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显出阀主的霸气,仰天发出一阵长笑声,说道:“好!朕最喜欢有忠有义的人,听封卿说你曾目睹吾友岳山与席应的一场龙争虎斗,且给朕详细道来,不要漏去任何细节。”
徐子陵暗松一口气,晓得李渊并没有对他生疑,可以依计行事了。
大唐的皇宫,由皇城、宫城两个部分组成。前者是大唐中央政府的一应办公机构所在;后者则为皇室治事起居之处。中间以一道宽达千余步横断东西的广场式大横街分隔,所有改元、大赦、元旦、冬至大朝会、阅兵、受俘等全在这里举行,故有“外朝”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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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皇宫的主门是位于南北中轴线上的三道门,皇城正南是遥对城南主门明德门的朱雀门,以长安第一大街朱雀大街连贯。宫城正南的主门是承天门,连接承天门和朱雀门的一截街道称为天街。玄武门是宫城正北的大门,门外是宫城的后院“西内苑”。朱雀、承天、玄武三门,形成皇城宫城的主轴,有坚强工事和森严的警卫。玄武门更是宫廷禁卫军司令部所在,兵力雄厚,谁能控制玄武门等于控制皇宫,甚至整个京师。
宫城由三个部分组成:中为太极宫,西为掖庭宫,东为东宫。太极宫是唐皇李渊起居作息的地方,东宫是太子李建成居处,西部掖庭宫为李世民居处,李元吉的武德殿,位于东宫北的西内苑里。
太极宫内共有十六座大殿,最主要的四座大殿为太极殿、两仪殿、甘露殿和延嘉殿,均建在承天门至玄武门的中轴线上。太极殿又称“中朝”,是大唐宫内的主建筑,每月朔望两日,李渊在这里接见群臣,处理政务。太极殿北是两仪殿,为“内朝”,只有少数有资格作决策的亲信大臣才能进出参与,国政大事往往先在此商讨、决定,才轮到在“中朝”提出和讨论执行的人选及方法。
寇仲这神医随着常何和冯立本从皇城南面靠东的安上门进入皇城,两旁宫署林立,左有太常寺、大府寺、尚书省;右有太庙、少府监、都水监、东宫仆寺等等。他特别留意的是都水监,皆因这是掌管长安一切水道交通,对他寻宝的跃马桥有莫大关系。他虽连跃马桥的影子都未见过,心中早认定宝藏的入口最有可能在桥底下水道处,否则宝藏该早给人发现。
当进入分隔皇城宫城的广场横街,以寇仲如此见惯场面的人,也被这横分南北、气贯东西的长街式广场的磅礡气势所震慑,叹为观止。尤其是承天门上建有重楼,只要想象唐室有庆典在外朝举行,帝君登上承天门楼主持的气象,禁不住热血沸腾。他想:终有一天,登楼主持庆典的人会是我寇仲而非李渊或李家的任何人。三人在东宫外重明门下马,步入东宫。由东宫卫士组成的“挟门队”分列两旁,气象森严。过了重明门就是显德门,门内是东宫的正殿显德殿,接着是崇教、丽正、光天和承恩等宫殿,两侧还有宜春院、崇文馆、集贤馆及其他一些殿堂楼阁。显德殿是太子李建成接见文武百官和监国问政的地方,不过这次李建成接待沙天南父子却选在宜春院。沙天南虽富甲一方,终非外国政要人物,故以建在东宫园林内的宜春院较为合宜。寇仲直到这刻仍弄不清楚长林军驻扎的长林门所在位置,估计该是东宫的北大门,等若太极宫的玄武门。在雨雪飘飞中,寇仲在门官大叫“莫一心先生到”的嘹喨唱喏中,步进宜春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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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用神聆听,又于关键处打断他的叙述细加追问。当徐子陵说罢,李渊大讶道:“人的性情,决定每个人出手的风格,岳山竟然变得这么沉着冷漠,教人难以置信。”
徐子陵感到李渊这番话只是向他左右说的,并非要求自己答话,遂垂首不语。刚才他对战况过程的描述,事前做足准备工夫,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情和角度,去述说自己与“天君”席应的决战。又故意屡在微妙关头表达出自己看不破箇中玄虚,免被李渊瞧出自己的“高明”。
裴寂接过李渊的话道:“这证明岳山真的练成‘换日大法’,脱胎换骨的变成另一个人,否则何以弃刀不用?”
