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正要和常何入宫拜年,独孤凤从后赶来,向常何赔个罪,把寇仲请到一旁说话,说道:“莫先生果然医道如神,由昨天到现在,嬷嬷不知多么酣适,睡觉也没喘气。她说三十年来从未像昨晚的一觉睡至天明,所以特别嘱凤儿来请先生移驾,好让她能当面谢你。”
自知道无漏寺的可能性更大,寇仲对独孤阀的嫌疑府第兴趣相对下降,暗忖若治好尤楚红的哮喘病,这老恶妇不知变得如何厉害,干咳一声道:“凤姑娘不必客气,小人今天实在太忙,过两天有空,定会登门拜访老夫人和凤姑娘。”
独孤凤谅解地说道:“莫先生现在肯定是长安最忙的人。嘘!昨晚莫先生真神气,昂首阔步地走出来证明那叫莫为的家伙其实输了,对方还不敢不承认。你又大方为他疗伤,爹和哥他们都很赞赏你。”
寇仲有点招架不了她崇慕的目光,心想好的不灵坏的灵,若她真看上自己这“丑汉”,就麻烦透顶。尴尬地道:“我倒没想过要指证莫为那家伙是输家,只凭心中的感觉去行事。我要赶往皇宫去,过两天才给老夫人拜年。”
独孤凤甜笑道:“我刚从皇宫回来,昨晚我、淑妮和你们的五小姐闹了个通宵。今日是元旦贺朝,皇上在太极殿的龙座上,接受文武大臣、王公贵戚入内朝贺,宫内管弦齐奏,喜乐大作,旧朝杨广做皇帝时,也不外如是。”
幸好此时常何回来催驾,独孤凤依依不舍的放人。寇仲松一口气,坐上常何为他准备的马车。
常何笑道:“看来她对你有点意思哩!”
寇仲苦笑道:“她只是看上我的医术,无论家世、身份、才貌,小弟哪配得起她。”
常何正容道:“这我可不同意,现在只要你老哥肯点头,保证太医一职会落到你身上。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与刘政会、温彦博等同级,一统天下后全国的大夫全是你属下。”
寇仲道:“我这人天生不爱做官,有什么比自由自在更写意。正为如此,所以这些高门大族出身的贵女,小弟实无福消受。”
常何笑道:“尚秀芳又如何?我和政会都觉得她对你与众不同。”
寇仲失笑道:“此事更不可说笑,她是天上的仙女,我这凡人怎敢妄想。”
蹄音响起,一骑从后追来,常何和寇仲愕然朝后望去。
来找他们的是侯希白,徐子陵和雷九指才知自己是大惊小怪。
侯希白满面春风的先向他们拜年,坐下道:“麻烦子陵扮回莫为,今日我刚到秦王府拜年,回程途中被胡小仙抓个正着,还迫我立即随她回明堂窝见‘大仙’胡佛,幸亏小弟应付女人算是颇有一手,但仍要费尽唇舌才得脱身,事后还要向卜杰等解释一番。”
徐子陵轻松写意的感觉立即一扫而空,问清楚情况后,说道:“你的不死印法练得如何?”
侯希白精神大振地说道:“石师果是不世奇才,竟能创出这般博大精深的功法,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我怎练得出成绩来?现在我是囫囵吞枣地把全卷强记,然后把印卷烧成灰烬,好让杨虚彦永远得不着它。”
雷九指叹道:“那你昨晚肯定没睡过。”
侯希白洒然道:“少睡一晚半晚,算不上什么。”
徐子陵正容道:“侯兄可小心点,我们昨晚虽偷得干净利落,但肯定杨虚彦会猜到我们身上。且令师的反应颇难预料,若他决定毁掉侯兄,侯兄的处境将非常危险。”
侯希白苦笑道:“我早想过后果,却是别无选择,所以要把印卷毁去。除非石师不顾师门规矩,否则纵使小弟性命不保,杨虚彦仍失去了学不死印法的资格。”
雷九指忍不住问道:“令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侯希白面容转暗,好半晌摇头道:“我实在弄不清楚。自小我就是个孤儿,由石师的一个仆人养大,石师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我,传我各种技艺武功。有时他像个慈爱体贴得无微不至的慈父,有时却像个冷酷无情的陌生人。我不知该怎样去形容他才贴切。”
徐子陵断然道:“侯兄不如立即离开关中。”
侯希白一震道:“你肯定他会杀我?”
