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眼睁睁瞧着寇仲越墙而入,醒悟过来。当日他们和高占良等分头北上前,寇仲和手下商量了多天,其中一项当然包括了在洛阳布置这个巢穴。而寇仲刚才则从高占良等人的暗记里,知悉此处的方位地址,所以现在寻到这里来。想到这里,也不得不佩服寇仲思虑的周详。这秘巢的最大好处,是让帮内的人知道若抵达洛阳,该到何处去碰头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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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舒适地挨坐椅内,举手挺足地伸了个大懒腰,叹道:“这房子不错吧?”
徐子陵在他对面坐下,望往窗外阳光漫天下的小院子,讶道:“这屋子为何能如此一尘不染、井井有条,院内的花草修剪整齐,究竟是什么人在打扫呢?”
寇仲想当然地说道:“不要以为占良只是粗汉一名,其实他办事极为细心,只有如此方不会让人生疑,照我猜想他是僱了人定期打扫,或三天一回,又或六天一次。”
徐子陵摇头道:“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妥当。”
就在此时,两人心中同时生出警兆。
婠婠柔美低沉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道:“子陵猜得对!是人家因等你们闲得发慌时,只好为你们打扫房子来消磨时间罢了!”
两人同时色变。两人听到婠婠的声音,首先担心的却非本身的安危,而是担心段玉成四人的境况。婠婠之所以能在这里守候他们,定是从段玉成四人处逼问出联络标记的事,故可以做到;以此推之,段玉成他们自是凶多吉少。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均从对方眼中找到忧骇之色。这回不比从前,乃敌人蓄势以待,精心布局来对付他们,以婠婠的才智和实力,绝不会让他们再有逃生的机会。
婠婠娇甜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不过改了位置,从西窗的方向传过来,柔声道:“子陵兄和仲少不是骇得脚软吧!为何还不学以前般做两头落荒之犬呢?”
她的声调虽是无比温柔,内容却流露出对两人切齿的痛恨。
寇仲向徐子陵打个眼色,骇然道:“凡是敌人喜欢的,我仲少一律反对。而且谁都有权留在自己温暖的家中享受宝贵的生命吧!请恕小弟没兴趣逃走!”
徐子陵会意,明白死守屋内,或许尚有一线生机,长身而起,立在厅心,功聚双耳,监听四面八方的动静。刹那间,他忘记了生死,精神全集中到听觉的奇异的天地里去。然后他感到了除婠婠外另一个人的存在。那是无法解释的感觉。事实上对方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徐子陵却清楚知道他正在后院里。而此人肯定若非是曲傲本人,亦是曲傲那般级数的高手。
此时寇仲刚把话说完,婠婠“噗嗤”一笑道:“这房子是人家租的嘛!婠婠又未曾嫁给你,你却来个鹊巢鸠占,算哪门子的道理?”
这次她的声音移至东窗外,使人心中泛起怪异莫名的感觉。好像她能化身千万,同时存在于不同的地方,把房子重重包围,再通过不同位置的化身跟他们说话。来自《天魔秘》的天魔妙法,果是不同凡响。
寇仲心中大是懔然,朝徐子陵瞧去,见他神色平静如无纹的湖水,正向自己打出手势,表示后院尚有一个人。
寇仲沉声道:“我的四名手下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理你是魔教妖女,又或天王老子,总之我定要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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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婠的娇笑声像轻风般送进他们耳内道:“人自出娘胎,一路营营役役,至死方休。既然早晚要死,早死岂非可省了很多活罪吗?你的四名手下比你们幸运多了!能早一步躺下来休息,我本着让他们好生安息的心意,为他们在后院筑了四座新坟,趁你尚有一口气在,何不出来拜祭他们。”
寇仲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愤怒、仇恨全排出脑海之外。这回可说他们出道以来最有机会丢命的一刻。而他们唯一求存之道,是要凭真功夫保命,所以现在他拿出真功夫来,进入井中月那空灵玄妙的境界。
后院的人绝不会是曲傲,因为对杀子的大仇人,他不会有这种耐性。心中一动,寇仲放松一切似的挨到椅背处,说道:“边不负你既来此处,为何却要鬼鬼祟祟,做其缩头乌龟?”
