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随在宋玉致身后,来到河旁一方大石处,宋玉致背着他止步道:“你来做什么?”
寇仲压下心中波动的情绪,柔声道:“当然是为了我的宋三小姐,我是专程来道歉赔罪的。”
宋玉致摇头叹道:“寇仲怎会是如此拖泥带水,纠缠不清的人?当日在洛阳大家说好一刀两断,便是一刀两断,以后各不相干。小心玉致会看不起你哩!”
寇仲苦笑道:“玉致切勿误会,我这次绝不是央你重修旧好!”
宋玉致嗤之以鼻道:“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谁曾和你好过,有什么旧好可以修的?”
寇仲现出本性,笑道:“那次在荥阳沈落雁的宅外小巷中,我们不是好过吗?”
宋玉致气得杏眼圆睁,大怒道:“你试试再说一遍!”
寇仲想起在扬州做小混混的日子,若有人叫你多说一遍,而你真的再说一遍,就是大战的开始,忙摇手道:“致致息怒,请恕我胡言乱语,言归正传,我只是想来见你一面,再无其他痴心妄想。”
宋玉致美目一瞬不瞬地凝视他,没有说话,似在观察他说话的诚意。
寇仲对她是愈看愈爱,轻轻道:“致致消瘦了!”
宋玉致不悦道:“与你寇少帅无关,坦白点说出来吧!为何要不辞劳苦地赶到岭南来?”
寇仲叹道:“坐下再说好吗?在这能洗尽尘俗的桃源胜地中,难道我们仍不可好好地聊一会吗?就算你不当我是……总可以当是个相识一场的朋友吧!”
宋玉致呆瞪他半晌后,点头道:“好吧!”径自在岸沿坐下,一对小蛮靴在水流上轻柔地摇晃。
寇仲小心翼翼和她并肩而坐,隔着尺许的“遥距”,自言自语地说道:“坦白说,我本从没打算到岭南来,皆因清楚致致没有转弯的性情。可是不知如何,在中秋月满当头的一刻,忽然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是趁兵败身死前,见致致一面,向你说出心底里的真话。”
他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毫无掩饰的真诚,宋玉致听得芳心颤动,黛眉轻蹙道:“不要骗我,你寇少帅新近大展神威,先后挫败宇文化及和李子通,夺得彭城、梁都、东海等二十多个城池,更破去曹应龙、萧铣和朱粲三方的联军,竟开口闭口一副随时落败身亡的样子,是否在博取人家的同情呢?”
寇仲缓缓道:“我现在的些微成就,似若天上的彩虹般,虽是美丽夺目,但既不实在,更是转眼即消。李小子已收得关中,又有以慈航静斋为首的白道武林全力支持,人心归向,我落败只是早晚间事,不来见致致一面,我寇仲会死不瞑目。”
宋玉致闭上美目,一字一字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退出争天下的旋涡,像你的好兄弟徐子陵般傲啸山林,岂非亦可不负平生吗?”
寇仲摇头叹道:“若我可这样,早就金盆洗手了。大丈夫马革裹尸,死也要死得像点样子,要我向李小子俯首认输,是绝不可能的,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也要和他李家周旋到底。”
宋玉致沉吟片晌,螓首低垂地轻轻道:“既是如此,你来找人家干嘛?”
寇仲剧震失声道:“致致!”
宋玉致长身而起,俯首看他,眼中射出复杂浓烈的情绪,柔声道:“假如争天下和玉致两者之间,只能选择其一,寇少帅会怎样决定?”
寇仲颓然苦笑,说道:“致致该知我是泥足深陷,致致怎忍心逼我做出这么残忍的选择?”
宋玉致露出个鲜花盛开般灿烂却凄艳的笑容,平静地道:“残忍的是你而非我。玉致避返南方,正是要把你忘记,为何你仍要来见什么最后的一面呢?这是何苦来哉?”
寇仲自责道:“是我不好,还以为这么做可讨致致的欢心,让致致留下一片美好的回忆,到此刻我才知道致致对我用情之深。”
宋玉致愕然道:“谁对你用情深哩?”
寇仲糊涂起来,抓头道:“致致若不爱我,为何要避情南方力求忘记我?”
