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玉如在黑暗里掠越田野,终于在金陵城外,东方八十里的一处山头停了下来。她脸色苍白如纸,站了足有半个时辰,功力神态才恢复过来。松了一口气,总算捡回一命。既仍有几年寿元,自可找些人参何首乌等灵药,又或修炼玄门魔门的某一些功法,使寿命延长。想到这里,精神一振,先运转了一周天“密藏心法”,把生命的磁场、精神全敛藏起来,举步缓行。心底里忽地浮起韩柏那恼人的鲜明印象,忆起被他挤压搂抱的动人情景,旋即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因真元损耗,魔功减退,所以竟会抵受不住他挑逗的魅力。就在此时,她打了个寒颤,骇然停步。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潇洒伟岸的人影,负手傲立前方。
单玉如不能相信地颤声道:“浪翻云?”
浪翻云哈哈一笑,大步走来,淡然道:“教主为何如此失策,竟**到金陵城外来会见浪某人,是否忘记了浪某的警告?”
单玉如想起他“不得离开金陵城半步的警告”,娇躯一颤恍然道:“原来秦梦瑶和你串通了来算计妾身的。”不由心中大恨,若非秦梦瑶有如果她肯收山罢手,便可将她放过之语,以她单玉如的才智,早应猜到浪翻云这么轻易离去,当是因有秦梦瑶这招杀手。即使在她功力处于巅峰的时刻,恐仍非浪翻云十合之将,此刻更不用提了,只感遍体生寒,失去逃走的心志和力气。
浪翻云直来到她身前,忽地伸手抓着她娇俏的下颔,托得她的俏脸往上仰起,柔声道:“看到那高悬明月的夜空吗?这世界是如此美好,为何你却要生活在黑暗里,干着损人的事!脑中除了阴谋诡计外,再无其余?”
单玉如双目一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闭上美目凄然道:“妾身知道对不起你,给人家一个痛快吧!”
浪翻云反手一掌,重重掴在她的粉嫩玉颊上,打得她惨叫一声,旋转着飞跌开去,颓然倒在地上。当她再抬起头来,右边玉颊多了个淡红的掌印,却没有肿起半分。
浪翻云冷然道:“死到临头,还向我施展媚术,不过你也好应自豪,能令浪某破例掌掴女人。”
单玉如仍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垂下头来,轻轻道:“玉如是真心悔疚,你怎样对我亦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想起帮主之死,惜惜之恨,就算你比现在可怜百倍,也休想浪某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单玉如猛地仰起俏脸,颤声道:“不须你动手,玉如自绝给你看,免得弄污了浪大侠的尊手。”
浪翻云微微一笑,来到她身前,低头细看她堪称绝世的芳容,悠然道:“纵使教主自杀身亡,浪某也要把你的首级割下,好回去祭奠帮主和惜惜的亡灵。”
单玉如脸色微变,知道给这天下称雄的剑客识破她的图谋。她当然不会真的自杀,只想施展魔门秘技,进入假死的状态,若浪翻云信以为真,她可在稍后回醒离去,继续快乐地生存。忽然间她醒悟到在这盖世剑客面前,无论文的武的,都斗他不过。
单玉如叹了一口气,把娇嫩的纤手递给浪翻云,撒娇似的道:“大侠可拖人家起来吗?”
浪翻云不置可否,却伸手把她拉起来。单玉如暗自心惊,此人乃唯一接触她身体而毫无感觉的男人,换了别人,只要略碰到她身体任何部分,受她媚功感染,谁不神魂颠倒。现在她唯一倚仗的就是媚术,使对方不忍杀她。她袅娜多姿地缓行开去,以哀求的声音道:“陪人家走几步好吗?就当是行刑前的最后盛宴吧!”
