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第七章 绝处逢生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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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绝处逢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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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丈半、阔两丈、厚两寸,紧闭着的漆红大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铁窗。两道凶光,出现在方洞里,先仔细打量叫门的四名差役,最后移往跪在大铁门前的犯人韩柏身上。韩柏头上剧痛,呻吟中给身后的差役抓着头发,扯得极不自然地脸孔仰后。小铁窗内的一双凶目在他脸上扫了几遍,一个冷漠无情的声音透出道:“收押令呢?”其中一名差役立时将收押文书塞进小窗里,小铁窗“啪!”一声关了起来。韩柏头上一轻,背后那差役松掉了手,但他头皮仍余痛阵阵,跪地的膝头有若针刺,但苦难却是刚开始。这是黄州府的重囚铁牢,每个囚犯被正式收押前,均必须“跪门”和“验身”。隆隆声中大铁门分中推开来,露出深长的通道,半密封空间应有的腐臭空气,扑鼻而来,阴森可怖。韩柏噤若寒蝉,他身上每一寸伤痕,都提醒他这世界只有强权,没有公理。

三个牢差不缓不急走了出来,阴森的脸上没有半丁点表情,冷冷望向韩柏。“砰!”背后的恶差役一脚蹬在韩柏背上,喝道:“站起来!”韩柏猝不及防下,惨嚎一声,往前扑去,下颔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时渗出鲜血。手脚的铁链交击摩擦,声音传入牢狱里,回响震鸣,像敲响了地狱的丧钟。站在中间的大牢头从牙缝里将声音泄出来道:“就是这小鬼。”接着望向押送韩柏来的差役道:“告诉何老总,我和兄弟们会好好服侍他。”众人一起笑起来,充满了狠毒和残忍的意味。韩柏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背后再一脚飞来,可怜他跌了个饿狗抢屎,直滚入牢门里,只剩下半条人命。

韩柏途中连番遭受毒打,被押送他到此的何旗扬刻意折磨,这一跌再也爬不起来,昏沉间大铁门隆隆关上,一股凄苦涌上心头,又不敢哭出来,心中狂叫道:我究竟前世干错了什么事,换来这等厄运绝境。“砰!”腰上又着了一脚,连翻带滚,重重撞在墙边,痛得他虾公般弯了起来。两双手一左一右,将他的身体从地上提起,有人喝道:“抬起头!”韩柏在模糊的泪水中望出去,隐约见到那大牢头正瞪视着他。

大牢头冷哼道:“我金成起是这里的牢头,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明白吗?”

提着他的另一名牢役喝道:“还不答金爷!”

韩柏尚未及答应,眼前人影欺近,大牢头金成起两手穿过他颈项,借力冲前,一膝猛顶向他丹田气海大穴。韩柏惨叫一声,那两名提着他的牢役乘势松手,让他仰撞后墙,再滑落地上。

大牢头嘿嘿一笑道:“招供纸送来了没有?”

有人答道:“还没有!”

大牢头冷冷道:“将这小子丢进四号死牢,当他在招供纸上画了花押后,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牢役答道:“当然当然!这小运财星,我们又怎能不好好招呼他。”

痛得死去活来的韩柏被提了起来,往通道的深处走去。穿过另一道有四五名牢役守卫的铁栅后,到达囚禁犯人的地方,近栅门处的两排十多个牢房,每间都囚了十多个囚犯,显然是刑罪较轻的犯人。死牢在下一层的地牢里,经过了一道头尾都有人把守铁门的长阶后,韩柏给抬到另一道较短小的长廊里,每边各有四间牢房。牢役打开了左边最后的一间,将韩柏像包裹般抛了进去。“砰!”韩柏摔了个四脚朝天,终于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钻入他耳内道:“小子!小子!你醒了没有?”

韩柏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那大牢头来毒打自己,连忙坐起身来。只有几面剥落墙壁的死囚室静悄悄的,牢门紧闭,人影也不见一个,牢房对着门的屋角有个通气口,但窄小得只能容猫儿通过,一盏油灯挂在墙上,照得囚室愈发死气沉沉。难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生出幻觉。

“有人来了!”韩柏吓了一跳,这回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但为何却不见有人?

“啪!”牢门的小铁窗打了开来,一双眼望了进来,见到韩柏,喝道:“退后!”