宋玉致侧起俏脸用神思忖片晌,点头道:“我曾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个结论,你想听吗?”
寇仲叹道:“不用说出来小弟已可猜到不会是什么动听的话。罢了!说吧!哀莫大于心死。”
宋玉致大嗔道:“你这么善用策略,这一招是否叫扮作可怜虫呢?”
寇仲苦笑道:“情场如战场,总要有些战略部署才行,不过现在看却毫不奏效,够坦白吧?”
宋玉致曲膝重坐石上,忍俊不住娇笑道:“差点被你气死。”
寇仲打蛇随棍上道:“可以轻轻亲致致左右脸蛋各一下吗?”
宋玉致立时霞生玉颊,嗔怒道:“你当我宋玉致是什么人?”
寇仲慌忙岔开道:“致致尚未说出对我们爱恨交缠的关系的看法哩!”
宋玉致垂首把爱恨交缠低声念两遍,柔声道:“我的结论是之所以和你纠缠不清,有三分是怜才,三分是朋友,其余四分才牵涉到男女之情,但在这四分中却是恨多爱少,人家也说得够坦白吧?”
寇仲拍腿笑道:“只要有一分是男女之爱,我寇仲已欢欣若狂哩!”
宋玉致没好气道:“亏你说得出口。”
寇仲肃容道:“致致信也好,不信亦好,我这次专诚来访,真是情不自禁,渴想见致致一面。我们何不抛开一切,从头开始,无忧无虑地玩他娘……不是!只是相敬如宾的相处三天,然后我就要与陵少赶往关中寻宝,至于以后如何,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宋玉致色变道:“李家正张开天罗地网在关中等你,你两人仍要去送死?”
寇仲大讶道:“还说恨多爱少?致致原来这么关心我。”
宋玉致俏脸微红,嗔道:“从没见过人的脸皮比你更厚,你和徐子陵是玉致的朋友,难道眼睁睁瞧着你们去死不哼半句?”
寇仲恢复本色,笑嘻嘻道:“李小子愈准备充足,严阵以待,关中之行愈是有趣。我寇仲从小是不甘寂寞的人,李小子肯陪我玩,我感激他才对。”
宋玉致美目深注地瞧他片刻后,垂首道:“难怪爹说你是天性桀骜不驯的人哩!”
寇仲愕然道:“你爹见过我吗?”
宋玉致淡淡地说道:“知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遇到人家吗?”
寇仲茫然摇头。
宋玉致缓缓道:“我是要找附近的俚僚兄弟帮忙,好及早将你截着,不让你到我家山城去。”
寇仲一头雾水,奇道:“我到你家的山城去会有什么问题?”
宋玉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垂首道:“爹要杀你!”
寇仲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进入舱厅,七、八名旅客占了两张圆桌的其中之一在高谈阔论,闹哄哄一片。有人想和徐子陵打招呼,可是见他神态冷漠,那副疤脸尊容又令人觉他不是善男信女,忙把话吞回肚子去。徐子陵背着他们在另一张桌子坐下,面对窗子,听到众人说的都是有关做生意赚钱的事,哪有闲心聆听,心神转到韩泽南一家三口去。假设追兵在半途中追上他们,事情反易办得多,他可直接出手将追兵击退。如果抵酆郡后他们离船逃亡,他就很难帮忙,总不能长期暗蹑在他们身后,既不实际更不可行。唯一方法是在抵酆郡前和韩泽南开心见诚地好好交谈,看能否说服他。他绝非好管闲事的人,但小杰儿却令他想起小陵仲,怎可让无辜的小孩子任由恶人鱼肉。想到这里,暗骂自己愚蠢,要知道韩泽南的麻烦,明查不来自可暗探。
正要起身回房,忽然有人来到他身旁,豪气地把一罈酒放在桌上,笑道:“五湖四海皆兄弟,老哥有没有兴趣陪我喝杯水酒呢?”
宋玉致淡淡地说道:“之前爹曾离城外出十日,前天回来,返城后把智叔、鲁叔和我召到他的‘搁刀听雨堂’说话,指你会在三天内来山城。”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原来是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杀崔纪秀,难怪像表演似的,爽脆利落。”
宋玉致愕然道:“你见过爹?”