浪翻云微微一笑,负手陪她走下小丘。单玉如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和诱人的姿态旋律盈盈前行,使高挺的双峰隐约地在薄衣内含蓄地跳动着,那种暗示性比之赤身**,更散发出惊人的魅力。对着她动人的体态,只要是没有缺陷的正常男人,真是没有人能不起色心,尤其是她脸上正闪着贞洁的光辉,那种极端的对比,更使人兴起不顾一切,粉碎她端庄严正外表的意欲。浪翻云亦不由心中暗叹,要杀死这么一个外表看不出任何凶毒、又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尤物确不容易。他虽好像占尽上风,但仍未真个过得她媚术那一关,若能逼得她出手偷袭,他可算大获全胜。否则纵使狠心辣手摧花,杀死一个毫无反抗力女人的深刻印象,会造成不利于他修为的后遗症。于此也可知单玉如不愧为魔门的顶级人物,在此等智穷力绝的时刻,仍有反抗之力。
单玉如忽地轻呼道:“唉!玉如累了!”就在山脚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春意盈盈的美目柔情似水地瞧着浪翻云。浪翻云卓立不动,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像她只是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单玉如心头一寒,感受到浪翻云可随时向她横施辣手的心意,媚功相应下大幅减退,勉强一笑,凄然道:“玉如的一生里,从未碰上半个可征服玉如的男人,但现在人家却是心甘情愿向你投降,任君摆布。”
这番话出自这能颠倒身旁所有男人,位高权重的美女檀口,不论真假,都可使任何男性自豪。浪翻云却一点不为所动,仍是木然瞪视着她。单玉如浑身不自在起来,浪翻云的眼神使她感到心内所有秘密,完全暴露出来。
浪翻云忽地长长吁出一口气,望着从薄薄白云后透出仙姿的明月,眼中射出无比深刻的情怀,无限温柔地道:“惜惜!你可以安息了!”
单玉如心中涌起不能遏制的恐惧,知道就算自己的媚术再厉害百倍,也敌不过浪翻云对他亡妻的感情,换言之,他终究会下手杀她。猛一咬牙,双环趁浪翻云分神思念娇妻之际,悄无声息地由一对翠袖内飞出突袭,同时仰后斜飞,凭她的遁术,只要拉开一段距离,说不定能躲过浪翻云的追杀。
炮声隆隆,火光闪跃中,围着春和殿的高墙,碎石般崩塌倾倒下来。燕王棣方面的人全撤进殿里。宝库的秘道被打了开来,伤者首先被运走。这条秘道设计巧妙,先由库顶直伸十多丈,然后往下斜伸,谁都不知出口在哪里。燕王棣果然信守承诺,坚持不肯率先离开,对众人的苦劝来个充耳不闻。此时只有一半人进入秘道之内,想加快点行动都不成。“轰!”又一道高墙倒下。春和殿就像个弱质女子,正被一群恶汉逐件脱掉衣服,娇贵的肉体渐渐地暴露人前。范良极却是最兴奋的人,手持大袋,专挑宝库内的精品塞进去,对炮声充耳不闻。
炮声倏止。燕王棣、韩柏等均守在中殿处。
戚长征讶道:“为何他们忽然客气起来呢?”
僧道衍笑道:“他们在等我们逃出去,好逐一屠戮。”
燕王棣摇头道:“任允炆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毁坏父皇的遗体,负上不孝之名。”众人点头同意,愈来愈佩服燕王棣洞察无遗的超人见地。
杀声四起,震耳欲聋。戚长征那么胆大包天的人都为之色变,厉声道:“燕王请立即离开,由我老戚挡着他们。”
寒碧翠尖叫道:“碧翠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韩柏等正要说话,了尽合十道:“各位施主请和燕王一起走吧!了尽亦会跟来。这里就交给七位师兄。皇上既已寿终正寝,他们亦完成了使命,决意以身殉道。时间紧迫,切勿多言。”
众人无不心头激动,往似老僧入定的七位影子太监望去。老公公睁开神光四射的锐目,微微一笑道:“范施主锁好宝库,关上地道,而我们则死守中殿之地,只要不让他们知道各位如何离去,各位必能安返顺天。”
燕王棣抢前下跪,向老公公等连叩三个响头,霍然起立,喝道:“我们走!”