雷九指不解道:“只要石之轩看不穿小侯假扮莫为的身份,他仍该是安全的。”
徐子陵神色凝重地说道:“旁观者清,没有人比石之轩更清楚侯兄的底细,莫为来自巴蜀,兼又武技高强,终会引起他的怀疑。昨晚皇宫一战,于我们实有害无利。”
侯希白色变道:“现在我、子陵和少帅三人的命运已紧连在一起,只要有一人被看破,另两人将会受牵连。”
徐子陵微笑道:“所以我才要你一走了之,既可避免胡小仙的纠缠,又可令我们少去一个露出破绽的弱点,侯兄更可以潜心修炼不死印法,可说一举三得。”
侯希白沉吟半晌,俊容忽明忽暗,好一会才道:“子陵是否准备要和石师作正面的冲突?”
徐子陵叹道:“侯兄果然是明白人,为免侯兄左右为难,兼有其他方面的考虑,侯兄实应立即离开,此乃上上之策。”
侯希白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你们不惜一切的助我取得不死印卷,我却一走了之,若你们有什么事,我侯希白以后必会寝食难安。”
雷九指道:“我倒同意子陵的提议,这对两方面均有好处。至于他们两人,你更不用担心,什么场面情况他们不曾应付过?”
徐子陵不容他多想,说道:“侯兄立即回去,修书一封,大致说明自己是弓辰春而非莫为,因被胡小仙识**份,兼昨晚一战受了内伤,故不辞而别等诸如此类的话。舞文弄墨,你当然比我在行。”
侯希白苦笑道:“小弟从未想过会结下生死相交的朋友,今天却交到三位。好吧!就依子陵所言。”
徐子陵微笑道:“这一招必大出石之轩和婠妖女等意料之外,我们也扳回一点上风。由现在开始我们要把主动掌握在手里,否则定是饮恨长安的结局。”
侯希白伸手和他相握,双目射出深刻的感情,说道:“保重!”言罢洒然而去。
常何定神一看,低呼道:“是秀宁公主的人。”
寇仲暗叫不妙,那人策马来到车旁,施礼后道:“秀宁公主今早上朝贺岁后,忽感不适,有劳莫先生入宫诊理。”
寇仲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错在昨晚太露形迹,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殿心与徐子陵同时亮相,熟悉自己的李秀宁当然可一眼看破,只好对常何苦笑道:“入宫后我们只好分道扬镳,更麻烦你向太子殿下替我赔个罪,我看过秀宁公主后,还要去见尚秀芳呢!”
徐子陵的雍秦重临东大寺旁的玉鹤庵,报上来意后被领到布置清淡简朴的迎客堂。他生性淡泊,酷爱自然,客堂除几椅外就只四面空壁,反令他有舒泰闲适的宁和感觉。
在宁静的心境里,他脑海中浮现出目前长安的形势。尤鸟倦的确没对他撒谎,祝玉妍、赵德言和石之轩正联手进行一个搞垮李世民的大阴谋,只要他们计划成功,如日中天的大唐国将四分五裂,由盛转衰。若他猜得不错,这阴谋的核心人物该是杨文干、杨虚彦和香玉山三人,密谋在李渊到终南山脚仁智宫举行一年一度的畋猎时,把李世民及他的手下一举歼灭,再控制李渊,逼他逊位予李建成。那时只要能架空李建成,大唐国便要落入杨文干和杨虚彦手上,等于旧隋杨姓余孽重新复辟。李世民和他手下一众天策府战将亲兵,乃身经百战的不败雄师,黑甲铁骑,更是名慑天下,战场可不比江湖上的打斗仇杀,讲求的是群体的力量,通过组织、训练、兵法、战阵、策略、指挥表现出来,不存侥幸。若正面硬战,杨文干一方就算人数多上数倍,也难以得逞,一旦让李世民方面动员大唐军,十个京兆联亦吃不完兜着走,所以杨文干只能觑其无备,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李世民一个措手不及。香玉山之所以参与其事,最重要是他乃连李世民都不晓得的外人,故能在天策府的监视网外行事。假若阴癸派那批在江南制造的精良火器落入他手上,在某一特定环境下,确能发挥难以想象的杀伤力。
至此豁然而通,为何属沈法兴的海沙帮肯供应火器给白清儿,皆因李世民已成其他割据群雄的头号大敌。香家由明转暗,似是为怕他和寇仲,事实上却暗中勾结魔门诸派,一方面继续为萧铣办事,另一方面则对付他们两个。他现在可肯定一旦知道宝藏所在,祝玉妍会倾尽全力杀死他们,以独吞宝藏,再利用宝藏内的财物兵器,助林士宏取得天下。
徐子陵有个感觉,就是石之轩早看穿侯希白的身份,甚至经过昨晚之事后,寇仲亦露出底儿,只是他没有告诉杨虚彦。凭石之轩的实力,觑准时机,肯定可将邪帝舍利从他们手上抢去。现今的形势对他和寇仲非常不利,一举一动,全在环伺群敌的监视下,而他们对杨公宝库仍全无头绪,所以须从被动争回主动,否则会处于一直挨打的劣势。想到这里,不由叹一口气,窗外细雪纷飞,平添新年度开始的一份莫名的惆怅。
师妃暄轻柔的声音响起道:“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一年之计在于春,子陵有什么新的大计呢?”
