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第七章 绝处逢生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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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绝处逢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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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尊信续道:“入道入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于一。不过所选途径,恰恰相反,譬之一条长路,路有两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如欲离此长路,一是往生处走,一是往死里逃。入道者选的是‘生’路,所以致力于返本还原,练虚合道,由后天返回先天,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道。”

这番话对韩柏来说,确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听得头也大了起来。赤尊信这次并没有细加解说,道:“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设生是正,死便是反;若死是正,则生是反。修道者讲究积德行善,功于‘生’;修魔者讲求残害众生,功于‘死’,其理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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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大为反感道:“假如修魔也是真理,还有何善恶可言?”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所谓积德行善,又或残害众生,均是下作者所为,从道又或从魔者,当到达某一阶段,均须超越善恶,明白真假正邪只是生死间的幻象,这道理你终有一天能明白,现在不须费神揣度。”韩柏想说话,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赤尊信字字玄机,显示出他过人的识见智慧。

赤尊信续道:“魔门专论死地,要知生的过程繁复悠久,男女**,十月成胎,寻序而成。魔门则狂进猛取,速成速发,有若死亡,故练功别辟蹊径,奇邪怪异、毒辣狠绝,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便须找寻炉鼎,潜藏其中,进入假死状态,一旦播下魔种,由假死变真死,大法始成。”

韩柏奇道:“若是真死,还有什么成功可言?”

赤尊信答道:“死是真死,不过死的是炉鼎,魔种借炉鼎之死而生。庞斑魔功上的缺憾,大有可能是炉鼎上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否则他将成魔门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魔尊,那时他厉害到何等地步,就非赤某所能知了。”他不愧智慧高超,推断出庞斑遇上的问题,有如目睹。

韩柏禁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对庞斑魔功,知道得这般详尽?”

赤尊信低声道:“这件事天下无人知晓,因我和庞斑关系非比寻常,他乃百年前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一脉,而赤某则属当时中原魔教第一高手血手厉工的系统,虽同属魔门,但两派的斗争却持续不断,所以庞斑魔功初成,第一个找上的便是赤某。庞斑此人来历神秘,极可能有蒙古血统,这次出来兴风作浪,亦应是含有报复明室推翻蒙人的恩怨。”

韩柏呆了起来,想不到个中复杂到这般地步。

赤尊信道:“现在是寅时初,不出一个时辰,金成起会再差人将你提进刑室内,若他们请来了何旗扬,你便再无拖延之计。”

韩柏奇道:“你怎知他们会在一个时辰内来提我?”

赤尊信冷哼道:“这只是刑家小道,对一般人来说,寅时中是睡得最熟最沉的时刻,意志最为薄弱,若把握这时间加以拷问,每收奇效。”

韩柏打个寒噤道:“那我怎么办?”

赤尊信微微一笑,对他作了一番嘱咐。

韩柏呆道:“这真行得通吗?”

赤尊信还要说话,神色一动,道:“他们来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升上了室顶,移开大石,溜进了邻室去,大石合上,一切恢复原状。

不一会,牢门打了开来,韩柏又给提进刑室里,何旗扬和金成起赫然坐在刑室中。韩柏给推到原先的椅子坐下,认罪书摊在桌面,笔墨一应俱全。

何旗扬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一名硬汉,何某好生佩服,现在何某已到此地,你又有何回报?”他纯以江湖口吻和韩柏交谈,显是先礼后兵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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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依着赤尊信的教导,先叹一口气,才道:“小子虽是无知,却非愚顽之辈,此刻见到何老总来此,哪能不立即心死,老总叫我签什么,小子便签什么。”

何旗扬等大为惊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却如此老成通透。

韩柏道:“小子无亲无故,生生死死,了无牵挂,不过临死前有一个要求,万望何老总恩准。”

何旗扬一生经历无数场面,但却从未遇上一个人如此漠视生死,若出现在饱历世情的老人身上,还不稀奇,但像韩柏这等热恋生命的年纪,竟能有此襟怀,可说闻所未闻,此刻听来心头一阵不舒服,沉声道:“说罢!只要何某能做得到,一定为你完成。”

这话倒不是弄虚作假,要知因果循环之说,深入人心,即使金成起等害死韩柏后,也必会祭祀一番,希望韩柏冤魂不会找上他们。

韩柏道:“我只要求在死前,能好好饱餐一顿,睡上一觉,死后留个全尸,就是如此。”

何旗扬松了一口气,道:“小兄弟放心,何某保证如你所愿。”

韩柏再不多言,提笔在供词上画下花押。当下又给送回牢房里,不一会美食送至,韩柏依赤尊信之言,放怀大嚼,刚放下碗筷,赤尊信又像泥鳅般滑了过来。

赤尊信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他们并没有在饭菜内下毒,这并非说他们心肠好,只是怕事后被长白派的人查出来。”

韩柏颤声道:“那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杀我?”