虚夜月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倒入韩柏怀里去。了尽与七位同门相视微笑,低宣一声佛号,追在众人背后去了。他们刚入秘道,无数如狼似虎的剽悍兵将,潮水般由各个入口、窗门飞涌而来。老公公一声佛号,七人一齐出手。
浪翻云仰天一阵悲啸,闪电移前,间不容发中躲过双环凌厉的攻势,覆雨剑来到手上,后发先至,鬼魅般追到单玉如背后丈许处。单玉如忽感剑气罩体,魂飞魄散下强摄心神,回身以仅余的一对翠袖应敌。剑雨漫天洒开,就若月色碎作了无尽的光点,把左冲右突的单玉如笼罩在内。单玉如变成了笼中之鸟,虽有振翅高飞之想,却闯不出那区区之地。乍合倏分。单玉如玉脸血色尽褪,踉跄倒跌,到站稳时,娇躯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她身上全无伤痕,但谁都知她吃了大亏。
单玉如眼中射出糅杂着惊惶、绝望和痛恨的神色,颤声道:“浪翻云!你好狠!”
浪翻云收剑回鞘,微微一笑道:“若说狠心,浪某自叹不如。为了一己私利,弄得天下生灵涂炭,祸及无辜。像浪某与你无怨无仇,教主仍不肯放过,还以卑鄙手段害死浪某的妻子,你说谁更狠心呢?”再冷哼一声道:“教主最好找条小河看看倒影,欣赏一下气门被破后上天对你的惩罚。”掉头便去。
单玉如颓然坐倒地上,不断打着寒噤,本是乌黑的秀发已变得晦暗无光,脸与手上的皮肤完全失去了动人的光泽,身体不住抖颤。这时她连自杀的气力都失去了,脸上现出疯狂的惧色。浪翻云转瞬消失在月照下昏暗的山野里。
地道又深又长,整个时辰后,先头部队抵达另一边的出口。严无惧钻了出去,推开掩压着入口的杂物,赫然发觉是个堆放货物的无人仓库,不一会他回到入口处,向下面的叶素冬叹道:“真是精彩,老叶你猜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素冬跳了出去,大奇道:“是哪里呢?”倾耳一听,动容道:“外面是秦淮河吗?”
严无惧道:“是秦淮外河和长江**界处的石头城水师船坞,外面还泊有几艘楼船级的水师舰。”
叶素冬大喜道:“这里的指挥方玉璧是我们西宁派的人。”
严无惧道:“人心难测,谁知他有没有投靠天命教,又或决意归附允炆,先把伤兵运出来,我们集中人力,一举将船坞控制,然后扬帆入江,那就算允炆有百万雄师,亦奈我莫何!”
计议既定,立即进行。到燕王棣、韩柏等钻出来后,均有重见天日的感觉。叶素冬、严无惧、帅念祖、直破天等四将,领着数百精锐,潜出仓外行事。众人想起老公公等舍弃自身,成全他们,都心情沉重,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有范良极这贼王坐在一角,爱不释手地点算着顺手牵羊得来的宝贝,忽然招手唤韩柏过去。
韩柏放开搂着虚夜月和庄青霜那两条小蛮腰的手,走到他旁边道:“什么事?”
范良极以眼角一瞟默立一角的陈令方道:“你那便宜二哥定是因丢了官而不开心,替我劝他看开点吧!”
韩柏知他因曾欺骗陈令方而耿耿于怀,所以分外关心这位结拜兄弟。点头后来到陈令方身旁道:“嘿!二哥!”陈令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韩柏鼓起勇气道:“他日燕王得了天下,二哥的官可当得更有威势,放心吧!我怎么也要燕王给你封个好职位。”
陈令方摇头道:“老哥我一点都不担心官运,像这么绝无可绝的险境都可安然脱身,又不用走破鞋子般去逃难,把屁股往船上一放就行了。”
韩柏奇道:“那为何你仍是愁眉不展呢?”