婠婠的声音透过瓦顶传来道:“算你这小子有点道行,不过边师叔不喜与外人说话,你怎么说他都不会有兴趣答你的。”
寇仲哈哈一笑道:“你在外面走来走去,既可笑又累坏腿子,何不进来喝口热茶!”
厅子的前门、后门同时无风自动地张了开来,令整个地方立时弥漫着阴森的鬼气。徐子陵凝望寇仲,露出一丝笑意,眼睛透出深刻的感情,打出要他逃走的手势。寇仲虎躯剧震。徐子陵决定牺牲自己,让自己能逃出去,既可继续做争霸天下的美梦,更可为他报仇。
“锵!”井中月离背而出。寇仲同时弹起,仰天长笑道:“我两兄弟今天一是相偕手离开,一是双双战死于此,再没有第二个可能性。”
衣袂飘响,美得不可方物、一身素白,赤着双足的婠婠现身正门处,笑意盈盈地说道:“婠婠最欣赏的正是你两个小子的英雄气概,因为杀起来时分外痛快。若是普通的凡夫俗子,纵使伸长颈项,奴家也没兴趣劈下去!”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妖女怕是色厉内荏吧!有哪一次对着我们你是没有受点伤或吃些亏的?而我们则一次比一次厉害,你这次肯来助我们练功,我们求之不得才对。”
寇仲眼尾没瞧往婠婠,全神审视手上的“井中月”,叹道:“小陵啊!我这一生还是首次感到你动了真怒,生出杀机呢!”
婠婠微耸肩胛,作了一个能使任何男人动心的娇娆神态,径自在两人间穿过。到了后门旁的茶几处,像妻子对丈夫般情深款款地说道:“忘了告诉两位!人家特别为你们预备了一壶别离茶,趁热喝好吗?”
两人讶然互望,心中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婠婠岂非故意让出任他们逃生之路来吗?接着又一起醒悟过来。婠婠现在用的是一种精神战术,只要他们由此生出逃走之念,视死如归的气势和强大的信心,立即土崩瓦解。那时将是她出手的一刻。此女果不愧是能比得上祝玉妍的魔教传人,明白到《长生诀》的奇功最重精神境界,故要从这方面入手攻破他们的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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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身反映着窗外的阳光,金光灿然。刹那间,寇仲更深一层地于井中月的境界提升。这是给逼出来的。可是这正证实了只要他们能保留在长生诀的境界中,连婠婠也要顾忌几分,所以到现在尚未动手。无论她说的是已杀了段玉成等四人,又或像现在般故意让出逃路,都是为了攻破他们的诀法。
就在此刻,寇仲像徐子陵般感应到边不负的位置。他已到了瓦面上去。寇仲心中涌起怪异无伦的感觉,因为就在此一刹那,他真正明白到“奕剑之术”的奥理。以前他的奕剑术,只是针对棋子的攻守而发,却忽略了全局。棋盘是眼前可直接见到或间接感觉到的空间,棋子就是自己、徐子陵、边不负和婠婠两组敌对的对手。无论哪只棋子移动,都会影响到全局。自己既为其中之一,那自己若动,敌棋亦必相应。例如自己移往正门,装作要逃走的样子,敌人会怎样反应?如果自己能料到敌人的反应,不正吻合“以人奕剑,以剑奕敌”的精神吗?想到这里,寇仲对奕剑术豁然贯通,心中涌起强大无伦的信心和斗志,先朝徐子陵凭目寄意,接着笑嘻嘻道:“除非你那杯是合欢茶,否则婠婠小姐自己好好享用吧!我忘了买点东西,要出去一转,由小陵侍候你好吗?”大步朝正门走去。
徐子陵知他出手在即,微微一笑,蓄势以待。对天魔功他已有深入的认识,正是千变万化,令人无从捉摸。
婠婠正为四个空杯子斟茶,背着两人淡淡说道:“不如我们来打个商量好吗?只要你们肯告诉婠婠杨公宝藏所在,我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以后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两位尊意如何?”
