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先一后掠进万花园,立刻有人在树丛暗处喝道:“谁?”庄青霜娇叱道:“是我和专使大人。”趁守在暗处的人一愕间,彩蝶般腾空飞起,足尖点在一个凉亭的尖顶,如鸢升起,几个起落,越墙去了。韩柏想不到她轻功如此了得,哪敢怠慢让她落单,全力运展魔功,依从范良极那里偷学来的身法,一溜烟追在她背后。呼呼寒风中,庄青霜逢屋过屋,疾如流星般消失在一座大宅屋脊之后。韩柏不慌不忙,赶了过去,魔种灵异的特性,助他远跟着庄青霜的芳踪。越过屋脊,韩柏猛地停下。只见庄青霜悠闲地坐在瓦背边缘,双脚悬空,遥望隔了几条街穿流过闹市的秦淮河。两岸的灯火和花艇的彩灯,正争妍斗丽,一片热闹。
韩柏在庄青霜旁学她般坐着,忿然道:“不用骗我,你是有意想把我甩掉,对吗?”
庄青霜吁出一口气,淡淡道:“你若给人囚犯般管了两天两夜,会不会喜欢再被人跟屁虫般跟着呢?”
韩柏同情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庄宗主是疼你和为你着想,你这样做,会令他担心的。”
庄青霜冷然道:“薛明玉算什么东西,堂堂西宁派掌门之女,要靠人保护才成?传出去是天大笑话。”
韩柏哑然失笑道:“说得好!我看众人都把薛明玉的本领夸大了,我真不相信他敢来骚扰青霜小姐。”
庄青霜朝他瞧来,冷冷盯着他,韩柏忙以目光回敬。在天上的月色和远处河岸灯火的映照下,庄青霜的目光既大胆又直接,可是那冷若霜雪的表情,绝不会叫韩柏误会她对自己有意思。她的美丽有异于虚夜月。若说虚夜月是秀逸神秘;她的美丽则属孤傲清冷。前者对周遭一切事物毫不在乎,但又喜游戏人间;她却采取了漠然不理的态度,什么事物她都不感兴趣。庄青霜见他瞪视自己的眼神清澈澄明,芳心大讶。生平所遇男子里,谁见到她不是意乱情迷,神魂颠倒。韩柏一双虎目却亮起诡异的光芒,透进她秀气无伦的俏目里。庄青霜大感吃不消。
一般来说,年轻女子会比同龄的男子早熟,庄青霜年虽十八,但见惯场面,兼之修习玄门正宗心法,又艳色摄人,很少男子敢和她对望。岂知韩柏身具魔种,在魔种成长的过程里,发展出吸引女性的魅力,又怎会怕她庄青霜呢。庄青霜借望秦淮河,收回目光,一颗芳心不争气地跃动,暗叫完了,心跳得这么大声,怎瞒得过这充满侵略性的男子。韩柏却破例没借此大做文章,只长长叹一口气,仰身躺在瓦面处,凝视夜空,又叹了一口气。
庄青霜心中不悦,暗忖这人为何如此无礼,竟在自己身旁躺下,咳声叹气,瞥他一眼,见他双目闪动着智慧和思虑的光芒,姿态自然写意,怒气不由消去大半,微嗔道:“大人今晚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到我们道场来呢?”
韩柏一震下目光朝她射去,傻兮兮搔头道:“京师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为何我的每个行动,好像人人知道的样子?”
庄青霜正别转头来俯视他,看见他的傻相,终忍不住“噗嗤”一笑,旋又恢复她的清冷自若,岸然道:“大人挟美来京,贵夫人之一又为天下酒徒景仰的‘酒神’左伯颜之女,酿出尤胜其父的清溪流泉,加上刚抵京城竟凭猜谜邀到出名难搞的虚夜月泛舟秦淮。现在谁不是摩拳擦掌,要一挫你的威风,叫你不能载美回国。”
韩柏倏地坐起来,双目生辉喜道:“小姐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的。”
庄青霜雪般皙白的玉脸微微一红,佯怒道:“不准和我说这种轻薄话。”
韩柏见她粉脸绯红,无赖性发,哪还把她的疾言厉色放在心上,笑道:“小姐切勿见怪,我这人心想什么,嘴就说什么。嘿!再笑一次给我看好吗?”庄青霜绷紧俏脸,别过头去不理睬他,却没有拂袖离开。
韩柏叹了一口气,又躺下去,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起虚夜月。她不知回家了没有?
