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好奇心大起,以退为进地说道:“若是不方便,刘大人不必告诉我。”
刘政会道:“这并非什么秘密,很快消息就会传遍长安,皇上下旨时,太子殿下、秦王、齐王和裴寂、封德彝、陈万福等全在旁听着。”
寇仲差点想踹他一脚,催他快些说出来,道:“究竟是什么事?”
刘政会一字一字缓缓道:“皇上命我把通训门、通明门和嘉猷门三道官门堵住。”
寇仲一头雾水道:“皇上要堵塞三道门,只属小事吧!”
刘政会道:“这三道门却是非同小可,通训门是东宫和太极宫的唯一通道,嘉猷、通明两门则连贯掖庭和太极中宫,太子殿下以后要到太极宫,只能从承天门或玄武门入宫。”
若徐子陵在此,定可明白李渊的用意,把出入通道限制在两道大门中,在安全和防守上自然是稳固多了。
寇仲一时仍未明白李渊此举的动机,一呆道:“皇上想加强出入通道的控制,自有他地说道理,刘大人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刘政会苦笑道:“这些事实在不该告诉先生的。”
寇仲压低声音道:“小人对宫内太子殿下和秦王的斗争早有所闻,所以没什么该知道或不该知道的问题。”
刘政会苦笑道:“皇上此举,令人感到危机更是迫在眉睫。皇上颁令时,谁都不敢说半句话。现在请恕小弟失陪,因为必须立即去安排一切,否则不能于过年后如期施功。先生请见谅。”
寇仲把抄下的资料纳入怀中,长身而起道:“刘大人不必相送,我已是识途老马,懂得如何离开。”
刘政会不好意思地说道:“待小弟办妥皇上的事,再和先生把酒详论古今建筑的发展。”
寇仲暗忖心领了,匆匆离开。雨雪仍洒个不休,寇仲寻宝的热情和希望,也像雨雪般冰寒刺骨,再没有半丁点儿的信心和把握。
马车驶出六福赌场的大门,转入街道。
单琬晶嫣然笑道:“你每次离开赌场,是不是都会有人在门外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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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透帘盯着摆明守在门外寻他晦气的武装大汉,奇道:“照理他们该派人入赌场盯哨,防止我从后门或别的通道又或跨越院墙溜掉,为何会不知我上了公主的车?”
单琬晶若无其事地说道:“若连这些黑道小角色都应付不了,我们东溟派还用在中原江湖上混吗?”
徐子陵靠到椅背,转头向坐在身旁的美女苦笑道:“公主的眼光真厉害,昨晚只那么透帘一望,竟把小弟认出来。”
单琬晶无限感触地说道:“徐子陵,你实在太易认了!照我猜秦王也看穿是你乔扮的,只是隐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吧!”
徐子陵回想起昨晚的情况,李世民最后劝他离城那句话,确实不像对一个陌生人说的。心中一动道:“若有机会,你可提醒秦王一句,他天策府内必有人被李建成收买,因为府内发生的事,李建成无不了如指掌。”
只凭侯希白化身为莫为受到盘问一事,李建成立即收到风声,便知天策府有内奸。
单琬晶点头道:“我会提醒他的。”
马车朝码头区方向驰去。徐子陵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只好问道:“公主这次来长安,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单琬晶淡淡地说道:“趁王世充尚未和李阀正式撕破脸,我赶紧把过去两年打制好的一批兵器、盾牌、弓矢和甲冑运给秦王,以替换破损的旧兵器。你该知现在长安的形势是多么吃紧。”
徐子陵点头表示晓得,又不解道:“有李渊在此,他们三兄弟就算水火不兼容,总不敢公然动手火并吧!”
单琬晶叹道:“这恐怕要老天爷才晓得。现在双方是各有所忌,论两方面在长安的实力,因为建成、元吉一方得到独孤阀、南海派和李密的加入,又有突厥人明目张胆的助阵,势力剧增,立即把天策府比下去。”
徐子陵很想问她是否知道岳山是她的爷爷,但当然不敢真的问出口来。此时马车在码头停下,巨舰东溟号泊在岸旁。
单琬晶叹道:“秦王已够头痛的了,偏偏你们两位大哥又于此时到长安来寻宝,你教他该怎办?”
徐子陵耸肩道:“他该欢迎我们来才对。你可暗示他我和寇仲至少在现今的形势下,对他是有利无害。”
旋即又皱眉道:“李渊这么眼睁睁瞧着李建成势力坐大,招揽的不是野心家如李密、独孤阀就是别有居心的突厥人,究竟心中打什么主意?”
单琬晶道:“李世伯该是蓄意任得李建成扩展他的长林军,好令世民世兄不敢生出异心。在他心中,世民世兄拥兵自重,恃强横行,若给他当上皇帝,建成元吉休想活命,他的宠妃更难保晚年。”
徐子陵愕然道:“他这么不懂看人的吗?”