寇仲解释一番后,问道:“我和你爹今日无冤,往日无仇,他为何和我过不去?他难道不知道若干掉我,他的宝贝女儿以后会不认他作爹吗?”
宋玉致两边晶莹如玉的粉颊各飞起一朵娇艳欲滴的红云,大嗔道:“爹若宰掉你这小子,人家不知多么感激他才真。”
寇仲故作谦卑模样地说道:“三小姐请开导寇小子,既然三小姐乐见寇小子被宰掉,为何又要来警告小子,着我逃命?”
宋玉致神情微怔,接着耳根红起来,垂下螓首,软弱地为自己解围道:“你是人家朋友嘛!”
寇仲缓缓探手,往她脸蛋抚去。
宋玉致娇躯颤抖,娇吟道:“寇仲啊!不……”
寇仲的大手抚上她娇羞热得教人魂销的脸蛋,指尖轻轻拂扫她圆润的耳珠,凑前情深如海地说道:“我们不要再自己骗自己而吃苦下去,好吗?”
宋玉致坚定的竖起一对纤指,按在寇仲欲吻她香唇的大嘴处,拦截着他乘胜追击的行动,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低声道:“你不是说过只是来见玉致一面,又说过什么相敬如宾,究竟是否算数?”
寇仲感觉着她脸蛋吹弹得破的娇嫩玉肤,纤指按唇的动人滋味,入目是她娇羞不胜又强作冷静不动心的绝美姿容,嗅到是她如兰的香气,一时心神皆醉。
寇仲的手从她的脸蛋移往她秀长洁美的颈项,目光从她顾盼生妍的美眸移到长在颊边的迷人小酒窝,呼吸困难地叹道:“所以我才说不要再自己骗自己,我决定摆明车马,向未来岳父大人正式提亲。”
宋玉致大吃一惊,从梦里清醒过来般两指前推。
寇仲全无防备下往后便倒,两手张开地躺在地上,高声嚷道:“我快乐得要死哩!”
宋玉致俏脸通红地悻悻然站起来,低骂道:“再敢说半句轻薄话儿,我一剑杀了你这大胆无礼的小子。”
寇仲坐直虎躯,双目精芒闪闪,微笑道:“我们何时到山城去?”
宋玉致一震道:“人家不是跟你说笑的,爹把你的名字刻在磨剑堂内的磨刀石上,那代表你是他下一个对手。”
寇仲从地上弹起:“致致是他的宝贝女儿,却不及我这未来女婿更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意,他是想看看我对他女儿的诚意,更要秤秤我寇仲的斤两。”
宋玉致没空计较他以未来女婿自居,失声道:“你根本不明白爹这个人,凡给他刻名在磨刀石上的人,最终都会变成他刀下游魂,那可不是说笑的。唉!最多人家陪你三天,但三天后你必须有多远逃多远,以后不准再来。”
寇仲摇头叹道:“若我就那么落荒而逃,将永远失去得到致致的资格。知不知道为何我比致致更明白你爹呢?皆因我们是同一类的人。”
宋玉致大嗔道:“你又故态复萌。”
寇仲微笑道:“我是为超过三天之期而奋斗,致致该欣赏我的勇不畏死才是。拥有致致一分的爱后,我忽然恢复生机,充满信心去和李小子争一日的短长。生命从未曾如此美好,致致可否再提供一些奖励?”
徐子陵别转头来,朝那惊扰他思潮的不速之客瞧去,来人年纪在三十五、六间,个子高瘦,脸庞尖窄,只下颔留有一撮山羊须,看上去那张脸就像马和羊的混合体。走起路时似力图把本是弓背哈腰的体型弄得挺胸凸肚,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更活像个四处蒙混的江湖骗子。身上衣着光鲜,无论用料手工,均是贵价货,不过徐子陵却一眼看穿此君非像他表面的浮薄简单。他的眼神沉着而机敏,像不断在找寻别人的弱点似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泛起一种奇异的光泽,那是长期修炼内家真气的现象;两手修长整洁,纵使在夸张的动作中,仍予人有力和敏捷的感觉,其左手更缺尾指,像给人齐指斩掉的模样。
他毫不客气地坐在徐子陵身旁,又为徐子陵斟酒,自我介绍道:“小姓雷,人人唤我作雷九指,唤得我连爹娘改的本来名字都忘掉啦!老哥高姓大名?”