陈令方凄然道:“我只是舍不得小妮妮哩!她对你二哥我是真情真意,没有了她,官当得再大都没有意思。”
韩柏恍然大悟,记起燕王棣当日在香醉居上赠他的异族美女。一时热血上涌,拍胸道:“这事包在我身上,二哥既把朝霞送我,我韩柏赴汤蹈火,也要把小妮妮带来你身边。”
陈令方吓得扯着他的衣袖,骇然道:“现在京师遍地敌人,我们又要立刻逃命,你怎么也不可以溜回去。”
韩柏失笑道:“你忘记了老子是福将吗?你看四弟我像不像短命的人?”
陈令方一想也是,仍不放心道:“但你千万要小心一点。”
范良极这时走了过来,听到原来是如此这般后,义不容辞道:“念在一场兄弟,本大哥就协助这小子为你载美而回,嘿!让我先去找月儿霜儿疏通一下,若她们也要跟去就糟糕。”径自找两女去了。
韩柏又问明了陈令方小妮妮住处和有关细节后,燕王棣已和两女齐往他们走过来。
虚夜月泰然地拉着韩柏手臂道:“月儿虽舍不得和夫君分开,但二哥的事要紧,月儿绝不会阻拦。”
庄青霜两眼一红,垂下头去,幽幽道:“事成后你们怎样与我们会合哩!”
燕王棣道:“这个没有问题,待会让本王告诉他们几个联络地点和人物,只要接触到他们,就可以找到我们了。”伸手亲切地搂着韩柏和范良极两人肩头,走了开去低声道:“千万小心,若你们任何一人稍有闪失,本王会感到抱憾终身。”两人受宠若惊,至此总算感到燕王棣确比朱元璋真诚一点。
燕王棣又道:“你们为了朋友的一个小妾,竟肯冒此大险,本王真的非常感动。”范韩两人心中有鬼,唯唯诺诺谦逊谢了。燕王低声说出了刚才所说的联络人,这才珍重惜别。
此时仓门大开,叶素冬伴着个文秀的将军大步走进来。那将领一见燕王棣便屈膝下跪道:“小将方玉璧,参见皇上。”
众人均呆了一呆,这时才想起燕王棣早变成大明的天子,只要返回顺天,便可麾军南下,清除叛党。除了了尽外,仓内所有人全体下跪,向新主高呼万岁。燕王棣心头一阵激动,泛起与这些人血肉相连、荣辱与共的感觉。暗下决心,将来就算得了天下,也绝不会学朱元璋般把这些人逐一诛戮。
浪翻云回到金陵城外一所小刹里,怜秀秀、花朵儿和歧伯正心急地等待着他,还有负起保护他们之责的秦梦瑶,正与怜秀秀在禅室内闲聊。怜秀秀见浪翻云回来,像盼望丈夫回来的小妻子般惊喜欢迎。
秦梦瑶微笑道:“看浪大哥神舒意畅的风采,单玉如必已伏诛剑下。”
浪翻云欣然一笑,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接过花朵儿奉上的香茗,颔首微笑,淡淡道:“梦瑶是否就此归隐静斋,再不驻足凡尘呢?”