单琬晶目光投向窗外的飘雪,满怀感触地说道:“皇宫是另外一个世界,深宫中更是最多谎话和谗言的地方。李世伯最大的缺点是多情好色,被身边围着他的女人终日说世民世兄的不是,更好的人也会在他心目中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好像有次在宫庭的宴会中,世民世兄想起自己的亲娘早逝,一时感触,当众洒泪,竟被李世伯的妃嫔中伤说他‘在怨恨和妒忌建成和诸妃,假若让他当权,必将她们赶尽杀绝’,又道‘建成太子心地善良慈爱,只有他才能照顾她们’,日积月累下,李世伯自然是远世民而亲建成。兼且世民世兄长期在外征战,哪有工夫为自己解释?他天生是那种不肯放弃原则和立场的人,谁都不卖账,本身就和李世伯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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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开始明白为何李渊会纵容可达志去挫折李世民的威风,不过经他点醒之后,李渊怎都该有些醒悟吧。
默然片刻,单琬晶轻轻道:“你们打算何时运走宝库内的东西?”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对宝库只有模糊的线索,直到此刻仍未有任何头绪。”
单琬晶愕然道:“你们竟不知宝库的藏处吗?”
徐子陵解释道:“可以这么说,娘未及把所在处全部说出来便撒手了。”
单琬晶一对美眸亮起来,欣然道:“那就是说你们找到宝库的机会,只比完全不知宝库所在的人大上一些,对吗?”
徐子陵微怔道:“可以这么说。”
单琬晶精神焕发地说道:“那我劝你们索性放弃寻找宝库吧!杨素为人奸诈多智,深沉而有城府,这样的人处心积虑建成宝库以备谋反之用,怎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好像很高兴我们找不到宝库的样子。”
单琬晶坦然承认道:“这个当然。你可知你们两人已成了天下群雄最顾忌的人物。杨公宝藏一旦落入你们手里,将更如虎添翼,那时秦王也将被迫要立即发动攻势,免得少帅军养成气候,成为他李家统一中原的大患。”
徐子陵不解道:“区区一个宝库,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吗?”
单琬晶道:“你可知宝库存在的消息是怎样泄露出来的?”
徐子陵茫然摇头。
单琬晶道:“消息是从杨玄感传出来的。当年他起兵造反,为振作士气,声称只要攻入关中,可起出他老爹杨素的宝库,并说库内有足够装配一支二万人军队的精良武器和足与国库相比的财物。到被灭前他仍慨叹空有宝库而不能用,又把藏宝图托付心腹手下突围带走,后来该图应是落在你娘手上。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从罗刹女处得到秘图,原来并没有这回事。”
徐子陵摇头道:“娘过世时身上并没有这张秘图,该是娘自己把它毁掉。”
单琬晶叹道:“换了不是你们这两个无人可以奈何的天才高手,恐怕早被人擒拿起来严刑拷打,问出究竟,也不会有这种误会。”
徐子陵望着永安渠,雪粉终于收止,两岸尽成纯白的世界。心中涌起微妙的感觉,这次重会单琬晶,大家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般,无所不谈,且互相信任,感觉亲切温馨。
单琬晶道:“我若依原定计划过年后才来长安,恐怕碰不上你们了!”
徐子陵顺口问道:“公主为何提早来长安呢?夫人有一道来吗?”
单琬晶道:“娘没有来,我们是接到秦王的急信,不得不提早把兵器运来,皆因李建成最近说服洛阳最大的兵器制造商沙天南投诚,而沙家一向在洛阳外屯积大量优质兵器,秦王推断李建成得到沙家提供的兵器,说不定会对他不利,故必须作好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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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诧道:“李渊对这些事竟不知情吗?”
单琬晶道:“知道又如何?除非李渊不准三个儿子各拥亲兵,否则改换装备乃最平常不过的事。关中的兵器厂均由李渊直接控制,所以他的儿子才要假诸外求。”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道:“在这种火并一触即发的形势下,随时会闹出乱子来。”
单琬晶白他一眼道:“对寇仲来说,不是关中愈乱愈好吗?”
徐子陵坦然道:“若没有突厥人或魔门巨**手其中,寇仲确会如此去想。可是大义当前,寇仲当然晓得事有缓急轻重之别。”
单琬晶微一沉吟,道:“子陵肯否与秦王见一次面?”
徐子陵道:“若让人晓得,秦王会多出条私通外敌的罪名,且寇仲也未必喜欢我这么做。”
单琬晶黛眉轻蹙道:“你们似乎知道一些连秦王都不晓得的事,对吗?”
