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再次沉默起来。
尹祖文道:“对付这两个小子是势在必行,否则若让他们与宋缺那老顽固联成一气,极可能令我们的大计功亏一篑。至于阴癸派的条件,祖文不敢为大哥拿主意。”
石之轩沉声道:“我自有主张,有没有婠婠的消息?”
尹祖文道:“她像忽然消失,阴癸派的人没法找到她。”
石之轩冷笑道:“任她生两翼,仍难飞出我的指隙,李渊方面有什么动静?”
尹祖文笑道:“大哥出手处决莎芳,令李渊睡不安寝,他已成立一个所谓什么‘诛邪队’,由麾下武功最高强的高手组成,包括尤楚红和宇文伤在内,人数在五百之众,不住秘密演练围攻的战术。真好笑,现在我们怎舍得杀他?若我们想杀他,再多千倍万倍的高手保护他也没有用。”
听到这里,徐子陵心中一动。上回他听尹祖文和闻采婷的对答,心中早有模糊的意念,却没法具体掌握,此刻清晰起来,浮现出白清儿在池生春寝室内头插银针的练功情景。白清儿的姹女大法,肯定是用来对付李渊的,当时机到时,李渊再无利用价值,尹祖文可凭他与李渊特别的关系,安排李渊遇上白清儿,再在与李渊欢好之时,施姹女法杀李渊于**魄销魂之际。此计非常毒辣,投李渊所好,不怕他不中计被害。
石之轩道:“办得好,将来我圣门得天下后,祖文你应居首功。祖文你给我向辟尘和左游仙这两个小子发出最后通牒,若他们仍不肯臣服于我石之轩,我会清理门户。而他们更没有向我提出条件的资格。明白吗?”
尹祖文道:“明白!虚彦方面石大哥打算如何处理?”
石之轩淡淡地说道:“只要他乖乖地交出《御尽万法心源智经》,一切好办,否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还有没有其他事?”
尹祖文叹道:“生春的事想不到会横生枝节,杀出个‘短命’曹三来。”
石之轩笑道:“哪来什么曹三?他是什么东西,此必是有人借他之名把画抢走,这雅贼无论才智武功,均是一等一的人物。会不会是希白干的?”
尹祖文道:“希白当时在上林苑醉生梦死,乐不思蜀。唉!究竟是谁干的?”
石之轩没有答他。正聚精会神窃听的徐子陵心中大讶,石之轩既想到侯希白,自然会想到可能是他代侯希白出手,而侯希白则故意炮制不在场的证据,为何他不向尹祖文提出。心中不由涌起难言的感觉。
尹祖文又道:“司徒福荣这人很不简单,手下几个人都是一流的人才。更想不到是司徒福荣对胡小仙似乎很有意思,我们还以为他只好龙阳之癖。”
石之轩道:“司徒福荣会不会有问题?”
尹祖文道:“这方面我们非常小心,对整件事作过无孔不入的调查,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疑处,到现在仍没有发现问题。我和生春打算先和他建立伙伴的关系,到摸清他的底子后,再逐步把他的业务蚕食净尽。”
石之轩笑道:“他自动送上门来,是倒足霉运。我要走了!事事小心点!”
石之轩和尹祖文先后离开,三人始轻松起来。
寇仲问道:“听到什么秘密?”
徐子陵把两人对话迅快复述一遍,侯希白倒抽一口凉气道:“那怎么办?石师定以为偷画的人是子陵,我们岂非要为李渊背黑锅吗?”
寇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迟些才担心这些事。现在我们须先下判断,刚才石之轩会不会已发现我们,只是装作不知道。”
徐子陵和侯希白均哑口无言,他们身处的老树是极佳藏身处,加上黑夜的掩护,离小楼有近二十丈的远距离,高明如石之轩应很难看见他们。昨晚高手如李渊、宇文伤之辈,对他们的存在一无所觉,正是例证。可是石之轩非比常人,能否对三人生出感应实是未知之数。
寇仲向徐子陵道:“听他的口气,有没有发现我们而诈作不知?”
徐子陵苦笑道:“很难说,自他复原后,我就很难看破他的心意。”
寇仲正容道:“这是关乎我们生死的决定,不应由我一个人选择,两位大哥怎么说?”
石之轩肯定晓得小楼下层有这么一条密道,若知道三人躲在老树上,当然猜到三人要透过秘道潜入唐宫,那时他只要设法惊动宫内守卫,即可来个借刀杀人,一举解决三个心腹大患。以石之轩的才智武功,该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的唐宫等于龙潭虎穴,组成的诛邪队严阵以待,既防石之轩,更可迅速动员对付任何入侵者。
侯希白先左右张望,然后压低声音向徐子陵道:“子陵有感应吗?”
这句话问得合乎情理,若石之轩晓得他们藏在这里,会先诈作离开,再折返来在暗处监视他们的举动。
徐子陵苦笑道:“我感觉不到,可是我的感觉对你石师可能派不上用场。别忘记我到你的多情窝时,也感觉不到他在暗里窥伺。”
寇仲分析道:“怎么相同呢?那次他是有心算你无心,你一时疏忽情有可原,现在你则全神留意。我对你有信心哩!”