韩柏呆了一呆,连爬带滚,退到离门最远的墙边。铁门下方另一长形方格打了开来,递进了一盘饭菜和茶水,出奇的丰富。

牢役闷哼道:“便宜了你这小鬼,不过你也没有多少餐了。”

直至牢役离去,韩柏仍呆呆坐着,他人极机灵,怎体会不出牢役话中的含意,心中狂叫道:“我快死了!我快死了!”四周寂然无声。

“小子!眼前有饭有菜有汤,还不快医医肚皮子。”

韩柏再无怀疑,骇然道:“你是谁?你在哪里,你看得见我吗?”

声音道:“我就在你隔壁,你虽见不到我,但我早已过来摸过你全身每一寸地方,医好你的伤势,否则你现在休想能开口说话。”

韩柏一呆,但再一细想,他说的话却没有什么道理,假设他能穿墙过壁,来去自如,为何还会给人关在这里。

声音又道:“若不是见你是可造之材,我才不会费神理会你呢。”

韩柏心中一动,自己果然再没先前的伤痛疲乏,看来他又不是吹牛皮,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何给人关到这里来?”

声音冷哼道:“赤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能把我关起来。”顿了顿后长叹一声,颇有英雄气短的意味。

韩柏同情之心大起,大家同是沦落人,安慰道:“前辈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要在这里……这里定居。”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定居!哈!好!就是定居,你的心肠很好,来!给我看看你。”

这回轮到韩柏要叹起气来,若他能过去,不如直接逃出这可怖的牢狱更为划算。“啪!”韩柏愕然抬头,往隔着两间牢房的墙壁顶部望去。一块大石刚好往内缩入,露出一个可容人穿越的方穴,洞缘如被刀削,平正整齐。韩柏一时目瞪口呆,那块大石最少有五六十斤重,移动时的却轻快得像豆腐般没有重量,就像一场梦里才会发生的情景。眼前一花,一个人穿山甲那样从壁顶洞穴钻出来,轻轻一个翻身,落到韩柏身前,此人身形雄伟至极,脸的下半部长满了针刺般的短髭,连棱角分明的厚唇也差点遮盖了,双眼铜铃般大,闪闪生威,顾盼间自有一股慑人气态,哪有半点阶下之囚的味儿?韩柏张大了口,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汉挨墙坐下,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他,忽地哈哈一笑道:“算你走运,竟通过了我的体质测试。”

韩柏呆道:“什么体质测试?”

大汉道:“刚才我检查了你的受伤状况后,输了一道恰好能医治好你伤势的真气进你的经脉里,再看你伤愈回醒的时间,便可从而推知你的体质好坏至何种程度。”

韩柏不能置信地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的身体,道:“一道气便可治好人吗?”

大汉哂道:“有何稀奇?世上尽管有千万种病症伤势,均起因于经脉受到伤害或闭塞,只要经脉畅通,其病自愈,其伤自痊,除非经脉随肢体断去,否则任何肉身的创伤亦会复原,若能接回经脉,断肢亦可重生,测试的最难处,只是在于有无那种判断伤势的眼力,其他又何足道哉?”

韩柏似懂非懂,但眼前大汉的信心和口气,自然而然地使他感到对方并非胡言乱语之徒。

大汉忽地压低声音道:“你以比常人快了半炷香的时间全身经脉尽通,显示你是块不能再好的好料子。”顿了一顿,仰天一阵大笑,无限得意地道:“庞斑庞斑!任你智比天高,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我找了六十多年也找不到的东西,竟在此等时刻送到我面前吧。”

韩柏全身一震,道:“庞斑?”

大汉笑声一收,沉声道:“你先给我道出来历身份,及为何到此,不要漏过任何细节。”他的话声语调,均有一种叫人遵从的威严气势,可知乃长期居于高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韩柏给他一提,立时记起自己的凄惨遭遇,他仍是少年心性,这两天备受冤屈,从没有说半句话的机会,禁不住一五一十细说从头。大汉只听不语,每逢到了关节眼上,才问上两句,而所问的又都切中重要的环节。

韩柏说完,大汉哂道:“这事简单非常,真正的凶手是那马峻声,你却做了他的替死鬼,此等自号名门正派之徒,做起恶事来比谁都更损阴,还要装出道貌岸然样,满口仁义道德。”

韩柏心中也隐隐摸到这答案,但却不敢想下去,这时听到大汉说出来,忍不住问道:“他为何要杀谢青联?”

大汉漠然道:“天下事无奇不有,又或那厚背刀藏着重大秘密,何用费神猜想!”

