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第八章 玉殒香消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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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玉殒香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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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鬼王府主建筑物前的广场停下。铁青衣及另外几个人从台阶上迎下来。韩柏的心“霍霍”跃动,暗惊以铁青衣高明的眼光,会不会一眼从身形上把他们两人认出来呢?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运转无想十式内的玄功,立时眼神澄明,宝相庄严,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范良极愕然道:“这小子真的功力大进,不但化去了脸上的两大巴掌印,还可形随心转,究竟你在那影子太监村遇到的是什么高人呢?我也很想知道。”

车门拉了开来,丑媳妇见公婆的时刻终于来临。

铁青衣微笑着和他们打个招呼,亲切地迎他们进入比得上皇宫内建筑物的巨型府第里,一点没有露出怀疑之色。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个眼神,心下惴然。铁青衣露出怀疑的神态,反是合理的事,现在摆出这副神态,分明已知他们是何方神圣。但是否真是这样,即会揭晓。到了府门,其他从人退了下去,只剩下铁青衣一个人陪他们进去。进门后,是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大厅,陈设古雅,阒无人迹。铁青衣领他们朝内进走去,到了一个较小的内厅中。里面放了十多张大方台,摆满手工精巧的建筑模型,一个高瘦挺拔,身穿普通布衣的男子正背着他们,在其中一个模型前细意欣赏。韩柏有点失望,既见不到虚夜月和七夫人,连那言词闪烁的白芳华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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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熟悉的声音响起道:“三位贵客请到我身旁来。”

三人呆了一呆,在铁青衣引领下,围到那建筑模型的四周。韩柏乘机往这名震天下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物望去。只见他脸孔瘦长,乍看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看清楚点,蓦地发觉他生得极有性格,尤其深陷的眼眶衬得高起的鹰鼻更形突出,予人一种坚毅沉稳的深刻印象。配合潇洒高拔的身形,专注的神态,整个人挥散着难以形容的神秘感和魅力。虚夜月正继承了他的特质。

虚若无到这时仍没有正眼看他们,如梦如幻的眼神闪着异芒,专注在建筑模型上,不经意地道:“你们看看这东西,给点意见。”

陈令方忙道:“威武王乃天下第一建筑名家,设计出来的作品当然天下无双。”

虚若无毫不领情,冷然道:“我们这种所谓建筑名家,很容易因设计而设计,走火入魔,故应不时听取外行用家的意见,有什么批评,三位放胆说,我虚若无岂是心胸狭窄的人。”陈令方这马屁拍错了位置,尴尬地连连点头应是。

韩柏收摄心神,专心往模型看去。只模型的本身,绝对是巧夺天工,在泥土堆成的山野环境中,两侧高起的山峦形成一道长坡,大小建筑物井然有致分布其上,两旁溪瀑奔流,形成一个相对的密闭空间,既险要又奇特。于众建筑物的上端,在一块孤耸特出的巨石上,竟建有一座小楼,楼外巨石边缘围有石栏,放着石桌石凳,叫人看得心神向往,想象着在那里饱览其下远近山景的醉人感受。整个建筑群浑然一体,楼、阁、亭、台均恰到好处,叫人叹为观止。

韩柏忍不住赞叹道:“依山傍势,这些建筑物就像融进了大自然里去,意态盎然,生机勃勃。”伸手指了指巨石上那小楼的模型,道:“我会选住在这里。”

虚若无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却仍不肯抬起头来,淡然自若道:“这座庄院确是顺山成势,乃以纵轴为主、横轴为辅的十字形格局。”接着兴奋起来,指着这十字中心的一座小亭道:“我名这为庄心亭,坐在这里,上可仰望顺山势一字形摆开的三层主楼,和其上的孤石楼,下可俯瞰亭亭玉立二水交会处的新月榭,任何一个方向看去,都是建筑与山水融合无间的美丽画面。”

韩柏叹道:“威武王这庄院,看得小使想立即告老还乡,好好享受山水之乐。”

虚若无倏地抬头,像其女般充盈想象力和梦幻特质的眼睛神光电射,朝他望来,不客气地道:“你并非朝廷中人,直呼我虚若无之名便可。”韩柏心中一震,运起魔功,抵挡他逼人的眼神。

一直没有作声的范良极阴阳怪气地道:“请问虚兄,庄院建了没有?在哪座名山之内?”