徐子陵从容自若道:“不知婠婠小姐是否肯相信,你们早错过了杀死我们的时间和机会,所以现在无论你在言语上如何施展下乘狡计,亦将徒劳无功。”
婠婠虽被徐子陵一语戳破,却丝毫不为所动,捧起放着四杯清茶的圆盘,以一个妙至难以形容的姿态,旋身面对静立如山的徐子陵和正要走出大门的寇仲的背影,秀额微蹙道:“人家句句发自真心,你那样看待人家,奴家的心给你伤透了。”
她的声音充盈着一种强烈的真诚和惹人爱怜的味道,寇仲差点被诱得停步回顾。
徐子陵朝她望去,淡然笑道:“婠婠小姐莫要枉费心机,《长生诀》与《天魔秘》一正一邪,天性相克,如此口舌言语的雕虫小技,怎能奏效?”
此时正门外响起边不负的声音道:“婠儿啊!你买的芍药开了五朵花哪!”
寇仲刚跨出大门的门槛,阳光普照的门前空地处,高颀潇洒的边不负一身文士装束,正负手观阅摆在外院门旁的盆栽。寇仲心中涌起曼妙的感觉,体会到自己已完全把握到奕剑术的精要。假设自己不是料到边不负会在前方院门处拦截,此刻必会停下步来,再决定进攻退守之道。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井中月搁到左肩处,步伐不停,笑嘻嘻地说道:“老边你原来除了为老不尊外,还是贪花之人,难怪要采摘你婠婠师侄女这朵鲜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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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不负和婠婠同时心中一震。要知此事乃边不负和婠婠两人间见不得光的隐秘事,寇仲却随口道破,怎不令两人在猝不及防下心神受扰。在边不负来说,得到婠婠是心底里的渴望,但直至此刻仍未能达到,登时给勾起心事。婠婠则在思索寇仲如何能晓得秘密,迅即想到那晚在小谷内潭水旁与边不负的对话。不用说寇仲等那时正躲在一旁,而自己却未能觉察,竟然错失了毙敌的良机。
换句话说,寇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恰好使两人心神波动,露出绝不该露的心灵空隙。敌对两方的人,打一开始互以种种心理精神战术务求扰乱对方无隙可寻的心境,最后终由寇仲、徐子陵一方占了上风。如此机会,两人焉肯放过。
寇仲大喝一声,井中月从肩头弹起,化作一道黄芒,朝边不负砍去。徐子陵身子一晃,到了婠婠左侧处。
边不负和寇仲首先交上手。眼见寇仲井中月来势凌厉,边不负却是夷然不惧,收摄心神,右手洒然挥迎。他的宽袍大袖滑了下来,露出右手扣着直径约尺半、银光闪闪的圆铁环,晃动间完全封死了井中月的进攻路线。
寇仲此刀蓄势已久,见边不负落于守势,哪肯错过如此良机。“当!”刀环相击。两人分别错开两步。表面看虽似是平分秋色,寇仲却心知肚明自己既是蓄势而发,又是在主攻的情况下,仍不能多占便宜,立知在功力上这魔头至少要胜上自己两、三筹。正如跋锋寒所言,此人只可以智取,绝不可力敌。井中月这一招并未奏功。
屋内的徐子陵和婠婠,亦到了动辄分出生死胜负的危险境况。就在徐子陵移往婠婠去时,心念电转间,他已想通了一个问题。以往数次遇上,此女对杨公宝藏只字不提。唯独这次却偏要提起,可见她从段玉成等人身上,逼出了他们要到关中起出杨公宝藏的秘密,起了觊觎之心。这资料极为有用,也解释了为何婠婠要以种种心理战术,来瓦解他们的斗志和信心,皆因其目的是要活擒他们,好以魔教秘法问出宝藏所在。此念既起,徐子陵扭腰一拳朝婠婠击去。
婠婠别过俏脸,泛起幽怨动人的神情,茶盘一摆,边缘处刚好撞上徐子陵的拳头。狂猛的螺旋劲道,吹得她衣衫卷拂,秀发飞扬。徐子陵像早知她会施此一招般,冷笑一声道:“你中计了!”拳头忽地变得似是轻飘无力的,轻轻撞了茶盘边缘一记。
以婠婠的高明,亦要骇然一惊。她已全力施展天魔功,欲以茶盘为媒,尽吸徐子陵的螺旋拳劲后,然后趁机抢回主动之势,务求在十招八招内击杀徐子陵,再出手助边不负活擒寇仲。这次他们来对付寇徐两人,并没有知会曲傲,原因是自问能稳胜两人,更重要是希望能独得杨公宝藏的秘密。但令她和边不负意想不到的是:在阔别数日后,两人无论在智计、武功任何一方面,都比以前提升了。当拳头迎上茶盘,婠婠才发觉徐子陵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盘上的茶杯,但已失去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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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灵台一片清明,所有精神意志全集中到送入茶盘的拳劲去。