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良极两手改为扯提着韩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听着,你喜欢秦梦瑶是一回事,却不能对朝霞和我的义妹始乱终弃,你若要去见秦梦瑶,我立刻宰了你,也好过便宜了里赤媚。”
韩柏苦笑道:“我何时乱过她们,更没有说要弃她们,死老鬼你静心想想,我逃过了方夜羽三次袭击,正好逼方夜羽斗上一场,若是干掉了他,不是整个天也全光亮了。”
范良极双手收得更紧,害得韩柏差点要用脚尖来站着,他两眼凶光闪闪道:“你靠着沾了我口水沫的复禅膏,勉强打通了经脉,妄想再动真气的话,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况你一定胜得过方夜羽吗?别忘了谁是他的师父。”
韩柏呼吸困难地道:“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待三天之后,才和方夜羽动手,不一定会输吧!”
范良极用力一推,将韩柏推得跌退数步,戳指骂了一连串粗话,才道:“你还说不是始乱终弃,朝霞现在恐已被陈令方带往京师途上,你还要在这里左等右等,这算什么一诺千金、行侠仗义的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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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侠身份仍未给剥夺,但对范良极的指责亦无法反驳,摊手叹道:“起码你也要让我见见秦梦瑶,看到她安然无恙,我才可以放心离去。”
范良极听得他肯逃走,面容稍缓,挥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时,隔远看到了她,听到韩宅后蹄声响起,才追过去,后来见到是你,没有继续追她。”
韩柏脸色一变道:“那更糟了,难怪里赤媚没有追来,定是梦瑶截下了他。”想起里赤媚鬼魅般的身法,惊人的手段,他到现在仍是犹有余悸。
范良极道:“这个你放心,言静庵和庞斑的关系非同小可,里赤媚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秦梦瑶半根秀发,何况他未必可以胜过秦梦瑶,请勿忘记秦梦瑶乃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好了!没有话说了吧?”
韩柏仰天一叹道:“就算有话说,你也不会听的了,好吧!死老鬼,我们怎样逃走?”
范良极大叫道:“柔柔!出来带这高丽来的朴文正专使进去沐浴更衣,好去拜会武昌府台兰致远大人。”
韩柏吓得跳了起来,嚷道:“什么?”
范良极两眼一翻,哂道:“什么什么的?难道你是倭寇派来的间谍,又或天竺来宣扬佛法的僧王吗?”
谢峰缓步走进厅内,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宁派的简正明和沙千里,后面跟着的才是同属十八种子高手的同门鸿达才和郑卿娇,叫人感到西宁派在这事上,与长白联成了一气。
身为主人的韩天德满脸忧色地站了起来,拱手迎迓道:“韩天德恭迎大驾光临。”
谢峰脸色阴沉,仰天一叹道:“这样的事发生在天德兄府上,令贵府上下困扰不休,谢某深感愧疚,只望今天能将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我们八派也不用为此再扰扰攘攘,徒惹外人窃笑。”
谢峰对韩天德如此客气说话,令众人颇感意外,因为说到底这事总是发生在韩府,而且五小姐宁芷和马峻声关系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故韩府不无包庇马峻声之嫌,长白仇视韩天德才是正理。亦有人想到谢峰这样说是缩小打击面,集中力量对付少林派,因为韩天德武功虽不怎样,可是和韩清风两兄弟在白道里都是德高望重,人缘极好,谢峰若对韩天德不客气,很多人会看不过眼,生出反感。
韩希文走了出来,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唤下人奉上茗茶美点,绷紧的气氛稍为缓和了点下来。各派的代表人物纷纷入座,地位较次的弟子小辈则立于他们尊长椅后,不敢坐下,腾出了七八张空椅子来。韩府的人不论,除了秦梦瑶、杨奉、夏厚行三人外,其他的都是八派中人,计有长白的谢峰、鸿达才、郑卿娇;西宁的沙千里和简正明;少林的不舍;出云道观的云清;书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妇;武当小半道人;古剑池的冷铁心和一众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园外,倒有七派来了,于此可看出八派对事件的重视。马峻声面无表情,静坐在不舍和云清之间,垂着头,避免和对面目光灼灼的谢峰两眼相触,也不知是否问心有愧,还是另有对策,不想给人提早看透。秦梦瑶静坐一角,面容静若止水,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仍给人一种超然独处的明显感受。反是其他人,特别是年轻一辈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时偷眼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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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峰喝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声,暗忖:不舍你扮哑巴便可以了吗?我偏要逼得你丑态百出,向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大师,据我所知,少林对小儿惨死于奸人之手一事,费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调查可有任何结果?”