徐子陵道:“这是当然的事。唉!我明白公主对我们的好意。而且公主对我们尚有大恩,我们也不知如何报答。唉!小弟要走啦!临别前有几句话,希望公主听得入耳。”
单琬晶秀眸一暗,轻柔垂首道:“说吧!希望不是太难入耳。”
徐子陵道:“李世民乃雄才大略的人,一旦认定敌我,绝不容任何私人的感情影响他的决定或行动。公主看到是李世民的某一面,而我们领教过的却是李世民的另一面。细节我不想说出来,只望公主能尽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单琬晶玉容数变,道:“多谢子陵的忠告,琬晶明白自己的处境。你刚才不是提到报恩吗?我虽不当那是怎么一回事,但如果你们肯为我做到一件事,琬晶会非常感激的。”
徐子陵肯定地说道:“公主请说,只要我们力所能及,必为公主办妥。”
单琬晶狠狠道:“替我杀掉边不负,此人一天不死,我和娘都不会安心。”
离开皇宫后,寇仲先赶去见高占道等人,商量好今晚行动配合的细则,趁尚有个把时辰才到与徐子陵约定会面的时间,遂先回沙府打个转,看看能否偷空休息片晌,好养足精神,以应付今晚大小事宜。
踏入沙府,沙福大喜地迎上来道:“莫爷回来得正是时候,五小姐找你呢!”
寇仲摸不着头脑道:“五小姐找我干嘛?”
沙福道:“入厅再说。”
寇仲奇道:“五小姐竟在大厅等我?”
沙福道:“独孤家的凤小姐来了,五小姐在陪她说话。”
寇仲大吃一惊,道:“既然有客人,又是五小姐的闺中密友,小弟不宜闯进去吧?”
沙福压低声音道:“凤小姐似是专诚来找莫爷的。还有老爷吩咐,今晚皇宫的年夜宴,他和三位少爷及莫爷于酉时头须从这里起程出发,老爷嘱我特别提醒莫爷。莫爷可能是长安城最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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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抵达大厅的外客间,寇仲别无选择下,只好硬着头皮跨过门槛,踏进大厅去。在一角喁喁细语的沙芷菁和独狐凤两对美目先后向他瞟至。
寇仲隔远一揖道:“小人拜见五小姐和独孤小姐。”
令他放心的是独狐凤似是对他毫不起疑,还俏立而起还礼道:“莫先生折煞凤儿了!”
沙芷菁含笑道:“大家坐下再说,奉茶。”
坐好后,寇仲道:“听说独狐小姐要见小人,不知有什么吩咐?”
沙芷菁道:“凤凤是芷菁的知己,大家是自己人,莫先生不用客气。”
寇仲暗忖芷菁也算交游广阔,竟有这么多好朋友,由此更可想见沙天南以前在洛阳的风光。
独孤凤道:“那凤儿不再客套,今天凤儿来是想央先生为凤儿的一位尊长治病。”
寇仲一时尚未会意,问道:“是为独狐小姐哪位贵亲治病呢?”
独狐凤道:“就是凤儿的嬷嬷,她患的是哮喘病,这些年来发作得更频密,令人担心死了!”
寇仲这才醒觉,暗忖若真治好尤楚红的哮喘病那还得了!遇到她时不给打得落花流水才怪?何况自己根本没资格去治好她的陈年旧患,只好来个拖字诀,道:“小人当然乐意效劳,不过哮喘病病原复杂病期又长,且难根治。过年后待小人去看看,才决定如何着手。”
独狐凤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央求道:“凤儿晓得先生贵人事忙,不过嬷嬷这两天发作得特别厉害,先生可否抽空随凤儿到寒舍打个转?”
寇仲心中叫苦,他已做惯“着手回春”的大夫,这么去怎都要露一手半手,才不致让人起疑。但如此为强敌治病,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该如何应付才好。
沙芷菁在旁助口道:“莫先生怎都要帮这个忙,芷菁久未见过老夫人,顺道一起去拜会她老人家吧!”
寇仲欲拒无从,把心一横道:“两位小姐有命,小人当然遵从。”
两女大喜,“押”着他驱车往独狐府去。
徐子陵来到侯希白的多情窝,后者比他更早到一步,还伏案写画,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徐子陵定神一看,愕然道:“是她?”
侯希白刚为画卷上栩栩如生,气韵生动的美人儿作最后几下补笔,讶道:“你认识纪倩吗?”
徐子陵道:“我今天在六福赌场见过她,赌得又狠又辣。”
侯希白悠然向往地说道:“我可想象她在赌桌旁浪**迷人的样子,纪倩是上林苑最红的姑娘,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不到我换了另一副面孔,仍可赢得她另眼相看。”
徐子陵没好气地说道:“这叫本性难移,你究竟惹上多少情债,快一一从实招来,否则我扮你时,要吃不完兜着走。”
侯希白尴尬地道:“并不是我想去青楼鬼混,问题是二少爷和卜杰那小子每晚不去青楼便不能安睡,而他视我为最好的青楼伙伴,兼之小弟闲得发慌,只好舍命陪君子。坦白说小弟已非常收敛,否则子陵扮我时会遇上更多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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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道:“算了吧!幸好今晚我不会见到她哩!”
侯希白俊脸微红,干咳一声道:“子陵请见谅,听说以纪倩为首的一批上林苑红姑娘,会到宫内表演歌舞,希望她不会找你吧!”
见到徐子陵的脸色,忙补充道:“子陵莫要担心,小弟与她发乎情止乎礼,尚未有任何越轨行为,最多只是说几句亲密话儿吧!不!我和她清清白白,只是较说得来的朋友而已!这美人儿一向孤芳自赏,像尚秀芳般是卖艺不卖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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