另一台的旅客停止说话,看热闹般留意徐子陵的反应,听他们的对答。
徐子陵淡然道:“谁人令你从十指变成九指呢?”
雷九指双目神光一闪,旋即又敛去,继续以夸张的手势和表情道:“那是为玩艺未精付出的代价。”又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老哥有没有兴趣发一笔大财?”
徐子陵冷然道:“没兴趣!”
雷九指露出个看透一切的了解神色,挨回座椅,举杯道:“好汉子!雷九指敬老哥一杯!”
徐子陵暗忖不愧是出来混的,深懂见风转舵之道。下逐客令道:“雷兄如果来找本人只是说这些话,可以请便。”
雷九指哈哈笑道:“且容小弟再说两句。”又凑过来低声道:“老哥必以为我是个在江湖混饭吃的人,对吗?”
徐子陵皱眉道:“那你是什么人呢?”
雷九指肃容道:“我是个赌遍大江南北,精研各种赌术的人。”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那和江湖混混有何区别?”
雷九指放下酒杯,傲然道:“当然大有分别,且听小弟详细道来。”
徐子陵心叫上当,但悔之已晚。
另一台的人由于听不清楚他们的话,早恢复前况,继续谈天说地。
徐子陵叹道:“我对赌博全无兴趣,雷兄另找别人去说吧。”
雷九指笑道:“虽小道亦必有可观焉!老哥只因不了解,故不感兴趣。事实上赌博能流传千古,不但千门万类,且博大精深,只要懂其一二,可终生受用无穷。”
徐子陵哂道:“说到底还不是输或赢两个字吗?我若对发财没有兴趣,学来干嘛?兼且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何雷兄忽然要来便宜我?”
雷九指双目放光道:“老哥果然是明白人,这处人多耳杂,可否换另一个地方说话?”
徐子陵自他过来兜搭,一直摸不清他的门路,此时心中一动,问道:“昨晚起航前那批来截船的汉子,与雷兄有什么纠纷和梁子?”
雷九指愕然瞧他,现出个要重新估量他的神色,沉声道:“老哥确是高明,联想力更是非常丰富。我雷九指若仍左遮右瞒,老哥定会看不起小弟。没错!昨晚那帮人确是冲着我而来的,乃川南赌坊的人。”
徐子陵心中叫好,想不到无意中解决韩氏夫妇的难题,剩下的是如何让韩泽南晓得那批人不是他的仇家,只是一场误会。
长身而起道:“到我的房里再说吧!”
雷九指大感意外,想不到对方拆穿自己后,反变得友善,一时呆了起来。
宋玉致大发娇嗔道:“你再和人家说这种轻薄话,我以后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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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笑道:“致致中计哩!我只是爱看你现在的动人的模样,故意说轻薄话儿。言归正传,你家山城在哪个方向。”
宋玉致给气得杏眼圆瞪,翘手胸前,摇头道:“休想我告诉你。”
寇仲移前低声下气地说道:“凡事应从大处想。试想想假若我因你爹把我的名字刻在磨刀石上,竟吓得屁滚尿流落荒逃走,他日再要提亲,以你爹的英雄了得,怎会要这种窝囊女婿?信我吧!你爹只是想试试我的胆色,我可以保证登上山城时,他老人家会大开中门来欢迎我。”
宋玉致差点要捂耳朵,叹道:“你的吹牛话比你的轻薄话更难听。”
寇仲傲然道:“这正是我寇仲对三小姐最有价值的地方,是令三小姐接触到以前从未梦想过的东西。”
宋玉致几乎要伸手把他喉咙捏断,跺足道:“鬼才梦想这些东西!你或许是个一流的刀手,却是第九流的说客,快给我滚,以后不想见到你。”
寇仲慌忙陪笑道:“是我不好!致致真正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宋玉致愕然道:“什么真正的心意?”
