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策骑来到领头的徐子陵旁,说道:“她仍未醒过来,这样滴水不进,不用几天就要玉殒香消。”
徐子陵回头瞥一眼那辆特别为她架起遮阳篷帐的骡车一眼,忽地露出一个笑容,淡淡说道:“仲少你有否觉察到她无论呼吸或脉膊,长短轻重均始终如一,照我看这是一种上乘之极的龟息功,我敢肯定她是阴癸派派出来应付师妃暄的超卓传人。”
寇仲深感烦困的道:“昨晚若我们肯任得饿狼去噬她,就可得个水落石出,但又怕一子错铸成千古恨,害了人家一条小命只由于我们疑心生暗鬼。”
四周虽是野趣盎然,薄雾飘浮、林木葱翠,美得如诗如画,但两人背着这个精神包袱,却是无心观赏。
寇仲续道:“假设她是阴癸派的妖女,索性和曲傲联手来找我们晦气好了,何用这么装神弄鬼大费周章?”
徐子陵肃容道:“你好像逐渐给她的美丽征服了,否则为何尽替她辩护。不要忘记世事每每出人意表。例如她想诱我们为她解穴,乘机以邪功吸取我们的功力。又或要察破我们奇异的练功法门,好增长她的功力,去击败师妃暄,这些可能谁敢肯定是或不是?”
寇仲咕哝道:“我怎会那么轻易给她迷感或征服?不过段玉成那四个小子自见过她后,变得失魂落魄,令人担心!”
徐子陵断然道:“她既找上门来,逃也是逃不过。我们只好与她周旋到底,看她除了扮昏迷外还有什么法宝。”
寇仲讶道:“你似乎认定了她是妖女,假若最后证实她只是个给曲傲以奇异手法封闭了穴道的可怜女子,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徐子陵露出个充满信心的灿烂笑容,油然道:“这场斗争,比的是耐性和信心,只要逼得她露出原形,我们就胜了,明白吗?”
寇仲点头道:“你的感觉定不会错。我们和她走着瞧吧!我不信她可以永远装睡下去。我情愿面对曲傲,也不想对着这件辣手货。”
到黄昏时分,他们走了十余里路,边行边打量适合宿营的地方。这时离百丈峡只有六、七里的路程,但由于要避过昨夜那战场,故绕道而行,使路程增加了七、八里,今晚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百丈峡,亦不宜在晚上冒险过峡。他们所取路线,是荒僻的山野,地势荒凉,杂草滋蔓,不见人烟。最后他们在一处平野歇脚停息。
段玉成和包志复把黄衣女送入营帐后,失魂落魄地走出来,默然无语。石介和麻贵则借故去看她,四人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儿,看得寇仲和徐子陵暗自惊心。他们两个虽曾多番提醒警告那四人,却知他们不但不会相信,还根本听不进耳内去。
寇仲把徐子陵拉到一旁道:“眼前有个进退两难的抉择,假如此女真是两方争夺的宝贝,其中一方必会在百丈峡布下伏兵,我们的盐货可肯定宣告完蛋,玉成他们四人则小命不保。”又道:“假使我们今夜到百丈峡探路,倘有人来抢她,不但保不住人,玉成他们更要不知为了什么白白送命,该如何办呢?”
徐子陵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今晚守在这里,到明天过峡前再作打算。舍百丈峡还有没有第二条路线呢?”
寇仲道:“当然有的,可是却要多费十天工夫,那时说不定和氏璧早给人抢去了。”
徐子陵没好气道:“有了杨公宝藏,还对和氏璧念念不忘,你何时变得这么贪心的。”
寇仲陪笑道:“陵少息怒,我只是打个生动的譬喻罢了!难道不可以说笑吗?”
徐子陵待要说话,蹄音忽起,由远而近。莫非一说曹操,曹操就到?若是曲傲亲临,怎么办好呢?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而立,静待敌人的来临,段玉成四人则忙于扣好骡子,又把黄衣女抬到为她特别作过布置的骡车上。在半边新月下,十三乘骑士逐渐接近,沿的是他们早先经过的路线,显是跟着骡车遗下的印痕衔尾追来。来人显已看到他们,放缓马速。带头的中年男子高大粗壮,身穿黑衣,外披红披风,上唇留有浓密的黑髭。最使两人印象深刻是他的脸肤粗糙而坑坑突突的,但那双嵌在麻麻点点的脸上的眼睛却像两盏小灯笼般闪亮照人,使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野兽般既可怕又慑人的魅力。他身后的人一式黑色劲装,高矮肥瘦不一,无不透出一股狠悍的劲儿。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恐怕是独霸山庄的庄主来了。”
徐子陵点头道:“说起来昨晚我们和他还是战友,可以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独霸山庄的人在离他们十丈许处勒马停下,齐齐飞身下马,动作整齐迅捷。
带头者排众而出,来到两人身前,抱拳道:“在下独霸山庄庄主方泽滔,不知两位是否近年名震天下的寇兄弟和徐兄弟呢?”