虚若无那绝不比庞斑或浪翻云逊色的深邃眼神,全神打量韩柏,眼尾不望向范良极地道:“这并非什么名山,而是当年打蒙古人时,一时失利下逃进去的深山,附近百里内全无人迹,屋尚未起,仍有施工上的一些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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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听得心中一震,均知道虚若无这权势仅次于朱元璋的人,动了息隐归田的倦勤之心。韩柏努力和他对望,不肯露出丝毫不安的神色。

好一会后,虚若无眼中神光敛去,转作温和神色,点头道:“果然是奇相,难怪芳华大力举荐你,男人最要紧生得像男人,矮没关系,但要有大丈夫的气度,不要因矮小而致猥琐畏缩,藏头露尾,那些人只可流为小贼,顶多也是做个贼头或盗王。”

韩柏轰然一震,至此再无疑问,虚若无真已看穿了他们的底细,这番话摆明在气老贼头范良极。可是白芳华举荐他做什么呢?

范良极再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道:“虚若无你好,我究竟和你有什么过不去,一见面便指桑骂槐,骂我个狗血淋头?”

陈令方为之脸色剧变,虚若无岂是可以随便得罪的人物,朱元璋都要让他三分。待在一旁的铁青衣含笑不语,没有丝毫紧张的神色。

虚若无神态自若,不以为忤地朝范良极望去,悠然道:“范兄多次夜闯我府,给我说上两句也没话可说吧!若你真的偷了东西,我连和你说话都要省省呢。”

范良极为之语塞,尴尬一笑,摸出烟管,一副贼相地吞云吐雾,恢复本色,径自走去看其他模型。

虚若无并不理他,指着较远处一座解剖了半边开来连着城墙的城楼道:“这便是京师这里的城墙了,全长超过百里,围起有史以来最大的城市,城楼高五层,城头可容两马并驰,我故意选巨石为城基,砖头由我配方烧制,砖缝间灌以石灰和桐油,共有十三座城门。城门上下设有藏兵洞,又在最大的四个城门加设‘月城’,以加强防卫力。当年花了我不少心机呢!”

韩柏至此才明白朱元璋为何对虚若无如此顾忌,还有何人比他更明白大明的建筑和防御系统,根本就是他一手弄出来的。

范良极放肆的声音传来道:“老虚!为何不见朱元璋的皇宫和孝陵的模型呢?”

韩陈两人心中暗叹,还以为老贼头对模型特感兴趣,原来只是为了方便偷东西。

虚若无哑然失笑道:“老范你最好检点行为,若非看在韩小弟的面子上,我定叫你有一番好受。”他说来自然而然,一点不把范良极身为黑榜人物的身份放在眼里,却没有人感到他托大。

范良极回眼望来,漠然道:“打不得过你,此刻说来没用,但说到逃走功夫,里赤媚的‘天魅凝阴’怕都拿我不着。”

听到里赤媚三字,虚若无双目倏起精电,冷哼一声道:“听说他快要来了,你尽管和他比比看吧!”

韩范陈三人同时色变,愕然道:“什么!”

虚若无再没有说下去的兴趣,向铁青衣点头道:“青衣!麻烦你吩咐下人在月榭开饭,顺便看看那野丫头有没有空来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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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心中大喜,想起可以见到虚夜月,全身骨头都酥软了。

铁青衣领命去后,范良极来到比他高了整个头的虚若无身旁,仰起老脸眯着眼道:“为何你要卖这小子的账,他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老虚你早过了爱才的年纪吧!”

韩柏和陈令方亦竖起耳朵,想听答案。直到此刻,他们仍摸不着鬼王邀他们来此的目的。

虚若无淡淡道:“到月榭再说吧!”

