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梅双目厉芒闪动,低喝道:“滚!否则我先杀此女。”
一直袖手旁观的徐子陵哂道:“真是好笑!你刚刚说完要代贵教主招纳,现在却又说要杀死她,可见你满口胡言。少说废话,仲少,先给点厉害让她见识见识。”
寇仲大喝道:“好!”
喝音才落,寇仲一挺脊骨,神态倏地变得威猛无俦,扬刀跨步。他一对虎目炯若寒星,射出森冷无比的厉芒,气势坚凝强大,最奇怪是他似乎一点不怕旦梅会拿婠婠来作挡箭牌。
旁观的徐子陵亦感到他井中月带起森严肃杀的刀气,跟他正面对峙的旦梅所感受到的情况,更可想而知。
旦梅苍白的容颜首次露出惊愕神色,厉叱道:“你是否不管此女性命了!”
寇仲暴喝道:“正是如此。”
井中月迅疾出击,化作长虹,取的竟是旦梅横抱手上的婠婠。徐子陵像早知如此般,双手横抱胸前,神态悠闲,一副待看好戏的样子。旦梅终于脸色微变,往后飘飞。寇仲却不肯放过她,如影随形,流星赶月般追过去,井中月当头劈下,动作快逾电闪,同时刀风如山,凌厉无比。旦梅气得双目凶光毕露,腾身而起,金色绣裙底下一对纤足车轮般连环疾踢,挡架着寇仲有如暴雨狂涛的刀势。劲气交击之声不绝如缕。寇仲见她脚法如此厉害,杀得性起,一个刹筋斗早到了旦梅头上,井中月化作漫天寒芒,朝她盖头罩下。这着最厉害处就是令旦梅难以用脚去封架他的刀。
旦梅冷哼一声,竟将手上的绝色美女婠婠往上抛起,迎向寇仲的刀锋,她同时急坠地上,横旋开去。其实寇仲看似刀刀狠辣,事实上却是招招留有余地,见计得逞,连忙收刀,左掌拂在婠婠身上,自己则往后翻开。
徐子陵终于出手。他快逾电光石火般掠往旦梅,全力出击,一点不留情。刹那间两人交换了十多招拳脚。旦梅不但失了锐气,早先已被寇仲劈得血气翻腾,此时哪抵得住两人的车轮战术,给徐子陵觑隙一掌切在她左肩处,登时口喷鲜血,跄踉横跌。她也是了得,借势一声厉叱,落荒逃走,越过小河,没入对岸林木深处。
婠婠似给一对无形的手掌托着,缓缓降在柔软的草地上,丝毫无损。
寇仲来到徐子陵旁,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到这美得像不食人间烟火仙子般的女子身上。
寇仲伸手搭在徐子陵肩头,低声道:“多少成机会。”
换了任何人都绝听不懂寇仲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徐子陵当然不会有问题,淡淡说道:“至少八成,无论是长叔谋又或旦梅,都是想把我们引开,好让这阴癸派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嫡传弟子对我们进行某一项阴谋,而想来这阴谋必须有身体接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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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色变揉手,说道:“我的手不会有事吧!”
徐子陵知他又在装神弄鬼,失笑道:“若这样碰碰都有事,宁道奇、毕玄和傅采林,再加慈航静斋斋主也不是她的对手了。可惜还有两成不敢肯定,否则仲少现在可拿刀砍去,看看可否把她砍活过来。”
寇仲叹道:“我确下不了手。若她真是那位阴癸大姐,想不敬佩她亦不行。你看她那动人样儿,横看竖看都不像个害人精,不过事实上任何遇上她的男人,也多多少少会给她害苦了。”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正活脱脱是其中两个受害者。”
寇仲凑到他耳旁以低无可低的声音道:“不如把她送回给方泽滔这家伙,然后我们再向方泽滔说珍重再见吧!岂不是可脱离苦海?”
婠婠的秀发像瀑布般往四方倾泻,衬着她在月照下美艳无伦的玉脸朱唇,即使苦修多年的高僧亦要为她动凡心。
徐子陵哂道:“亏你还和他称兄道弟,假若她确是货真价实的阴癸妖女,不害得方泽滔城破人亡才怪。刚才若非我们引开长叔谋,方泽滔怕已给宰了。”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你不是提议要我们带着这烫手山芋上路,待弄清楚她是龙是蛇,然后决定应否交回给痴情的方庄主吧?”