就在这刹那,他感到精神与内气合成一体,再无分彼此。以往他发出拳劲,最多也只是能控制发劲的轻重,这回却是完全不同。首先他感到全身经脉真气发动和流动的详细状况和每一个窍穴内所积存的气劲,活似守城战的统帅,清楚到城中每一个仓库、每一枚兵员和每一座城楼的实力。那是曼妙无伦的感觉。他让真气生生不息地从右足涌泉穴贯入,周游全身,再积聚在丹田气海处,然后通过任督二脉,提供战斗所需的真气。多少和快慢全在他控制之下。故而能临时变化,击出婠婠也意想不到的一招。至此深明为何跋锋寒要转战天下,以磨炼意志和功力。若非曾数次受伤后强抗伤疲,他们的意志力绝不会强大至连这两个魔教的顶尖人物亦不能动摇其分毫。若非有婠婠和边不负的压力,使他们抛开一切生出拼死之决心,亦绝不能突破至这种修武者梦寐难求的境界。螺旋劲由快转慢,送入了四个茶杯去。徐子陵一个刹筋斗,翻到上方。茶杯先是斜倾,内中的香茗化作四股水箭,朝婠婠美绝人寰的玉容激射而去。
“叮!”边不负一向引以为傲的绝技“魔心连环”,像送上门去般让寇仲劈个正着。魔门的功法专讲“损人利己”,边不负走的路子并不例外。他的“魔心连环”仅次于祝玉妍和婠婠的“天魔大法”,能借劲发力,连绵不绝,狠毒厉害。像早先他硬挡了寇仲一刀,手中银环回旋一匝,既化掉寇仲的螺旋真劲,同时借劲反攻,趁敌人旧劲衰竭,新力未生之际,疾施还击,抢回主动。然后再以连环招数,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环法,直接收拾敌人。岂知寇仲以料敌如神的一刀,粉碎了他的如意算盘。
银环**开。寇仲笑嘻嘻道:“老边你不去寻女儿吗?”横移一步,左掌撮指成刀,运聚功力,硬劈在边不负接踵而来的左手环上。“砰!”地一声,以边不负之能,亦因失去主动之势被他逼得蹬退一步。
寇仲知道这次自己两兄弟是生是死,已完全操控在自己手上。要知无论徐子陵进步了多少,仍绝非婠婠对手,只能拖延点时间。所以刻下唯一生路,是用以命搏命的方法,击伤边不负,再回头与徐子陵应付婠妖女,那时要打要逃,有把握多了。此念刚起,寇仲整个人的精气神立时提升至前所未达的巅峰状态,目光如电,罩定对手。他感到自己似能把边不负的里里外外全部看个通透,更清楚知道当自己提起东溟公主的一刻,边不负生出轻微的情绪波动。对边不负这种顶级高手来说,在心灵上必须严防坚守,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与疏忽。高手相争,往往就此毫厘之差,分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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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见有可乘之机,哪还客气,退了小半步后,再往前跨,挟着森寒彻骨的强大气势,**开的刀回收而来,顺势攻出,直如石破天惊,有无人能抗、君临天下的威风。
边不负这才真正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刚才实是过于轻敌,致屡失先机。怒叱一声,手中一对银环,舞出漫天银影,抢前迎战,免得寇仲能使足刀劲。
寇仲哈哈一笑,招式变化,老老实实地改直劈为横斩。取的竟是环势最强的中心点。
茶盘上抛,婠婠闪电横移,又发出十缕指风,袭向空中的徐子陵,避过了四柱水箭。徐子陵临危不乱,冷然哂道:“你又中计了!”足点茶盘,“砰!”地一声撞破瓦顶,到了外面去。
婠婠一向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亦气得脸现怒容。若讲真功夫,她有信心在十招至二十招内把徐子陵收拾。但动手至今,她却一直处于下风,皆因为寇仲说话所累,分了心神。而徐子陵却是妙招横生,使她无法扳回主动,到底被他脱身而去。正要赶往前院先收拾寇仲,千百块瓦片盖头激射而来,令她欲离难走。
“轰!”环影消散。威猛无伦的螺旋劲道,硬生生把边不负劈退两尺。寇仲终在这面对生死的情况下,掌握到鲁妙子所言的“遁去的一”。像边不负这级数的高手,无论举手投足,均无破绽可寻。但任何招式,必有攻击力最强的一点,若此点被破,一切后劲变化均会被截断,无以为继。
寇仲正是把握到他环势最强的一点,集中全力,故一刀立把边不负虚实难分的漫天环影化去,不过若他刀上带的非是古怪至极的螺旋劲道,边不负亦不会这么容易被他震退。
寇仲哪会犹豫,跨步上前,配合可令三军劈易的强大气势,井中月再次挥出。
此时徐子陵的长笑凌空而至,大笑道:“我宰了婠婠哩!”