赤尊信望向室尾那盏长燃的油灯,不屑地道:“这几间死囚室,都是没有燃灯的黑牢,独是这间点有油灯,其中自有古怪。”

韩柏道:“难道他们在油灯落了毒?”

赤尊信摇头道:“若是下毒,岂能瞒过长白派的人?这盏油灯只是一个指示工具,当它熄灭时,也是你命毕的时刻。”

韩柏大为不解。赤尊信解释道:“他们只要将这囚室的通气口封闭,再用棉布将门隙塞死,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你活活闷死,事后又可不怕被人察觉你是被人害死的,你说这方法妙不妙?”

韩柏一阵哆嗦,颤声道:“那怎么办?”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你小心听着,等一会我将向你施展一种古今从没有人敢尝试的魔门大法,此法与魔师庞斑的种魔大法恰恰相反,他是由魔入道,牺牲炉鼎,但我的方法却是由道入魔,舍弃自身,以成全炉鼎。”

韩柏目瞪口呆道:“你舍弃了自身有什么后果?”

赤尊信若无其事道:“自然是死得干干净净。”

韩柏惊叫道:“那怎么成?”

赤尊信叹了一口气道:“假若还有他法,难道我想死吗?此法之所以从未有人敢试,正在于没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牺牲,兼且炉鼎难求,我已走投无路,又见你是上佳材料,姑且一试,胜过坐以待毙,你若再婆婆妈妈,我便任由你给人活活闷死。”韩柏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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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尊信淡然自若道:“我将以移神转魂大法,将毕生凝聚的精气神转送于你,并使你进入假死状态,至于以后有何现象,又或你是否真能成为能与庞斑颉颃的高手,就非我所能知了,好了!留心听着。”

韩柏还要说话,赤尊信像有催眠力量的说话已在耳边响起,指导着他如何进入受法的状态中。“轰!”赤尊信一掌拍在他顶门处,韩柏立时进入半昏迷的状态,全身忽冷忽热,眼前幻象纷呈,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水狂流。“轰!”再一下大震,韩柏终于昏迷过去。

月圆之夜。长江之畔,龙渡江头。一艘大船泊在渡头,全船黑沉沉的,只在船头挂了两盏灯,一红一黄,分外夺目,在船头前方,满月刚升离地平线,金黄的月色投在船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融合在江畔的密林里。一切看来和平安宁。这时离渡头里许远处,数十条人影分作数队,迅速地在绵延江畔的密林内推移,转眼间奔至一小丘高处,恰好可远眺龙渡江头泊着的双桅大船。那批人熟练地伏了下来,不发出半点声息,就像忽地混进了树丛里。

其中一人喜叫道:“来了!”原来是怒蛟帮后起一辈里,以快刀著名的戚长征。

他身旁的上官鹰沉声道:“灯号正确,但这艘却非我帮之船。”

翟雨时在旁道:“这才合情合理,以凌副座的才智,自然不会驾着我们的‘怒蛟’、‘飞蛟’或‘水蛟’招摇而来,引人注目。”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神色仍凝重如故。众人都信服他的才略,默不作声,等待他的发言。翟雨时双眉蹙起道:“长征,假设你是凌副座,知道对手是逍遥门和十恶庄主,你会怎么做?”

戚长征呆了一呆,道:“我会尽率怒蛟帮精锐,驾着我们的三艘水上蛟龙,全速赶来援助,因他们仍没有能力在大江上向我们挑战。”

上官鹰浑身一震,脸色转白道:“我明白了,若凌大叔知道莫意闲和谈应手有庞斑在背后撑腰,一是采取长征所说的方法,一是秘密行动,绝不会像眼前般不伦不类,进不可攻退不可守,前一法是赌一赌庞斑不屑亲自出手,后一法是谨慎从事。”

戚长征面容一寒道:“好一个马峻声,竟是无义无耻之徒。”

翟雨时沉声道:“不要遽下定论。”往后招手,一名青年壮汉灵巧地移上,显是擅长轻功的好手。

翟雨时吩咐道:“你立即潜往右侧两里外的密林,放出讯号烟花,假设在十日内得不到渡头双桅船我帮的独门烟花回应,立时撤走,也不用归队,径自设法回帮,去吧!”那好手应命去了。