两人见他态度客气,大生好感。
寇仲还礼答道:“方庄主过誉了。我两个只是被人赶得东奔西窜的亡命之徒。”
方泽滔哈哈笑道:“得志而不骄,才是真英雄,谁能于千军万马中,斩杀任少名仍可从容脱身,怎会只是亡命之徒。”
徐子陵微笑道:“方庄主莫要夸奖我们,不知今日大驾光临,是否为了昨夜我们救回来的黄衣女子呢?”
方泽滔双目射出热烈和关切的神色,虚心有礼地问道:“两位昨夜援手之恩,我方泽滔绝不会忘记,请问婠婠小姐现在何处呢?”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她叫婠婠,请问她与庄主是什么关系?”
方泽滔回头向手下们道:“你们负责在四周把风,千万要打起精神。”
手下领命散往八方时,方泽滔才亲切地道:“我们边走边说好吗?”
两人对先前自己的疑神疑鬼大感荒谬可笑,点头领他往那装载婠婠的骡车走去。
方泽滔道:“婠婠的身世非常可怜,方某遇上她时,她家的车马队遇上贼劫,家人无一幸免,那些小贼贪她美色,正要饱逞兽欲时,给我碰巧撞上,尽杀群盗,救了她回庄。”
寇仲道:“请恕小子见识浅薄,只看贵庄昨夜的阵容,绝非江湖上无名之辈,为何我们却从未听过贵庄的大名?”
方泽滔答道:“或许是我们建庄时日尚短。我本是隋将,自昏君被宇文化及所杀,便占了竟陵。但又不想像其他人般划地称王,故而与追随我多年的众兄弟建立独霸山庄,一方面可防止盗贼,另一方面则等待明主出现,好归顺其麾下,使竟陵免受兵灾之祸。”
两人恍然点头。
徐子陵道:“不过独霸两字却是非常霸道,庄主不怕给人误会嘛!”
方泽滔笑道:“不改个霸道点的名字,怎能镇压四方贼众,现在乱兵结成势力,数以百计,四处抢掠和招抚奔窜的流氓,其中又以向、房、毛、曹四大寇最是凶名四播。婠婠!”
三人这时来到骡车旁,方泽滔见到躺在禾草做成的**的绝世美人婠婠,立时不顾一切扑到车旁,真情流露地颤声道:“她怎么样了?”
两人这时再无半丝怀疑,寇仲解释了她的情况,方泽滔珍而重之地伸指搭上她的腕脉,不片晌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颓然道:“这是什么封穴手法,她经脉内虚虚****的,既没有闭塞,但亦没法凝聚气息,像个虚不受补的病人。”
从他这番判断,两人可推知方泽滔乃内家气功的大行家,可跻身一流高手之林,难怪敢占竟陵称霸了。
徐子陵对他颇有好感,说道:“方庄主对曲傲的封穴手法是否有认识呢?这么怪异的手法我们想也未曾想过,该是曲傲本人亲自下手的吧?”
直到此刻,他们仍未清楚昨晚那场大战的来龙去脉。
方泽滔摇头道:“绝不会是曲傲下手的,皆因他尚未踏足中原,来的只是他的三个徒弟长叔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最大可能是由长叔谋下手,此人据闻已得曲傲八成真传,曲傲名震域外的三大绝技,唯他能全部贯通。”
寇仲念了“长叔谋”的名字几通后,虎目生寒道:“婠婠小姐为何会给他们绑到柱子去的?”
方泽滔爱怜地瞧着,叹了一口气道:“这可说是飞来横祸,半个月前我忽然接到任少名的信,要我归附铁骑会。我当然断然拒绝,还加强城防,怕他们来攻,这两年我们没有一天不在做好准备,又得城内百姓支持,敢夸就算任少名倾全力来攻,随时也可挡他个一年半载。”
寇仲点头道:“任少名当然不敢去惹杜伏威和辅公祏,如若夺得竟陵,便可在长江之北建立北进的据点,所以对竟陵他是志在必得的。”
方泽滔讶道:“想不到寇兄在这方面如此在行呢。”
徐子陵奇道:“任少名已死,铁骑会四分五裂,长叔谋的人变成孤军,为何仍要来惹你们?”