庄青霜忽然低声道:“你还未答我,今晚到道场来干什么?”
韩柏轻松地道:“若你不准我说轻薄话儿,我怎答你的问题?”
庄青霜涌起一阵冲动,好想痛揍他一顿,好出心头那股恨气。这人一言一动,总有种**不羁、毫不检点的味道,叫她嗔怒难分,芳心大乱。“咕!”韩柏的肚子叫起来。庄青霜忍不住失声浅笑,怒气全消。
韩柏抚着肚子坐起来,尴尬地道:“我忘了今晚尚未吃饭,不如我们找间夜摊吃顿痛快的,我看薛明玉今晚绝不敢来了。”
庄青霜勉强摆出冷漠神色,道:“要去自己去吧!若叫虚夜月知道我们在一起,虽然我们间清清白白,但依她的脾性仍会恼你的,你不怕吗?”
韩柏狠狠道:“我韩……嘿!不!我朴文正一向不为任何人喜怒介怀,她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庄青霜听他冲口说了“韩”字时,娇躯一颤,朝他望来。这次轮到韩柏敌不过她的眼光,垂下头去,心中叫糟。自己真不争气,和美女在一起时,会在得意忘形下漏子百出。
庄青霜缓缓吐出一口如兰香气,瞪着他轻轻道:“你刚才说什么?”
韩柏知她听不清楚,暗叫侥幸,信口开河道:“那是我高句丽话的名字,一时冲口而出,嘿!不好意思。”
庄青霜半信半疑打量他一会,长身而起,淡淡道:“走吧!”
韩柏正和她谈得渐入佳境,大急立起,失望地道:“这么快回家?”
庄青霜在夜风里衣袂飘拂,绰约动人,以她一贯冷淡的语气道:“谁要回家?秦淮河有间馆子,包的饺子京师有名,你不是肚子饿了吗?看在你终是道场贵客份上,青霜勉为其难,代爹请你大吃一顿吧!”
上官鹰在黑暗的房子醒过来,屋外雨声淅沥,间中传来低沉的雷鸣。
干虹青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帮主好了点吗?”
上官鹰猛觉干虹青正紧搂自己,借身体的接触,度入珍贵的真气。记起昨晚这曾为自己妻子的美女先以热巾替他抹身,其后凌战天再为他疗伤,便人事不知沉沉睡去,现在气力恢复大半,叹了一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轻轻推开她,坐起来,发觉自己仍是赤条条没有半点衣物。
干虹青温柔地牵起罗被裹着他的肩头,爱怜地吻他脸颊,轻轻道:“帮主的内伤没有十天半月,不能复原,明天虹青和住持说一声,她也曾是江湖中人,定能明白事理,让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段日子。”
上官鹰涌起难以遏制的冲动,伸手搂着她的香肩道:“让我们忘掉过往的一切,再生活在一起好吗?”
干虹青欢喜地再吻他一口,轻叹道:“我们纵能忘记过去,但别的人能忘记吗?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之主,必须为帮众树立楷模,冷静点吧!虹青仍是深爱着你的,你若想要我的身体,虹青什么时候都肯给你。”
上官鹰愤然推开她,怒道:“我上官鹰不用你来怜悯我,你现在的心只有封寒,是吗?回答我!”
干虹青扑上来搂紧他道:“帮主!求你不要为难虹青。”
上官鹰颓然道:“我实在不应提起这件事,好吧!我再不打扰你在这里的平静生活。”干虹青骇然望向他。
上官鹰决然道:“我立即要走,甄夫人和官府一定尽起人手,追捕我们。”
话犹未已,凌战天推门进来,沉声道:“有高手来了!我们立即走,虹青也要跟来。”
闹哄哄的饺子店里,凭着庄青霜的面子,两人占到二楼临窗的一张好桌子,饺子送来后,韩柏以所能扮出最文雅的吃相,大吃大喝起来。馆内挤满男女客人,女客看样子不是窑子的姑娘,便是各大门派的女弟子,才会公然在这些地方出入。蒙人入侵中原前,民间的风气比较开放,但在异族统治下,正经人家的女子都足不出户,以免给喇嘛僧或蒙人看上,飞来厄运。明代开国后,这种风气仍存续下来。庄青霜走进馆子,立即吸引了全场目光,认得她或不认识她的男子,莫不对跟在她身后的韩柏既羡且妒,暗里议论纷纷,猜想这幸运儿是何方人物。庄青霜早习惯被人行注目礼,清冷自若,背着人向窗而坐,满有兴趣地看着正狼吞虎咽的韩柏,态度好多了。
韩柏刚塞了一只饺子进大口里,忽地浑身一震,朝楼梯处望去,两眼瞪大。庄青霜忍不住扭头望去,只见,七八名贵介公子众星拱月般拥着比天上明月更艳丽的虚夜月,登上这层楼来。虚夜月仍是那笑吟吟的样子,不看韩柏,反朝她望来。打个照面,两位天之骄女目光一触即收,各自装做看不到对方,情景微妙至极。
庄青霜回过头来,坐直娇躯道:“若你要过去讨好她,尽管去吧!”