这时刚好一朵乌云飘过,掩盖了明月,天地暗黑下来。众人心弦拉紧,静待事态的发展。远方江畔的双桅船一点人气也没有,一黄一红两灯在暗黑里愈发明亮。“嗖!砰!”一道烟火在右方两里外的密林直冲天上,爆开一朵血红的光花。刹那间天地时间似乎停顿下来。但一刻后江畔人影幢幢,几条人影由船舱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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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雨时脸色一变,低喝道:“陷阱!快走!”数十人立时往后移去。上官鹰望往天上,圆月从乌云里露出了一小边。心中叹气,他们虽看破对方的阴谋,但已暴露了行藏,在逍遥门天下无双的追踪术里,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明月在地平线上升起,八月十五的月亮终于来临。浪翻云独坐石亭内,眼光投往君临江水之上的长江夜月。桌上放了十多壶佳酿,正待以酒浇愁。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无多。惜惜在同样又大又圆的明月下,在洞庭湖一只小舟上死了,月圆人缺,生命无常,死别生离,为的又是什么?浪翻云拿起亭中石桌面的一壶酒,扬手,壶中酒在月照下化成点点金雨,往石亭下滚流不绝的江流洒去,以酒祭亡妻。左手拿起另一酒壶,嘟嘟嘟喝了个一点不剩,火辣由喉咙直贯而下,再往全身发散。

“好酒!只闻酒香,已知是产自落霞山的千年醉。”

浪翻云神色不动,淡淡道:“三年不见,干兄功力更胜从前,可喜可贺。”

一人由暗影大步踏出,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坐在浪翻云对面的石椅上,毫不客气拿起另一壶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壶盖,举酒一饮而尽。这人看来只有三十岁许,面目英俊,高瘦潇洒,身上灰蓝色长袍,在江风里猎猎飘响。竟是原在黑榜上排名第一,后因施诡计害浪翻云不成反吃了大亏,雄霸北方黑道的干罗山城城主——毒手干罗。

干罗手一扬,空壶抛向后方远处,落入江水里,哈哈一笑道:“人生有如此壶,不知给谁投进人海里,身不由己,也不知应飘往何处去。”

浪翻云望往天上明月,缓缓道:“干兄语意萧寒,似有所指,不知所因何事,以致壮志沉埋?”

干罗长叹道:“浪兄淡泊名利,不屑江湖争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哪知世情之苦?”

浪翻云收回目光,望向干罗,苦笑道:“正如干兄所说,一旦给投进人海,自然受海流牵制,谁能幸免,谁能无情?”

干罗长笑道:“说得好,佛若无情,不会起普渡众生之心。”

浪翻云仰望亭外夜月,她悄悄地升离江水,爬往中天,挥散着金黄的光彩。自古以来,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但人世间沧海桑田,变幻无已,生命究竟为的是什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干罗道:“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壶!”

浪翻云一言不发,再尽一壶,眼中哀色更浓。

干罗沉声道:“小弟此来,实有要事奉告。”

浪翻云道:“这个当然,只是干兄能在此时此地现身,相信实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

干罗叹道:“我一个手下也不敢动用,而是亲自出马,追了浪兄七日七夜,在此地赶上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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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翻云愕然道:“如此说来,干兄自是不想任何人知悉干兄找我一事,只不知干兄为何有此顾忌?”

要知干罗在黑道上呼风唤雨四十多年,横行无忌,放手而为,何曾有任何顾虑?但现在竟连来找浪翻云也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其中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干罗又饮一壶千年醉,苦笑道:“魔师重出江湖一事,浪兄是否知道?”

浪翻云默然不语。

干罗豪气忽起,长笑道:“古人煮酒论英雄,今夜长江满月,眼前有千年醉酒,我们可效法古贤,畅论天下豪雄,亦一快事。”

浪翻云莞尔笑道:“难得干兄有此兴致,让小弟先敬一壶。”

干罗大笑痛饮。两位黑道的顶尖高手,原本是敌非友,此刻对坐畅饮,却像至交好友,肝胆相照,一点作态也没有。

干罗抛去空壶,一声悲啸,起身步至亭边,负手仰望天上明月,叹道:“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与浪兄怒蛟岛一战中败得口服心服,三年来潜心静养,每思起当日一战,大有领悟。”

浪翻云正容道:“当日干兄败在‘猝不及防’四字里,若现在公平决战,谁胜谁败,仍难作定论。”