方泽滔苦恼道:“这个我真的想不通,三日前,忽然有人夜闯我庄,此人身手高明之极,不但连伤十多人,还把婠婠掳去。坦白说:如今婠婠就是我方某人的命根,我也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但第一眼看到她,我便深深地爱上了,只觉若失去了她,任何事都变得没有丁点儿意义。长叔谋这一招确是捏着我的要害,令我完全失去方寸。”
围在四周听他们说话的段玉成、包志复、石介、麻贵都点头表示感同身受。任谁见到如此动人的一个美人儿,不生出倾倒爱恋之心才是怪事。
方泽滔续道:“三天前我收到长叔谋的信,说婠婠落在他们手上,嘱我在百丈峡外决一生死,以决定婠婠谁属的问题。这可是我一生中最难决定的一件事,明知对方是调虎离山之计,但在竟陵城千万受我保护的人,和在婠婠之间,我该如何作取舍呢?”
寇仲等谅解地露出同情之色。
方泽滔叹道:“最后我决定按兵不动,留守竟陵。在公私之间,我仍知什么是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寇仲等面面相觑,既是如此,为何还有昨夜之战?
方泽滔苦笑道:“难怪各位大惑不解,皆因我手下猛将,亦是我的亲弟方泽流,竟私下领兵去救婠婠,我这才知道他也在暗恋婠婠,昨夜他已不幸战死。当逃回来的人告诉我两位把婠婠救了时,我再按捺不住,离城来寻找两位,终在这里遇上你们。”
徐子陵暗叹红颜祸水,问道:“方庄主是否已娶了婠婠小姐为妻?”
方泽滔颓然摇头道:“这是我每回见她最想说出来的心里话,但每次都不敢说出来,怕她会断然拒绝,甚或拂袖而去。她不爱说话,只喜一人独处,性格很难捉摸,但偏是我对她的爱慕,却是与日俱增。”
众人默然下来。看着这只像熟睡了的绝世尤物,众人各自在心中幻想出她轻言浅笑的美人图像。就在此时,劲气压顶而至,帐篷破裂。
段玉成四人功力较浅,首先被逼得跄踉跌退,远离骡车。寇仲和徐子陵亦心中骇然,知道来人武功至少是跋锋寒那种级数,故可完全不惊动方泽滔守在四方的手下,直至从天而降,他们方始惊觉,完全失去了先机。寇仲横移一步,井中月离背而出,望空劈去。徐子陵低腰坐马,双掌上托。方泽滔也是了得,掣出长剑,挽起六、七朵剑花,护着婠婠上方。
“当!砰!”寇仲井中月黄芒剧盛,劈中敌人的兵器,立即大叫不妙。原来对方持的竟是两个长只两尺,上阔下尖,盾缘像刃锋般锐利、金光闪闪的怪盾牌。这种前所未见的奇形兵器,不但可攻可守,且只看样子便知不惧攻坚的武器。刀盾相触,狂大无匹的反震力立时令井中月反弹回来。寇仲尚未有机会发出第二刀,盾牌像一片流云般以锋缘斜削而下。以寇仲的悍勇,猝不及防下,亦不得不往外移开。
徐子陵双掌上拍,正中对方左盾,盾面布满尖刺,虽未能刺破他贯满真气的掌肌,却使他不敢运足全力,此消彼长下,硬被对方传来的劲气撞得他往地上滚去,狼狈之极。
方泽滔的长剑眼看可趁对方应付寇徐两人时,由盾牌间破入伤敌,岂知眨眼间寇仲和徐子陵均被逼退,双盾合拢起来。“叮!”长剑硬生生被双盾夹断,再迎头压下。方泽滔无可奈何,闪往车底。
一个白衣如雪、漂亮修长,年约三十的男子,天神般落到骡车上,一副睥睨当世的气概。他的眼睛微微发蓝,嘴角似乎永恒地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形成鲜明的对照,宽阔的肩膀,更使人感到他像一座崇山般不虞会被敌人轻易击倒。他微微一笑,眼神落在婠婠身上,双盾收到背后,赞叹道:“如此绝色,确是人间极品。”
方泽滔从车底另一边窜了出来,加上慌忙赶来的十二名手下,再加上寇仲等人,声势顿时大增,却因投鼠忌器,怕他伤害,没有人敢抢上骡车动手。
寇仲和徐子陵也是奇怪,前者挨在车尾处,笑嘻嘻道:“你是不是长叔谋那家伙?这两个金牌子相当趣致呢。”
徐子陵却移往车头的一边,从容卓立,完全看不到有任何焦急或受挫的表情。
反是方泽滔沉不住气,厉声道:“长叔谋若你敢伤害她,休想有命离开。”
长叔谋不屑地用他的蓝眼睛瞅了方泽滔一眼,转向寇仲道:“你们可知任少名是什么人?”