韩柏听她语气隐含醋意,大喜道:“有青霜小姐相陪,我哪里还有兴趣理会其他人。”
庄青霜毫不领情,冷冷道:“你再和我这样说话,青霜立即回家。”
虚夜月和众男子坐满隔邻靠窗另一张桌子。这群公子哥儿谁不识西宁派的大美人,只是碍着虚夜月,不敢打招呼,却不时偷看过来,气氛怪怪的。韩柏偷看虚夜月一眼,见她故意和众人谈笑,装做看不到自己,心中大恨,暗忖若庄青霜肯和自己亲热一点,那今晚什么深仇大恨都可报个够本。
妙想天开时,庄青霜娇躯微俯向他,轻轻道:“吃饱了吗?我们走吧!”
韩柏眼角射处,见虚夜月一对可人的小耳朵直竖起来,那是功聚双耳的现象,知她在窃听他们的对话,心中暗笑,忙俯身过去,低声道:“不知这么晚有没有艇子可雇呢?”
庄青霜玉脸一寒,暗怒这人得寸进尺,竟想和她雇艇游河,待要发作,耳边传来韩柏的传音道:“不要东张西望,我察觉到有人在监视我们,可能就是薛明玉,你懂怎样做啦!”
庄青霜怎知他是胡诌,不过这样接受一个男子的邀约,乃破题儿第一遭的事,垂头含羞道:“好吧!”
韩柏见奸计得逞,心中大喜。庄青霜的冷若冰霜,对他的吸引力绝不会逊于虚夜月。若能使这冰雪美人变得热情如火,对男人来说是多么伟大的成就。正想以眼神向虚夜月示威,耳边响起虚夜月娇滴滴的温声软语道:“专使大人,若你不过来向夜月请安问好,我便大叫三声韩柏。”韩柏呆了一呆。
庄青霜奇道:“大人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难看?”
韩柏故作神秘传声道:“那疑人亦在留心虚夜月,要不要警告她一声呢?你是女孩子,由女孩子和女孩子说,嘿!怕是较好一点吧!”心中却在祈祷她千万不要答应。
幸好所料不差,庄青霜显然和虚夜月有点心病,皱眉道:“不!青霜不想和她说话,她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大人要去就自己去吧!”
虚夜月的声音又在他耳旁道:“现在夜月开始数三声——一、二……”
韩柏魂飞魄散,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移步到虚夜月那一台,一众公子哥儿的敌意眼光往他射去。韩柏大方地向众人施礼后,向巧笑倩兮,得意洋洋的虚夜月低声下气道:“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虚夜月发出银铃般的娇笑,瞅他一眼忍着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这里全是我的好朋友,不用瞒他们。”
众人差点鼓起掌来,更有人嘲道:“大人不是要谈国家机密吧?你高句丽这么小,能说出来的怕都不会是什么大事吧!”众人一阵起哄附和。
韩柏暗忖高句丽大或小关你的鸟事,嬉皮笑脸道:“夜月小姐既不怕在公开场合谈私事,本使便直说吧!刚才我见到白小姐,她说你爹想你……”
虚夜月想不到他有此一招,虽明知他虚张声势,亦招架不住,喝道:“住嘴!”心中奇怪为何眼高于顶最不喜欢自己的庄青霜,竟可忍受这小子来和她说话。
韩柏摊手道:“那说还是不说呢?”
虚夜月气得瓜子小脸涨个通红,嗔道:“你给我滚回去!”
这次受不了的是庄青霜,倏地站起道:“不识好人心,专使我们走吧!”