李渊长叹道:“可是朕仍感到无限惆怅!想当年朕和岳大哥并肩作战,历尽生死凶危,方能尽歼肆虐北疆以‘小旋风’马俊为首的马贼群。当时岳兄的霸刀何等威风厉害,只要想到此情难再,朕实深感惋惜。”
徐子陵心中一震,在岳山遗卷中,岳山曾详细描述这马俊的武功和如何把他斩杀的战斗经过,偏是在此事上对李渊却一字不提,其中定有徐子陵不明白的情由。若弄不清楚,以后会在李渊面前露出破绽。
封德彝笑道:“臣以为皇上不用为此介怀,岳公弃刀不用,代表他的武功修为再有惊人突破,否则也不能将席应置诸于死地。”
李渊沉吟道:“还有使朕感到奇怪的,岳兄一向不屑与魔门中人交往,怎会忽然和‘胖贾’安隆、‘倒行逆施’尤鸟倦联起手起来对付席应和边不负两人?”
这个问题谁能回答?厅堂一阵沉默。
李渊忽然问封德彝身旁那位大臣道:“遣人往寻岳山一事,叔达可知有什么进展?”
叫叔达的大臣摇头道:“尚未有消息。像岳公那种高手,如要蓄意隐蔽行踪,恐怕谁都难找到他。”
徐子陵知是时候了,脸上故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果然瞒不过李渊的锐目,问道:“莫为你是否有话想说?不用害怕,放胆说出来。”
徐子陵毕恭毕敬地说道:“小民在来京途上,曾于恒县见过岳老一面,当时他匆匆而过,转瞬失去影迹,小民心中仍是印象深刻。”
李渊拍几道:“何不早说!”
坐在裴寂旁一直没有说话,身材矮胖,脸上常挂笑容的一个大臣道:“岳老定是也惦记着和皇上当年在北疆快意纵横的日子,所以要到关中来与皇上叙旧。”
李渊脸上现出缅怀的神色,旋即又被伤感取代,摇头道:“他是不会原谅朕的,永远不会。虽然最后我们两个都是失败者。唉!往事如烟,转眼数十年哩!”
徐子陵暗里捏把冷汗,暗忖若自己依原定计划贸贸然去找李靖,必会被李渊立即识破。他开始有些明白李渊的性格,他优柔寡断的作风,非是因他欠缺胆色魄力,又或意志不够坚定,而是因他太重感情。其中的苦乐,正显出他对美好生命的依恋和追求。徐子陵有此一想法后,对这大唐皇帝登时好感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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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再安慰这位对自己内心感情毫不掩饰的大唐皇帝道:“人的年纪愈大,对过去的事情愈是看淡,这么多年啦!岳公该再不把旧事放在心上。假如皇上同意,微臣可在城内广布眼线,只要岳公入城,皇上可立即晓得,到时再请皇上定夺。”
李渊沉吟片晌,龙目朝徐子陵瞧来,说道:“此事不宜张扬,否则恐怕会令霸刀不快。莫为你既见过岳山,可为朕暗中留意,但此事只限你一个人知道并着意进行。赐金一两,退下!”
徐子陵心忖一两黄金虽是不俗的财富,不过比起卜廷十两的大手笔赠金,只是小巫见大巫,可见李渊非是挥霍无度的君主。叩首后离开厅堂。
太子建成从座位起立,欣然直往从宜春院入堂的寇仲迎来,其他人等慌忙追随左右,骇得寇仲心中唤娘,硬着头皮“应忖”李建成的刮目相待。最令他提心吊胆的是独孤峰、独孤策和独孤凤三位“老相好”,若被他们识**份,任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亦只能以饮恨宜春院收场。
寇仲以过去三天反复练习的姿态步法,又运功收敛眼内神光,改变咽喉的大小,扮作愚鲁野民见到太子殿下时手足失措的畏敬模样,未待李建成来到,往下跪拜道:“小人叩见太子殿下。”
李建成加速抢前,在他双膝着地前一把将他扶起,呵呵笑道:“天佑我李建成,莫神医来得合时,不必多礼。莫神医是李建成的上宾,免去一切宫廷俗礼。”
寇仲心道这就最好,老子哪有兴趣向你这小儿又跪又拜。表面当然装出受宠若惊,半眼不敢朝其他随李建成拥过来的人望去的战战兢兢模样,颤声道:“小人不敢,嘿……小人……”
李建成挽着他的手臂,欣然道:“坐下再说!坐下再说!”