寇仲若无其事道:“听说是你师傅的野种,对吗?”
长叔谋眼中杀机一闪而没,仰天长笑道:“果然有种,不过有一天你定要后悔说过这番话。”又瞧往徐子陵微笑道:“你的拳脚功夫相当了得,罗刹女尚教不出这样的徒弟,难道是从长生诀学来的吗?”
徐子陵好整以暇道:“我学的只是东拼西凑而来的取巧功夫,那及得上长叔兄有名师指点。”
长叔谋对两人的淡漠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心生一计,忽然奇峰突出地说道:“让我先杀此女,大家才放手一搏,如何!”
方泽滔色变喝道:“你敢!”
寇仲却哈哈大笑道:“好主意!”一跃而起,挥刀往长叔谋劈去。
同一时间骡子惊嘶前冲,原来是徐子陵暗中射出两道指风,射中拉车两头骡子的屁股。方泽滔等大惊失色,要知长叔谋只要脚尖一踢,婠婠必然玉殒香消,大罗神仙都救不回她的性命。徐子陵一个空翻,落到御车者的位置处,隔空一拳往长叔谋击去。
长叔谋哈哈一笑,两个金盾左右如翼飞起,硬接了一刀一拳。同时脚尖前踢,正要挑起脚下平躺的美人儿,忽地足踝一紧,竟给一条长鞭缠了几圈,至此才知中计。大力传来,扯得他几乎仆倒,忙运功下坠,左脚只移了四寸,便稳立不动。骡车不断加速,徐子陵和寇仲同时前后夹攻。以长叔谋的自负,亦不敢在左足受制的情况下应付两人的狂攻,猛一提气,跃上半空,左脚转了几个小圈,脱出鞭子的纠缠。
骡车又多冲出了五丈的距离。从后赶来的方泽滔冲天而起,剑化长虹,往他后背刺去。仍在空中三丈高处的长叔谋看也不看,右手金盾反扫后方,把方泽滔扫得连人带剑往另一方跌坠下去,更顺势借盾发出两股劲气,逼得段玉成等人横滚闪躲。他却借力提气轻身,迅若流星地赶到急驰的骡车上空,往守在车尾的寇仲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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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大叫道:“方庄主你们不要追来,我们在竟陵再见。”骡子在受惊下拼尽全力往前盲目疾冲,就在徐子陵说这两句话时,又冲出了十多丈的距离。方泽滔这时才由地上跳起来,目送骡车奔上一座小丘,消没在另一边的斜坡下。
寇仲井中月黄芒暴闪,一刀接一刀劈出,每劈中长叔谋的金盾时,都逼得他倒退寻丈,又要再发力追来。徐子陵则负责驾驶骡车,好不快意。以长叔谋的阴沉,亦气得七窍生烟,但因寇仲是以逸待劳,又紧守车尾,兼之刀法凌厉无匹,任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始终抢不上骡车上,无法发挥双盾破刀的看家本领。
寇仲瞧着长叔谋在后方疯狗般追来,失笑道:“小子跑快点,对了!就是这样。”猛地一刀劈出。“当”地一声,再一次把长叔谋逼退。
前面的徐子陵开怀道:“有没有法子劈碎他一个盾,我们可掉转头找他晦气了。”
寇仲心中一动,低喝道:“车底!明白吗?”接着仰天长笑道:“又有何难?”忽地暴喝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个焦雷,他那双炯若寒星的锐目,爆起前所未有的森冷寒芒,气势陡增,强猛无俦。寇仲整个人跃离车尾,井中月化作一道金光灿烂的黄芒,朝追近至半丈许的长叔谋划去。
长叔谋哪想得到寇仲悍勇如斯,更猜不到他肯离车下扑。不过他虽知寇仲这一刀绝不易挡,但自恃武功高强,却是丝毫不惧,左盾上迎,右盾却削往寇仲两腿。蓦地感觉有异,立时魂飞魄散。原来徐子陵竟由车前投往地上,任得马车在上方经过,这刻变成了在寇仲下方,正由地上往自己平射而至。长叔谋也是了得,临危不乱,右盾改平削为下封。
徐子陵双掌按在他右盾处,发出一下闷雷般的劲气交击声。同一时间寇仲全力的一刀,狂劈在他的左盾上。一寒一热两股惊人气劲,同时攻入长叔谋的体内去。“当!”金盾四分五裂。长叔谋断线风筝的往后抛飞,口中鲜血狂喷。他退了足有十丈距离,一点地面,没入左旁的树林去。
寇仲落到地上时,徐子陵刚从地上弹起来,交换了个胜利的笑容,才想起骡车上尚载着的美人儿,正给骡子拖着拼命奔驰,慌忙狂追而去。
骡车穿林过溪,落荒而去,愈走愈快。寇仲和徐子陵却是愈追愈惊。眼前发生的事绝无可能。即使拉车的是上等良驹,又有一流御手操纵,由于并非平坦大道,颠簸难行,他们早应该追上多时。偏是两头骡子像懂认路般,尽朝林木山石空隙处左穿右插,快逾奔马,完全超出了它们本身速度的限制。