三人随着虚若无,往对着楠树林另一方的院落漫步走去。虚若无不知为何兴致特佳,不住向三人介绍解释庄院设计背后的心思和意念。他用词生动,胸怀见识广阔渊博,纵使外行人听他娓娓道来,亦觉趣味盎然,广增裨益。此人之学,只就建筑一道,便有鬼神莫测之机。穿过了一个三合院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泓清池浮起了一个雅致的水榭,小堤通过断石小桥直达大门。亭、桥、假山、栏杆,把水榭点缀得舒闲适意。榭内有一小厅,陈设简雅,无论由哪个窗看出去,景物都像一幅绝美的图画。四人围桌坐下,自有俏丫嬛奉上香茗。

下人退出后,虚若无忽向韩柏道:“为何一日不见,你的功夫竟精进了许多,究竟在韩小弟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韩柏和范良极面面相觑,心内骇然。昨夜虚若无只是在旁看了蒙着脸的韩柏刻许的短暂时光,竟摸通他的深浅,所以现在韩柏魔功突然精进,都瞒不过他的眼光,可知这在朝廷内武技称冠的人,眼光高明至何等程度。韩柏感到很难隐瞒他,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

虚若无洒然一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韩小弟不用说了。”

三人包括范良极都忍不住对他的豁达大度生出好感,难怪当年他助朱元璋打天下,投靠他那群桀骜不驯的武林高手,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虚若无旋又失笑道:“想不到以元璋的眼力,竟会被你这小子瞒过,确是异数。”接着望往窗外,眼中射出思索的神色。

三人不敢惊扰他。只有范良极吞云吐雾的“呼噜”声,鱼儿间中跃离榭外池水的骤响。午后时分鬼王府这角落里,宁静祥和。

虚若无望向陈令方道:“我知道你一向酷爱相人之学,可否告诉我什么相是最好的?”

陈令方一愕后,自然而然望向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范良极,还未作声,已给范良极在桌底踢了一脚。

虚若无向范良极奇道:“范兄为何要踢令方?”

范良极面容不改,吐出一口醉草烟后,两眼一翻道:“这老小子倚赖心最重,凡答不来的事便求我助拳,我又不是通天晓,怎会万事皆知?”

虚若无哂道:“范兄说话时故作神态,显然为谎言作出掩饰,哈!不过本人绝不会和你计较。”转向陈令方道:“当年朱兴宗还未改名为朱元璋,我只看他一眼,便知他是帝王的材料,那时的他绝不像现在这样寡恩无情,但他的相却不算最好的相格,因为缺了点福缘和傻运,所以绝没有快乐和满足可言,而真正想得到的东西,都没他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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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良极捧腹狂笑道:“傻运!真是说得好极了。”指着韩柏道:“这小子经我的法眼鉴定,就是最有傻福的人,我第一眼看他时就知道了,所以和他同流合污,直到现在仍难以脱身。”

陈令方气得直瞪眼,这老贼头自己不是忍不住露出底来?虚若无哪猜得到其中内情如此转折,点头道:“傻运并非指傻人的运,而是误打误撞,不求而来,却又妙不可言的运。自从知道韩小弟竟得到魔门千载难逢的道心种魔大法后,我一直留意韩小弟的遭遇,最后只有一句话说,就是韩小弟正鸿运当头,今天一见,果然证明我的推论正确。”接着仰天一阵长笑道:“里赤媚都杀不了你,不是交了运是什么?”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难道虚若无请韩柏来,就是为给他看一个相。

韩柏恍然道:“原来白姑娘是你故意遣来见我的,幸好她来了,否则我早给楞严当场拆穿。”虚若无击桌叹道:“你们看,这不是运是什么?说实话吧,元璋派人通知我,要我分辨你身份的真伪,但现在我怎会泄露你们的秘密?这也是运,天下间还有何人比韩小弟更福缘深厚,换了以前,你们休想有一人能生离我鬼王府。”

三人倒抽一口冷气,始知朱元璋直到此刻仍在怀疑他们。陈令方更是肉跳心惊,就算浪翻云可保他和家人平安,可是整个亲族必会受到株连,那就真是害人不浅。

虚若无望向陈令方道:“令方你真的叨了韩小弟的福荫,上次离京前我见你脸上阴霾密布,死气沉沉,现在气色开扬无比,我包你能驰骋官场,大有作为。”

陈令方喜得跳了起来,拜谢地上。前既有鬼谷子第一百零八代传人老贼头范良极批他官运亨通,今又有精通天人玄道的权威虚若无他老人家如此说,哪还不信心十足。

范良极眯着眼道:“今天你请我们来吃饭,不是就只为说这些话吧?”

