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第九章 鹿死谁手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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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鹿死谁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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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虚彦、侯希白和安隆均生出向前倾跌的可怕感觉。以他们的功力,当然不会真地往以婠婠为核心的“天魔劲场”倾跌过去,但他们必须运功对抗,抽身后退。

杨虚彦和安隆均是工于心计的人,早想遍婠婠能破开困局的各种手段,其中包括把印卷奉送其中一人的可能性,而借此移祸东吴之计,婠婠婠便可立时由众矢之的变成从旁左右大局的操控者。现在摆明杨虚彦和安隆是一党,徐子陵和侯希白则是另一对伙伴,双方力量虽以安隆和杨虚彦略高一线,但安隆曾因施展“天心莲环”而功力耗损,变得实力大致相若。在这样的情况下,婠婠可助任何一方令对手迅速溃败。所以刚才安隆和杨虚彦暗中约定,务要将婠婠把先行击杀,再对付徐侯二人。

岂知婠婠高明得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竟看穿他们的阴谋,在这紧要关口全力施展天魔大法,形成一个能吸取任何真气,再借之为用的“凹陷”力场,令他们欲攻无门。比之什么护身罡气更要厉害。只有徐子陵视之为理所当然,皆因他已多次因婠婠的天魔大法吃尽苦头。

“锵!”杨虚彦抽身后退的同时,掣出寒光四射的幻影剑,舍婠婠而取徐子陵,化作冲天的长虹,一改平时虚实难测的幻影剑招,以雷霆万钧,震山撼岳的威势,剑即是人,人即是剑的姿态直取罗汉像顶的劲敌。

徐子陵此时刚接着印卷,见杨虚彦全力挥剑攻来,心中叫苦。婠婠这回确是险毒无伦,害得他在接卷时心神立泄,因心有罣碍而难以保持在最佳状态,若如此被杨虚彦一剑杀死或受伤,实是冤枉至极点。他乃武学的大行家,一眼看出杨虚彦这一剑才真正显露出实力,且不负天下第一刺客之名,能于弹指间把整体功力发挥尽致,击出惊天动地的一剑。剑未至,杀气早把他完全笼罩其中,纵然躲避,但只能稍延被杀的时间。对方的出剑,使他顿坠泥足深陷的困局,由此可知杨虚彦的厉害。若杨虚彦以前的幻影剑法是精雕细琢的蝇头小楷,此刻的剑法便像长江大河,有**的威势,若如痛快淋漓的狂草,教人完全摸不到笔路。人急智生下,徐子陵把手上的印卷脱手掷往横空而来的杨虚彦,大笑道:“转送给你又如何?”同时脚下运劲,心叫得罪,脚下的罗汉塑像寸寸碎裂,令他整个人沉往地面去。侯希白此时亦抢了过来,见徐子陵投出印卷,大叫一声“掷得好”,折扇合拢,俊目威稜四射,加速横切往因怕毁掉印卷而慌了手脚的杨虚彦。

杨虚彦拔剑的一刻,安隆往后抽身,好脱出天魔劲的范围,且退得比侯杨两人更速更急,因他感到婠婠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去,加上先前婠婠的恐吓和警告,说他不生惧意便是骗人。即使他在巅峰状态,也没有胜过婠婠的把握,更何况在两番激战之后。白影一闪。婠婠的飘带搠空而至,生出有若鬼啾神号的破风声,贯满安隆耳鼓。

若安隆刚才只算大吃一惊,现时就是魂飞魄散。他乃魔门的老行尊,自然明白是什么一回事。飘带当然不会啼号,发出的只是飘带透过奇异振动破空而来的呼啸声,其变成天魔音皆因自己在心胆俱寒下心神受制,致乎魔由心生。他生性自私自利,只懂损人利己,此时哪还有兴趣理会杨虚彦的生死,猛提一口真气,同时收摄被动摇的心志,加速后退,借其过人的体重,令他的飞退倏地加速,且是左歪右倒。“砰!砰!”声中,一个接一个的罗汉像给他撞得碎屑横飞,遭遇浩劫。婠婠的飘带就是差那么一寸数分始终拂不着他的肥肉。