寇仲在李建成身旁坐好,这位大唐的太子将大厅内诸人向他逐一介绍,除沙家四父子外,他认识的有独孤峰、独孤策和独孤凤、常何、冯立本,首次相见的是魏征、王珪和谢叔方三人。王珪和谢叔方该是李建成的亲信,魏征原是李密的首席谋臣,未知是否因李密与李建成关系密切,所以魏征也因而加入太子党的阵营内。寇仲对此无暇深究,只要独孤峰等没对他起疑,可还神作福,哪还有空去想及其余事。
在众人目光下,寇仲接过宫女奉上的香茗,匆匆喝过后,李建成欣然道:“听沙翁说莫神医的针法医术,乃家传绝学。未知曾否遇过一种病状,患者热而心烦,皮肤麻木,耳鸣乏力,脐下气逆上冲,两足冰寒……。”
寇仲知他最关心张婕妤的怪病,因为如能治好她,不但可讨好李渊,更可进一步加强和这李渊宠妃本已极为密切的关系。而他亦是骑虎难下,不得不面对挑战,装作“惊魂甫定”的用神沉思,才道:“全身烦热而独双足冰寒,确可令一般大夫束手无策,皆因这有两个病源。皮肤麻木,下气上冲,正是两病交侵之象。不过殿下放心,这病可包在小人身上,保证可针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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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口胡诌,又把话说满,完全是豁出去尽博一铺,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心想凭自己的《长生诀》疗伤圣气,怎都能令张美人有些儿起色吧?
李建成大喜道:“如此有请莫神医立即为病人施针治病。趁父皇到东大寺去,若能凭神医妙手回春,可令父皇惊喜莫名。”
寇仲硬着头皮随他起立,暗忖在长安混得是龙是蛇,就要看这娘的一铺。
碧水澄潭映远空,紫云香驾驭微风;
汉家城阙疑天上,秦地山川似镜中。
太极宫与东宫有通训门相通,过门后是太极宫的东园,也是著名的东御池所在处。在雪粉飞扬下,广阔的东御池晶光亮澈,默默地反映着池畔铺上新装的亭台楼阁、老槐垂柳,彷似人间仙境。寇仲在李建成、常何、冯立本三人陪同下,沿着池旁碎石铺筑的园中小道,朝张婕妤所居位于东御池北园林内的凝碧阁缓步前行,在分隔东园和主殿群的隔墙外,远处太极殿的殿顶耸峙于雪白的林木之上,气象万千。
李建成在寇仲耳旁低声道:“张娘娘这次的病起得非常突然,半个月前她在宫内玩球戏时忽然晕倒,此后得此怪疾,一直时好时坏,韦正兴都束手无策。”
寇仲记起韦正兴是关中最有名的医师,有活华陀之称,顺口问道:“韦大夫怎么说呢?”
李建成冷哼道:“他说来说去仍是寒燥虚实那一套,只有秦王硬说他医术了得。照本殿下看他不过医道尔尔,只是凑巧医好几个病症,便声名大噪,遇上真正棘手的奇难杂症,立即束手无策。”
寇仲这才知韦正兴是李世民方面的人,难怪李建成如此紧张和礼待自己。不过假如他寇仲出师不捷,立即会被打落冷宫。再想到李建成的狡猾,趁李渊离宫时让自己去尝试诊治,医不来李渊亦不知道,更不会怪到他这个太子身上。
问道:“娘娘一向的体质如何?”
李建成露出思索的神情,眉头深锁地说道:“张娘娘以前的身子是相当不错的,这次病发事起突然,令我们大感意外。”
说话间,众人穿过蜿蜒于竹林的小径,眼前豁然开朗,东御池之北,罗植各种花卉草木,凝碧的池水映照下,凝碧阁坐落其间,台殿亭阁,与四周的环境融浑为一。
李建成领着寇仲等登上台阶,一名四十来岁的太监在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在大门相迎,李建成介绍道:“郑公公,这位就是莫神医哩!”