徐子陵双目寒光烁闪,深注平躺地上的美女婠婠在罗衣紧裹下显现出来那无可比拟的优美线条,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斗争,只要我们逼得她亮出身份,我们就胜了头仗。”旋即又哈哈一笑道:“来吧!让我们弄张板床来把这美人儿运载,看她还可睡得多久?”
两人从破烂的骡车拆下一块长八尺宽三尺的木板,全神戒备地把婠婠放在木板上,并不缚紧,就那样一前一后抬板载美疾行。道路崎岖不平,他们亦不时窜高伏低,但在他们巧妙的配合下,木板始终保持平衡,使两人大觉有趣,丝毫不以为苦。本来他们在方泽滔说出婠婠的来历后,对这位长睡美人的疑心已大大减低。但长叔谋和旦梅先后出现,立时令他们感到对方是欲盖弥彰。加上对徐子陵无端端着了道儿一事终是难以释疑,所以又再起疑。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不但才智高绝,又精通市井江湖的骗人伎俩,再加上比常人丰富的想象力,故而有这种别人梦想难及的想法。此刻两人反怕会遇上方泽滔等人,朝反方向一阵急驰,走了十多里后,始放缓下来。
残星欲敛,月儿暗淡,天将破晓。他们来到一座小丘之顶,极目四方,见西北方有一座小村落,可是草树滋蔓,应是早给人荒弃了,村后横亘着一列丘陵。
寇仲瞥了一眼板上的绝世佳人,叹道:“村内的居民定是逃到竟陵避难去了。村后似乎有路穿越山林,或许是到竟陵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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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抬头观天,见到东北方乌云密聚,点头道:“看来会有一场大雨,我们没有问题,但这位婠婠小姐却不知会否有问题,先避过这场大雨,然后再想想该如何办。”
寇仲苦笑道:“怎么想都想不到办法的了。她最厉害处是莫测高深,只是防她突然出手伤人,我们既费神又吃力。休息一会是好主意。”
两人打定主意,抬着婠婠朝小荒村奔去。
寇仲见四周一片荒芜,想起那条遇上翟让和李密的废村,向前面背着他、反手执着板边的徐子陵道:“还记得那座李密以诡计暗算翟让的村庄吗?当时我们明明见有人在村内放火,抵达后却鬼影见不着半个,后来那人亦再没有出现,究竟那个是什么人来呢?”
徐子陵耸肩道:“鬼才晓得!你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件往事呢?我差点忘记了!”
寇仲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者是因见这地方鬼气森森,勾起我的回忆。战争真害人不浅,可以想象以前这条小村是多么和平宁逸,人人安居乐业,鸡鸣犬吠,现在却落得这么个残破光景。”
徐子陵陪他叹了口气,一时说不出话来。脑海却幻化出一幅世外桃源的美景。天边本应露出曙光,但因乌云盖天,反比刚才更是暗沉。蓦地电光一闪,惊雷紧随,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由疏渐密,瞬成倾盆大雨。他们刚穿过村口的牌楼,忙往最近的一家屋子掠去。屋宇残破剥落,木门应手而开。此宅分前中后三进,以两个天井相连,家具一应俱全,虽是简朴,却不残破,只是四周尘封蛛网,一片荒凉景象。
将美女婠婠连木板放在地上后,寇仲负责关门,徐子陵却去把窗子打开少许,让空气注进屋来,驱赶留在屋内的腐败闷气。“啊!”两人同时旋身。神秘美女婠婠仍是那长眠不起的样儿,但俏脸已多了点血色,使她更显娇艳欲滴。
寇仲见徐子陵朝她走去,扑过去扯着他低声道:“不要碰她!”