秦梦瑶道:“大致如此,不过刚才皇城内炮声不绝,显然是朱元璋出了问题,未能控制全局,梦瑶想回去一见韩郎,才决定返静斋之期。”
浪翻云露出深思的神色,叹道:“鬼王果然法眼无差,朱元璋终过不了这三天大寿。相学虽说是小道,但却真有鬼神莫测之机。”
秦梦瑶柔声道:“韩郎刻下仍在金陵城内,梦瑶送别大哥后,立即起程去找他。”
浪翻云笑道:“小心一见后又难舍难离,这小子魔种已臻大成之境,对梦瑶会生出强烈的感应力。你的剑心通明根本有他的魔种成分在内,很容易对他情不自禁。就像现在找到借口,便又要与他胡混去也。”
怜秀秀失笑道:“浪大哥竟也会这么调笑梦瑶,秀秀真不能相信。”
秦梦瑶意态自若,浅浅笑道:“大哥爱怎么说都行,要梦瑶不见他这一面万万不行,梦瑶又不是未与他胡混过,多一次少一次没有什么相干。大哥珍重,拦江一战梦瑶不能来为你呐喊助威,只可在静斋潜心默祷,望此战能继百年前传鹰和蒙赤行的长街一战,成为千古流传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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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翻云对秦梦瑶答得如此坦白直接,非常欣赏,大笑着长身而起道:“既是如此,大哥再不阻梦瑶你去与情郎相会。我和秀秀立即起程,赶赴洞庭。此地一别,可能永无再见之日,梦瑶珍重。”
秦梦瑶盈盈起立,向浪翻云送出一个迷人的甜笑,再向怜秀秀三主仆打个招呼,飘然去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范良极、韩柏两人仗着鬼神莫测的身手,悄无声息地在金陵的民居上走壁飞檐,迅速移动。城内一切如常,不同处只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凑热闹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尤其是秦淮河畔举行灯会的地区,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两人大为奇怪,大批军马调进京城,刚才皇城内又是炮声隆隆,难道这些人只是当做检阅军队和鸣放礼炮吗?不过纵使升平如昔,但他们均想到曾使天下稳定的关键人物朱元璋已死了,天下正陷于四分五裂的局势中,只能凭实力再定出谁是新主。只有朱元璋这个人方可镇着大局,大树既倒,天下从此多事了。
两人迅快来到陈令方在金水河旁的官宅,只见到宅内灯火通明,平静安详,都松了一口气。
范良极笑道:“我费了这么多工夫才把宝库打开,才不信允炆手下有此能人,看来最后还是要被迫把那三公找来,由他们开启宝库。”
韩柏笑道:“当他们以为打开宝库便可见到几百人挤作一团的情况,却发现不但空空如也,柜内的宝物都给小贼洗劫一空,那表情定然非常精彩。”
范良极兴奋道:“这些奸党还要担心诏书落到了燕王手里,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哈!真是笑死人了。”
两人笑得撞到一堆,才闪电般飞越大街,落到官宅之内,几个闪腾,依着陈令方的指示,来到了陈令方爱妾妮娘的宅院上。
他们运足耳力,立时听到下面传来妮娘那不大纯正的语音道:“唉!老爷说过今晚官宴前会先回来洗澡更衣,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真让人家牵肠挂肚呢。”
一个似是婢女的声音道:“夫人和老爷真是恩爱,少见一刻都不行。”
妮娘嗔道:“丫头竟敢笑我,唉!老爷真的对我很好,以前从没有人那么疼惜我的,那恩情妮娘怎么也报答不了。”
婢女与她关系显然非常密切,笑道:“老爷定是宝刀未老,每次夫人陪夜后,起床后都开心得像小鸟儿般不住欢笑或歌唱。”
妮娘大窘娇嗔,接着是一阵嬉闹求饶的软语。范良极以手肘轻撞韩柏,两人对望一眼,都会心微笑,又为陈令方高兴。
妮娘担心地道:“刚才皇城隆隆作响,这里都感震**,吓死人了。”
女婢道:“街上的人说是皇城点燃了特制的大鞭炮,不过厨子张叔却听过这种声音,说是大火炮发放的鸣响,有什么稀奇呢?皇上大寿,自然要多鸣放几响礼炮呢。噢!婢子去看看替夫人炖的参汤弄好了没有,那是老爷特别为夫人找来的上等人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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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前脚才踏出房门,两人分由前后窗溜入房内。妮娘见忽然多了两个人闯进来,大惊失色,正要尖叫,范良极已道:“嫂子,是我们,不认得了吗?”
