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方脸色一变,大发雷霆道:“什么?你们竟将人丢了,这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
端木正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回头望向马雄。
马雄恭谨地道:“陈公!事情是这样的,当……”
范良极阴沉沉的声音响起道:“马守备!这不知规矩乱闯进来的大官儿究竟是什么人?”
马雄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回答。
陈令方悠然坐下,特别尊敬地道:“侍卫长大人,这是水师统领胡节大人的副帅端木正大人。”
韩柏鼻孔喷出一声闷哼,冷然道:“本专使这次前来上国,代表的是敝国正德王,等于我王亲临,岂能受如此侮辱?”
范良极接口道:“如此不懂礼法之人,若非天生狂妄,就是蓄意侮辱我们,而我们乃大明天子亲邀来此,送上能延年益寿的万年人参,这端什么木大人如此狂妄行为,分明不将他们皇上放在眼里,让我们到京后告他一状。”
韩柏忍笑寒着脸道:“还到京师去干什么?这人如此带剑闯来,摆明在恐吓我们,陈老和马守备你们两人作个见证,这大胆之徒定是不想贵朝天子能益寿延年,故蓄意要把我们吓走。”
柔柔苦忍着笑,垂下头去,心中明白老少两人刚知道了朱元璋最恨人对他不敬,故在此点上大作文章,愈说愈严重,但句句都说中端木正的要害。端木正虽是怒火中烧,但两人一唱一和,却如一盆盆的冰水,浇在他的头上。他为官多年,怎不知朱元璋的脾性,若让两人在朱元璋前如此搬弄是非,即使胡惟庸也保他不住,而更大可能是胡惟庸会落井下石,以免朱元璋疑心他护下作反。更严重的是,若此二人立即折返高句丽,朱元璋吃不到他心爱的延年参,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会株连九族,想到这里,提不提得到那八个小鬼,已变成微不足道的一回事。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犯下弥天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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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正汗流浃背,威势全消,一揖到地道:“小人莽撞,请专使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切莫见怪,小人知罪知罪,请两位大人息怒。”马雄连忙陪着说尽好话。
韩柏冷冷道:“立即给我滚出去,若再给我见到你的圆脸,本专使立即返国。”
端木正抹了一把冷汗,惊魂未定下糊里糊涂由马雄陪着走了出去,这时想的却是如何向胡节交代。
两人走后,四人相视大笑。陈令方道:“胡节这人心胸极窄,睚眦必报,我们这样耍了他一招,定然心中不忿,我看他绝不肯就此罢休。”
范良极漠然道:“管他明来还是暗来,有我朴侍卫长在,包他们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对捉一双,陈老你放心。”
范良极还是第一次对陈令方如此客气尊重,后者受宠若惊,连忙亲自为范良极把盏,晚宴便在如此热闹欢笑的气氛里继续着。
烈震北跃落艇尾。
谷倩莲搂着不省人事的风行烈道:“震北先生!”
烈震北打出手势着她莫要说话,待风帆远离敌船后,他却浑身剧震起来,全凭红枪支撑着身体,才不致跌倒,迅速伸手怀内,掏出一个古瓷瓶,拔开瓶塞,将瓶内的红丹倒了两粒进口里,凝神运气。风帆在黑夜里迅速滑行。
湖风吹来,拂起三人的衣服,也吹干了烈震北的泪痕。烈震北再一阵剧震,长长吁出一口气。
谷倩莲像见怪不怪,道:“先生没事了!”
烈震北道:“好险!这些人真不好应付。”望向谷倩莲怀中的风行烈,道:“小莲你爱上他了吗?”
谷倩莲娇羞地垂下头去,不依道:“先生取笑小莲。”
烈震北坐了下来,顺手放下丈二红枪,望往前方,道:“快到蝶柳河了,先放下你的心肝宝贝,把帆卸下来,我负责摇橹。”
谷倩莲担心地道:“他没事吧?”