婠婠忽地俏然立定,目光移往杨虚彦等三人,虽不是十成十的满意,但已是心中欣然。四人中最令她头痛的是安隆,他的“天心莲环”实是魔门一绝,当全力施展时,她的天魔大法莫奈他何。在单对单的情况下,她自可挨到他势穷力竭时反击,但在目前的情况中,将会令她陷入难以解救的险境。故此她一直以种种手段和心理战术,成功地在安隆心中植下必败的种子,引发他的恐惧,还设法使安隆深信不疑她会舍印卷而取他的性命。而事实上她仍只是意在印卷。此时“吓退”安隆,胜券已然在握。

她打的如意算盘是把印卷这烫手的热山芋送赠徐子陵,诱杨虚彦全力夺卷,最理想当然是他能重创徐子陵,那时候侯希白会加入战圈,跟杨虚彦拼个你死我活。此时她即可趁安隆狼狈逃窜的千载一时的良机,出手暗算,不但可独得印卷,说不定还可将四人逐一击破,尽除这批劲敌。怎知徐子陵竟有转赠印卷之举,逼得她只好改变计划。娇叱一声,闪电移前,飘带疾射,后发先至地直取侯希白的背心大穴。

那边的杨虚彦明明见到印卷迎剑飞来,却不敢去接,因为前有徐子陵贴地攻来,左方有侯希白横空杀至,在这两大高手夹击下,若他收去剑势探手取卷,只有立毙当场的结果。徐子陵虽似是随手一掷,却是刁钻之极,在印卷中贯满真劲,取的更是杨虚彦剑势至强至大之处。无奈下杨虚彦猛一咬牙,剑随意转,改上攻为下扑,原式不变地朝徐子陵刺去,任由印卷在上方呼啸而过。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侯希白会因印卷而舍他不理。

侯希白把两人争持激烈的形势瞧个一清二楚,心中大骇,因为印卷这么给徐子陵运劲掷出,无论投到任何物件上,定会摔个稀烂破碎,杨虚彦故意避过,是要自己为印卷的存亡而无暇与徐子陵夹击他,心中叫苦时,劲气袭背。侯希白心中一叹,看也不看的反手挥出美人折扇,正中拂袭的飘带,就借相撞之力,改变方向,错离杨徐两人交锋的战场,投往正激射西墙的印卷去。

自婠婠把印卷投往徐子陵,其中变化诡谲无伦,众人各展奇谋,均教人意想不到。

徐子陵见杨虚彦一副壮士断腕的壮烈姿态,舍印卷而全力扑击他,心中也不由佩服他精准的判断。但对方怎也因此而心神略为分散,本是一往无前的强劲气势更因变招而稍有削弱,无复先前那种无可抗御的气魄,连忙把握时机,左手撮指成刀,右手握拳,脚踏奇步,抢前先来个隔空击拳,螺旋劲气狠狠痛撼在对方剑气的锋锐处,然后始劈出手刀,借错开的步子,从左侧剑势的缝隙间切进去,奇奥灵动,务要杨虚彦变招封架,那他本是必杀的一剑,将是无功而返的结局。从此亦可见杨虚彦这一剑的凌厉,即使威力削减后,徐子陵仍要施尽浑身解数去化解拆卸,不敢硬撄其锋锐。

此刻杨虚彦最想杀死的人,已由侯希白改为徐子陵,只要想想当年在荥阳沈落雁香居的徐子陵和眼前徐子陵的分别,差异之大,想想已足可令任何与他为敌的人心寒。徐子陵所有招数变化,无不充满天马行空、妙至毫巅的创意,刚才激战时把殿内罗汉的姿态融合在对敌的招数中,到现在连串宛如空中鸟迹,水中鱼路那种不着痕迹的手段变化,令他能以弱克强,着着抢占上风,谁能不为之心惊容动。无奈下杨虚彦沉气下坠,回剑扫劈,堪堪挡开徐子陵贯满真劲的掌刀,竟发出“砰”的一声,锋利的剑锋,在气劲的反震下,不能损伤徐子陵掌沿分毫。更令杨虚彦大感头痛的是螺旋劲气由慢而快的沿剑入侵。杨虚彦心中涌起浓烈的杀机,退到两个罗汉之间,化去徐子陵螺旋劲后,迎着寸步不让追杀过来的徐子陵不守反攻,连劈三剑,一剑比一剑凶猛。徐子陵以奇幻飘忽的手法勉力见招拆招,同时大喝道:“侯兄得宝后不要理小弟,立即离开。”这话比什么招数都厉害,杨虚彦慌忙收剑闪退。