徐子陵皱眉道:“怎都该试试看吧!无论她是被人封闭了穴道,又或是自己弄鬼,终是武学上一个难题和挑战。若我们成功破解,定可学懂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
寇仲倒吸一口凉气道:“假若她千方百计,目的正是诱我们这么做。我们岂非中她的奸计。”
徐子陵把他拉往一旁,低声道:“当这是一场斗争吧!否则此事如何了结。”
寇仲终于同意,说道:“我有个好主意,只由你一个人接触她的身体,我则把内气注入你的体内,同时负起监察你和她情况之责。这样有起事来,不致全军覆没。”
徐子陵道:“好吧!”
两人来到她旁,交换了个眼色。徐子陵将她扶起来,触手处充盈着柔软的弹性,不由地心中一**,吓得他慌忙收摄心神,压下绮念。接着盘膝坐在她背后,只以单掌抵着她背心,另一手托起她后仰的螓首。寇仲亦在他身后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双掌紧贴徐子陵的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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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把杂念完全排出脑海外后,轻轻道:“准备好了吗?”
寇仲沉声道:“出手吧!”
徐子陵凝神专志,一束阳和的真气、缓缓注入她脊椎的督脉去。就在此时,蹄声响起,由远而近。婠婠竟在这要命时刻,娇躯颤抖起来。两人心中同时叫苦。原来当徐子陵把真气送入婠婠体内,立即像失去了控制似的由督脉朝奇经八脉散射。徐子陵大吃一惊下,忙运功要把变成脱缰野马般的奔散真气收回,却已迟了一步。
真气化成千百股劲漩,在婠婠的奇经八脉内来回激**,恍如内家高手练岔了真气的情况。这种走火入魔乃练功者的大灾难,轻则功力全失,重则瘫痪或暴毙。对此情况两人全无准备,更不知该如何解救,一时慌了手脚。
寇仲低叫道:“妖女厉害,老子可顾不得了!”
徐子陵忙示意他切勿鲁莽。雷声轰鸣,豪雨滴滴答答打在屋宇的瓦背,檐篷、纱窗、天井和街上,发出层次丰富的各种声音,清寒之气侵体而来。夹杂在这雨声的大合奏里,是密集的马蹄声。十多骑进入村内。徐子陵哪有余暇去理会婠婠以外的事,把寇仲送过来的阴柔先天真气,与自己的阳刚真气不住结聚,轻轻道:“这些真气的最大问题,是孤阳不长,同性相拒,故互相激**,弄至全身脉气散乱。所以只要我们能令真气重归于一,可把问题解决。”接着凑到晶莹如玉的婠婠小耳后道:“这是否正中你下怀呢?现在我有九成把握肯定你是阴癸派那位大姐,小弟真的甘拜下风。”
一道闪电,裂破村子上方偏西的空际,接着天地煞白,惊雷震耳。十多个骑士勒马停下,却没下马,似乎在等待着某些人。
寇仲好像全不知外面来了一批人般,俯前道:“要不要博一博,我赌她是阴后祝玉妍的徒弟,甚或是她本人。”
徐子陵苦笑道:“你有多少成把握?”
寇仲叹道:“只有八成,比你还少一成,以阴癸派那种邪人,怎肯把自己陷于如此绝地?不过若她另有邪法,根本不怕走火入魔。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让我动手吧!总须有人去做的。”
徐子陵坚决地摇头道:“我们没权拿别人的性命去作赌博,事实上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战,她是以真功夫来算计我们。”
寇仲皱眉道:“假如她真是来自阴癸派的妖女,我们这样替她疗伤,岂非什么来龙去脉都给她看破。我的独门气功还有何秘密可言?倘她因此功力大进,击败了师妃暄,我们更是罪孽深重。”
又有蹄声在另一端的村口响起,竟是孤人单骑,缓缓冒雨往早先那十余骑驰去。“锵锵锵!”刀剑出鞘之声,连串响起。来人显非那十多骑的朋友。
徐子陵毫不在意外面正发生的事,不断将寇仲输来的真气集中在丹田气海之内,知而不守地任它自然而然变成一个真气的涡漩,免其落于后天,露出一丝充满信心的微笑道:“就算她的确是那妖女,卑鄙地利用我们的侠义之心,我们也要以正道和她周旋到底。”接着低喝道:“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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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还以为徐子陵说的是为婠婠疗治经脉内作恶的游气,瞧了瞧抖个不停的婠婠,无奈道:“准备好了!”