边不负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徐子陵却真的是全无损伤地从屋顶斜冲而来,心神剧震下,井中月当胸搠至。心神失守下,边不负哪敢硬挡,急往后移,撞得外院门炸成碎屑,消没不见。
徐子陵落在寇仲之旁,摇头叹道:“只有魔门中人如此自私自利。”
两人回头瞧往屋内。
婠婠幽灵般俏立在大门处,秀眸射出令人难解的异样光芒,盯着两人。
寇仲踏前一步,以井中月遥指道:“你的边师叔已弃你而去,今天我们顺便把双方间的旧账新仇,一并算个清楚。”
婠婠黛眉蹙聚,神情楚楚动人,配上她修美婀娜的体态,带着无人可及、只此一家的诡美秘艳,纵使徐子陵与寇仲和她站在敌对的立场,亦不得不承认她非常动人。寇仲的杀气不由也减弱三分。
婠婠像怜惜他们的无知般轻叹一声,油然道:“边师叔岂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只是见你们锐气极盛,故暂作回避吧!现下则是奴家让他不要露脸,好让奴家能和你们先闲聊几句而已!”接着“噗嗤”一声娇笑道:“想不到你们竟想学人去争霸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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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皱眉道:“除非你立即放回玉成他们,否则一切休谈。我们就在拳脚刀剑上决一生死好了。”
婠婠缓缓移动,来到两人身前半丈许处,盈盈浅笑道:“假若我们能衷诚合作,放回那四个小子只是小事一件。”
徐子陵想起飞马牧场被她杀害的商鹏、商鹤等人,断然摇头道:“你似是不知我们间已结下解不开的深仇,而解决的方法只能以其中一方完全被歼灭作了结。尽管把你的边师叔再唤出来吧!否则莫怪我们两个对付你一个。”
婠婠若无其事地望向寇仲,淡淡说道:“你怎么说?”
寇仲讶道:“我兄弟说的话,等于我说的话,婠婠不是到今天才知道吧?”
婠婠点头道:“我明白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说过这番话。奴家要走了!”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向她扑去。
婠婠一阵娇笑,右袖内飞出丝带,分别拂中寇仲的井中月和徐子陵拍来的一掌。接着借力飞起,像一阵风般到了屋顶处。
寇仲哈哈笑道:“你日前不是夸下海口,说要在七天内干掉我们吗?现在快七十天啦!为何你说的话仍未兑现?”
两人均知道纵使联手,要杀死婠婠仍是难比登天,她要走更留她不住,但为了段玉成四人,又怎能让她溜走?
徐子陵亦道:“别忘了要在下次杀我们,会比这次更困难。”
婠婠千娇百媚的甜甜一笑,美目深注道:“师尊说过:若我们这次仍不能除去你们,她将会亲自出手。以师尊的惯例,到时必会让你们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给点耐性好吗?”
寇仲和徐子陵都心中一寒。婠婠已厉害至此,祝玉妍岂非更不得了。
婠婠忽又幽幽一叹道:“寇仲啊!若你肯和奴家师门合作,天下还不是你囊中之物吗?何必还斤斤计较于几条人命?大丈夫行事处世,岂能拘于小节。更何况两方相争,必有人受伤或送命!”
寇仲叹道:“明明是看上我的宝藏,竟说是看上我的人,婠妖女你还是回去和你的边师叔睡觉好了。”
婠婠一对美眸闪过森寒杀机,旋即被另一种更复杂的神色替代,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倏地飘退,消没在瓦背之后。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看出对方心情沉重。敌人实在太难缠。
寇仲大力嗦了一下,低声道:“你嗅到什么没有?”