徐子陵朝入门处瞧去,立时呆了起来。
李秀宁所居的公主府“宜雨轩”位于西苑东,利用原本的自然环境建成一组园林院落,雅致清幽,与皇宫其他殿院相比,多出一份清新的气息。主建筑设在南端,北部叠湖设石山,其上架曲折小桥,人工湖来至厅堂处,转化为屈曲溪流,点缀以奇石。水流绕轩西侧流入轩南的扇形湖,造成湖水泊岸的**漾效果,颇有原野意境,把水和建筑物的关系处理得异常出色,显是出于高手构思。不知是否这两天脑海中转动的尽是各类型建筑的图像,寇仲很自然地欣赏景物的关系和从而衍生的效果,津津入味。
步过小桥,穿过主轩,寇仲直入内院,登堂入室到达李秀宁闲人免进的香闺,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年来,他虽蓄意把爱念转移到宋玉致身上,但对李秀宁这位令他首次倾心爱慕的美女,仍是不能忘情。平时只是压制下去,见着她立即旧情翻涌,难以自已。李秀宁坐在卧室外进小厅堂一张卧椅上,见他进来,示意免去俗礼,命其他宫娥小婢离开。
寇仲傻兮兮的在她旁坐下,李秀宁叹道:“唉!真拿你这人没法。教人家怎办才好?”
寇仲当然明白她心情的矛盾。他寇仲已成李家的大敌,到长安更是图谋或能颠覆唐室的宝藏,李秀宁要告发他既不忍,为他隐瞒又对父兄有愧,左右为难处,可以想象。她头梳双螺髻,额前戴着珊瑚制成的精巧箍儿,身穿高领、湖水绿色透暗黄花纹的连身罗裙,外披御寒绵袍,华丽的衣饰不失其清丽脱俗的气质,看得寇仲怦然心动,又自卑更自苦。
李秀宁美目朝他瞧来,说道:“为何不说话?”
寇仲苦笑道:“公主不用为难,我们和令兄世民达成协议,我们助他渡过难关,他则不理会我们在长安的行动。当我真能把宝藏运走,他才会寻我晦气,这么说公主会不会心中好过点?”
李秀宁讶道:“什么难关?”
此时婢子的声音在门外道:“启禀宁公主,准驸马爷到。”
寇仲虎躯剧震,失声道:“准驸马爷?”