浪翻云坐在岸旁一棵大树的暗影里,喝着清溪流泉,凝视河上往来的船艇。他今天到过莫愁湖去,见到明岗暗哨重重保护韩范等人落脚的宾馆,放下心来,同时也奇怪为何朱元璋如此重视他们。后来左诗等兴高采烈到左家老巷去,他一直暗中保护,然后到这充满了美丽回忆的秦淮河旁喝酒。梦瑶究竟到哪里去了?他隐隐感到有点不妥。她的伤势其实已到了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的地步,全赖她本身精纯的先天真气,加上他的盖世神功,勉强延续生命。双修大法再加道胎魔种,虽是满有把握地由他口中说出来,实情只是姑且一试,能否成功他没有半分信心。梦瑶若要觅地静修,定是因韩柏魔功未足,所以要靠己身的苦修拖延性命。
就在这时,他看到韩柏载着一位绝色少女,随着水流泛舟向长江口处划去。岸旁黑影一闪,有人由陆上紧跟他们的艇子,看其身手,便知是一流强手,并精通潜藏隐匿之术。韩柏的艇子过后,又有几艘快艇,贴着岸旁暗影遥遥追在韩柏的艇子后面。浪翻云纳罕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坐到艇尾后,庄青霜一直默然不语,像在思索什么事情。韩柏怕她翻脸无情,知趣地不去打扰她。
庄青霜忽然低声道:“大人的涵养真好,受了虚夜月这样不识好人心的侮辱仍不动气。你提的那白姑娘是不是白芳华?为何虚夜月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会怕你说下去呢?”
韩柏的小艇避过迎头驶来的一艘画舫,暗叫惭愧,自己其实是有把柄被虚夜月拿着,不得不吞声忍气,哪想到反获得赞许,看来鬼王说得不错,此正是傻有傻福。现在这美女摆明想知道他和虚夜月的真正关系,自是对他生出好奇心。反正他对虚夜月已彻底死了心,以她的小姐脾气,自己这么当众开罪她,她不恨死自己才怪呢。不如把心神全放到这世上最难相处的美女身上,在最短时间内俘虏了她,岂非男人最大的荣耀和福分。想到这里,精神大振,魔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极限,眼中电芒一闪道:“若我说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私隐,只是虚言恫吓,庄小姐信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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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青霜秀目一亮,侧头凝神细思,轻轻摇头道:“对不起,青霜不信。”
水流忽地湍急起来,小艇速度骤增,原来到了长江和秦淮河两水交汇处。韩柏心怀大畅,逆流而上,像个小孩子般完全沉醉在划艇之乐中。庄青霜再没有追问,看着永无休止往东逝去的江水,芳心一片宁洽,如若返回童真时代那无忧无虑再不可得的往昔岁月里。蓦地芳心一颤,知道是因受到这充满魅力的专使所感染。唉!怎么办才好呢?为何自己肯和他夜游秦淮河?是否打一开始便拒绝不了他?使她连小燕王都不再理睬。
韩柏干咳一声。庄青霜吓了一跳,嗔道:“吓死人了!”
这罕见的女孩家情态,出现在她身上,像阳光破开乌云,使韩柏双目一亮,赞叹道:“天啊!你不冷起俏脸时真是动人极了。嘿!不过你冷若冰霜的样子也很吸引人,另一种吸引人。”
庄青霜虽对他略生情愫,却也受不起他这种直接的轻薄话,俏脸一变道:“把船划回岸去,我要回家了。”
韩柏大感心灰意冷,只想回家睡觉。庄青霜美则美矣,可是喜怒难测,一如虚夜月般难以伺候,自己用尽方法取悦她,最后只落得两句绝情话。唉!梦瑶仍在就好了,有这仙子在,有没有虚夜月或庄青霜再不重要。
庄青霜突然低声道:“对不起!那两句话定是伤害了你,大人的眼神变得很忧郁哩!”
韩柏一边把艇掉头往秦淮河划回去,意兴索然地道:“我的心早碎了,还有什么好伤的?”想起了秦梦瑶,他真的感到一颗心裂成了无数碎片。若失去她,虚夜月和庄青霜加起来也抵偿不了损失。
庄青霜出奇轻柔地道:“人家说了对不起也不可以吗?”