当徐子陵出乎意外地把气漩由丹田升起,逆上督脉,反注入寇仲右掌心,外面有人大喝道:“多情公子你果然有胆有色,明知送死也敢前来赴约,我们清江派佩服佩服。”
徐子陵和寇仲方知来者竟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多情公子’侯希白,但此刻正值行功运劲的紧要关头,一个不小心,动辄有走火入魔的大祸,不敢分神去理会。寇仲任由气漩注入右手心的阴腧脉,再转上中指的阳腧脉,沿右肘走绛宫,过重楼,经冲脉至丹田,然后走右腿外的阳蹻脉,过脚指到足心涌泉穴定住。全身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服。此时他已掌握到徐子陵的用心和策略。
原来天下物事虽千门万类,各有其独特的物理性情,但总有其万变不离其宗的法则。在内家气功上,更有强者凌弱,异性相吸的现象。徐子陵玩的把戏,是先任由两人倾向一阳一阴两种特性的真气天然结合,变成一个自动涡漩的整体,更由于两人真气同源而异,结合后本身自具自足,会把任何有异于他们的真气排斥,又能把同类的真气吸纳。所以只要再把气漩送入婠婠的气脉去,立即可将散游乱窜的真气似海绵吸水般吸收回来,亦因利乘便贯通婠婠的经脉。假若婠婠确是妖女,甚或是祝玉妍本人,也会因内功路子不同,不但难以把此气漩收归己有,连寻源探察亦有所不能。徐子陵之所以要把气漩先回输寇仲体内,一方面是要加强气漩的力量,更重要是忽然想到此举对两人将大有裨益,使气脉周流、全身经络贯通,和气上朝。且阴阳互补,可臻至道家“水中火发、雪里花开”,所谓“天宫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的至境。
一般内家高手,虽无不讲求经脉通气,但高明者都是阴阳并行,从没有以涡漩的形式行气。惟有来自长生诀的秘窍,又是两人分练,才会出现如此现象。可是若非由于替此女疗伤而引起真气流失的特殊情况,两人必失此机缘。以物性而论,涡漩自是比冲奔的力量更凝聚和强大。寇仲明白了徐子陵的用意后,立即把握这千载一时的良机,让气漩周游全身,任得气漩把满盈经脉内的真气吸纳,不断壮大。
外面静了下来,显是侯希白勒马停下。雷雨不绝,电光暴闪中,间中传来健马嘶叫之音。而每当电光照亮了昏黑的室内时,婠婠如云的秀发会发光一般,说不出的诡异神秘。
气漩由右腿内的阴蹻脉回归绛宫,再下左脚心涌泉穴,一个清越朗耳的男声在外淡淡说道:“废话少说,陈步云何在。”
一人应道:“本少爷在此,侯希白你杀我两位结拜兄弟,今天我们要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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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希白仰天一阵大笑,纵使雷雨交鸣,亦不能掩盖分毫。笑声倏止。侯希白从容道:“你的血债要人还,但人家女儿的清白和尊严又有谁来还给他们,杀你那两个**贼兄弟,是替天行道,现在该轮到你了,谁敢阻我,谁就要死。”
蹄声轰鸣,显示双方正冲向对方。
此时气漩经过了头顶天灵穴,由上颚的天池穴过十二重楼,下任脉,上督脉,再走左阳腧脉到左掌心,重新进入徐子陵体内去。徐子陵感到寇仲经脉内虚虚****的,情况就与婠婠被输入真气时的情况相似,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假如婠婠真是妖女所采用的秘法,不过此刻哪还有再作深思的闲情,只依法照办,把增强了不知多少倍的气漩,先送往天灵穴,再输下至涌泉穴,刚与寇仲行气的次序相反。
此实千古难遇的情况。首先要找两个内气同源又相异的人已是难比登天。况且即使有这么两个人,由于各种复杂的因素,例如对功法的成见、信任的问题,亦绝不会抛开一切的以这充满创意的方法合研出如此古怪的奇功。两人以前虽屡曾以内气同源的特性,互为增益或疗伤,却从未试过如此彻底,且全部真气化成一个先天气漩,自身却不留半点真气,令对方纵是心怀叵测,亦全无办法由他们行气的脉络,推测出他们来自长生诀的法门。
外面兵刀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惨叫痛哼亦不绝于耳。受创的当然不会是侯希白,否则早该鸣金收兵了。
婠婠体内流窜的真气愈加肆虐,随时有经断脉散的生命之厄。微不可闻足尖点在瓦面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两人吓了一跳,差点同时走火入魔。
徐子陵强压下心神的震**,因为此时若有人溜进屋来,要取他们的小命,可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气漩透掌心而出,逆上婠婠督脉。两人同时口鼻呼吸断绝,内气敛息,只余下灵台的一点清明,默默遥控婠婠体内气漩的行走。果然不出所料,气漩经行处,流窜作恶的真气统统被吸纳,使一切重归正轨。
屋外的激斗忽然静了下来。侯希白的声音响起道:“谁方高人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娇笑来自三人置身处的瓦面上,接着是银铃般动人的女声道:“侯希白果是不凡,枉清江派自命江南大派,竟无人挡得住侯兄一扇之威,可笑之极。”
侯希白笑道:“只听姑娘的声质,便知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却未知姑娘不惜千里追踪在下,所为何事?”