烈震北文秀苍白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会才淡淡道:“他睡醒这一觉后,庞斑加于他身上的噩梦,将会变成完全过去的陈迹并永远消失。”
谷倩莲一声欢呼,将风行烈搬到船篷下的软毡上躺好,兴高采烈卸下风帆,又抢着摇橹催舟。烈震北点起风灯,挂在船桅处,移到船头,负手卓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难解的问题。谷倩莲知道风行烈完全痊愈了,打心底涌出阵阵狂喜,一时间没有留意到烈震北的情形。
小艇向着岸旁高逾人身一望无际的芦苇驶进去,在迷茫的月色下,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穿过芦苇,一条河道现在眼前,前行了十多丈,河道又分叉开来。谷倩莲把船摇上左边较窄的河道,两旁满布垂柳,小艇经过时,弯下的柳支扫在船上,发出“嗦嗦”响声。愈往内进,河道愈纵横交错,若非识路之人,保证会迷失在这支河繁多的蝶柳河区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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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震北轻轻一叹。谷倩莲终于发觉烈震北的异样,讶道:“震北先生连庞斑的魔法也可以解除,理应高兴才对,为何还满腹心事似的?”
烈震北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们是合三人之力,才破得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何高兴之有哉?”
谷倩莲愕然道:“三个人?”
烈震北道:“我第一眼看到风行烈时,便看出他体内蕴藏着若海兄的真气,在他体内循环不休,强行接通他的奇经八脉,催动他本身的真元,否则他休想运起半分内力。”
谷倩莲道:“另一人又是谁?”
烈震北在船头处坐了下来,面向着谷倩莲道:“我并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那人必是佛道中有大德行的高人,将一股有奇异玄妙灵力的‘生气’,注进了风世侄的心脉内,就凭这股灵力,使他躲过了种灭鼎生的奇祸,也使庞斑差了一线,不能得竟全功。”
谷倩莲道:“种魔大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烈震北摇头道:“现在我没有心情谈这问题。”
谷倩莲沉吟片晌,终忍不住问道:“行烈他真的全好了吗?”
烈震北微笑道:“你不是一向信任我说的话和能力吗?可见你真的非常关心风世侄。”顿了顿傲然道:“我故意逼风世侄和强敌动手,就是要将若海兄输进他体内的真气与他自己的真气合而为一,增强他的功力,然后待种魔大法那邪异的死气出现时,引发那禅门高人的生气使两种气生死交融,变成另一种东西,由那刻开始,风行烈便因祸得福,变成同时拥有其师厉若海、魔师庞斑和那不知名高人三种不同的真气,这种奇遇盖世难逢,至于将来他有何成就,便非我所能知了。”
谷倩莲望着前方,喜叫道:“到水谷了!”
水柔晶一声惊呼,滚倒地上。
戚长征回转头来,扶着她坐起,关切问道:“有没有跌伤了?”
水柔晶摇头道:“没有!但我实在走不动。”
戚长征也是身疲力乏,兼之伤口都爆裂了开来,痛楚不堪,幸好本应最是严重的内伤反痊愈了大半,索性坐了下来,伸出大手,拿起水柔晶的长腿,搭在自己腿上,道:“来!让我以三昧真火给你揉揉看。”
水柔晶奇道:“什么是三昧真火?”