寇仲凑到她耳旁,把音量压至低无可低地说道:“你是怕你爹杀我,于是装作无情要我滚吧!对吗?”
宋玉致忍不住“噗嗤”苦笑,说道:“真拿你没法。你这人最大的缺点是没有自知之明,脸皮又厚,说话更不知所云。唉!算我怕你,寇少帅真要到山城送死吗?”
寇仲信心十足道:“事情还不够明白吗?你爹若要杀我,那晚便可动手。”
宋玉致道:“这只因你不明白他而已!爹的行为从来都出人意表,难以猜度的。不妨一并告诉你,爹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为表示决心,已在历代祖宗前立下誓言,绝不会嫁给你,所以爹根本不会视你为未来女婿。”
寇仲像给人当胸重击一拳般,跌退三步,脸上血色尽褪,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领雷九指朝舱房走去,当经过韩泽南夫妇的舱房,故意扬声道:“雷兄因何事与川南赌坊的人结怨,令他们昨晚要不惜一切的来截船呢?”
雷九指瞥他一眼,射出奇异的神色,却没有答他。
徐子陵心中暗赞,知他不愧是在江湖混饭吃的人,从自己提高音量看出端倪。不过既达到目的,也不计较其他。同时功聚双耳,立即听到那女的对韩泽南道:“相公!你听到吗?”韩泽南以“唔”的一声作回应。
徐子陵推开房门,说道:“雷兄请坐。”
雷九指毫不客气地在靠窗的两张椅子之一坐下,提着的小酒壶顺手放在几上,待徐子陵在另一边坐下后,脊骨一挺,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轩昂而有气度,语调从浮夸改为沉稳,叹道:“真看不出老哥原来是这么热心肠的人。适才我见你关注韩氏夫妇的事尚以为你另有目的,甚或见色起心,现在方知你真的是为他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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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愈来愈感到此人大不简单,非是一般江湖混混,淡淡地说道:“雷兄既知韩氏夫妇误把川南赌坊的人当作仇家追兵,为何不点醒他们?是否另有居心?”
雷九指从容道:“我这样贸贸然地去和他们说,人家肯相信吗?”
徐子点头道:“好吧!撇开那方面不谈,雷兄因何看上弓某人?”
雷九指别头往他瞧来,说道:“原来是弓兄,弓兄理该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可是小弟却从未听过。不过只看乌江帮的人对弓兄特别礼遇恭敬,便知弓兄是有头有脸的人,此事非常奇怪。”
徐子陵不悦的冷哼道:“雷兄可知查根究柢乃江湖大忌,雷兄请小心言行。”
雷九指的瘦脸竟露出欣然之色,说道:“弓兄万勿见怪,刚才我是用言语试探,再从弓兄的反应来肯定小弟的看法,弓兄请恕小弟言语不敬之罪。”
徐子陵皱眉道:“你要试探什么?”
雷九指肃容道:“我想看看弓兄是否确是侠义中人,若弓兄是邪道人物,刚才的话已可为小弟招来杀身之祸,凭弓兄的武功,收拾我该只是举手之劳。”
徐子陵想不到他竟能单凭观测看出自己的武功深浅,大为懔然,沉声道:“雷兄一是清楚道出来意,一是请便,勿要浪费弓某人的时间。”
雷九指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首先要问弓兄一事,就是弓兄肯否替天行道,同时又可发一笔大财?”
徐子陵淡然道:“雷兄怕要另觅人选,皆因弓某有要事在身,故难以相助。”又不解道:“雷兄若要躲避追兵,大可跳江逃走,那追兵将会断去跟踪的线索,值此天下纷乱的时刻,谁人有本事可遍天下地去搜寻你?”
雷九指避而不答道:“弓兄既无意援手,小弟只好自己想办法。请恕失陪!”