徐子陵和寇仲刚把气漩行遍婠婠全身经脉,这绝世美人亦安静下来。假若他们立即收回气漩,婠婠就会重回先前的状况。但二人均是胆大包天之辈,怎肯就此罢休,把气漩往婠婠体内最关紧要的生死窍送去。
当日傅君婥曾详细向他们解释练习九玄大法的诀要。故而他们修炼长生诀时,自然而然地就把九玄大法和长生诀的功法结合起来,将本来纯是修身养命的秘法与武功合而为一。据傅君婥所传,脉穴虽是一体,但作用却有不同。脉乃穴与穴间往来的路途,穴位则等于站头宿所。每逢经脉交汇处的穴位更被称为关口,盖在其贯通经脉的重要性。若关口闭塞,便如道路封闭,人也会百病丛生。凡人皆有因血气而来的正常脉气,但真气却须苦修才会发生。修真者若不能练至“气发”,怎么修行都只是白练。气发则成窍。所以内家高手只要探查对方脉穴,便知对方火候深浅。是凡穴还是气窍,绝瞒不过识货的人。前此婠婠体内虚虚飘飘,不要说气发而成的关窍,连普通人的脉气亦欠缺,所以令他们无从入手,莫测高深。而众窍之中,又以生死窍最关重要。假若婠婠要找地方把真气聚集收藏,惟只这个玄微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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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体上,两眼中心为祖窍,内通脑细胞,是人的真性,此处若受伤,重则身亡,轻者亦会脑力受损。但仍非是真气可藏聚的地方。故妄施者会惹来头痛之患。祖窍乃任督二脉最重要的关口,只要凝神入祖窍,任督二脉便会周游不息。但真正能凝聚真气处,却是小腹的丹田处。它便像全身真气的供应站。普通人的脉气,是通过吃下的食物,被胃壁吸收而成的养分而来。但修炼者却是把生殖能力的精气化练而成真气,变成能量,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是也。至于先后天最大之别,则在于先天能吸取天地的能量,而后天则止于本身的精气,高下之别,自不可以道里计。
丹田为气海,细分为四重天。最上一重为黄庭,接着是金炉、气穴和最下层直通精囊或子宫的关元。而生死窍指的就是气穴,气动其中则成生死窍,否则只是一般的气穴。
若祖窍是天,生死窍就是地,上管性、下管命。性命必须双修,若舵和桨的关系,缺一不可。所谓天下地上安祖窍、日西月东聚气穴,说的正是它们唇齿相依的情况。徐子陵和寇仲此着最厉害处,是把聚两人全身功力的气漩,注入婠婠的气穴里。假设只是弄虚作假,收起来的真气以诡秘莫测的方法藏在气穴深处,那么闯入的气漩,必会激得她的真气起而相抗,那时她便要露出狐狸尾巴。若她真是清清白白,气漩只会引发她的脉气,使她恢复知觉。在机缘巧合下,两人终于找到最佳试探她虚实的方法。正如徐子陵所言,这是场别开生面的斗争。
他们正处于最紧张的关头,外面的侯希白却是悠然自若,半点不觉雷雨之苦地续道:“姑娘轻功之高,是在下平生仅见,所以在下每回想见姑娘,只落得缘悭一面,可是今晚在这荒村旷野之地,环境特殊,在下若要得睹姑娘芳容,恐非全无机会。”
气漩此时进入婠婠丹田,抵达第一重的黄庭,尚未有任何异样的情况。寇仲和徐子陵虽不宜分神,但仍不由心下奇怪。假若这女子的轻功确如侯希白所说般高明,他们为何竟察觉到她足点瓦背的微响呢?