侯希白此时亦绝不好过,眼看印卷要撞得粉身碎骨,而婠婠却像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追在他身后猛施杀招,似是他忽然成了她仇深似海的大仇人。照理婠婠也该如他般不愿见到印卷变成废纸残片,想到这里,侯希白豁然醒悟,把握到婠婠是在逼他把“救卷权”转让与她,凭的就是印卷对侯希白的重要性远超过对她的效用。印卷毁掉,婠婠顶多是失去了解不死印法的机会,而侯希白则可能永远攀不上那最高层次的境界,相去何止千里。

侯希白矛盾得要命,高手相争,胜败只是一线之差,若要救卷,他会送命,躲开印卷便要落到婠婠手上,还要尽量予她方便,免致影响她救卷的行动。他一向爱花惜花,最能原谅美女的缺点,这刻却把此能与师妃暄媲美的绝色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权衡轻重下,侯希白伸脚点在左旁罗汉的鼻尖处,改向横移。

婠婠发出银铃的娇笑声,道:“这才乖嘛!”飘带化作白虹,卷向只差六、七尺就撞到墙上的印卷。

“唰!”一只赛雪欺霜的玉手从靠墙那列罗汉之一的背后探出,在飘带卷上印卷前先一步把印卷拿个结实。接着是失去芳踪的石青璇幽灵般飘起来,冷哼道:“这回好该轮到我做那得利的渔翁吧!”

婠婠收回飘带,加速掠至,娇笑道:“璇妹难道未听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吗?”

石青璇淡然自若地回应道:“当然听过!”

右手玉箫洒出大片青光,护着胸前要穴,手中印卷脱手射出,投往去而复返的侯希白。此时徐子陵高呼要侯希白取卷开溜的叫声,刚好传至,可说来得非常合时。

婠婠哪还有空去理会石青璇,何况石青璇得碧秀心真传,收拾她绝非数招内可办到,一声娇叱,改攻侯希白。

侯希白不住与投来的印卷接近,失而复得的兴奋,令他的精神提升至最巅峰的状态,更盘算出接卷后如何应付必然是狂风暴雨般袭至的攻势。就在这关键时刻,右方一尊望墙的罗汉像竟复活过来般,弹高往他扑过来,假如他依着现在速度继续掠前接卷,刚好会被撞个正着。这变化连婠婠都料想不到。

侯希白知道印卷虽重要,但倘若失去性命,什么印卷均不管用。这塑像重达百多斤,加上把塑像推出者的劲力,硬挨这一记可不是说笑的,倏地立定。罗汉擦身而过,猛撞在对立的另一尊罗汉处,发出一声轰鸣全场的激响和破折断裂的声音,两像同时爆成往四方激溅的碎粉。安隆肥胖的巨体在侯希白和婠婠间一闪而过,印卷也随即消失无踪,他的笑声接着响起,狂笑道:“姜毕竟是老的最辣奼,婠丫头你中计哩!”

“轰!”整座大殿晃动一下,安隆破壁而出,到了殿外去。

此时徐子陵和杨虚彦双双赶至,都为这意想不到的变化愕然。除婠婠外,更没有人明白安隆指婠婠中计究竟是中了他什么计。只有婠婠暗怪自己低估这位与祝玉妍同列邪道八大高手的一派宗主。

她之前以种种手法,令安隆生出惧意,再以飘带逼得他狼狈窜逃,当时更乘虚而入,凭飘带发出天魔音,控制他的心神,估计他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遂安心去争夺印卷。而安隆那边仍传来撞碎罗汉的声音,令她更是放心,现在当然猜到安隆比她预期的更快复原,并且不住击碎塑像,造出他退势不止的假象。此时悔之已晚,追之难及。