两人心知不妥,觑准一个机会跃上树顶,居高临下瞧去,立时遍体生寒。入目是一个满头银丝白发,身穿金色宽袍的女子,安坐御座上。她以一个奇异而不自然的姿态上身前俯,双手探出,掌贴骡股。而两头骡子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拼命狂奔。绝世美人婠婠仍横躺车内,安详得不受任何外事的影响。这种催发动物潜力的霸道功夫,两人不但闻所未闻,想都没有想过。不过两头骡子显然撑不了多久,这残忍之极的事快要结束。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中燃起不耻对方所为和义愤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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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的骡子硬生生撞断了十多颗挡路的小树,冲上一道斜坡,速度明显减缓了。徐子陵见机不可失,叫道:“我助你!”故意落后了少许。寇仲和他合作多年,还不知机,提气跃起。徐子陵双掌似若无力地按在他背上。寇仲应掌腾空,比平常快上近倍的速度,像彩虹的弧度般凌空向骡车投去。眼看追上骡车,银发女子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左手金袖一扬,十多点黑芒朝寇仲洒去。寇仲不慌不忙,井中月离背而出,画了个大圈,十二根牛毛针应刀坠下。不过他始终受到影响,慢了下来,骡车奔至坡顶,往下狂冲。徐子陵加速赶至,再推了寇仲一把。寇仲借势人刀合一,冲天而起,后发先至,越过坡顶,飞临银发女上空,一刀劈下。银发女螓首猛摇,银发扬起,竟化成一束鞭子般抽打在寇仲的井中月上,时间角度,拿捏得无懈可击。寇仲哪想得到她有此怪招。发刀相触,两人同时剧震。寇仲给她似若绵绵无尽般的柔韧内劲震得往后抛飞,银发女亦给他的劲气冲撞得娇躯前俯。
两骡惨嘶一声,同时倒地身亡。车子收势不住,连着向下滚滑的骡尸,往下冲去,情势混乱至极点。寇仲知她已把自己攻入她体内的气劲,转嫁到两头可怜的骡儿身上,心中大恨,不过此事已无可挽回,眼看车子即将因撞上骡尸而侧翻,忙提气一个刹筋斗,左手抽出腰间长鞭,往车上的婠婠卷去。岂知婠婠因车子斜倾,朝前滚去,加上车势甚速,鞭梢差少许才及得上,功败垂成。
此时骡车一边轮子离地,快要掀翻往另一边。银发女像一朵金云般腾升起来,旋身挥袖,当婠婠被她金袖卷起,秀发散垂下来,美赛天仙,轻飘如落叶。
寇仲与银发女打了个照面,立时心生寒意。此女轮廓颇美,可是脸色却苍白得没有半丝人气,双目闪动着诡异阴狠的厉芒,活像从地府溜出来向人索命的艳鬼。骡车翻侧,被下滚的骡尸拖得不住与坡土摩擦,发出杂乱的碰撞声。
银发女抱起婠婠,一个空翻,落往坡脚的青草地上。不远处有道小河流过,对岸是青葱翠碧的树林,在月色下更是幽深宁美。寇仲和徐子陵先后赶至,与她成对峙之局。
银发女木无表情地说道:“果然有点斤两,难怪任少名栽在你们手上。”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得人很不舒服。
寇仲哈哈笑道:“阴癸派妖女,给我报上名来。”
银发女脸容不改地说道:“我何时告诉你我是阴癸派的人?”
寇仲一振手上井中月,喝道:“你的内功路数和艳尼同出一辙,还想骗我们吗?”
银发女仍是没有半点表情地冷冷道:“算你有点眼力,我乃教主座下四魅之一的‘银发魔女’旦梅,以此女丽质天生,身具异禀,最适合入我派之门。你两人知机的话,马上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会让你们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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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微笑道:“我倒不信你有让我们后悔莫及的本领,何不放下此女,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真才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