那郑公公见到寇仲的尊容,鄙屑之色略现即敛,勉强打个招呼,说道:“太子殿下请!”
徐子陵离开东大寺,整个人轻松起来。心想该是留下暗记的时刻,好能与寇仲联络,认准方向,在雪花纷纷中朝朱雀大街走去。
忽然有人从横巷撞出来,哈哈笑道:“弓兄你好!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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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大吃一惊,忙低声道:“我现在叫莫为,希白兄勿要乱嚷。”
正是“多情公子”侯希白,纵使他的帽子遮去上半截脸,但其独特出众的体型风度,仍是非常易认。
侯希白发现他面具上的疤痕浅了许多,尴尬地地说道:“我这叫自作聪明。幸好我肯定没人跟踪莫兄后才现身相见,否则会暴露莫兄的身份。莫为!这名字可圈可点。”
一把扯着徐子陵衣袖,转入横巷去。
徐子陵奇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侯希白耸肩洒然道:“子陵兄……莫兄只是我的意外收获。我真正要跟踪的人是杨虚彦。以为他是随李渊的车马队到东大寺去,岂知竟见到你从东大寺走出来,登时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寒舍喝两杯如何?”
徐子陵讶道:“你在这里有落脚的地方吗?”
侯希白领路而行,潇洒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几年来我专为付得起钱的人作画像,赚了一大笔。虽说长安很难批到户籍,却给我将屋连户籍一应买下来,以作藏身之所。”
两人进入上书“宣平”的坊门,又是另一番情景。长安城内坊与坊间以围墙街道分隔,井然有序,每坊四门,主要街道是以十字形贯通各门的石板路,小巷成方格网状通向坊内主街。坊内民居多为低矮的砖木房,朴素整齐,院落森树时花,窗明几净,一片安详舒适的居住气氛。
侯希白领他直入深巷,来到一所小院落的正门,推门道:“莫兄请进。”
当李建成等一众留在大堂,冒牌神医寇仲却登堂入室,在郑公公领路下,穿廊过户的抵达大唐帝宠妃张婕妤的香闺门外。郑公公着寇仲远候一侧,自己过去轻轻叩门,一副惟恐惊扰张婕妤的模样神态。
寇仲闲着趁机欣赏凝碧阁的内园景色,纵在冬寒雪飘的时节,他仍可轻易想象出在园内繁茂的古槐和苍柏下,春夏时在浓荫遮地,满园碧绿的蔓草衬托中,雪白的梨花和绯红的桃花争香竞艳的迷人情景。这种睹此思彼的想象力,令寇仲心神提升至超乎眼前的物象到达另一层次,感觉新鲜。院内正中处有个大池,池中筑有一座水亭,亭旁有座假石山,近顶处雕凿出龙头,张口喷出一道清泉,射注池内,飞珠溅玉,蔚为奇观,更为清寂的冬园带来一点点的生气,颇有画龙点睛之效。
正欣赏间,宫门张开,一名宫女的声音道:“郑公公安好,是否神医来了?”
郑公公低声道:“正是莫先生来了,方便吗?”
寇仲当然诈作不闻不知,感到那宫女正探出来朝他张望。
宫女显然被他的鄙俗模样吓怕,好一会后道:“就是他?”