就在此时,安隆一声怪叫,又从破洞倒飞回来。殿内诸人莫不愕然以对,比之安隆成功夺卷更感意外。

在众人呆瞪下,安隆左手掩胸,拿印卷的右手轻轻抖颤,脸上血色褪尽,双目直勾勾瞧往破洞外月色遍洒的大地,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其中糅集深切的惧意。是谁能令这邪道中殿堂级的高手如此大失常态呢?靠墙的石青璇忽然娇躯一震,一言不发的循破洞闪身飘出殿外,消没不见。事起突然,徐子陵已来不及阻止。

徐子陵和侯希白交换个眼色,同时出手,往安隆扑去。不管是谁把安隆逼回来,还是要先把印卷抢到手上再说。

杨虚彦见状急压下心中惊疑不定的情绪,大喝道:“安叔小心!”

安隆被喝得似从一个噩梦里醒过来般,随手将手中印卷往上抛掉,狂叫道:“不关我的事!”接而朝洞口的反方向疯了似地逃去,撞破另一个大洞。

侯希白和杨虚彦哪还有兴趣理会他,同时拔身而起,往不断抛升,快抵殿顶的印卷追去。徐子陵怕婠婠偷袭,卓立原地,全神注意婠婠的动静。只见这美女俏立原地,对侯杨两人的斗争像忽然失去兴趣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露出思索的神情,紧盯安隆退回来的破洞口处。徐子陵心中一动,有几分猜到是谁在破洞外把安隆逼回来,事实上亦不难猜,天下间能令安隆如此仓皇失态的,不出宁道奇、祝玉妍和石之轩等寥寥数人,其中以直接和此事有关的石之轩可能性最高。

想到是“邪王”石之轩,不由冒出一股寒意。

扇剑交击之声在殿顶处连串响起,接着侯希白和杨虚彦两人分别落在徐子陵左右两旁,怒目对视,两人手中竟各有半截印卷。徐子陵也不由呆住。

婠婠幽幽一叹,悠然道:“这或者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奴家不陪你们玩啦!”倏地后移,从正门处飘身离殿。

“锵!”杨虚彦还剑鞘内,双目精光电闪,在徐子陵和侯希白身上来回扫视几遍后,冷哼一声,径自从破洞离开,消没不见。大殿恢复宁静,只余一地塑像破碎后的残屑。

徐子陵往侯希白瞧去,后者从手上的半截残卷收回目光,苦笑道:“小弟也有点同意婠小姐的话,这或者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大家同时得到却又失去了。”

徐子陵问道:“刚才把安隆逼回来的,是不是令师呢?”

侯希白摇头道:“瞧来不像。石师虽罕有出手,但出手必有人命丧。照我猜杨虚彦也不信来的是石师,至于究竟是谁有这么通天彻地之能,小弟也很想有人能回答我。”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侯兄多久没见过令师?”

侯希白轻描淡写地道:“怕有三、四年吧!”像是不愿谈及有关石之轩任何事的样子,岔开道:“很高兴今晚交上子陵般这么有情有义的朋友,小弟刚才力拼下受了点伤,必须觅地疗养,若子陵这几天仍在成都盘桓,小弟会来找子陵饮酒畅谈。”一扬手上的半截残卷,微笑道:“我真的很感激。请啦!”言罢穿洞潇洒去了。

那点烛光刚好熄灭,不片刻大殿又亮起来,皆因正是天明的时刻。想起昨晚惊涛骇浪般的经验,分外感觉能见到晨光的珍贵。

徐子陵走出墙外,天已大白,忽然一阵叮咚脆响,从佛塔那边传来,远眺过去,隐见佛塔檐角翘起处挂有铜铃,山风吹来,发出一阵阵悦耳的清音,使人尽去尘虑。在罗汉堂侧有夹道通向佛塔,花木扶疏,幽邃浓荫,非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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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暗忖横竖闲来无事,不如顺便随意参观,然后立即离川,赶去与寇仲会合,同赴关中寻宝。叹了一口气后,缓步朝佛塔走去,穿过竹林,高近十五丈,分十三层的宝塔巍然屹立林内广场处,峥嵘峻拔。在初阳东升的辉光下,塔顶的镂金铜制飞鹅更是灿烂辉煌,光耀远近。每层佛塔四面共嵌有十二座石雕佛像,宏伟壮丽,纹理丰富。

“徐兄对这座佛塔似是情有独钟呢?”徐子陵负手仰观佛塔,头也不回地淡然道:“师小姐是昨晚已来,还是刚到的?”