他话题一转,问起来自慈航静斋的美丽女剑客秦梦瑶,由她的样貌行藏,以至乎她的一言一笑,无不极感兴趣,但韩柏却毫不觉烦厌,一来回忆起这美女亦是一种享受,二来大汉措辞干净利落,绝无多余说话,痛快异常。

大汉听罢沉吟不语,像在思索某些问题,忽地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背转身!”

韩柏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但却感到对方不会加害自己,闻言背转身来。“啪啪啪!”在刹那的高速里,大汉在他背上拍了三掌,每次掌拍背上时,一股热流便钻入他体内,似乎顺着某些经脉流去,舒服非常。

大汉迅速在他耳边道:“他们这次有五个人来,显然是要将你押出去苦打成招,记着每当有人要打你某部位,你便想着那部位,保证无事,再想个方法,拖着他们,死也不要签那份招供书。”

韩柏全身一颤,骇然道:“假设他们斩我一只手下来,怎么办?”

大汉冷笑道:“我怎会让他们那样做!”似乎他才真正代表官府。

背后微响。韩柏回身一望,大汉已失去踪影,仰头一看,壁顶方洞又给大石填个结结实实,大汉手脚之快,使他怀疑自己只是在做梦,但体内三道流动着的真气,却是活生生的现实。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后,大门打了开来,数名凶神恶煞的牢役在大牢头金成起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冲进来。金成起将韩柏碰也未碰一下的饭菜一脚踢起,碗盘带碟哗啦啦往韩柏的面门砸去。韩柏大吃一惊,自然而然所有注意力集中往面门去,说也奇怪,体内的三道真气竟真像有灵性般,分由腹部、脚底和后枕以惊人的速度蹿往面门处。同一时间,碗碟撞上面门。

韩柏脸部被撞处蚁咬般轻痛数下,却没应有的剧痛,耳边响起大汉的声音道:“还不装痛!”韩柏乖乖地惨叫一声,双手掩脸。

金成起阴阴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将他拖往刑室。”其中两名牢役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将韩柏挟起,硬拖出去。

韩柏听到“刑室”二字,魂飞魄散,正想大叫救命,大汉的声音又在耳内响起道:“不用怕,刑室就在下层水牢旁,我会监视着,保证他们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韩柏给拖至牢道的最深处,一名牢役拉起了一块覆在地上的铁板,露出进入下层的另一道石阶。两名牢役一抽一抛,韩柏像个人球般沿阶向下滚去,手镣脚锁碰着石阶发出混乱的刺耳噪响。三道奇异的真气在体内游走,韩柏不但感不到痛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不过他却装作连爬也爬不起来。

金成起责怪道:“你们下手不要那么重,摔断他的颈,你们能否代他画押?”

一名牢役道:“这小子强壮得很,牢头休要担心。”沿阶下去,喝道:“爬起来,否则踢爆你的龟卵子。”韩柏大吃一惊,暗忖不知大汉输进的真气是否能保护那么脆弱的部分,连忙爬了起来。这回轮到金成起等大吃一惊,看傻了眼,奇怪这人为何还能爬起来。

韩柏趁他们尚未下来前,偷眼一看,原来自己现在站在一个四五百尺见方的大石室内,除了一张大木桌和几张大椅外,十多种不同的刑具,散布在不同角落和墙壁上,一同营造出阴森可怖的气氛。最使人惊心动魄的,是在对正下来石阶的那边石壁处,打横排了一列十个不同款式的枷锁,每个枷锁上都用朱红写著名称,由左至右依次是“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着即承”、“死猪仇”、“反是实”、“正与反”、“求即死”、“失魂胆”、“生即死”,只是名称已足使人心胆俱寒。韩柏不知狱吏都是用刑的专家,而用刑除了利用肉体的苦痛令对方屈服外,最厉害的武器是心理战术。若是浪翻云等高手,进此刑室,看其布置,即可测知对方用刑的水平高下,半分也不能强装出来。金成起的刑道之术,正是附近十多个城县首屈一指的专家,故此何旗扬不惜连夜赶路,将韩柏送到这里来。韩柏受到丰盛饭餐的招待,并非金成起有意厚待他,只是要他饱食体暖后,与被施刑对比,这种一软一硬的战术,分外苦痛,最易使人屈服,韩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韩柏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只见金成起铜铸般的黑脸绽出一丝极不匹配他尊容的笑意,道:“小兄弟,不用慌张,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