妮娘捧着心儿差点跃了出来的骄人胸脯,惊魂甫定道:“原来是大伯和四叔,老爷整天都提着你们呢。”当日燕王把她赠与陈令方时,韩柏和范良极均是座上客,他们形象特别,天下难寻,妮娘印象深刻,故一眼认了出来。
范良极以最快的速度略作解说,妮娘立即花容失色,手足无措,不知先做何事才对。
韩柏道:“二嫂先遣散婢仆,着他们立即躲到亲戚处暂避,最重要别再回来,没亲戚的只要给足银两,可找个客栈躲他一晚,明早立即离开京城。”
妮娘六神无主,心乱如麻道:“我不知钱放在哪里?”
范良极贼眼一翻,哈哈笑道:“这个包在大伯身上,来!我陪二嫂你去处理一切。”又向韩柏喝道:“你负责监视动静,说不定允炆无法可想时,会由你嫂嫂处追查你二哥的行踪。”
韩柏想起天命教的厉害,忙由窗户回到屋顶,全神把风。夜风徐徐吹来,天上明月高照,韩柏神舒意畅,若非因朱元璋、忘情师太和影子太监等的过世心中仍余哀痛,说不定会哼起歌来。唉!今天真的双手染满血腥,不知杀了多少人,回想起来都要身体打颤,奇怪是当时却是愈杀愈起劲,难道那才是魔种的本性?忽地心中一动,一道娇小的人影由官宅走到街上,忽地加速,转瞬远去。韩柏吓了一跳,慌忙翻入内宅去找范良极。大厅内聚了二十多名婢仆,正由妮娘逐一赠与丰厚的遣散费。婢仆和主人间显然关系极佳,人人都眼眶红红的,几个婢女更哭了起来,难舍难离。
韩柏来到范良极旁,说出所见。范良极一震道:“人都到齐了吗?”
妮娘正晕头转向,不辨东西,闻言美目环扫,吃惊道:“小青到哪里去了?”
众人均面面相觑。范良极和韩柏交换了个眼色,心知不妙。这小青不用说也是天命教的卧底,现在是赶去通风报信。
范良极站起来拍掌道:“官兵立即会来捉人,你们手头的银两足够买屋买地,只要勤勤俭俭,可一世无忧,快!立即疏散,千万不要走在一起。”
众婢仆听得官兵快来抄家拿人,脚都软了,害得韩范两人又扶又推,离府各自去了。妮娘这时换过方便行动的装束,背了个小包裹,焦急地等待。宅外忽然衣袂声响,也不知来了多少人。范良极好整以暇,先把一块厚布叠好放在背后,才着妮娘伏到他背上,由韩柏把两人绑好。妮娘见这大伯老得满脸皱纹,又守礼至极,放下心来。
老贼头传音道:“我们先躲一躲,待他们以为宅内无人时,你才扑出去乱杀一轮,不要留情。我则带你二嫂直接逃出金陵,把她送回去给你二哥,你脱身后立即前来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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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望一眼,两手紧握到一起,比亲兄弟还深厚的感情,流过两颗灼热的心。范良极“呼”的一声,闪到楼上去。
韩柏哈哈一笑,先把桌上剩下的银两系在腰间,于大厅一张太师椅大马金刀般坐下,鹰刀放在旁边几上,还跷起二郎腿,消闲地哼着虚夜月平时最爱唱的小调。心里想着对方最强的几个人,当然以单玉如、不老神仙、钟仲游、解符、白芳华和楞严为佼佼者。单玉如遇上我的乖梦瑶,能否保命都是未知之数。不老神仙真元损耗极大,没几天工夫,休想出来作恶。钟仲游他是更清楚,那一刀足可使他躺上几天。解符又中了忘情师太死前反击的一掌,功力应大打折扣。所以最可怕的只剩下了个白芳华。她在太监村醒过来后,发觉事实与先前悲观的猜想完全是两回事,会有什么反应呢?单玉如若被梦瑶诛除,天命教教主之位,是否会落到她手上?