徐子陵是初次见到师妃暄恢复女儿身的打扮,更是首次见到她穿上灰白的出家人粗布麻衣。如云的秀发瀑布般随意地泻落肩膊后背,绝世玉容恬淡无波,朴素的布袍反衬得她丽质天生,完美无瑕。徐子陵心中一阵酸楚,肝肠欲断。师妃暄以这打扮模样来见他,正是向他宣示自己是个出家人,绝不会涉足男女情事。他忽然感到与她的交往,有如春梦秋云,最终只能在思念中追忆,不堪回首。
心中忽然涌起冲动,若现在一走了之,永远都不再见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会难过吗?又或后悔?这冲动虽只能在脑海的幻想中出现,但想想已能为因她而来的卑苦得到报复快感,更可稍稍补偿他遭这般对待的失意。徐子陵忍受着贯袭心头的诸般感觉,然后猛吸一口气,把所有胡思乱想排出脑海之外,心头恢复止水的平静。就在这一刻,他暗下不移的决心,再不会对师妃暄有任何憧憬和妄念。
对方的反应,极可能是因自己改名“雍秦”而来,雷九指这回是害得他惨了,但也令他由此更明白师妃暄的心意。
师妃暄在他旁坐下,清冽的春风从沉静的院落透窗轻轻吹进来,带进雨雪的气味。青蓝的天空像是消失了,只能看到白茫茫的春雪,永无休止的飘降而下。
徐子陵目光投在靴尖处,平静地说道:“魔门三大巨头祝玉妍、石之轩和赵德言的确联合起来,密谋行刺秦王。”
师妃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淡淡地说道:“听说子陵昨天曾来找妃暄,并碰上秦王,谈过一会。”
徐子陵点头道:“这或者是老天爷的安排,令他能避过此劫。”
师妃暄皱眉道:“秦王为提防建成、元吉有不轨行为,一直非常小心,纵使偷袭,亦未必能奏效。宋金刚曾作尝试,结果仍是无功而返。”
徐子陵道:“这次的计划会更加周详,听说会用到大批火器,若再有适当时机配合,兼之秦王的注意力又只集中在长林军的动静上,说不定**沟翻船。”
师妃暄秀眉紧蹙起来,讶道:“李渊一向对兵器火器等管制极严,除非出于强抢,否则哪来大批火器?”
徐子陵道:“所以只要我们查到这批火器所在,可把整个阴谋揭破及摧毁,且由于此举与杨文干、杨虚彦及突厥人都有牵缠,李建成在不能卸责下,秦王或能因此名正言顺成为太子。”
师妃暄美目亮起来,微笑道:“子陵可否说得详细点呢?”
柴绍旋风般冲进来,寇仲知机退到一旁,心中委屈卑苦之情,确是如人寒天饮雪水,只有饮者晓得其中的滋味。
李秀宁没有猜到柴绍忽然闯到,体会到寇仲心中的感受,皱眉道:“你不是去天策府见秦王吗?”
柴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地说道:“听到公主贵体染恙,柴绍……”
李秀宁怕他识穿寇仲,打断他的话向寇仲道:“莫先生是大忙人,秀宁不敢浪费先生宝贵的时间。人来!替我送莫先生回去。”
柴绍俊目朝寇仲射来,说道:“让我送莫先生吧!”
寇仲忙道:“驸马爷不必客气,宁公主的病起因在过分焦虑,兼又旅途奔波,染了点风寒。驸马爷只要开解公主心中郁结,自会不药而愈。”
寇仲思想何等敏捷,猜到柴绍请缨送他是为私下探问李秀宁的病情,这方面他和李秀宁没有套过口供,倘事后柴绍拿来比对李秀宁的答话,肯定露出马脚,所以特别在李秀宁面前说出病况,不致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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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绍当然晓得李秀宁正为三位兄长的斗争心烦,故寇仲这随手拈来的病因绝对无懈可击。寇仲虽不喜欢柴绍的架子,却知柴绍对李秀宁的钟爱,确是发乎真心。
柴绍热情地说道:“让柴绍送先生到宫门吧!”寇仲只好答应。
事实上他该感谢柴绍中断他和李秀宁的谈话,因为不想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但另一痛苦的收获就是李渊已正式为两人定下名分,他寇仲可以死心了。
今天会是他非常忙碌的一天。昨晚他和徐子陵因应最新的形势作好部署,今日会分头进行,然后再联手出击。见尚秀芳之前,他还要先找一个人,若此人肯与他们合作,势将胜算大增。
师妃暄听罢沉吟不语,美目闪耀智慧的采芒。
徐子陵忽然问道:“师小姐会不会出手对付敌人呢?”
师妃暄讶道:“子陵为何问得这么古怪?”