干罗摇头道:“非也非也,浪兄覆雨剑已达剑随意转,意随心运、心遵神行,技进乎道的化境,乃古往今来剑术所能攀上的峰巅,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获益良多,所以我能在短短三年内,突破以往二十年也毫无寸进的境界,浪兄实乃小弟的良师益友。”

浪翻云愕然道:“干兄若以辈分论,足可当我的师公辈有余,干兄实在太夸奖了。”

干罗霍地转身,眼中精芒电闪道:“年纪正是你我间高下的关键,我们的年纪差了三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着你的天分才情,实胜于我。想百年前传鹰大侠,以二十七岁年纪,凭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于千军万马之中,于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入虚空,飘然仙去,留下不灭美名,年长年幼,于他何碍?”

浪翻云长笑起身,顺手取了两壶酒,悠悠来至干罗身旁,递了一壶给他,道:“说得好,让小弟再敬你一壶。”

“当!”两壶相碰,一饮而尽。两人同将目光投往滚向东流的长江逝水,天上明月映照下,江水像有千万条银蛇,挣扎窜动。

干罗道:“自浪兄十八岁时连败当时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帮建下基业,名震一时,但却从没有人知道浪兄师门来历,就如浪兄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神物,浪兄可否一解小弟心中疑团?”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师!”

干罗愕然,望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浪翻云,后者投往江水的目光,射出深刻无尽的感情,干罗蓦地全身一震,长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明白了。”说到最后一句时,音量转细,低回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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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翻云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数,潮涨潮退,晨霜晚露,莫不隐含天地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想当年传鹰大侠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后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

干罗霍霍霍连退三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谢浪兄指点,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一席话之赐。”

浪翻云长笑退开,道:“来!干兄请入席,尚有八壶好酒,今晚不醉无归。”

干罗潇洒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两人又尽一壶,频呼痛快。

干罗话题一转道:“小弟今日此来,实有一事,想和浪兄作个商量。”

浪翻云道:“能使干兄头痛者,舍魔师庞斑还有何人?”

干罗并不回答,沉吟片晌,喟然道:“当今天下形势,黑道本以中原怒蛟帮、西陲尊信门和小弟位于北方的干罗山城鼎足而立,三分天下。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大伤,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背后支撑,似弱实强,与黑道成均衡之势,但庞斑一出山,形势立被打破,至于发展至何局面,确是难以预料。”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道:“庞斑真的出山了?”

干罗道:“浪兄漂泊江湖,似入世实出世,故此对江湖最近的大变尚未有所闻。”

浪翻云首次面容微变。要知庞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黑道最大的三股势力,怒蛟帮被誉为黑道里的白道第一大帮,自是首当其冲。

干罗道:“庞斑的首徒方夜羽通过赤尊信的师弟‘人狼’卜敌,成功地控制了尊信门,庞斑亲自出手,击败了‘盗霸’赤尊信,露了一手。”

浪翻云沉声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干罗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瞪着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负伤突围而逃,不知所踪。”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干罗叹道:“若非赤尊信能全身而逃,今晚我也不会和你对坐此处。”

浪翻云点头同意。他当然明白干罗的意思,若赤尊信当场身死,那代表了庞斑是无可抗拒的人,干罗他只好一是乖乖俯首听命,一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但现在赤尊信能突围逃走,显示了庞斑的魔功仍是有隙可寻,局面迥然不同。当然,光是庞斑能使赤尊信落荒而逃这事实,已使庞斑震慑天下,无人敢捋其虎须。

浪翻云淡淡道:“那干兄的干罗山城,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干罗道:“方夜羽亲来见我,带来了庞斑的亲笔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刻出手对付怒蛟帮,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却以自己内伤未愈为理由,暂时不参与对付贵帮的行动,不过这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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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翻云望向天上明月,心中却想起被干罗抛往水里,身不由主随水而去的空壶,空壶是否注满了水,沉入江底?干罗的话声继续传入他耳内道:“十天前,谈应手在抱天览月楼布下陷阱,要刺杀贵帮帮主上官鹰,嘿!想不到英雄出少年,连谈应手这老狐狸也栽了个大筋斗,给上官鹰和翟雨时安然逃去。”

浪翻云神色木然,沉声道:“谈应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闲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做只好的走狗?”他对莫意闲显然鄙视之极,语气不屑。

干罗道:“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以逍遥门的追踪之术,到现在仍未能擒下上官鹰,不过我刚接到消息,逍遥门和十恶庄的人正倾巢而出,赶往武昌南面的龙渡江头,似乎掌握了贵帮主的行踪。”

浪翻云闷哼一声道:“若上官鹰等有任何损伤,莫意闲和谈应手两人休想见得到明年的八月十五月儿圆。”

天下间或者只有浪翻云和庞斑才有资格说出这等壮语豪言,要知莫谈两人,都属跺一下脚便能令江湖震动的厉害角色。

干罗沉声道:“浪兄小心一点,若非庞斑答应了亲自出手对付你,就算给他们两人天大胆子,也不敢与你为敌。”

浪翻云长笑起身,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憾?但能轰轰烈烈而生,轰轰烈烈而死,不受他人左右,意之所之,便不负此生,干兄以为如何?”