郑公公忙低声道:“是太子殿下极力推荐的,我们做奴才的只有听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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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心中大骂,这太监一下子将所有责任推在李建成身上,确是可恶。
宫女道:“不如公公随小婢进去禀告贵人,由她定夺好了。”
两人足音远去。陪伴寇仲的两个小太监互打眼色,对寇仲这神医似乎不大看好。事实上连寇仲亦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由有点儿紧张。
片晌之后,郑公公回来道:“有请莫先生。”
寇仲深吸一口气,随郑公公进入布置得美轮美焕的内堂去,经过一进厅堂,才是闺闼。在两名太监和数名宫女簇拥下,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揽被坐在一张卧榻上,一副娇慵无力,我见犹怜的抱病样儿。
寇仲不敢饱餐秀色,正要叩首下拜,张婕妤柔声道:“莫大夫不必多礼,只要你治好哀家的顽疾,哀家重重有赏。”
旁边一位该是张婕妤贴身爱婢的俏丽宫女接口道:“我们贵人的意旨是医者须讲求望、闻、问、切;若拘于尊卑俗礼,顾忌多多,反防碍莫大夫的诊断。所以莫大夫可免去这些宫廷礼节。”
寇仲心道这就最好。作个揖后干咳一声,清清经运功改变后的喉咙,开腔道:“娘娘果然是明白人,如此小人先为夫人把脉看看。”
张婕妤点首同意,郑公公忙指点太监搬来椅子,让寇仲在这美丽的娘娘身前坐下。气清兰麝馥,肤润玉肌丰。当寇仲把三指搭上张婕妤无力慵移、滑比凝脂的玉腕上时,差点晕其大浪,忘记来此的目的非是偷香而是治病。在众人目光虎视眈眈下,寇仲暗中送出三注真气,钻进她的气脉内。蓦地张婕妤娇躯剧震,寇仲大吃一惊,慌忙缩手。众宫娥太监齐声惊呼,魂飞魄散。
徐子陵接过侯希白奉上的香茗,轻啜一口,奇道:“这里布置相当不俗,原先的主人当是高雅之士。”
侯希白微笑道:“多谢子陵对他赞赏,小弟这蜗居原来的布置全被小弟换过。唉!小弟的癖好是不能忍受庸俗的东西。”
室雅何需大。侯希白这小厅堂布置简雅,窗明几净,最令整个环境充盈书香气息的是挂在东西壁间两对写得龙飞凤舞、清丽高古的长对联。其中一副的上联是“放明月出山,快携酒于石泉中,把尘心一洗。引薰风入室,好抚琴在藕乡里,觉石骨都清。”另一联是“从曲径穿来,一带雨添杨柳色。好把疏帘卷起,半池风送藕花香。”既相对称,且意境高远,令人读来心怀舒畅。
徐子陵本身对吟诗作对是门外汉,问道:“这对联是否侯兄的作品和手笔呢?”
侯希白谦虚答道:“正是小弟劣作,请子陵赐教。”
徐子陵苦笑道:“在这方面你至少可做我的师公,我哪有资格去指教你?”
侯希白对徐子陵的坦诚大为欣赏,笑道:“换过是其他人,无论是如何外行,也必胡诌一番,以附庸风雅,由此更显子陵君子之风。”又岔开话题道:“子陵刚才为何会从东大寺大模大样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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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扼要解释后,反问道:“侯兄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侯希白叹道:“当然是为了要从杨虚彦手上抢回另半截的印卷,现在我对不死印法是一知半解,练得差点走火入魔。”
徐子陵大惑难解道:“令师究竟是什么心态,见到你们两个斗生斗死的,竟也不置一词吗?他现在究竟站在哪一方?”
侯希白脸色一沉,缓缓道:“这情况正是他一手促成的,坦白说,我对不死印法并非那么热心,因为世上尚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可让小弟去沉醉追求。只是知道杨虚彦必不肯放过我手上的另一截印卷。一旦让他练成不死印法,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侯希白。”
徐子陵皱眉道:“照情形推测,令师刻下的关系应与杨虚彦较为密切,对侯兄大大不利。”
侯希白摇头道:“这只是一种假象,杨虚彦该像小弟般,只能凭自己的本领去混出事业和成就来。当我和杨虚彦任何一人练成不死印法,首先须应付魔门两派六道的挑战。石师正是要通过种种考验和斗争,要我们两人之一能脱颖而出,成为统一魔道的人。”
徐子陵不解道:“令师为何不自己去完成这心头大愿,却要把责任放在你们身上?”
侯希白沉声道:“道理很简单,皆因他的不死印法因碧秀心而出现破绽,所以躲起来暗中操纵;否则若惹得宁道奇或慈航静斋的斋主出手,他很有可能吃败仗。”
徐子陵心中一震,暗忖杨公宝藏内的“邪帝舍利”,极可能就是弥补不死印法破失的一个关键。
侯希白颓然苦笑道:“有时小弟亦对石师和杨虚彦的关系感到迷惘失落。子陵可否助我从杨虚彦手上把印卷抢回来?”