徐子陵把因师妃暄绝情的暗示而生的打击创伤深深埋藏,恢复一贯的从容潇洒。他对师妃暄从来没起过野心妄念,但双方间一直保持着某种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不过师妃暄的行动却把这美妙难言的关系一手捣破。
他微笑道:“师小姐除了曾因和氏璧刺过小弟几剑,就只有跟婠婠动手比拼过,故小弟有此一问。”
师妃暄莞尔道:“学剑就是用来降魔卫道,怎会不和人动手?妃暄只因背后有师门撑腰,江湖同道给足妃暄面子,所以没有动辄大兴干戈的情况。最微妙处是魔门和妃暄所代表的一方,存在着不成文的默契,就是婠婠才是妃暄的对手。假若有人破坏这种平衡,将会惹起佛道两门和魔门的轩然大波。”
徐子陵道:“这么说,师小姐是不宜出手对付魔门的人哩?”
师妃暄秀眸深深地凝望着他,说道:“你们想对付谁?”
徐子陵若无其事地说道:“石之轩!”
以师妃暄的修养,亦娇躯微颤,说道:“你晓得他在哪里吗?”
徐子陵道:“我可以说出来,但小姐必须为我们保守秘密。”
师妃暄紧盯着他,轻摇螓首道:“为何你两人总可能人之所不能,妃暄动用了手上所有筹码,对石之轩的行踪仍是全无头绪,你们却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找出来。”
徐子陵道:“这或者是天意,无漏寺的主持就是石之轩的化身。”
师妃暄愕然道:“竟有此事?无漏寺主持大智圣僧乃著名有德行的人,大部分时间都闭关修行,罕与外人接触。唉!这确是隐蔽行藏的妙法。你们是怎样查出来的?”
徐子陵解释后,师妃暄才知他扮岳山时曾和石之轩交过手,不解道:“你两人在知道石之轩的实力后,仍有信心去对付他吗?”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这事迟早都会发生,问题是由哪一方主动出手,我本想邀小姐参与,但听小姐刚才的话,显然并不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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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暄玉容恢复平静,望着窗外密密的雪点,柔声道:“道穷则变,变则通。佛家讲清静无为,魔门则专走极端,石之轩把两种有若南辕北辙的思想哲论,合而为一衍成不死印法,死生交换互替,无论敌手如何高强,他总能把对方的力量全部或部分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利己损人,故似能立于不败之地。直到今天,我们虽殚精竭虑,仍未寻得有效克制他的方法。希望你们能再创奇迹,为世除害。”
徐子陵心忖自己和寇仲也从过去的战斗经验悟得借力卸劲的功法,只是和石之轩相比之下变得微不足道而已。问道:“石之轩曾因贵斋碧秀心前辈而生出破绽,究竟是什么破绽,你们又为何能够知道?”
师妃暄正容道:“我要说的是一向秘而不宣的事,‘散真人’宁道奇曾先后三次与石之轩交手,之前两次都是两败俱伤,但最后一次交手发生在石之轩与秀心师叔相好后,石之轩却落荒败逃,回去后就写下不死印卷,间接害死秀心师叔。石之轩自此销声匿迹,到现在才再现魔踪。”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们是推测出来的?”
师妃暄叹道:“我不是想长石之轩的志气,你们对付石之轩之举,必须三思而行。石之轩脾性古怪,一旦激起凶性,会不顾一切置你们于死地。”
徐子陵冷哼道:“彼此!彼此!只要他是人,就有被杀死的可能性。我现在还要去见秦王,师小姐可否负责查探那批火器的来龙去脉,对阴癸派的事,小姐该比秦王更有办法。”
师妃暄叹一口气,秀眸射出徐子陵难以明白又看得怦然心动的深刻感情,点头道:“这事交由我办,子陵要小心些哩!”