师妃暄来到他身后悠然道:“那有什么分别?你不过是想问谁把安隆逼回罗汉堂吧?此人那么可恶,冒渎佛门圣地,妃暄吓得他以后睡不安寝,也不为过,徐兄同意吗?”

徐子陵转过身来,面对清丽淡雅的师妃暄,苦笑道:“我也踏碎其中一座塑像,小姐打算怎么惩罚小弟?”

师妃暄微笑道:“我不见更不知,徐兄莫要问我。”

徐子陵一拍额头,洒然笑道:“昨晚就像做了一场梦,差不多每件事都是令人费解,不明所以。例如师小姐是凭什么惊退安隆,吓得他连《不死印卷》都要抛弃,以致见鬼似地抱头鼠窜?”

师妃暄温柔地道:“我上次入川,是奉师命到幽林小谷把《不死印卷》细阅一遍,虽不会因而练成不死印法,但模拟到有两三成相似并不困难,加上安隆做贼心虚,机缘巧合下才那么有效,这是否可解去徐兄其中一个谜团?”

徐子陵明白过来,却产生新的问题,讶道:“师小姐何不索性把印卷带返静斋收藏,岂非不用有昨晚的纷争?”

师妃暄淡然自若道:“这是秀心师伯传给青璇小姐的遗物,更是石之轩借刀杀人的凶物,没有青璇小姐的同意,谁都不能将之带离幽林小谷。这次最使人难解的,是杨虚彦怎会忽然知道此卷的存在?”

徐子陵愕然道:“借刀杀人?石之轩若要杀人,不会自己下手吗?”

师妃暄秀目抹过一丝悲哀的神色,低声道:“我们边走边说好吗?”

徐子陵不敢和她并肩而行,落后在她侧旁两步许处,一起进入迂回于竹林内的小径。

师妃暄忽地停下,徐子陵自然随即止步,前者微嗔道:“你这人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为何不敢和妃暄并肩漫步?我们之间没有尊卑之分,更无主从之别,是否要妃暄拂袖而去,不再理你?”

徐子陵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不知是否因熟络了的关系,师妃暄对他的态度比之初会时有很大的转变,以前她从未试过以这种半娇嗔、半责备的神态语气和他说话,其中动人处,教人惊喜。

徐子陵哈哈一笑,来到她左旁的位置,有点乱了阵脚地说道:“只是一场误会,小弟还以为师小姐因身份特殊,须严守男女之防,所以……敬而远之,不对!我只是尊重小姐超然的身份,唉!你该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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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暄莞尔道:“并肩而行与男女之防有什么关系?反是你这么故意落后,什么敬而远之,更为着相和别扭。”

说罢继续前行,玉容恢复止水不波的平静,这次徐子陵悠闲轻松地走在一旁,静待她说话。

好一会后,师妃暄沉重地道:“石之轩录下不死印法,是故意让秀心师伯看的,那关系到魔门和静斋的斗争,其中细节可以想象。若非研读此卷,秀心师伯绝不会在芳华正茂的时刻,撒手离开尘世。”

徐子陵心中冒出一股寒意,道:“石之轩的心肠是用什么做的?难怪石小姐不肯认他作父亲。”

旋即又担心道:“师小姐刚才不是说过曾细阅《不死印卷》吗?你岂非重蹈令师伯的覆辙?”

