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九指如释重负的坐下,说道:“那我就放心。我已把你们要的小玩意交给他,只要二爷把粉末藏在指甲,沾在画上,卷起密封后个把时辰会生出淡淡的气味,一两天后气味才会消散,这是样本。”从怀内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果然释放出淡淡的气味。
寇仲叹道:“除非李渊仍放心把画藏在御书房,否则什么玩意都派不上用场。”
徐子陵哂道:“放在御书房又如何?你认为我们仍能偷进御书房吗?”
寇仲笑道:“我只是为侯小子着想。糟糕!宋二哥入宫,谁去和美人儿场主说话?”
目光往徐子陵瞧去。徐子陵苦笑道:“不要看我,小弟走这一遭吧!”
寇仲步入主堂,任俊扮的司徒福荣坐在窗旁发呆,见寇仲进来忙起立道:“寇爷!”
寇仲笑道:“该是我向你问安才对,看你这小子神魂颠倒的样子,真教人担心。”
任俊尴尬地坐下,垂头道:“我没有什么。”
寇仲在他旁坐下,说道:“坦白点告诉我,你是否对胡小仙一见钟情?放胆说出来,一切有我为你作主。”
任俊嗫嚅道:“我真的没什么,过两天该没事啦!”
寇仲道:“那你是承认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子汉大丈夫应敢作敢为,成功失败则由老天爷决定。”
任俊歉然道:“正事要紧,我……”
寇仲笑道:“终身大事不是正事吗?不过你该知胡小仙一向不大检点,最懂狐媚男人,别看她对你频抛媚眼,事实上不过是她迷惑男人的惯技。”
任俊颓然道:“我晓得!”
寇仲淡淡地说道:“既晓得她是那种人,你仍想和她接近吗?若只是逢场作戏,反有很大的机会,只要‘大仙’胡佛对你的飞钱生意有兴趣,不用你去找她,胡小仙会自动送上门来。”
任俊猛下决心似的坚决道:“寇爷不用再担心我,我是有自制能力的。”
寇仲讶道:“原来你是认真的,所以要咬牙切齿才说得出这些话。男女之事说不定是宿世带来的缘份,不是靠自制力可克服的。你未娶,她未嫁,一切可顺乎自然。”
任俊感激地说道:“小人还以为寇爷会因此事责怪我,想不到寇爷还鼓励我。唉!我从没想过自己这般没有用的。”
寇仲拍拍他肩头道:“我们到内堂去,眼前有非常紧迫的事须你福荣爷亲自出马。”
徐子陵翻墙而入,落在商秀珣长安行府的后花园内,听得足音响起,忙闪到花丛后,往贯穿后院回廊的方向瞧去,久违的馥大姐和俏婢小娟正匆匆走过。
徐子陵扯下面具,从藏身处闪出,叫道:“馥大姐!小娟姐!”
两女骇然转身,花容失色。徐子陵趋前一揖道:“是我!我来是想见你们场主。”
馥大姐惊魂甫定,先看清楚左右无人,嗔道:“你还来找小姐干什么?她正生你们的气哩!”
徐子陵道:“请馥大姐帮个忙,我有很重要的事须和场主面谈。”
小娟用手轻牵馥大姐的衣袖,为徐子陵求情。馥大姐俏脸忽晴忽暗,叹道:“场主很为难,大管家和正副执事都主张与你们割断关系,只有骆方肯为你们说好话,但他人微言轻,起不了作用。”
徐子陵心中暗叹,说道:“我明白!我只想和场主说几句话。”
馥大姐猛一踩脚,说道:“随我来!”
任俊听清楚形势,骇然道:“现在该怎办好?”
雷九指道:“不要慌张!现在我们决定暂时放过池生春,先来个光荣撤退。”
任俊不解道:“光荣撤退?”
寇仲从容道:“待我来解释,撤退有两个方法,一是由杨公宝藏的秘道开溜,这是下下之策。另一是我们福荣爷到长安视察业务完毕,另有要事须立即离开,稍后再回来发展业务,什么娘的飞钱生意,待你老人家回来后再谈。”
任俊讶道:“有什么要事比宋阀的威胁更大?”
寇仲道:“你是司徒福荣,并不须事事向人解释,那反更似司徒福荣的作风。”
任俊露出失落的神色,颓然道:“我明白啦!”
寇仲微笑道:“又忘记一切要顺乎自然吗?我是过来人,是你的就是你的,甩也甩不掉。”
馥大姐从房内走出来,向坐在内堂静候的徐子陵道:“场主请你进去。”
徐子陵微感错愕,想不到不是商秀珣出来见他,而是着他入闺房见面。虽说防人耳目,总是有点不自然。
陪坐一旁的小娟催促道:“还不快去!场主还要到大堂接受各管家和执事的请安问好呢。”
徐子陵别无选择,往卧房走去,经过一个布置清雅的小厅堂,进入内房。商秀珣坐在梳?台前,对着铜镜整?,宽敞卧房中间以屏风分隔,看不到卧床的那边。商秀珣蓝凑头、深棕色五彩锦花饰边的开胯袍、金黄色束腰革带,红、白相间条纹裤、足登绣鞋,虽是一身男装,但仍予人非常女性化的优美感觉。闺房充盈淡淡清香,来自摆放几上一盘刚摘下来的茉莉花。人花争艳下,徐子陵心中不由涌起无限柔情。
商秀珣从铜镜的反映平静地瞧着他来到身后,柔声道:“侯希白没为秀珣传话吗?”