女子回应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逼人家好吗?我刚才故意弄出声响,是要让你知道人家来了。现正思量该否现身与你相见,你却咄咄逼人。”
寇仲两人心中大懔,不由得对侯希白刮目相看。刚才那下足音,屋内的他们只是仅可听闻。而侯希白那时还正在与敌人生死血战,兼又雷雨交加,距离比他们远上几倍,仍漏不过他的耳朵,只这点已可推知侯希白比他们高明。
气漩缓缓下降,进入第二重的金炉。
侯希白淡然道:“姑娘若有见在下之心,在下已是非常欢喜,可否先赐告芳名,称呼起来可以亲热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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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说话高雅、语调温柔、态度洒逸,难怪他能使天下美女倾心。
女子显是给他哄得芳心窃喜,欣然道:“我只说一次,你勿要粗心大意忘掉了。”
侯希白以无比真诚感人的语调道:“侯希白正在洗耳恭听,日后更不敢忘记,姑娘请放心。”
寇仲听得心中一阵感慨。他是自问说话欠了侯希白这种令人深信不疑的味道。难怪师妃暄看得起他,还让他伴游三峡。徐子陵想的却是假设此人生性如此,谁都没有话说,否则他就是大奸大恶的人。
女子似乎给他打动了芳心,说道:“我叫独孤凤,咦!你的表情为何这么古怪,定是知道我的来历。”
侯希白叹道:“独孤小姐才真是名不虚传,从我的眼神变化窥知我内心的感受,不愧是身兼两家绝学的传人。”
独孤凤语调忽然变得无比冷静,像换了个人似的,缓缓道:“此事相当奇怪,不知道关于我的事,侯兄是从何方得到内情?”
侯希白歉然道:“这个请恕在下不便透露。侯某还知道独孤小姐早超越了‘独孤双杰’独孤盛和独孤霸两位前辈,功力直逼尤楚红,难怪在下想摆脱小姐的追踪亦难以办到。”接着语气转冷道:“开始时侯某尚以为小姐是慕在下多情之名而来的刁蛮女子,现在当然知道这想法大错特错。请问独孤小姐究竟有何贵干,竟这样垂注我侯希白。”
独孤凤道:“这个恕我不能说出来,好了!我要走哩!”
此时气漩终于从金炉注入最关键处的生死气穴,倏地变生不测。气漩竟停也不停地往她丹田气海最下重的关元滑泻进去,且有散泄出体外之势。两人立时魂飞魄散。假若此事真的发生,他们等于自动把辛苦多年练来的功力尽行散掉,再要恢复旧况,都不知要多少时间才成。他们再听不到外面两人的话,运聚精神,以意念力誓要把气漩收回来。气漩应念回冲,化成一束急漩的气柱,逆上婠婠督脉,利箭般刺入徐子陵掌心的阴腧脉去。刹那间,气柱蓦长,延伸至两人全身经脉去。徐子陵和寇仲脑际轰然剧震,同时往后抛飞,撞至墙上始滑跌落地,倒作一团,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呼吸断绝。
沉睡不醒的婠婠却没有因失去徐子陵的支撑倒下。她像幽灵般缓缓飘然而起,俏立屋心。眼帘慢慢张开,露出一对绝对配得上她绝世容颜、乌黑闪亮、可勾起最美丽的梦想的眸子。她徐徐别转娇躯,凝视着倒地不起的徐子陵和寇仲,轻叹一声。当她似要往两人移去时,大门洞开,有人带着一门风雨闯入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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