戚长征在她丰满圆润的大腿搓揉着,当然避开她伤口的部分,应道:“我不知道,只知传说中的仙人,都懂这鬼玩意儿。”
水柔晶给他灼热的手揉得既舒服又酥软,忍不住闭上美目呻吟起来,戚长征听得心旌摇**,停下了手。
水柔晶睁开眼睛,嗔道:“不要停下来好吗!怪舒服的,看来你的手真能发出点火来。”
戚长征脸也红了,不过却并非害羞,叹道:“我究竟是否好色之徒?怎么听到你的呻吟声,脑中只想着不应该想的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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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柔晶欢喜地道:“那只因你喜欢我吧!可惜现在不是适当的时候,否则你可要了我的身体。”
戚长征愕然道:“我忘记了你并非中原女子,我们这里的女人,明明想把身体交给人,也要装模作样一番,即使青楼待价而沽的姑娘也不例外,哪有你这么直接痛快。”说罢拿起她另一条**,再接再厉搓揉起来。
水柔晶这次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呻吟,无限深情地看着他那双使她身软心动的大手,轻笑道:“你不要以为我是蒙古人,其实我是女真族的人,在部落里,足龄的男女会在节日时围着火堆跳舞,若喜欢对方,便作出表示,然后携手到山野欢好,除非是有了孩子,否则没有嫁娶责任的问题,若有机会,我定要带你去看看。”
戚长征心中奇怪,为何蒙古人的复国行动里,会有女真族的人在内,极可能是蒙古人自中原败走后,元气大伤,不得不往外族求取人才,所以方夜羽这次若败了,蒙古人将永无重振雄风的机会。
水柔晶伸手按着他宽厚的肩头,凑过香唇,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道:“你有多少个女人?”
戚长征一呆道:“什么?”
水柔晶解释道:“在我们那里,每个人的财富都以女人和牛羊马匹的数目来计算,一个年轻健康的女人,可以换很多匹马,你人这么好,对女人温柔细心,武功高强,又不怕死,定有很多女人自愿成为你的私产。”
戚长征听得自己有这么多优点,禁不住飘飘然起来,心中闪过韩慧芷的倩影,却是一阵默然,摇头道:“我还未有女人!”
水柔晶不能置信地瞪大美目,道:“这怎么可能,你……你碰过女人的身体没有?”
戚长征想起十五岁时便和梁秋末两人扮作成年人闯进青楼,被人拦阻时恼羞成怒,打得守门的几名大汉东倒西跌的情景,事后还要劳动怒蛟帮的人出来摆平这事,微笑道:“不要这么小看我,少时我就爱偎红倚翠,青楼的姑娘都不知多么欢迎我,在江湖上混时,逢场作戏亦多不胜数,只不过这两三年来才收心养性罢了。”
水柔晶柔声道:“你现在既没有女人,便要了我吧!”
戚长征心中升起一股火热,正要答应,远方随风送来微弱的犬吠之声,忙拉着水柔晶站起来道:“快走!”两人又再匆忙逃命。
戚长征心中暗叹:“假设不是两人均受了伤,要甩掉这些猎犬真是轻而易举,只要不时跃上树顶,由一棵树跃往另一棵树,保证那些讨厌的恶犬无法找到我们。”
两人手牵着手,在黑暗的林野互相扶持,往戚长征心中的目的地进发。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走过一次的路都记在脑中,到了这里,他已认得左方远处是十多天前,他因大雨误闯封寒和干虹青避世小山谷前,曾停留了两天的小村落。犬吠声大了点,还隐有马嘶的声音,敌人非常老练,借马匹减省体力的消耗,而他们却要和畜生比拼耐力,故被敌方追上时,他们两人可能连站直身体都有困难,更遑论动手拼命。当日他由村落到达封干两人的小谷,那时他是处于最佳的体能状态下,也要用上两三个时辰,现在人伤力疲,可能天亮了也到不了那里,而敌人追上来当不出半个时辰的事,心中不由一阵气馁绝望。自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怎可让水柔晶落到他们手里,想到这里,在一座密林前停了下来。水柔晶正全力飞奔,收势不住,往他撞去,他转身将水柔晶拥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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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柔晶被他贴体一抱,全身发软,暗嗔这人在逃命当儿,竟还有兴趣来这一套,戚长征已凑在她耳边道:“你的隐味粉还有没有?”
水柔晶摇头道:“全洒到你身上了!”