波斯胡寺位于朱雀大街之西,清明渠东的崇德里内,由于其形象独特,隔远就可见到胡寺菇状的大圆塔尖顶耸峙在附近民房之上。崇德里的布局亦与其他里坊不同,以纵横道路形成方格网络的格局不变,但在贯通东西、南北两里门的两条主干街道的交叉处却开设圆形广场,波斯胡寺矗立于广场之北,成为整个里坊的焦点,也增添长安的国际色彩。寇仲冒着飘飞的雨雪,换上满脸络腮胡子的面具,把特制的锦袍反过另一面来穿,直闯波斯寺。
昨晚徐子陵偷听安隆和杨虚彦的密话,得到很多珍贵的消息。其中之一关于云帅。这西突厥的国师高手,杂在一群胡商中,混入长安,之后不知所踪。由于云帅已成石之轩的死敌,所以安隆大为紧张,更怕云帅来寻他晦气,所以立即通知石之轩。石之轩则教安隆去找杨虚彦,着他利用李建成的力量把云帅除掉。值此风云险恶之秋,邪帝舍利当然比云帅的生死更为重要,石之轩不愿出面是可以理解的。
广场上满是嬉玩的儿童,雨雪并不能减低他们的兴致,鞭炮响个不绝,人人穿上新衣,碰面只说吉祥的话,一片新年佳节喜气洋洋的气氛。胡寺中门大开,不断有高鼻深目,一看便知是胡人的到寺内做礼拜。到达石阶下,寇仲心叫一声“老天爷保佑”,先脱掉假面具,才登阶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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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堂入门处是个迎客间,摆满靴鞋,入寺拜神者均须赤足,寇仲正要入乡随俗,一名胡人迎上来道:“这位仁兄,是否第一次来?”他的汉语字正腔圆,当是长期在此定居。
寇仲目光扫进堂内,只见四列共十二根大圆柱分左右撑起殿堂高广的空间,正在里面伏地膜拜的近百名波斯胡人在对比下变得异常藐小。
寇仲把心一横,扯着他到一边低声道:“我确是第一次来,为的是要找一位朋友。我和他在南阳失散后,失去联络。”
那人露出提防戒备的神色,说道:“你的朋友高姓大名?”
寇仲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他是你的族人,又是西突厥的国帅。”
那人猛地一震,双目精光大盛,往他瞧来。
寇仲反松一口气,知他如此反应,皆因是晓得云帅的事,微笑道:“麻烦你告诉云国师,就说寇仲有急事见他好了!”
他是不能不亮出身份,更没充裕时间用别法寻他,只好来个开门见山式的求见。若这注押错,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他能脱身,仍可摇身一变成其丑神医,谁也揪不着他半点楼子。
那人犹豫片晌,终点头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千万不要乱走。”言罢入殿去了。
徐子陵先与李靖碰头,再在他安排下入宫见李世民。在密室中,李世民和李靖听罢徐子陵的话,露出凝重的神色。
徐子陵道:“在一般的情况下,魔门三大巨头绝不会携手合作,可见世民兄令他们万分戒惧,怕一旦让你得到天下,魔门将永无天日,沉沦不起!对他们来说,天下是愈乱愈好。”
李世民点头道:“我是佛道两门支持的人,他们当然不愿见我得势。”又沉吟道:“照子陵看,我两位兄弟是否参与这行动?”
徐子陵摇头道:“该没有直接的关系,会不会暗中支持则很难说。杨文干始终是他们的人,他们怎都脱不掉包庇叛党的责任。”
李靖沉声道:“我不信太子殿下对此事一无所知。”转向徐子陵道:“香玉山这小贼自动送上门来,我们要教他来得去不得。”
徐子陵道:“此事尚须从长计议,我和寇仲认为一刀把他干掉太便宜他了。对这种干尽伤天害理勾当的邪恶家族,我们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使他们难再作恶。”
李世民欣然道:“理该如此。”旋即道:“莫神医是不是寇仲?”
徐子陵苦笑道:“终瞒不过秦王。”
李世民笑道:“连这都看不出,我李世民要栽到家啦!寇仲确是好汉子,王兄虽逼他来陷害我,想他诬指我下毒害张婕妤,他仍不肯就范。请告诉他我李世民非常感激。”
徐子陵愕然道:“秦王竟晓得此事?”
李世民淡淡地说道:“他们在我天策府内布有内奸,我李世民当然懂得回敬。唉!想不到关外是战场,关内则是另一个战场。军情第一,谁都不能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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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道:“既知道叛贼准备在终南山春猎时发动攻击,我们该如何应付?”
李世民道:“什么事也不要做,以免打草惊蛇,我们只须全力找出那批火器,再来个人赃并获,便可奏请父皇发兵,把叛逆一并铲除。”
徐子陵心中佩服,这确是上上之策。
李世民忽又露出伤感的神色,叹道:“与子陵和仲少的合作,确是人生快事。你们对我是有恩有义,想到他日此情难再,岂能无憾。”
徐子陵道:“世事的发展,往往出人意表,秦王最要紧理好迫在眼前的事,其他的,明天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