徐子陵点头道:“是一种很奇怪的香气,说到底婠妖女总是女人。”
寇仲嘻嘻一笑道:“玉成他们能否逃过此劫,要看老跋教下的追踪大法是否灵光了。”
两人分别变作疤脸大侠和麻脸巨盗,换过了平常武林人物的劲装,坐在一座茶寮里,一边品茗,一边留神瞧着斜对面位于新中桥口的宏伟府第,循着婠婠的香气,他们直追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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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指着该宅,问伙计道:“那是谁人的宅院,倒有点气派。”
伙计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定是初到洛阳的!竟不知道洛阳帮大龙头的府第。”
伙计转去招呼别台客人,寇仲凑过去对徐子陵道:“今晚我们与老跋会合后,就到这里来救人,你没意见吧?”
徐子陵沉吟片晌,压低声音道:“我怕婠妖女盛怒下会立即把玉成他们处决,你认为这可能性大吗?”
寇仲道:“这叫关心则乱,你注意到了吗?刚才那答我们的伙计溜了出去,说不定是通知洛阳帮的人说我们在踩地盘。”
徐子陵道:“洛阳帮是否名列八帮十会的大帮会呢?若能弄清楚实际上上官龙是靠向哪一方,我们或可利用洛阳现时微妙的斗争形势来对付他。”
寇仲道:“我回去找王世充问个清楚明白,顺道看看他和独孤峰有什么发展,待会在与老跋约定的地方见吧!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去你的!当我是你的妞儿吗?快滚!”
寇仲走后,徐子陵想到很多问题。跋锋寒曾提过阴癸派在洛阳有个人,表面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暗里却是阴癸派在北方武林的“卧底”,专责情报收集工作。这或者解释了段玉成四人为何逃不过婠婠的魔掌。
想到这里,足音响起,五名体型慓悍、武装劲服的蓝衣大汉步入茶寮,目光很快就落在他身上,笔直走过来。徐子陵眼尾不看他们,继续喝茶。其他茶客见状,纷纷结账离开,伙计都躲起来。
到了徐子陵前,两个人站到他身后,另两个则上前拉椅子在两侧朝着他的方向坐下,形成包围之势。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约四十许间、唇上留着两撇胡子的汉子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目露凶光的道:“小弟陈朗,乃洛阳帮玄武堂香主,听说朋友在查探我们的事。请问朋友是哪条在线的人?”
徐子陵悠闲地一口饮尽热气升腾的香茗,淡淡瞅了他一眼,微笑道:“陈兄是否有点小题大做?我只是见贵帮主的府第卖相特别,顺口问一句。如此何罪之有,是否因此须动手相拼?”
陈朗见他神色镇定,愕了一愕,皱眉道:“事非皆因多开口,朋友不是连这点都不知道吧?现时洛阳正值非常时期,若朋友不是居心不良,就报上门派姓名,如果只是一场误会,我们绝不会为难。”
这番话在一向横行洛阳一带的洛阳帮人来说,已是非常客气。皆因徐子陵一派高手风范,所以陈朗以这番话好让双方均容易下台。若徐子陵是以本来面目出现,这刻定会借机鸣金收兵,以免闹起事来打草惊蛇。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的目光落到他背上的长刀去,从容一笑道:“我今天心情不大好,陈兄可否借佩刀一用,好让本人可借之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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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朗和四名手下同时勃然色变,徐子陵已缓缓朝陈朗的咽喉探手抓去。
两旁的大汉大怒扑来,岂知桌子分然中断,变成两半,分别朝他们疾撞过去。后面两人拔刀朝徐子陵后脑猛劈,徐子陵微微一笑,坐着的椅子炮弹般由身下向后弹出,剧撞在两人腿侧处,登时人仰马翻。
此时徐子陵和陈朗间已毫无阻隔,当茶壶茶杯掉到地上前,给徐子陵以脚尖闪电挑起,安然落到邻桌处,就像伙计为客人细心摆置般,用劲之巧,让人叹为观止。