徐子陵道:“这么说!你是要照计划进行?”
寇仲断然道:“进入地道后我们立即把地道上闩,单凭石之轩之力,该没法隔盖把地道开启。我们这次只是从另一端出口钻上去看看环境,弄清楚出口的位置,然后立即离开。石之轩应当不晓得出口在哪里,我们缩短逗留的时间,石之轩想弄鬼也不成。唐宫此际戒备森严,他老人家要逾墙入宫不是那么容易吧?”
侯希白听得精神大振,摇头晃脑道:“有道理!有道理!”
寇仲欣然道:“又是二对一,陵少怎么说?”
徐子陵笑道:“总说不过你,就看看是否买大开大,来吧!”
火熠光下,寇仲开始对地道的南壁进行勘察,从“假出口”开始逐寸逐寸往回探索。
侯希白向站在身旁的徐子陵道:“石师会否因欲统一圣门,狠下心来对青璇下手?”
徐子陵叹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恐怕你的石师仍未有肯定的答案。”
正对地道壁又摸又敲出尽法宝的寇仲闻言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石师先干掉陵少,所以由今晚开始,陵少不要单身到你的多情窝去。”又道:“小侯你反会安全得多,在收拾我们前,你石师绝不会收拾你,免致打草惊蛇。咦!找到了!这是幅活墙。!这设计真够心思!”
两人移近寇仲双手按着的墙壁,徐子陵道:“是否有墙锁?”
寇仲笑道:“你当是鲁大师设计的吗?看我的!”
两手运劲一推,六尺见方的墙一边往内倾入,另一边反移过来,变成活门,露出里面并行的地道。三人相顾大喜,均有得来不易的欣悦。
寇仲带头入内,地道往东继续延伸,越过假出口的位置达千步,估计直抵外皇城心脏位置,然后折往北方。三人再走数千步,出口终于出现眼前,设计与小楼入口关盖相同。
寇仲小心翼翼的启开,笑道:“我敢肯定出口在太极宫内,最有可能是李渊寝室附近。”
侯希白欢喜地说道:“何用费神去想,探头出去看看哩。”
寇仲向他竖起拇指赞道:“好主意。”
寇仲从出口把探出去的头缩回来,一脸不能相信自己那对眼睛的震惊神色,倒抽一口凉气道:“你们自己去看。”
徐子陵和侯希白忙走上石阶,到阶顶探头外望。
徐子陵一震道:“竟是太极殿的正中处,我还曾和可达志踏着盖子较量过。”
侯希白环目扫视,星光月色从贴近大殿顶门的天窗透入,殿门紧闭,北端的龙座上燃点着四盏八角宫灯,使大殿那一方被光晕笼罩,另一边则由明至暗陷入昏黑去。皱眉道:“这出口若须推门才能离开,似不合情理。”
寇仲点头道:“对!只凭正门作唯一出路是绝无可能,这需四、五名壮汉才推得动的重铁门,移动时的声音可把整个太极宫的人惊醒过来。我是夸大点,龙座后肯定有后门,李渊那回年晚夜宴就是和群妃从那里进入大殿。不过太极宫乃皇宫重地,殿外必有明岗暗哨把守,从前门或后门出去均没法避过守卫,若我估计无误,当另有一条短地道可通往李渊的寝宫。”
侯希白吃惊道:“若依你那种逐寸推敲的方法,没有几天工夫休想寻到另一地道的入口。”
寇仲在出口边坐下,指指自己的脑袋微笑道:“上兵伐谋,肯动脑筋便可省去很多工夫。如确有短地道通往寝宫,为节省人力,地道入口当设于殿内较接近寝宫位置的一方,李渊也可少走几步路。我这鲁大师的嫡传弟子寇小师敢肯定入口设于龙台的位置,最有可能是龙座之下,如此可把搜寻范围大大缩小。”
徐子陵和侯希白点头同意,因寇仲的推测合乎情理。寇仲见两人附和,跳将起来,往龙座高踞的白石台阶掠去,空旷的大殿,震慑性的空间令人生畏。
徐子陵和侯希白从出口跳出,徐子陵注意到侯希白背上的包裹,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侯希白在殿中盘膝坐下,解下包裹置于身前地上,说道:“寇仲有得他忙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先把谋生工具分配妥当。”
徐子陵明白过来,笑骂道:“好家伙!”学他般盘膝坐下,瞧他解开包裹。
那边的寇仲正在对目标展开他“专业”的推敲研究,忙个不亦乐乎。只看先前长地道巧运匠心的设计,便知这条宫内短地道的入口不会是可轻易发现的。
侯希白得意洋洋地把包裹装的行当尽倾地上,笑道:“我做梦也没想过会坐在太极殿中心分配扮贼做贼心虚的工具,这份是你的,因为你是曹三,所以比我们多出一条腰挂的十八把飞刀和獠牙面谱一个。”
徐子陵对曹三的东西全没兴趣,拿起侯希白推到他膝前的勾索,讶道:“这是粗牛筋织成的索子,勾抓则以精刚打制,显然不是临时张罗回来的东西。你如拥有一套我不会奇怪,但有三套之多,则出乎我意料之外。”
侯希白笑道:“城隍就在近处仍不懂求得好签吗?这是我请鲁大师的真正嫡传雷爷精心研制而成的,索长达十二丈,一般庸手送给他也用不上,我们只要在手法上下点工夫,当可像长出一对翅膀般在宫城内高来高去,既方便做贼心虚,更可在必要时溜之大吉。”
徐子陵指着分作三堆大如枣核不知以何物制成的圆弹子,说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侯希白道:“这并非一般下三滥的迷香弹,而是曹三著名的独门防身法宝,既有迷魂作用,又可生出大量浓雾,我从曹三身上得到,本是留为纪念,想不到竟派上用场。每人三颗,只要掷出此弹,特别在室内封闭的地方,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且让人相信你果是曹三。”
徐子陵怀疑道:“这么一粒小圆弹,能生出多少浓烟?曹三是否数颗一起用?”