干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干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三年前与兄一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三年潜修静养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爱慕之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人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这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终于在尔虞我诈的一生里,第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浪翻云一伸手,和干罗的手紧紧相握。两人四目交投,两个原本是敌非友的对头,在这奇妙的刹那,产生了别人数世也达不到的了解,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胀痛,头脑若裂,经脉里充满着凶焰般的焦燥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的在他心中响起,道:“我毕生凝聚的精气神,将在你体内结成魔种,这魔种具有风暴般的灵力,有若同策四驹,每驹均想奔向不同方向,略欠定力,必遭车翻人亡之祸,切记切记!”韩柏至此意识略回,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心头一点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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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后,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给物件堵塞,呼吸全消。韩柏记起早先赤尊信的解释,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啪!依唉!”牢门大开。一时间牢室满是脚步响声。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有人道:“奇怪!这么快便死得通透,全身冰冷僵硬。”

何旗扬的声音响起道:“的确是死了!”顿了一顿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韩柏的感觉极为奇怪,每一个声音、呼气吸气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倍,偏是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魂魄在听东西?假设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

大牢头金成起的声音道:“把这小子抬出去,包裹后好好埋了他,记着!不要损伤他的尸身。”

韩柏惊上加惊,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异日一定要将这些人百般折磨,要他们不得好死!心念才起,他本人吓了一跳,这种杀人凶念,还是首次在他心中兴起。念头未完,身体被抬了起来,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神志愈来愈模糊,刚才静止了的气流,又开始在全身乱窜乱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此起彼落,狂暴的**、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赤尊信借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内的精气神,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精气神渐次融合。一层一层的油布覆裹全身,韩柏被放入坑穴,铲起铲落,不一会给埋藏在厚厚的土层下,韩柏眼前一黑,终于完全失去了灵觉,这是至关紧要的阶段,赤尊信牺牲自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韩柏的元神结合,此时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即使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境地,这情况连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因缘巧合,韩柏恰好被埋入土里,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在至静至极的环境,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汇,新旧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韩柏蓦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过去,张开眼来,一片漆黑,在几乎变成真死的刹那,强大无伦的真气在韩柏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地,他作弹簧般收缩,再弹开来时,整个人已飞快往上冲去,“砰”一声和着满天泥屑布碎,冲离地面达两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假设有人碰巧在场,定以为是千年恶尸复活,吓个死去活来,韩柏双目一明一暗,明时精光电闪,暗时阴沉莫测,好一会后恢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慧和近乎魔异的魅力。赤尊信破天荒的尝试,以与庞斑截然不同的途径,创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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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这时若借镜一照,保证吓个半死,因为他再也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他在魔种合体的催生下,由一个瘦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昂藏壮汉,在泥污没有掩盖的部分,肌肤闪闪发亮,自具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他重生后的面容,只仍依稀存着往日的清秀善良,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能担当任何重任的豪雄相格,显出刚毅不屈的粗线条轮廓,虽说不上俊俏,但却深具粗犷的男性魅力。韩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而间他想起了秦梦瑶,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韩柏狂叫一声,撑起半身,张开眼来,入目坟头处处,原来是个乱葬岗,外来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点,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这世上渺无公理正义,另一个念头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何用婆妈?韩柏丝毫不觉得这个想法大异于往昔的他,一用力,弹了起来,卓立地上,心中一动,在自己先前葬身处造出种种痕迹,便似自己的尸体被野兽拖走,他的手法熟练,不一会完成了布置。转身欲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为何会做这种事情?呵!我明白了,当赤尊信的魔种和自己结合时,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内,还将他生前的经验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想到这里,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以谢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虽死了,但韩柏却知道他的精华,已借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庞斑庞斑,我定会胜过你!韩柏跳了起来,以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转眼间隐没在林木的深处。一个古往今来从没有出现过由道入魔的高手,终于降临人世。与庞斑的斗争,亦由此开始。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翻腾不休的浩**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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