韩柏受宠若惊,惶恐间给按在长木桌旁的椅子坐下,金成起在他对面坐了,斜着一双眼打量他,其他四名牢役,两名守在金成起背后,两名则一左一右挟着韩柏,其中一人的脚跟踏在韩柏的座位处,十只眼虎视眈眈,使韩柏浑身不自在。

金成起将一张供词模样的文件平放桌上,待人准备好笔墨后,轻松地道:“小兄弟,我这人最喜欢直爽的汉子,我看你也属于这类好汉子,希望你不要令我这次看错了人。”

韩柏茫然望向他。金成起伸手按着桌上的供状,道:“让我们作个交易,只要你签了这份供状,我保证直至正式提审前,我会善待你,我人老了,变得很懒,心肠也软多了,不想浪费时间对你用刑,只想快点交差了事。”

左边的牢役大力一拍韩柏肩头,将头凑上来道:“金爷绝少对犯人和颜悦色,你是例外中的例外。”

韩柏眼睛往供状望去,中间的部分全给金成起的大手盖着,只看到右边写着“犯人韩柏供状”和左边签名画押的空位,供词亦不可谓不短。韩柏心想你要用手遮着,内容不言可知,都是对我有害无利。

站在右边的牢役服侍周到地将沾满墨的毛笔塞入韩柏手里,道:“金爷待你这么好,签吧!”

韩柏嗫嚅道:“我还未看过……”

金成起哈哈一笑,将手挪开,另一只手顺带取了一条铜铸书镇,压在供词和画押处间的空隙,他似乎是非常爱整齐的人,书镇放得与供状的字句毫不偏倚。韩柏的心扑扑狂跳,俯头细读,不一会“呵”一声叫了出来,望向金成起。他失声而叫,并非罪名太重,而是罪名太轻,原来状词里竟尽给他说好话,指出他人小力弱,应没有可能刺杀谢青联这等深谙武技之人,故恐别有内情云云。

金成起和颜悦色地道:“看!我们一生都本着良心做事,怎会随便陷害好人?”韩柏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

身旁的牢役笑道:“金爷这么关照你,还不快签,我们赶着去吃饭呀!”韩柏点点头,提笔待要签下去。

蓦地大汉的声音在耳内疾喝道:“蠢材!不要签,你画押的一份是真,看到的一份是假的。”

韩柏吓了一跳,望向金成起,对方一点也不像听到任何异声的样子,道:“不用犹豫了!”

韩柏眼光移到压着供状的长方纸镇上去,心下恍然,难怪金成起先以手遮纸,后又以纸镇小心翼翼压上去,原来是要掩盖上下两张纸的叠口处,当下又怒又惊。

大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坚持要见何旗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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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暗叫好主意,因为要何旗扬到这里来,是金成起等可办得到的事,故可收拖延时间之效,由此亦看出大汉是极有谋略的人。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见何总捕头一面,才会在供状押上名字。”

金成起想不到如此转折,脸色一沉道:“你画了押,我立时将何老总请来。”

韩柏坚决地摇头,金成起大怒而起,喝道:“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大刑伺候。”

韩柏一下子给左右两人从座位处小鸡般提起,挪到一个铁架处给绞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刑具对他轮番施为,不一会他身上再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可是实际上他所受的苦难却微乎其微,例如当一支烧红的铁枝戳来,体内由大汉输入的真气立时救兵般赶到那里,形成一个隐于皮层下的保护罩,使热毒不能侵入,伤的只是表面。每次当被问及是否肯画押时,韩柏的头只向横摇。金成起等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脆弱的小子原来竟是如此坚强。

金成起恼羞成怒,拿起一把斧头,喝人将韩柏的手按在一个木枕上,冷冷道:“你再敢摇头,我便斩了你的右手下来。”

韩柏吓得一阵哆嗦,这并不是真气能抵挡的东西,一时呆了起来,汗水流下。久违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道:“我才不信,假设不老神仙的人来验尸,发觉你曾受毒刑,残肢断体是不能掩饰的证据。”

金成起再怒道:“你敢再说不!”