谢峰和不舍两人,同为十八种子高手里,有资格可列席八派联盟十二元老会的两个人,论身份武功都极为接近,隐为较年轻一辈中的领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谢峰,一向视不舍为唯一的竞争对手,若能扳倒不舍,谢峰自问迟早可以成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舍在与庞斑对阵时的特出表现,使两人间的争斗更为白热化。
不舍暗叹一口气,放下茶盅,从容道:“当日我们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后,立即在敝派掌门主持下,举行了长老会议,席间决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证明门人马峻声确是杀死贵门谢青联的凶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门户。”手一扬,那方昨天制得马峻声双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规法的门法令,脱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厅顶正中横梁之上,入木却只有寸许,整整齐齐地直嵌入梁内。
谢峰心中暗凛,不舍看似随便一掷,其中却大有学问。因为这法令本身乃精铁打制,重量不轻,加上不舍像是以全力掷出,速度惊人,理应深陷进横梁之内,但偏偏只是入木寸余,看来庞斑指出不舍已成功达致了“两极归一”这武学无上心法之语,不是虚言。反之马峻声却私心窃喜,不舍若要人拿出证据,证明他与谢青联之死一事有关,那他今天定难以幸免。但若要证明他是凶手,真是谈何容易,难道不舍真的因为与父亲马任名的关系,暗暗维护他?禁不住对不舍好感大增。
秦梦瑶却是心中一叹,她刚才已将昨夜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不舍,但不舍现在的这一番话,摆明了不会轻易清理门户,心中也想到不舍并非在护短,他要维护的只是少林的令誉,为了少林,他愿意做任何事。而他这一招亦极为厉害,万一真有人提出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一掌送了马峻声归天,其他各派亦无人有话可再说。但若谢峰等提不出证据来,便难以硬逼不舍将马峻声交出来了。其他众人大都觉得不舍直接痛快,因为怀疑马峻声乃杀谢青联的凶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从没有人公开提出来,现在由不舍亲口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长白的人若要在气势上压倒不舍,须立即提出证据,否则会变成絮絮不休,尽缠在其他支节之上。
不舍仰首望向梁上的门法令,淡淡道:“这是敝门的执法令符,代表的是严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声誉,不舍绝不会污了它的清名。”
一声长笑,出自“赤脚仙”杨奉的大口,跟着喝道:“好!宗道兄立场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这昔日出生入死的战友在他来说,无论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终仍是许宗道,就像朱元璋永远是朱元璋那样。众人这时更清楚感觉到杨奉是冲着显然站在长白那边的西宁剑派而来,禁不住暗暗皱起眉头,知道这次的公议会将很难善了。“鬼王”虚若无虽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里却具有庞大的影响力,像不舍等很多八派里的中坚精英,均曾是他帐下的猛将,只是这点,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视他的看法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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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峰的脸色更阴沉,只是杀死一个马峻声,并不足以消除他丧儿的愤慨,只有将少林的令誉践踏于脚下,方能泄掉他对长白长期被少林压于其下的积愤。少林无想僧曾两次和庞斑交手,虽均以败北作结,却无人敢看轻少林,反觉得少林有种,在绝戒大师死于庞斑手下后,仍敢昂然向这天下第一魔君挑战。故反而对一直避免与庞斑交手的长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这点,已使长白和少林难融洽相处,当日谢青联以此讥嘲马峻声,自有其前因后果。现在不舍明确表明了立场,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牺牲一个马峻声,更使一向感到被不舍压居第二位的谢峰怒火中烧,可恨这又不是可变脸发怒的场合和时刻。
坐在谢峰旁边的简正明先向杨奉微笑点头,不愠不火地道:“说话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将青联小弟的惨死弄个水落石出,却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细节,方可作出结论。”
沙千里接口道:“事实上没有人硬派马贤侄是凶手,只不过他适逢其会,又密切参与了擒拿凶嫌韩柏的事情,现在何旗扬已死,负责在狱中审问小仆韩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踪,所以我们不得不向马贤侄问上几句话,未知不舍大师以为然否?”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暗藏机锋,不但化解了不舍速战速决的策略,还隐隐指出不舍在为马峻声隐瞒真相,确是连消带打,非常厉害。
坐在马峻声旁的云清看了看马峻声本是神采飞扬,现在却是黯淡深沉的俊脸,心中不禁勾起了难舍的亲情,幽幽一叹道:“两位师兄之言合情合理,峻声你将整件事再复述一遍,好解开各叔伯前辈心中的疑问。”
马峻声先转头望向不舍,征询他的意见。不舍对西宁剑派简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实攻的话,没有丝毫不悦的反应,从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声又何碍将整件事重述一次。”
马峻声待要说话,谢峰冷然挥手打断道:“马世侄所要说的事件过程,天下皆知,不劳重述一次,谢某只有几个疑问,梗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
古剑池的“蕉雨剑”冷铁心截入道:“这对峻声太不公平了,事实当时在韩府有资格暗算青联贤侄的人,绝不止峻声一人,要问话,应不放过每一个人。”言罢,眼睛射出严厉的神色,望向静坐一旁的秦梦瑶。
这样一来,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头指向了秦梦瑶。当日有份参与围攻庞斑的种子高手,亦想到冷铁心仍记恨秦梦瑶替庞斑挡住了不舍的挑战。
“书香世家”的向清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冷冷道:“梦瑶小姐身份超然,谁有向她问话的资格?”