师妃暄若无其事道:“可以这么说。而这更是石之轩录之成卷的用意,对静斋来说则是公然的搦战。有一天妃暄可能忽然就那么走了,但总不能置之不理。”

徐子陵听得无言以对,更不知如何为她分担,好半晌才道:“安隆为何想得到印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此时林木已尽,两人来到罗汉堂旁的空地处,师妃暄缓缓转身,面对徐子陵,平静地道:“安隆对石之轩,有种近乎疯狂的崇拜,数十年来从没有改变过,一直希望石之轩能一统魔道。对他来说,以前的障碍是秀心师伯,现在的障碍则是青璇小姐。而在杨虚彦和侯希白两人间,他选取前者,因为他认为杨虚彦会是另一个石之轩。”

徐子陵不解道:“杨虚彦既是这么一个人,李世民为何仍要重用他?”

师妃暄道:“杨虚彦是属于太子李建成一系的人马,更因杨勇和李渊的密切关系,故非常受李渊爱宠,加上最近杨虚彦凭李渊纳董淑妮为妃一事,地位更是巩固。除非李世民要与父兄决裂,否则对这么屡建奇功,新近才把薛举刺杀的大功臣有什么办法呢?”

徐子陵皱眉道:“以前师小姐对魔门的事总是不愿谈论,现在忽然又变得言无不尽,其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师妃暄微笑道:“自大巴山别后,妃暄从水路全速赶赴幽林之谷,通知青璇小姐这件事,始晓得鲁妙子临终前曾以飞鸽传书予青璇小姐,遗书中提及很多事,对你和寇仲更是推崇备至,其中提及你可能是天下唯一的一个,可不须学习花间或补天的魔功,亦能读通《不死印卷》的奇才,她遂决定把印卷交给你。倘若你不能及时赶来,那她就当着安隆和杨虚彦面前把印卷毁掉,好一了百了。”

徐子陵禁不住心中涌过一阵失望,原来师妃暄现在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不是因她对自己观感有变,只是因鲁妙子的遗书,又或因石青璇对他的信任,不由暗感失望,那种滋味确不好受。由此推之,自己真的可能对这淡雅如仙的美女生出情愫,否则怎会因此而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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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徐子陵把所有扰人的情绪压抑下去,若无其事道:“原来如此!早知小弟便不用千山万水地赶到这里来。”

师妃暄讶道:“未能一窥印卷上所载,你不觉得可惜吗?”

徐子陵有感而发道:“得得失失,怎能介怀那么多!否则做人岂非万分痛苦。况且鲁先生极可能错看或高估了我徐子陵,若看得走火入魔多不划算。若要学上乘武技,罗汉堂内的五百尊塑像,无不暗含玄奥道理,大自然的鸟飞鱼落,无不可为我之师,谁还有空去参详魔门邪人创出来的东西?”

师妃暄美目深深地凝注他,秀眸彩芒闪闪,叹道:“妃暄现在终于明白鲁大师为何如此欣赏你徐子陵了!徐兄可知此寺的罗汉,均是依后秦圣僧鸠摩罗什亲绘的手本敬制。”

徐子陵一呆道:“鸠摩罗什是谁?名字这么古怪的。”

师妃暄肃容道:“鸠摩罗什乃天竺来中土传法有大德大智的高僧,广究大乘佛法而尤精于般若性空的精义,武技更是超凡入圣,却从不以武学传人,只论佛法。来中土后在长安的逍遥园从事翻译佛经的工作。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过竟然有人能从他设计的塑像瞧出玄虚,且非是佛门的弟子,确是异数。”

接着横他一眼道:“亏你这人还要说鲁师错看你,是否怕负上什么责任呢?”

徐子陵苦笑道:“被你说的我差点要入殿再多看两遍。唉!现在这里再用不着我这个闲人,巴盟的人又四处为李世民寻我晦气,小弟实不宜久留,师小姐请啦!恕小弟失陪。”

以师妃暄的恬淡无求,也忍不住蹙起秀眉不悦道:“为何你一副赶着要溜的样子?你难道看不到天下万民的苦难,即使是能避开中原战火的巴蜀,亦因外面政治形势的变化而风起云涌。自祝玉妍、石之轩出世,一直是道消魔长之局,否则天下不该乱成这个样子。有志气的人均应为人民办点事。”

徐子陵的苦笑更深,叹道:“有志气的是寇仲而非徐子陵,师小姐对我的期待不嫌太高吗?”