韩柏对大汉充满信心,咬牙道:“见不到何旗扬,我怎么也不画押认罪。”

金成起狂叫一声,利斧劈下。韩柏吓得两眼齐闭,心叫吾手休矣。“笃!”利斧偏歪了少许,劈在指尖上方寸许处。

金成起诅咒起来,骂遍韩柏的十八代祖宗,最后颓然道:“将他关起来再说。”

韩柏又给掷回了死囚室内,这次大汉一点不浪费时间,立即循旧路钻了过来,对韩柏的千恩万谢毫不在意,好像这些事对他是毫不足道那样,丝毫没有恃功得意之态。他又仔细地审查韩柏的伤势,最后满意地点头道:“好!好!你又过了我的第二关,并不排斥我输给你的真气。”

韩柏见怪不怪,随口问道:“我多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排斥你的真气,且即使要排斥也不知怎样实行呢。”

大汉两眼一瞪道:“你对自己的身体认识多少?你吃东西下肚,但你知不知道你的肚子怎样消化食物?你的心在跳,你懂不懂使它停止下来?”

韩柏一呆,大汉的话不无道理。

大汉道:“幸好你的身体完全接受了我输送给你的真气,否则你在用刑早前爬不起来。”

韩柏听他轻描淡写道来,却没有丝毫怜悯,心中不由有点不舒服,可是对方始终是帮助自己,横竖自己时日无多,有什么好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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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忽地神情一动,低喝道:“躺下装死。”也不见他用力,整个人像大鸟般升上门上的壁角,像壁虎般附在那里,除非有人走进囚室,再转头上望,否则休想发现他的存在。小铁窗啪地打了开来,一个牢役看了一番后,关窗离开。大汉跳了下来,落地时铁塔般的身体像羽毛般轻。

韩柏忍不住问道:“以前辈的身手,这里怎么关得住你?”顿了顿再轻声试探道:“你走时,可否带我一道走?”

大汉目光灼灼上下打量他,表情出奇地严肃道:“你真的想走?”

韩柏道:“当然!”

大汉道:“那你想不想复仇?”

韩柏苦笑道:“能逃出生天我已心满意足,况且我哪有本事向马峻声寻仇?”

大汉伸手抓着他肩头道:“只要你答应完成我的志向,我不但可助你逃走,还可以使你有足够的能力报仇雪恨。”

韩柏呆了一呆道:“前辈做不来的事,我如何可以完成?”他确是肺腑之言,大汉不论智计武功,均高超绝伦,在他心目中甚至不逊于浪翻云,如此人物也做不来的事,叫他如何去做?

大汉哈哈一笑,道:“你有此语,足见你不是轻诺寡信的人,才会斟酌自己的能力,反而将逃命一事放在一边。”他沉吟起来,好一会才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韩柏茫然摇头。大汉淡淡道:“我就是‘盗霸’赤尊信。”

韩柏的脑轰然一震,目瞪口呆。要知盗霸赤尊信乃雄据西陲的第一大帮会尊信门创始人,善用天下任何类型兵器,他的尊信门与中原的怒蛟帮、北方的干罗山城并称黑道三大帮,赤尊信在黑榜十大高手里亦仅次于浪翻云,声名显赫,为何竟沦落至困在这样的一个死囚牢内?

韩柏透了一口大气,颤声道:“你怎会在这里?”换了另一人,第一个反应亦会是这个问题。

赤尊信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恰好是答案,正因任何人也想不到我在这里,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韩柏灵机一触道:“是否为了魔师庞斑?”

赤尊信闪过赞赏的神色,和声道:“除了他,谁能使我要找地方躲起来?”

韩柏大奇道:“既然要对付的人是他,我又怎能帮得上忙?”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赤某自有妙法,庞斑虽自负不世之才,但总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便有人的弱点,例如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正是其中一项,岂知我还有最后一着奇兵。”

韩柏关心的是另一问题,乘机问道:“庞斑是否真的无敌当世?”

赤尊信微一错愕,沉吟片晌,轻叹道:“庞斑是否真的天下无敌,谁可真的作出答案?不过就我所知所闻的人里,或者覆雨剑浪翻云尚有可拼之力……”说到这里,粗浓乌黑的双眉锁起来,苦思而不能自得。韩柏待要告诉他自己曾亲见覆雨剑,赤尊信已喟然道:“我曾和他交手……”忽又停下,眼中混集着奇怪的神采,似是惋惜,又似困扰和憧憬,甚至带点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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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想说话,赤尊信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力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喜叫道:“是了!他的‘道心种魔’大法并非无懈可击,否则我绝不能在他全力运展魔功之际,逃了出来,唉!”

韩柏对他的忽喜忽愁大感摸不着头脑,傻子看傻子般直瞪赤尊信——这曾叱咤风云、威震一方的黑道霸王。

赤尊信苦笑摇头道:“但这一来他又可因我能成功从他手底逃出,推断出自己的魔功尚有破绽,以他的绝世智慧,当能想出补救之法,那时要制他便难上加难了,奇怪奇怪!”