徐子陵想起她吃东西堪称天下无双的娇姿美态,在她粉背后立定,点头道:“我们清楚场主的立场,这次来是为别的事,大胆请场主帮一个忙。或者是两个忙。”
商秀珣“噗嗤”娇笑,盯着镜内的他秀眉轻蹙道:“徐子陵怎会是这么贪心的人?我根本不该接见你哩!”
徐子陵坦然道:“我从没想过场主会不见我。”
商秀珣垂下整理秀发的玉手,怔怔望着镜中的他好半晌,淡然道:“为何你有这种信心?换作是前天,我定教人乱棍把你扫出门外。”
徐子陵苦笑道:“这或者就是造化弄人!场主是否不看好李世民?”
商秀珣娇躯轻颤,幽幽叹一口气,说道:“现在李阀当权者是李渊,继承人是李建成,我能怎样看李世民?你若是寇仲的好兄弟,就该劝他退出争天下的纷争。除非宋缺能在冬天前挥军北来,否则你只可为寇仲收尸,这情况没有人能改变。鸟尽弓藏,古有明训,李世民的下场可以想见。若我商秀珣不是飞马牧场场主,陪你两个小子浪迹天涯又如何?我昨晚答应李渊,牧场的马以后只卖予他李家。”顿了顿续道:“说罢!看我能否帮忙。”
徐子陵松一口气,听她的话李渊尚未代李建成向她提亲,遂说出沈落雁的事。
商秀珣道:“只是举手之劳,不过若沈落雁不出席今天的马球赛,我便没有办法。且若张婕妤和独孤家联成一气,定不会让沈落雁有接触李密的机会。”
徐子陵一呆道:“我们倒没想及此点。”
商秀珣道:“我会尽力而为,并尽快把结果知会你们。另一个忙是什么?”
徐子陵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现在李阀的内讧外斗形势日趋复杂,寇仲虽处劣势,却非全无反击之力,我斗胆请场主不要作任何重大决定,至少让自己有半年时间去看清楚情况。”
商秀珣缓缓别转娇躯,面向徐子陵,如花玉容现出奇异的神色,不眨半眼地凝注他道:“什么重大的决定?”
徐子陵大感尴尬,欲言又止地说道:“听说……唉!听说李建成……唉!怎说才好呢?”
商秀珣垂首轻轻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这又关你徐子陵的事吗?”
徐子陵心中一震,听出商秀珣心中的怨怼和情意,手忙脚乱的答道:“我只是怕飞马牧场给卷入李阀那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的内部斗争去。”
商秀珣仰起秀丽的俏脸,微笑道:“你当人家那么蠢吗?嫁猪嫁狗我也不会嫁给李建成,多谢你们的关心。”
徐子陵轻松起来,说道:“还有是宋二哥奉召入宫,故今天不能赴约。”
商秀珣又垂下螓首,沉重地说道:“他即使今天来亦见不到我,我已答应大管家他们再不与宋家的人交往,希望宋先生体谅我的苦衷,他是秀敬重的人。”
徐子陵心神剧震,暗忖若如实转告宋师道,他受得起这自傅君婥身亡后的严重打击吗?
商秀珣平静地道:“子陵去吧!你和寇仲永远是秀珣真正的知己,人家最爱吃你们弄出来的怪东西。”
徐子陵回到司徒府,任俊与雷九指招呼着到访的池生春,寇仲则坐在后堂发呆。徐子陵在他旁坐下奇道:“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寇仲道:“我在想石之轩的不死印法,我们的长生气大有可能是他的克星;只要能在刀气进入他经脉后仍是由我们操控,他只余硬拼一法。”
不死印法最厉害是“化死为生”,若不能办到,威力会大打折扣。
徐子陵叹道:“只恨我们根本找不到这个机会,他的不死幻法你见识过了!令人攻无可攻,守无可守。”
寇仲道:“所以我们须由婠美人以天魔场去箝制他的不死幻法,而我们则以联气之法来破他的不死印。今晚还是明晚?”
徐子陵道:“事不宜迟,就今晚吧!”
