中大急,这么下去,只是她呼吸之声,足可惊动敌人,何况她大有可能会活生生闷死。风声响起,显是有人横过池面,朝假石山掠过来。徐子陵正面对素素,虽被雪蒙了眼睛,看不到素素的表情,可是从她胸口的起伏,知她濒临气绝的险境,却仍为他两人拼死苦忍。人急智生下,嘴巴凑上她香唇,把真气度过去。素素娇躯轻抖一下,接着平静下来,香唇由冰冷转为灼热,默默接受令她浑体舒松的真气。三人感到上方有人来回走动,只好求神拜佛令对方不要踏足在他们铺满了雪的头顶上,否则必会发觉有异。
“哗啦!”水响。有人打开水闸,池水不断逸走。
沈落雁的声音在外面道:“我看他们早逃走了,水池现在一眼望尽,哪藏得了人。”
徐世勣显然亦有同感,冷然道:“他们该仍在城里,我们立即发动人手,逐家逐户去找,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到沈落雁等走后许久,寇仲的大头首先破雪而出,喜道:“全走了!”
徐子陵离开素素的香唇,扶着她站起来。原来早天亮了,大雪纷飞下,翟府变成火劫后的败瓦颓垣。素素曲膝整晚,两腿酸麻,若非徐子陵抓着她臂膀,哪站得稳。
徐子陵见素素俏脸微红,有点不敢瞧他的羞人样子,原本一片纯洁的心,不由想起刚才的两唇相接,心中立时升起异样感觉。
<!--PAGE 8-->
寇仲岂肯放过他,凑到素素耳旁道:“姐姐给小陵亲了嘴,由他娶你好吗?”
素素嗔道:“不准你乱说,小陵是为救我嘛!怎可以这样说。”
寇仲拍额自责道:“骂得好!我差点忘了嫂溺也要援之以手,所以小陵在这情况下也可以援姐姐以……没有什么。”
素素别过头来,在寇仲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一下,柔声道:“这样公平对待,再不要笑小陵。”
寇仲呆若木鸡,徐子陵道:“不要胡闹,逃命要紧,怎么办好?”
三人下半身仍藏在堆满积雪的方井里,上半身冒出井外,寇仲一边为素素拂掉沾满她秀发香肩的雪粉,边沉吟道:“现在我们所有希望都在黛青楼那唤佩佩的身上,不过若这样去那里找人,说不定会暴露行藏。况且现在荥阳城寸步难行,最好找个地方,躲几天,待风声过后,沈婆娘他们以为我们走远,才去找佩佩求她设法,如此将万无一失。”
徐子陵苦笑道:“现在谁敢收留我们?”
素素颤声道:“他们说过要逐家逐户地搜索,我们不如仍是留在这里吧。”
寇仲笑嘻嘻道:“这种天时,留在此处不被冷死也会饿死,姐姐知否沈落雁的贼窝在哪里?”
素素吃了一惊道:“你不是要躲到她家吧?”
寇仲笑道:“有什么地方比那处更安全?这婆娘现在奉了李密之命找我们,该没空回家睡觉,我们乘虚而入,到她家将就几天。到她回家,便代表停止搜索,我们可去找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