韩柏目瞪口呆,不知有何奇怪之处。赤尊信看见韩柏的模样,微笑道:“我奇怪的是他‘道心种魔’大法既成,怎会仍有空隙破绽?”

韩柏终于找到可以问的话,道:“什么是道心种魔?”

赤尊信双眼一瞪,道:“这事你问起任何人,保证你得不到答案,天下间或者只有我一人知晓。”

韩柏大感兴趣,竖起耳朵,静心等待,一时间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凄惨遭遇,抛诸脑后。

赤尊信续道:“一般比武交锋,下焉者徒拼死力,中焉者速度战略,上焉者智慧精神气势,无所不用其极。道心种魔大法乃上焉者中的最上品,专讲精神异力,使精神有若实质,无孔不入,能不战屈人之兵。想当日我与庞斑决战,错觉丛生,故一筹莫展,若非我在败势将成之前,全力逃走,后果堪虞。”

韩柏心想那一战定是动地惊天,只不知以善用天下任何兵器的赤尊信,又动用了多少不同兵器来对抗魔师庞斑?

赤尊信又道:“昔日傲视当世的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亦精于此法,不过恐亦未达庞斑的境界。对付庞斑,除非上代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又或大侠传鹰重回人世,否则目前无有能与匹敌之人。”

韩柏暗自咀嚼,赤尊信提到令东来和传鹰时,不说“复生”而说“重回人世”,提到庞斑时,不说“无有能与匹敌之人”,而说“目前无有能与匹敌之人”,内中大有深意。两人各自沉吟、各自思索,牢房内寂静无声。赤尊信叹了另一口气。

韩柏心地极好,反而安慰起赤尊信道:“前辈何用叹气,只要你一日健在,当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赤尊信摇头道:“我赤尊信纵横天下,显赫一时,早已不负此生,何须强求卷土重来,人生只不过一场大梦,轰轰烈烈干个痛快便够了,要知世间事,到头来谁不是空手而去。”

韩柏愕然,想不到赤尊信竟有如此胸襟,暗忖亦是这等胸怀,方能使这黑道霸主成为宇内有数的高手。

赤尊信脸色忽转凝重,道:“现在金成起必已遣人往找何旗扬,只要他一到,你便拖无可拖,所以时间无多,你须小心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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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呆道:“前辈干脆带我逃离此处,不是解决了一切问题?”

赤尊信道:“这一来会暴露了我的行藏。”沉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我本想逼你发一个毒誓,然后告诉你我的计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哪及天算?”说罢仰首望向室顶,眼神忽明忽暗,忧喜交换。韩柏知他有重要说话,知趣地静待。

赤尊信望向韩柏,闪过欣赏的神色,道:“小兄弟!你知否魔道之别?”

韩柏张开了口,正要说话,忽地哑口噤声。原来当他细想一层,虽然在韩家整天听韩家兄妹将魔和道两字挂在口边,似乎魔道之分泾渭分明,乃是天下真理。可是这刻真要他说出何谓魔?何谓道?却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这个似是浅而易见的问题。

赤尊信微笑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天下能通此理者,不出数人。”韩柏呆子般点着头。

赤尊信傲然道:“天地万物,由一而来,虽历经千变万化,最后总要重归于一,非人力所能左右。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生二者,正反是也,魔道是也,人虽不能改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有无间的空隙,超脱有无;而无论是魔是道,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罢了!”

韩柏眉头大皱,似懂非懂。要知一般人生于世上,其人生目标无非两餐温饱、娶妻生子,有野心者则富贵荣华,至于治世安邦,成不世功业者,已是人生的极致。可是赤尊信显然更进一步,将目标摆在勘破天地宇宙从来无人敢想的奥秘上,所以怎是他小小脑袋能在一时间加以理解的?若这番话的对象是庞斑、浪翻云之辈,又或禅道高人,必拍案叫绝,大有同感。

赤尊信耐心解释道:“人自出生后,身不由己,营营役役,至死方休。”接着冷笑一声不屑地道:“那些穷儒终日埋首于所谓先圣之言,什么忠君爱国、中庸之道,只是一群不敢面对现实的无知之徒。”

韩柏内心辩道:人所知有限,终日探求生死之外的问题,怎还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赤尊信正是非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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