韩柏一震瞪着她道:“天!你原来竟可变成现在这种神态和语调的。”
庄青霜玉容解冻,有若大地春回,万花齐放,嫣然一笑道:“平时人家不冷着脸做人行吗?惹来了像你这种跟屁虫真是烦死人了。”
韩柏真正领教到庄青霜惊心动魄的引诱力,一时忘掉秦梦瑶,哪还肯放过调戏她的机会,故作惊讶道:“青霜小姐现在似乎摆明不怕小使追求你。”
庄青霜娇羞地点头赧然道:“是的!我现在是故意迁就讨好你,只为想知道一个答案。”
韩柏暗吃一惊,愕然道:“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呢?”
庄青霜秀目闪过动人心魄的采芒,正要说话。“噗!”船底异响传来,接着“砰”的一声,两人间的船底溅起碎屑,破开一个小洞,河水狂涌上来。韩柏真的是魂飞魄散。他的魔种灵异过人,又因今早受了影子太监村那异人的引发,功力大进,水陆两路的跟踪他全已心中有数,刚才本想告诉庄青霜,只是忽然岔开了话题,事实上他一直全神贯注,防止有人暗袭。岂知来自水里的偷袭,事前全无先兆,难道敌人竟高明至可瞒过他的魔种,那就真是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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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啦!”裂痕中的破洞向小艇其他地方扩散,眼看小艇即要解体,两人情急无奈之下,一起离艇跃起。当两人升上四丈许的高空,小艇已裂成碎片,让人想不通敌人是以何种霸道手法,如此快速无伦地弄沉小艇。这里乃两河交接处,水流既急,河面宽广,离两岸每边至少有二十丈,就算是庞斑浪翻云之辈,怕亦未必可在空中换气,安然回到岸上。两人在空中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惧意,且知道神秘敌人正在水底等待猎物。庄青霜家传之学虽高明,却欠实战经验,一惊下真气转浊,眼看要跌回水里去,韩柏一声大喝,闪电般伸手抓着她的柔荑,硬在空中横移四丈,离右岸的距离拉近了少许,才往下跌去。庄青霜给他扯着玉手,娇躯剧震,体内真气由浊转散,身子一软,全赖韩柏拉着,两人跌速立即加剧。
就在这时,四艘快艇电射而来,卓立其中一艘艇上的庄节,以平和镇定的声音传来道:“大人和霜儿不要惊慌,我们来了!”
韩柏早猜到跟踪者里定有一批人是庄节和叶素冬,见最近那艘快艇亦在二十丈外,他们赶到时,他和庄青霜早掉进危机四伏的河水里去。亏他临危不乱,放开庄青霜可爱柔软的小手,运气下沉,赶过了她,先一步踏足河面。庄青霜花容失色,想到水里等待的可能是薛明玉,忽然给韩柏两只大手托着小蛮腰,一股大力涌来,腾云驾雾般横过湖面,投向其父箭矢般疾驰而来的快艇去。她勉力提气弯身,回头望向韩柏,这小子还不忘挥手向她道别,然后沉进河水里。一条绳子由庄节手上飞出,卷在她腰间,把她接到艇上。转眼间四艘快艇都赶到了他们遇险处,可是河水如常,平静得像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另一艇上的叶素冬大惊失色,心想这专使若给人宰了,他如何向朱元璋交代?情急下领先投入河水里。他的手下哪敢怠慢,纷纷入水救人。庄青霜站在脸色凝重的庄节身旁,完全失去了一向的清冷,热泪满脸,若非庄节阻止,早投入水里去找舍身救己的韩柏。
叶素冬从河里冒出头来,见到庄节和庄青霜的神情,骇然道:“还没有出来吗?”又沉进去。
庄青霜终哭出来道:“他……他定是给人害了。”
韩柏刚沉进水底,河水淹得他眼前一黑,右脚踝一紧,被绳子般的东西缠着,直拖进难以见物的冰寒水底里,接着把他拖往上游。倏忽间已远离落水之处,可知敌人水中功夫何等高明。韩柏惊魂甫定,猛地缩脚,身子一曲,就要往缠着足踝的东西抓去,岂知足踝一轻,那东西已离脚甩开,累得他空在水中一阵翻滚。他顿时由此悟到,这在水底的人并非存心取他们性命,只是要捉弄他们一下,不由大叫有趣,全力运展魔功,凭魔种灵异的特性,眨眼间潜至岸旁,抢上岸时,眼前疏林庭院,哪有敌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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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浪翻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小弟!这边来!”