徐子陵苦笑回报,说道:“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小弟怎能坐视。”
侯希白大喜道:“子陵确是我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我侯希白也助子陵去起出杨公宝藏,以作回报。”
徐子陵暗忖此事须得寇仲同意才成,点头道:“此事迟些再说,眼前你对杨虚彦有什么眉目呢?”
侯希白沉吟片刻,冷笑道:“愈清楚我这位不同门师兄弟的行事作风,愈知道他是个手段卑鄙的人。”
徐子陵讶道:“侯兄何有此言?”
侯希白双目杀机乍闪,沉声道:“我来关中足有半个月,凭着对魔门的熟悉,摸清了杨虚彦的行藏居处,又曾数次趁杨虚彦离家时偷进去搜寻印卷,虽一无所获,却无意中发现他的其他勾当。”
徐子陵大感兴趣,问道:“是什么勾当?”
侯希白狠狠道:“我发现了他炼制石师所传‘焚经散’的痕迹,他可瞒过任何人,如何瞒得过我侯希白?”
当寇仲送出真气,张婕妤娇躯内的全身气血经脉,像张一览无遗的图卷般尽展其脑海之内。就在此刻,他倏地发觉这高贵的夫人体内经脉欲断,像经不起任何微弱力道冲激似的,骇然知机下立即收回真气,并抬起搭腕的右手。由于眼见张婕妤娇躯剧震,众太监宫娥同时飞扑过来。张婕妤痛得冷汗直冒,娇躯打颤,众人一时间连寇仲都忘掉。寇仲心中叫苦,若张婕妤就这么香消玉殒,他跳落黄河都洗不清那令她致死的嫌疑。幸好张婕妤半晌后恢复过来,睁眼“啊”一声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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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公公怒道:“莫大夫!这是怎么一回事?”
寇仲这时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晓得张娘娘的怪病是他能力以外的事,他唯一当神医的本钱,就是靠“疗伤圣气”,但因张娘娘的“虚不受补”,当然派不上用场,也只能学“活华陀”韦正兴般束手无策。
眼前的头等大事,乃如何安然脱身开溜,忙肃容道:“公公切勿惊急,此乃应有之象,对娘娘的病小人已成竹在胸,眼下须先往采集草药,解去娘娘体内寒热交侵之毒,才能用针把恶疾根治,公公明察。”
郑公公听得半信半疑,双目乱转之际,张婕妤长长吁出一口气,说道:“莫大夫断脉之法与别不同,显是有真材实学,刚才一下子令哀家全身气血似欲翻转过来似的。”
郑公公乃精通武学的高手,闻言起疑道:“听说莫大夫乃内家高手,不是想妄自为夫人输气吧!”
寇仲为之哑口无言,心中叫糟,幸好张婕妤亲自为他解围道:“圣上也曾多次以真气送入哀家体内,却无任何异样情况,与大夫此回切脉截然不同。”
郑公公欲言又止,张婕妤俏目往寇仲瞧来,问道:“大夫真的胸有成竹吗?哀家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寇仲硬着头皮胡诌道:“这是一种罕有的寒热交侵症,病发时寒热并作,不发时……唔!就像娘娘现在这情况。放心吧!只要我弄一剂对症的草药出来,保证娘娘会大有改善。”
张婕妤就像沉溺在大海的人遇到浮木般,生出希望和信心,皆因从没有大夫敢夸口可治好她的病,秀眸亮起来道:“麻烦莫大夫立即为哀家开出药方。”
寇仲心想这岂非立即要他出糗吗?忙道:“这帖药必须小人亲自上山采药选料炮制,马虎不得,娘娘请给小人一两天时间,听说终南山最多名药呢!”
张婕妤的贴身宫娥皱眉道:“刚下过几场大雪,草树都给冷死了!”
寇仲倒没想及这破绽,急中生智道:“小人需要的一味主药是一种叫长春花的根茎,绝不受风雪影响,姐姐请放心。”
张婕妤对她这个唯一希望所寄的莫神医道:“如此有劳莫大夫。”
寇仲暗里抹一把冷汗,心想总算把小命捡回来,离宫后他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让人认为他畏医潜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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