寇仲道:“假若我们杀不死石之轩,会有什么后果?”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敢想。但这可能性是存在的,老天爷总不会令事事尽如人意。”
寇仲道:“我们的诛石大计只能用一次,若给他溜掉,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徐子陵道:“这种事不宜多想,只能狠下决心去完成,不要计较成败,听天由命。但任俊、雷大哥和宋二哥今天必须撤走,我和你诈作随队离开,再由秘道潜回来。”
寇仲道:“小侯怎么办?若石之轩不死,说不定他会杀自己的徒弟来泄愤。”
徐子陵道:“我们尽人事劝他离开,只怕他不肯听我们的话。我另有奇怪的想法,是石之轩不会毁掉这个徒儿,除非他认定杨虚彦没有异心。石之轩绝非意气用事的那种人,他会想到后继无人这严重的问题。我反担心陈甫。”
寇仲道:“在这方面我比你更了解石之轩,假设石之轩待我们离开长安后才通知尹祖文司徒福荣是我们找人扮的,尹祖文会怎样想他?就算尹祖文没有怀疑石之轩在隐瞒此事,陈甫在石之轩心中也只是不关痛痒的小角色,根本不值他一顾。”
徐子陵点头同意,寇仲的分析非常精到。
寇仲道:“美人儿场主方面情况如何?”
徐子陵说出概略,颓然道:“我们该不该为美人儿场主向二哥传话?”
寇仲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沮丧的?最重要的是美人儿场主一颗芳心最终仍是向着我们的宋二爷。!只要你能助我取得江都,我有把握将李世民逐回关中去。”
徐子陵皱眉道:“你这小子一时一样。之前我说助你,你还好像不大情愿的样子,现在却是唯恐我不帮忙。”
寇仲微笑道:“这正是我刚才苦思的事,人总是贪生怕死,我寇仲岂能例外!只有陵少和锋寒肯和我并肩作战,我才有信心创造奇迹。今晚不论是否能宰掉石之轩,你我分头行事。小弟立即赶回彭梁,把我从塞外学得的战术训练我的少帅军,待你从巴蜀送箫回来后,立即对江都用兵,加上杨公卿和老跋,可以把李子通的卵蛋挤出来。忽然间我又充满斗志和信心。我的优势将是广阔无边的汪洋大海,倘能顺势把海南收归旗下,沿海一带将唯我寇仲之命是从。”
徐子陵叹道:“你这小子终恢复信心了!”
寇仲道:“李渊现在势力大增,李元吉则有魔门在背后撑腰,李建成与突厥关系密切,李世民在战场上虽不可一世,但回到长安只余待宰的份儿。现在变成为天下苍生着想的是小弟而非我们尊敬的师仙子,我正是想透此点,故斗志昂扬,这也是陵少肯卷入争霸天下的大漩涡的原因,对吧?”
徐子陵正要答话,足音传来,忙知机地粗声道:“那荷官不知用什么鸟的手法,明明开小,却变成开大,累我又少了百两银子。”
池生春的笑声传来道:“两位大哥又在谈赌经,听得我也手痒呢!”
在雷九指引路下,池生春跨步入厅,寇仲和徐子陵一边心中暗骂,一边起身迎迓。
雷九指故意予池生春机会,说道:“我尚有点事办,两位代我负责招呼池老板。”说罢离开内堂。
三人移步到厅心桌子安坐,池生春扮作老朋友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我和两位确是一见如故,所以再不避忌,听说你们欠下赌债,可否让小弟在这方面稍尽绵力?”
寇仲装出感激的模样,说道:“池老板真够朋友,不过……”
池生春知趣的截断他道:“是朋友就有通财之义,来!这里是百两黄金,我绝不会再拿走的。”说时从怀里掏出一袋重甸甸的金子,放在桌上。两人立即四目放光。
池生春微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更千万不要以为我池生春别有居心,两位亦不要作任何回报。你们可在长安随便找个人来问问我池生春是怎样的一个人?”说罢长身而起,状似离开。
寇仲和徐子陵忙起立,前者抢着道:“唉!池老板真慷慨,我们……”
池生春笑道:“大家既是朋友兄弟,区区百两黄金算得什么?客气话不用说,说出来显得大家没交情。”接着叹道:“可惜你们今天便要离开,否则定请你们到六福赌个痛快。”
寇仲心中好笑,表面则恭敬地说道:“我们只是暂时离开,迟些还要回来发展飞钱生意的。”
池生春打蛇随棍上,皱眉道:“大老板不是为躲避宋缺到长安来吗?这么离开不怕生命受到威胁?”
早在池生春踏足内堂,徐子陵已想好说词,因为“司徒福荣”可以不说出原因,他们却不能跟风不说。压低声音道:“我们只告诉池爷一个,这次我们之所以匆匆离开,正是要去见宋家的人。唉!宋阀在南方势力很大,我们要把业务向南方发展,不得不看宋缺的脸色,幸好大老板请出中间人斡旋纠纷,再馈以厚礼,看来应可顺利成事。这是秘密,池老板万勿告诉其他人,否则我和元勇饭碗不保,龙头还会治我们的罪呢!”
池生春露出释然之色,寇仲则心中叫妙,因为这确是要立即离开长安的最佳理由,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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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正午半个时辰,萧亲把宋师道送回来,任俊和雷九指在大堂招呼萧,宋师道溜进内堂与两人说话。寇仲和徐子陵正等得心焦,忙向他问经过。
宋师道接过寇仲递来的热茶,笑道:“我奉有圣旨,不可将看过的东西泄露半点消息。”
寇仲喜道:“真的是《寒林清远图》?李渊怎么为自己盗窃的行为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