陈令方回到座里,和两位结拜兄弟一起望着虚若无,静候答案。

虚若无双目亮了起来,缓缓扫过三人,微微一笑道:“朝廷江湖,无人不知道我和里赤媚一战在所难免,他现在练成了‘天魅凝阴’,我也没有把握敢言必胜,只能作好准备,以最佳状态应战,可是我心中有件事,若解决不了,心有罣碍,此战必败无疑。”

范良极把烟管的灰烬倾在桌上的瓦盅里,点头道:“你和他的武功一向难分轩轾,他进步你也不会闲着,但若你有后顾之忧,自然会成为影响胜败的关键。只不知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心事呢?”

虚若无喟然叹道:“还不是为了我的宝贝女儿。”三人齐齐一呆。

韩柏又惊又喜,嗫嚅道:“虚老你的意思是……”

范良极连声啐道:“还用说出来吗?你这小子不但傻福齐地,艳福亦是齐天,还不拜见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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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若无伸手阻止道:“且慢!这事要从长计议,若我硬逼月儿嫁给韩小弟,定会弄巧反拙。所以韩小弟只能凭真实本领夺得她的心,最多是我从旁协助吧!”

三人面面相觑,只觉整件事荒谬已极,鬼王竟帮韩柏来追求自己的女儿。虚若无自己都感到好笑,道:“这女儿一向不大听我的话,兼且眼高于顶,常说男人有什么好,为什么要便宜他们,所以小弟虽然是个很吸引女人的人,却未必定能成功。至于有何妙法,我也不知道。”

三人听得呆若木鸡,想不到堂堂鬼王的克星,竟就是他的心肝女儿。

虚若无有点尴尬地苦笑道:“现在时间无多,小弟定要速战速决。”接着双目神光电射,傲然道:“只要放下这心事,里赤媚又何足惧?”此时脚步声响,铁青衣走了进来,伴着他的还有白芳华。见到四人神情古怪,均感愕然。

白芳华娇嗲地叫了一声干爹,亲热地坐到韩柏旁的空椅里,顺便抛了他一记媚眼。不理众人的目光,凑到他耳旁轻轻道:“有机会摘取天上的明月,以后再不会理人家了吧!”韩柏大感尴尬,脸涨红了。

铁青衣坐到虚若无身旁,向他苦笑摇头。虚若无道:“月儿有什么反应,青衣尽管说出来,大家都是自己人。”韩柏等受宠若惊,齐望铁青衣。

铁青衣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月儿说她对什么专使不感兴趣,而且她待会要和人到西郊打猎,所以不来了。”

虚若无苦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至此谁也知道鬼王拿这娇娇女没法。

韩柏低声问铁青衣道:“她知不知我是昨晚那人?”

铁青衣摇头道:“哪敢告诉她,谁猜到她会有什么反应?”

范良极和韩柏拍档多时,怎不知他想问什么,干脆直接道:“昨夜她返府后,神态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虚若无答道:“她像平常那笑吟吟的样子,回来后什么都没有说便回房睡觉,我再去看她,她睡得不知多么甜。”看到他双目露出来的慈爱之色,就知他多么疼爱女儿。

韩柏忍不住搔起头来,记起了虚夜月说过嫁猪嫁狗都不会嫁他,心中一惊,问道:“除了你们外,还有谁知我的身份?”

白芳华笑道:“放心吧!就只我们三人知道。”

韩柏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看来鬼王仍不知发生在他和七夫人之间的事。

范良极忽道:“究竟杨奉是否躲在这里呢?”

虚若无淡淡道:“我也在找他,看看有什么可帮上老朋友一把,唉!这小子真是临老糊涂,这种事都可招惹,真是何苦来哉?”

范良极失望地“哦”了一声,径自沉吟。虚若无亦是心事重重,向铁青衣道:“月儿既不来,就让我们先开饭吧!”铁青衣站起来走到窗旁,向外打了个手势,传达鬼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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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若无想起一事,向韩柏道:“元璋对你相当特别,你刚进京便召了你去说话,若他问起我为何请你到敝府来,你怎样答他?”

韩柏想了想道:“我会告诉他,我弄不清楚虚老你为什么要请我到府上来,整顿饭都在问我高句丽的建筑物和名山胜景。”

虚若无失笑道:“好小子,现在我有点知道为何你可骗过他。”

韩柏忍不住道:“朱元璋说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虚老呢!”接着又补充一句道:“不过这话千万莫说出去,否则他定把我处决。”

虚若无冷哼道:“信任?他唯一信的人就是自己。”

韩柏心中一寒,想到朱元璋究竟有没有半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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