宋玉致凄然道:“你忘了玉致吧?以你寇仲的条件,天下美女谁不为你倾倒,若你真是对玉致好,以后请勿踏入岭南半步。”
寇仲终于退定立稳,大口的连喘几口气,摇头叹道:“宋玉致你对我太无情啦!”无意识地挥手道别,往后飞退,刹那间没进林内。宋玉致紧咬樱唇,俏脸煞白,猛地樱唇张开,吐出一口鲜血,往后倒下。横里人影闪出,在她坠地前拦腰抱起,再往寇仲退走的方向掠去。
寇仲一口气在荒野中奔出二十余里,心中仍是填满愤懑伤痛的情绪。在爱情上他是彻底的失败,先是李秀宁,后有宋玉致。来时他充满希望,但现在所有憧憬和幻想均被宋玉致几句话摧毁。忽然他发觉自己在官道上走着,路上尚有其他车马行人,这时他什么都不去想,只想找个有酒卖的地方大醉一场,醒后再作打算。对宋玉致他是完全绝望了。
胡里胡涂地来到城郡入口处,赫然竟是郁林郡,缴税入城后径自在大街找到间酒铺,遂入内买醉。这酒铺非常别致,呈长形的空间是内外两进合成,中间以一个露天的天井相连,天井中央有个椭圆形的鱼池,四周摆满盆栽。换在平时,寇仲必细心观赏,此刻则只朝尽端处走去,在靠角的桌子坐下。伙计热情的来招呼道:“这位大爷定是从外地来的,我们见龙斋的酒和菜在郁林是首屈一指的,大爷真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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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环目一扫,见店内只疏疏落落的有六、七台客人,哪会信他的吹嘘,更没兴趣说话,说道:“不要菜只要酒,还要最烈的酒。”伙计倒是机灵,二话不说地去了。
寇仲想起宋玉致的绝情,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呼吸困难,差点大哭一场,偏是哭不出半滴眼泪,始知自己对宋玉致用情之深,大大出乎意料。旋即又安慰自己,一切会变成过去,就像那次为李秀宁喝得酩酊大醉那样,当他酒醒后,会尽力把宋玉致忘记,这亦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他并不了解宋玉致,且是首次发觉没法揣摩她内心的真正想法。这出身高门大阀的天之骄女明明是喜欢自己的,纵使以前有什么恩怨过节,见到他寇仲朝圣似的于百忙之中,不畏万水千山的遥远路途来找她,也该抛开过往不愉快的事来迎接他吧!岂知却是如此结局。
酒来了。寇仲忽感有异,抬头瞧去,提酒来的赫然是“银龙”宋鲁,吓得连忙起立。
宋鲁亲切地搭着他肩头,慈和地说道:“坐下再说。”
“咯!咯!咯!”徐子陵正在研究新近习得的“真言手印”,闻敲门声道:“进来!”
来的是林朗,带些紧张地说道:“点子追来了!”
徐子陵立即对川南赌坊的人重新估计,皆因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追及他们,说道:“林香主打算怎办?”
林朗愤然道:“一切依足江湖规矩办事,这是我们乌江帮的船,若对方要在船上拿人,即是不给我们乌江帮面子,那我们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抵九江后,我们当然不会再管别人的闲事。”
徐子陵心中暗赞,难怪侯希白说乌江帮信誉昭著,同时对林朗好感大增,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敢衔尾追来,自然有实力和把握可吃定乌江帮的人。
微笑道:“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林朗摇头道:“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旗帜,照看该有百多人。真奇怪,在大江干买卖的帮会同道,大多和我喝过酒套过交情,纵然没什么关系的,至少也曾点头打招呼。但这批人却面生得很,不知是什么来路?”
徐子陵道:“我刚听到消息,追兵有可能是川南赌坊的人。”
林朗色变道:“消息从何而来?”
徐子陵道:“是从船上的客人处听回来的。”
林朗忧心忡忡地说道:“若真是川南赌坊的人,会非常棘手。川南赌坊是成都最有规模的赌场,解晖亦要卖他们的账,难怪如此横行霸道,不把我们放在眼内。”
徐子陵好整以暇地问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林朗道:“川南赌坊的大老板是‘金算盘’霍青桥,乃巴蜀有数的高手,声名仅次于解晖、范卓、奉振等一方霸主之下。其子霍纪童出名横行霸道,好勇斗狠,他霍家还兼营青楼生意,真不明白韩泽南为何要惹上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