沙千里一声长笑道:“向兄这话,沙某不敢苟同,何况为了弄清楚整件事,梦瑶小姐亦不会吝于开金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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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的小半道人嘻嘻一笑道:“梦瑶小姐今天坐在这里,当然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沙兄语气中为何火药味会这么重呢?小心会变成意气之争,那时高兴的不会是八派里的任何人,而只会是我们的敌人。”他说来轻松至极,若好友间在谈谈笑笑,一点不会让沙千里感到被指责。
众人说到这里,仍未转入正题,由此可见事情的复杂本质。“叮!”杨奉将盅盖重重覆在茶盅之上,发出一下清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向他身上。这豪汉闷哼道:“若是照现在般说来说去,尽在支节问题上纠缠不休,我们再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还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说的,干脆利落地指出谁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实在的人证物证穷追猛打。要知道就算送到官府里去,没有证据也不能置人以死罪,因为若是冤死的话,谁可负起责任?何人认为不该这样做,我杨奉倒想听听他的解释。”
一直没有说话,韩三公子希武的师父“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杨兄说得好极了,江湖上仇杀无日无之,若每件凶案我们都要找个人来背黑锅,武林里将永无宁日,所以若没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这件事理应作罢。夏某这番话,各位认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则也不会教出韩希武这样的徒弟来,一开腔,登时把长白和西宁的人全开罪了,气氛一时僵硬至极点。
雍容贵气的云裳柔声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议会,目的是要把真凶找出来,我们虽不一定会成功,总不能不尝试,若各位没有其他意见,便由我开始提出疑问,好吗?”她的话条理分明,语气温柔,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难以拒绝。众人纷纷点头。
谢峰心想,看看你怎么说,就算你偏帮少林,我也不会怕。点头道:“向夫人请说!”
云裳美目扫过众人,缓缓道:“假若我是那凶手,杀了人后溜之大吉,不是一干二净?何需事后力图掩饰,以致沾上嫌疑?”她的话虽像是为马峻声开脱,但众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导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
果然鸿达才道:“道理很简单,凶手杀人时,刚好给负责打理武库的小仆韩柏撞破了,一时慌乱下,忘记了别人是否相信这小仆有没有杀人的能力,将小仆打昏,移刀嫁祸,嘿!就是这样。”
郑卿娇接着道:“何人在事后设法掩饰?何人将那小仆苦打成招后灭口?那人就是凶手,还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吗?”
他两人没有一句话提马峻声,但却没一句话不明指他是凶手。马峻声默然不语,虽受到这般凌厉的指控,却似完全无动于衷,没有一丁点儿表情的变化。
冷铁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杀一个是凶手,杀一双也是凶手,何不干脆干掉韩柏,岂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说的,完全置身事外吗?”鸿郑两人愕了一愕,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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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坐一旁的秦梦瑶首次发言,淡淡道:“因为看到凶案发生的人并不是韩柏,而是七省总捕头何旗扬。”当她提到韩柏时,心中不由重温昨夜和他那无忧无虑、瞎缠不清的情况。
众人一齐色动,连谢峰也一震道:“梦瑶小姐可否解释清楚一点?”
不舍仰天一叹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扬这个败类,梦瑶小姐请直言,少林绝不推卸责任。”
秦梦瑶暗赞不舍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无恐,因为何旗扬已死,不舍若蓄意要护着马峻声,大可将所有责任推到何旗扬身上,甚至那“无想十式”,也可当是方夜羽陷害马峻声的假证据,暗中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让我先由韩柏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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