韩柏大喜,却弄不清楚浪翻云在何处,幸而远方瓦面火折子的光一闪即逝,遂再不犹豫,狂追过去。浪翻云不住在前方为他引路,倏忽间远离河岸区,到了林木婆娑的郊野。他刚掠过一个密林,前方出现一道黑影,疾若流星般掠往一座小村庄。韩柏大喜,晓得那黑影就是在水底捉弄他的人,忙向那人追去。
浪翻云的声音又传来道:“别让他走脱了!”
韩柏忙把轻功提升至极限,刹那间把和那人的距离拉至二十丈许。那人蒙着头脸,回头瞥他一眼,大吃一惊,手中飞出一条细绳,搭在前方一棵大树的横桠上,显然是要借力加速逃遁。韩柏大急,心中大叫:浪大侠啊!还不动手拦人。那人刚借力腾空而起。眼看逃去,岂知那被借力粗若儿臂的树支,竟“啪”地一声断成两截。那人失了势,姿态极为不堪的掉回地上。
韩柏一边感谢浪翻云,一边加速赶去,“嗖”的一声,已到了那踉跄落地的神秘人后,一掌拍去。岂知那人倏地转过身来,挺起酥胸,插腰娇喝道:“韩柏你敢!”韩柏连忙收掌,却收不住前冲之势,把她撞个满怀。那人想不到他有此一招,惊叫一声,已和韩柏两人一起变做滚地葫芦。他们由草地翻入密林里,停下时韩柏刚好把她压在草丛上。那人变得娇柔无力,只一径喘气,韩柏一把掀开她的头罩,虚夜月绝美的娇秀容颜,立时呈现眼前。她俏目紧闭,极有个性的小嘴儿却微喘着张了开来,不住吐出芳香醉人芝兰般的气息。韩柏哪肯错过这机会,忙吻下去,虚夜月惊叫一声,侧转俏脸,当然逃不过脸颊被吻的运道。
虚夜月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撑开韩柏,滚了开去,跃将起来,叫道:“人家恨死你。”不待说完已不顾而去。韩柏一人呆坐在地上,回味刚才和这美女湿漉漉的身体全面接触的销魂滋味。
忽然间,浪翻云到他身旁坐下来,含笑看他。
韩柏大感不好意思,勉强道:“大侠!”
浪翻云笑道:“夜月这丫头对你的前途是很重要的,我才不惮烦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现在快回去见你的青霜小姐吧!她为你急得哭死了。”
韩柏道:“但我还有很多事要给你报告呢。”
浪翻云微笑道:“我晓得,不过事有缓急轻重,我自会找你们。快去吧!否则整条秦淮河会给翻转过来。”
当韩柏来到秦淮河他们遇袭之处,那场面把韩柏吓了一跳。两岸全是官兵把守,不准任何人接近,水师船截着上下游,不放任何船艇经过。河面灯火通明,数十艘快艇来回逡巡,还不住有人从水里冒出头来。他甫出现即被西宁派的人发觉,拥着他到了正在岸旁苦待得心焦如焚的庄节等人处。最先迎来的本是哭得两眼红肿的庄青霜,不过她走了两步,立即止住,垂下头去,不好意思让这专使看到她曾为他哭过。叶素冬、庄节和沙天放三人越过庄青霜,把他团团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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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素冬放下心头大石,叫道:“谢天谢地,大人没事真好极了。”
沙天放道:“追不到那贼子吗?”
韩柏暗忖,追是追到了,但能拿她怎样呢?口中却绘影绘声,把虚夜月改为薛明玉,自己如何施展神威,赶上去将对方打伤,可恨仍给他借密林逃走。秦淮河封锁解开,转眼恢复先前的热闹。
庄节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感激地道:“想不到薛明玉如此厉害,幸好专使武功高强,又舍身救了霜儿,大恩大德,不敢只是空言道谢,有空请到敝府吃顿便饭,这事由素冬安排吧!”
叶素冬点头答应,道:“专使怕亦累了,理应回宾馆换衣休息,侍卫长和贵夫人已回宾馆。”接着低声道:“我们尚未通知他们专使河上遇袭的事,请专使包涵。”
韩柏口中应着,心神转到俏立一旁的庄青霜,暗忖这次因祸得福,对追求她应大有帮助,正要找借口溜去和她说两句亲密话,倚老卖老的沙天放已向庄青霜唤道:“霜儿还不过来向大人致谢?”