陈朗此时已是苦不堪言。表面上徐子陵只是平平无奇地一手抓来,但事实上对方指法精妙,又透出五缕凌厉指风,把他逃躲之路完全封死。最厉害是对方身上生出一股无可抗衡的森寒杀气,令他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像凝固了似的,身体不能动弹分毫。
忽然间,徐子陵明白到自己经过了过去个多月来的惊涛骇浪,在武道上已作出全面突破。连婠婠也在一时失神和猝不及防下,被他节节占了上风。而他的进步可分两方面来说。首先是精神方面。经历了不断的危险和激战后,他培养出钢铁般的意志和信心,对任何事物一无所惧。而更重要的是他练就了先知先觉的奇异本领。每逢与敌手相搏时,他往往能先一步掌握到对手进攻退守的招数变化。这是无法解释的事,只能归功于长生诀的妙用。
另一方面是在武道上。由于他和寇仲的武功招数根本没有成法,所以不受成法所囿限。每与敌人交手一次,他们的武技便精进一层,到了现在,每招每式,都是针对当时形势、随心所欲的发挥出来,即使以婠婠那级数的高手,亦感难于捉摸,穷于应付。而最大的突破,是他已能控制螺旋劲道的快慢强弱。这使他有信心巧妙地运用这奇异的气劲,使人觉察不到他劲道里螺旋变化的情况。这对隐藏身份极为有利。救人如救火,他已没耐性等到今晚。
“啊!”陈朗惨哼一声,喉咙给他捏个正着,随着徐子陵由坐空椅的姿势改为站立,整个人给提得双脚离地达半尺。徐子陵哈哈一笑,就那么提着陈朗从后门去了。
寇仲恢复本来面目,来到皇城端门外,只见门禁森严,守卫重重,一片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到皇城内,更见一队队兵员推着攻城的檑木、云梯、挡箭车等工具,朝宫城推进。郎奉正在忙得不可开交,见寇仲回来,只说王世充在尚书府等他,径自去了。
在十多名城卫的簇护下,寇仲在尚书府守卫森严的密室见到容光焕发的王世充。
坐好后,王世充冷笑道:“我已把皇城所有出入口封锁起来,逼杨侗交出元文都和卢达两人,现在宫城全赖独孤家在支撑,只要能除去独孤峰,宫城将不攻自溃,不怕杨侗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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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沉声道:“若截断宫城的粮草,他们可支持多少天呢?”
王世充道:“宫城一向储藏了大批粮草,加上独孤峰有心和我对抗,恐怕两、三个月也不会有问题。”
寇仲问道:“李密方面有没有动静?”
王世充答道:“李密表面虽似是按兵不动,暗里却在调集粮秣军马,看来你的诱敌之计已经奏效。”
寇仲欣然道:“李密成功烧掉我们假粮仓之日,势是他出兵之时,那时我们须以奇兵破之,所以当务之急,是派人侦查偃师附近的形势,研究他的行军路线。”
王世充开怀道:“李密一向以用奇兵和诱敌之计闻名天下,这次我们若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定是痛快非常。”
接着话题一转道:“洛阳这十天来到了很多江湖人物,我们因为要专心对付独孤阀,所以难以分神,你有什么消息或看法?”
寇仲暗骂“老狐狸”,口上应道:“我刚才找到我两个兄弟徐子陵和跋锋寒,并使他们四处探消息,现在最重要是你的安危,只要尚书大人安然无恙,这一仗胜的只会是我们。”
王世充笑道:“我那方面你不用担心,但有一件事却要请你去办理。”
寇仲愕然道:“是什么事呢?”
“砰!”陈朗的背脊撞在院墙处,贴墙滑倒地上昏了过去。徐子陵仰首望天,心中悲愤。刚才他以令陈朗血气逆行的雷霆手段,逼问出有关段玉成四人的遭遇。他们在六天前抵达洛阳,那晚便给上官龙率领好手聚众围攻。四人显是武技大进,与上官龙等展开激烈的战斗。结果石介和麻贵当场战死,包志复重伤被擒,只有段玉成一人负伤逃出。比较起来,包志复比壮烈牺牲的石介和麻贵两人遭遇更惨,被上官龙以酷刑拷问出一切后,上官龙亲手捏碎他的喉咙。
经过了一段同甘共苦的日子,徐子陵已对段玉成等生出感情,现今乍闻他们凄惨的下场,怎能不怒火填膺,说到底,包志复三人是为他们而送命的。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完全压制下去,离开小巷,朝上官龙的府第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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