侯希白道:“本来共有十颗,我也像你般怀疑,试把一颗掷在地上,说出来你怕不相信,浓烟差点把我活生生呛死,我可不会像寇仲般夸大。”
徐子陵没好气道:“看你的行头,听你的语气,今晚似乎不是来看看便算。”
侯希白从怀里掏出卷轴,拨开其他东西摊平地面,以迷烟弹压镇四角,笑道:“这是大唐宫城全图,由小弟凭记忆在这几天精制而成,一草一木均没有遗漏,比刘政会所藏的宫城图更要详尽,以你两位老哥过目不忘的本领,多看几遍当尽记心中,逃起来时可像在家里走动般熟悉方便。空白的地方则是我尚未到过的地方。”
徐子陵皱眉道:“你尚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喀嚓!”从龙台方向传来的声音吸引两人注意,循声瞧去,寇仲踌躇志满的从被移开的龙座旁站起来,向两人打出大功告成的手势。
龙椅下的地道入口与尹府通来的地道入口设计相同,只是没有闩锁,不过少点功力也无法开启这入口,故除非像寇仲这有心人,否则休想察觉入口的存在。秘道笔直往北延展,三人沿此直抵后宫,始见出口。这回他们小心得多,先整理行头,各把勾索挂在腰间,徐子陵更把曹三的飞刀和面谱藏好,寇仲把手掌按贴徐子陵背心,让后者能探听地道外边的动静。
徐子陵在两人期待下沉吟道:“外面应是御花园一类的地方,我听到风吹叶动的响声。”
寇仲喜道:“依小侯的唐宫详图,上面理该是分隔后宫的御园,右为李渊的寝宫,左为群妃院落,张娘娘的凝碧阁就是其中一座独立的庭院。”
大唐宫城坐落长安城南北中轴线的最北部,居高临下,南面称王。宫城分外皇城和内皇宫两大部分,以广场横断分隔。皇宫再分为三,中为太极宫,西为李世民天策府所在的掖廷宫,东为李建成的太子东宫。太极宫的核心是太极殿,接着是两仪、承庆、立政和神龙四殿,过此四殿往北是御花园和皇帝妃嫔的起居庭院。后宫门是玄武门,设有宫卫所,是宫内御卫大本营,长期驻有重兵,负责宫城的防务。故皇宫后院乃大唐宫最危险的地方,一个不好,动辄引来数以千计的精锐御卫围剿。
徐子陵道:“我对今晚夜探唐宫的真正目标仍有点含糊,一时有人说是探路,一时又有人似真要大展拳脚。”
寇仲笑道:“不是说好让曹三大展威风吗?陵少不用那样瞧着我,我明白惊动李渊那什么娘的诛邪队是绝对不智,且属疯狂。所以我们只须顺手牵羊的拿走一件看得上眼的宝贝,再以侯公子带备货真价实的燕子印记留下个燕子印。如还嫌不够,陵少可用你的字迹在墙上写下‘曹三到此一游’等诸如此类的句子。”
侯希白兴奋道:“入宝山焉可空手回?就顺手把《寒林清远图》拿走,胜过干等李渊召我们宋二爷入宫。”
徐子陵向寇仲打个眼色,着他说话。寇仲会意,拍拍侯希白肩头道:“事有难易之分,今晚我们是取易舍难。只探李渊的书斋,纵使宝画真的放在那里,你公子大爷看两眼后须放回原处,然后一起回家睡觉。”
侯希白大感错愕,失望地说道:“是否又有什么计划瞒我?”
寇仲道:“不要多心,全是为你好!就这么决定。我们今晚是悄悄来,悄悄去,只留下曹三的痕迹,请弄熄火熠子。”地道恢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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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寇仲的巧劲下,石盖无声无息地下陷横移。寇仲低呼道:“这盖子特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