庄青霜走出小半步,停了下来。叶素冬在他背上轻推一把,韩柏借势走出人堆,来到庄青霜面前,低声道:“小姐受惊了,是我保护不周之过。”
庄青霜咬着下唇,低声道:“怎关你的事呢?你是否仍想知那问题呢?”
韩柏见她变了另一个人似的,神态诱人至极点,禁不住浑身酥麻,欣然道:“当然想知道,即使死了都想知道。”
庄青霜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飞快地瞟了他充满少女风情的一眼,柔声道:“那便记着再来找青霜吧!”俏脸一红,急步走到其父等站立处。
韩柏几乎仰天欢呼。想不到如此倒霉的一天,竟以这般甜蜜的结尾收场。真是多亏得虚夜月。
风行烈、戚长征和翟雨时,坐在一所小房子外的平台,神情木然地看朝阳升上远处的洞庭湖上。
梁秋末到,坐入空椅里,道:“仍没有帮主和二叔的消息。”转向风行烈道:“贵属联络上干罗,可是尊夫人似接到急讯,连夜赶往京师,不知为了什么事?”
风行烈一震道:“什么?”隐隐想到必是与年怜丹有关,想起此人的可怕手段,禁不住心焦如焚。
梁秋末道:“尊夫人留下口信,嘱你到跃鲤渡与她会合,事不宜迟,风兄应立即起程。”
戚长征则精神一振,问道:“碧翠和红袖是否仍和义父在一起?”
梁秋末道:“你的红袖跟着你义父,但寒掌门却回去召集旧部,重整丹清派,留下话来要你赶快去找她。”
翟雨时插入道:“在这里苦待并不是办法,我最担心的还是由展羽领导的屠蛟小组。不如行烈兄和贵属立即赶往与尊夫人们会合,我们则赶往与干罗会面,搜寻帮主和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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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长征霍然起立,道:“我们立即起程。”
风行烈亦站起来,道:“不!我的人留下来助你们,我只要一艘小风帆和操舟的人手便够了。”
翟雨时点头道:“这样或者更好一点,可以避人耳目。”抓着风行烈的手,表示他的感激。
戚长征伸手紧拥风行烈的宽肩,低声道:“保重!”
风行烈道:“唉!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抛下一切,找韩柏和老范两人来痛饮一番呢?”
梁秋末笑道:“我知道哪间青楼的气氛最够味!”
凌战天、上官鹰和干虹青三人在山路上疾行,两旁树林苍翠,昨晚的大雨变为弥漫的细雨。上官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地上,幸得干虹青一把扶着。他们正登上一座高山,过了此山就是小镇“北坡”。干罗等人藏身的秘密巢穴,就在北坡东三十里处的大州县常德府。只要能和干罗会合,他们将安全多了。凌战天思虑精密,猜到若戚长征等人安然无恙,必会和干罗联络,所以若找到干罗,等于和戚长征他们恢复了联系。
凌战天停下来,见上官鹰唇青脸白,感同身受,心中一痛,和干虹青两人搀扶着他,躲入一堆草丛后,助他运功行气,片晌上官鹰进入物我两忘的调息里。
凌战天向干虹青低声道:“昨夜来搜索我们的高手达百人之众,显是展羽和他的人接到通知,倾力来对付我们,若给他们截着,定是有死无生之局,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干虹青点头道:“昨晚幸得二叔在离寺三里的山岗,先一步发觉他们率猎犬追来,否则若给他们包围野寺,就糟透了。”
凌战天从容一笑道:“二叔一生在刀头舐血中长大,怎会这么容易给逼进死地?不过现在形势极不乐观,由这里到常德府只是一天脚程,但也是最凶险的一段路程,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你和小鹰在山林找个地方躲起来,由我独自闯关,找来援兵,胜过一起送死。”
干虹青色变道:“若给恶犬找来,我们哪有抗拒之力?”
凌战天微笑道:“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干虹青倾心细听,皱眉道:“除了风声和溪水声外,我听不到什么,雨快停哩。”
凌战天淡淡道:“全靠这场雨,洗去我们的气味,虹青放心吧!趁雨停前,我为你们找个隐藏的地方,好让小鹰疗好伤势,而我将会引开追兵,假若三天内不见我回来,你们自己设法逃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