戚长征道:“你既是追踪的专家,自然知道如何避过猎犬的鼻子,快想想办法。”
水柔晶自被由蚩敌发现暗中帮助戚长征后,一直心绪凌乱,思考能力及不上平时的五成,这时给戚长征搂在怀里,忽地平静下来,脑筋恢复平时的灵活,想了一阵道:“我们现在往前走出数十步,到了密林内,再倒退着沿脚印走回来,到时我自有办法。”
戚长征见她说得那么有信心,忙拉着她往前走去,到了密林内,依言倒退着轻轻走回来,比走去时多花了三倍的时间。这时连人声和蹄声也隐可听到,敌人又接近了很多,而且声音来自后方不同的角度,显示敌人掌握了他们的踪迹,正集中所有人手追来。
回到原处后,水柔晶指着右方远处一堆乱石和在石隙间长出来茂密的杂树丛道:“我们要脚不沾地跃到那堆石丛去。”
戚长征看了看环境,道:“这个容易,来!”拉着她先跃上身旁一棵树的横支上。
水柔晶妄用劲力,被震伤了的内脏一阵剧痛,若非戚长征拉了她一把,定会掉回地上去。戚长征皱起眉头,只要他们再跃到位于石丛和这里间的另一棵树上,将可轻易落在石丛处,但他或可勉强办到,水柔晶则绝无可能,这平时轻易也可以跳过的距离,现在却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水柔晶柔声道:“戚长征!”
戚长征望向水柔晶,只见她眼中闪过难以形容的哀痛,正沉思其故时,水柔晶道:“可以吻我吗?”
戚长征心中奇怪,为何在这个时刻她竟要求一吻,蓦有所觉,一手抓着她的右手,里面藏着的正是那把小匕首,怒道:“你想干什么?”
水柔晶凄然道:“没有了我负累你,你定可逃到你的朋友处。”
戚长征取过她手里危险的匕首,忽地心中一动,割下了一条缠在树身的长藤,然后向水柔晶严肃地道:“不准你再有任何轻生之念,假设你死了,我立即回头找上敌人,直至战死才肯罢休,你明白了吗?”水柔晶柔顺点头。
戚长征将长藤缚在水柔晶修长的蛮腰处,试了试长藤的韧力,满意地道:“我将你凌空往那棵树抛过去,你什么也不要做便成了。”
这时追兵又近了许多。戚长征不敢迟疑,深吸了几口气,积聚残余的功力,抱起水柔晶,用力掷出,水柔晶轻软的身体呼一声往三丈外那棵大树飞去,到了一半时,藤索力道已尽,戚长征却借着那股力道,后发先至,横掠过去。当水柔晶要掉到地上时,戚长征已越过了她,一收老藤,扯得水柔晶再腾空而起,先后有惊无险地落在那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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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长征一阵晕眩,知道是真元损耗过度的现象。水柔晶惊呼道:“他们来了。”戚长征强提精神,和水柔晶跃落石丛处。
水柔晶拉着他躲进其中一团茂密的树丛内,折断了一些树支,又把十多块叶片揉碎,然后道:“我刚才嗅到这里长的是香汁树,这些支叶内藏着丰富的汁液,会发出淡淡的香气,但狗儿都很怕这种味道,一嗅到便会避开去的。”
戚长征早嗅到断支碎叶发出的气味,高兴得在她脸蛋香了一口,道:“你真不愧逃走的专家。”
水柔晶得他赞赏,不胜欣喜地蜷入了他怀里,两手搂紧他的腰道:“我累死了!”
戚长征道:“睡吧!睡醒时一切都会不同了。”
火把的光影在远方出现,追兵迅速接近。戚长征心中冷笑,当敌人追到密林时,定因没了脚印和气味,以为他们爬上了树去,甚至由树顶上逃逸,到发现有问题时,他们起码已恢复了大半功力,逃起来也容易点了。想到这里,抛开一切心事,调神养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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