师妃暄恢复平静,微笑道:“徐兄知否我因何要冒充石之轩吓安隆一跳?”

徐子陵思索道:“是不是想试探石之轩有没有牵连在这件事内?假若安隆是奉石之轩的命令行事,当然不会害怕。”

师妃暄白他一眼道:“不嚷着要走了吗?”

徐子陵尴尬道:“原来师小姐也懂得耍人。”

师妃暄轻吁一口气,柔声道:“你这人很难侍候,如若徐兄不介意,可否让妃暄作个小东道,请你尝尝成都著名的道地斋菜,青璇小姐尚有些东西要交托你哩!”

徐子陵皱眉道:“师小姐不用为我浪费宝贵的时间,只要告诉我何处可见到石小姐,小弟自行寻去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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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暄像瞧通看透他般,樱唇角溢出一丝微仅可察的笑意,漫不经意地悠然道:“又来哩!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有相见之期,多陪妃暄一阵子也不成吗?”

师妃暄尚是首次对他软语相求,想起连毁掉她的和氏璧人家都不计较,徐子陵心中一软,只好点头答应。

数股浓烟在远方江岸旁的山头冒起,直冲霄汉。自昨晚黎明前,急行近三十里的江淮军,在杜伏威亲自指挥下,对沈纶的营地发动猛攻,但可惜的是他同时把泊在军营之旁大江上的十多艘战舰以火箭焚毁,寇仲在江上伏击沈纶退兵的大计登时落空。居高望远,沈纶的主寨尚未失陷,被毁的只是外围哨寨,喊杀声随风送到众人耳内。陈长林双目厉芒电闪,显因沈纶被袭大感快意。

卜天志凑到寇仲耳畔低声道:“照我看沈纶怎都会防上杜伏威有这一手,所以表面看似杜伏威占尽上风,但沈纶虽有损失却未伤根本,暂不用仓皇撤退。唉!即使走他也会从陆路走,想走水路已无可用的船只。”

他虽没有明言,但等于指出若要伏击沈纶,在现在的形势变化中,根本是不可行的。

寇仲也感到泄气,只好安慰他道:“沈纶哪是老杜对手,可能很快崩溃。”

另一边的陈长林目不转睛地紧盯战场的形势发展,摇头道:“沈纶有谋有勇,论气魄和经验虽及不上杜伏威,兵力更是远落其后,但立寨处却是利守不利攻,兼之是养精蓄锐,开始时虽被攻个措手不及,但转瞬站稳阵脚。我猜沈纶固是损失颇重,但杜伏威亦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忽然撤退的号角声响起。

寇仲苦笑道:“长林兄果是料事如神,老杜要退兵哩!”

陈长林叹一口气,苦笑道:“假设沈纶派兵追击杜伏威后撤的军队,那我们这次的伏击行动只有取消:如果沈纶连循例的追击也无法办到,则我们仍有一线机会。”

寇仲心中暗赞。陈长林不但是个情深义重的好汉,且公私分明,绝不会因私人恩怨而要大家陪他冒险。相互比较,自己更倾向于感情用事。

半个时辰后,洛其飞赶回来报告战场上的最新情况,沈纶果然派兵追击后撤的江淮军,却被杜伏威亲自指挥的护后军击退。

陈长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并没有因此失望,微笑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沈纶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少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从没受过什么挫折。这次我们教他落个灰头土脸,损兵折将而返,日后还要穷于应付李子通的报复,我已感到非常痛快。以后还怕没收拾他父子的机会吗?”

寇仲从隐藏的草丛中长身而起道:“长林兄乃天性豁达的英雄好汉,趁现在沈纶、杜伏威和李子通三方均自顾不暇,正是各走各路的最佳时刻。我在岭南兜个转后,便要和陵少会合共赴关中。彭梁等地的大本营,辛苦诸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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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声答应,士气昂扬得像刚打败了沈纶。

成都的大街小巷满布昨夜狂欢的痕迹,爆竹的破屑碎纸、花灯的残骸,随处可见。街道上行人疏落,与昨夜人山人海的情景,几疑是两处不同的地方。可以想象一夜尽欢后,人们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登床作其元龙高卧。

街上店铺十之有九没有开门做生意,当徐子陵怀疑师妃暄要请客的斋馆是否营业时,这扮成书生模样的美女领他来到城西设于果园坊内的斋店,出乎意外的正打开大门款待客人。师妃暄显然非是首次光顾,店东亲来招呼,秦公子前秦公子后的,尊敬有礼。徐子陵表示对斋菜全不在行后,师妃暄随即点了几个小菜,亲自为他斟上香茗,使他受宠若惊,想不到能有与她同台午膳的荣幸。偌大的斋馆,只有他们这台客人,清静舒适。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师妃暄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恬淡自然的动人模样。闲聊两句,师妃暄感激地道:“幸亏得徐兄告知石之轩的另一个身份,否则到现在我们仍不知一手颠覆大隋的裴矩就是石之轩。也只有他能如此深藏不露,教人全然寻不到蛛丝马迹。”

徐子陵不解地道:“他一个人真可发挥这么大的破坏力吗?”

师妃暄道:“问题是他深得杨广宠信,尤其是裴矩乃隋室最熟悉西域事务的人,其他大臣根本欠缺提议的资格。”顿了顿,续道:“例如在大业十年七月,当时身为右光禄大夫的裴矩被任命为‘护北蕃军事’,他立即向杨广进言,指出突厥的始毕可汗势力日增,必须设计削弱,并提出以隋朝的宗室女嫁给始毕之弟叱吉没,并封他为南面可汗,以分化突厥当权的宗族。结果叱吉没不敢接受婚事和封号,还向始毕和盘托出,始毕知道后,自对杨广萌生怨怼,突厥与隋的交恶,是从这时开始。”

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道:“若论心计,恐怕没多少人是石之轩的对手,最厉害是他还似对杨广忠心一片,处处为大隋设想的模样。”

师妃暄叹道:“一计未成,他又另出一计。裴矩再向杨广力陈突厥人最易被人离间,现在疏远朝廷,非关婚嫁封号之事,而是有个来自西方叫史蜀胡悉的人在挑拨离间,如能诱杀此人,突厥自会重归隋廷怀抱。杨广在不明事实下,答应了他。裴矩遂以利厚的贸易为诱饵,把史蜀胡悉骗到马邑杀害,事后又让始毕知道,从此突厥再不向隋廷朝贡。”

又喟然道:“杨广乃历代帝皇中把家当败得最快的皇帝,大秦虽也历两帝而终,但在始皇治世时,天下早已民怨沸腾,不像杨广继位时仍值盛世。现在想来,皆因裴矩揣摩到杨广好大喜功,意图扬威域外,令四夷归服的心态。在诱杀史蜀胡悉后,杨广还以为收服了突厥,北巡边塞,始毕得到秘密消息后,亲率数万精骑南下突袭杨广的队伍,逼得杨广要避入雁门避难。雁门郡四十一座城,被始毕攻占三十九座,杨广差点送命。经此一役,突厥人再不肯臣服,还生出东进之心。罪魁祸首正是石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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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道:“说不定也是石之轩派人暗中通知始毕,教他领兵来袭。唉!我真不明白,这样把突厥引狼入室,对石之轩有什么好处?”

师妃暄平和地道:“这正是思想之争的祸害,令人可置民族大义于不顾,对人民的痛苦视若无睹。祸患的根源来自魔门至高无上的秘典《天魔策》十卷,策中不但载有《天魔秘》、《道心种魔大法》等诸般深不可测的绝学,还详论宇宙和生命的奥义,认为人性本恶,毁灭和黑暗才是宇宙最具威力的力量。起始时只属一种学说,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学,无论在政治上或武林间,正统宗派均乘机对魔门穷追猛打,魔门杰出弟子遂各分别携卷避祸,演变成今天两派六道的局面。石之轩要统一魔道,就是要把《天魔策》重归于一。仇恨就是那样种下的,现在谁都难以改变。”

徐子陵皱眉道:“但这仍不足以解释石之轩为何要把突厥引进中原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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