蓦地有人在外头大喝道:“范良极给本官滚出来受死。”
韩柏认得那是楞严的声音,知道对方急于擒拿己方的人,好逼问出燕王的下落,所以现在必是倾巢而来,此仗颇为不妙。他坐的位置在大厅一角,除非进入厅内,否则看不见他。
楞严冷哼一声,叫道:“给我搜!”所有门窗立时破碎,大门整扇给人震得倒飞入厅,也不知多少人冲了进来。
韩柏发出几缕指风,弹熄所有灯火,捡起鹰刀,离座飞出。在暗黑里人影幢幢,他才扑出去,一刀一拐立往他身上招呼,不但疾快无伦,且功力深厚,招式威猛至极。韩柏想不到对方有此好手,闷声不响,掣刀硬架,发出连串金铁交击的脆响。那两人武功虽高明,哪抵得他魔道合流的惊人气劲,甫一交手,硬给震退开去。四把剑在黑暗中四面八方往他攻来,虽及不上先前两人,但都是罕见的好手。韩柏知道若不大展神威,只是这批人便可把他缠在这里,冷喝一声,施出由战神图录领悟而来的刀法,刀势大开大合,流走无迹,同时迅速闪移,叫敌人无法捉摸他的刀势,更难以把他圈死在重围里。鹰刀疾如电闪,两人立即应刀抛跌,命毙当场。凛冽的刀气,笼罩全场。
那使拐和用刀的两人,又再次扑上来。韩柏哈哈一笑,刀光暴涨,全力横扫,登时生出冲杀于千军万马中的惨烈气概。那两人大吃一惊,施尽浑身解数,死命挡格。哪知韩柏这一刀来自战神图录,全无成法,却暗合天地之理,竟若鱼过石隙,在两人拐刀之间的空隙处滑过。两人魂飞魄散时,同时咽喉一寒,丢掉刀拐,倒跌身死。敌我双方无不愕然。韩柏是不知自己为何会使出这么神妙的一招;敌方则想不到武功最强的两个人,竟如此不堪一击。在厅内的十二个人,同时生出怯意,斗志全消,若非有严令在身,恐已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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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哈哈一笑,一振鹰刀,找了个最近的敌人扑去。那人像见到死神接近般骇然猛退。韩柏趁势人刀合一,穿窗而出,大叫道:“在里面的是浪翻云,大家快逃命!”
外面重重叠叠,围着最少数百人,大都举起火把,将宅第照得有如白昼,至少一半人手持弩箭,蓄势以待。但因韩柏把刀捧在面门处,加上身法迅速,楞严等又以为里面只有范良极一人,一时竟认不出他是谁。听到浪翻云威震天下的名声,无人不心头震**,更无暇想到韩柏的真正身份。最妙的是这次来的大部分是楞严系统的锦衣卫,而韩柏穿的刚好是锦衣卫的装束,一时楞严都给他瞒过。“嗖”的一声,韩柏落到对面街的屋顶上,刀光大盛中旋飞一匝,登时有五人抛跌丧命,其中两人不待鹰刀及体,竟给刀气入侵,活活震断心脉而亡。
楞严大喝道:“那是韩柏!上!”
韩柏倏进忽退,鹰刀不住催发劲气,火把纷被扫灭,持弩者则弓断人亡,敌方形势大乱。四面八方的人,都被他牵引得转过头来追杀。鹰刀掣动处,总有人应刀由屋檐顶掉到街上。
范良极的笑声传来道:“韩小子快走,你老子我去也!”声音瞬即远去。
楞严气得七窍生烟,凌空扑来,一对夺神刺照脸往韩柏攻到。随他同时掠过来的一对男女,男的手提长刀,身材矮瘦,女的手掣长剑,生得英姿飒爽,正是那晚在长江官船晚宴时,随楞严同来赴会的四大战将中的人物。
韩柏哈哈一笑道:“楞兄不随令师弟回去,是否因这里的吃住较好呢?”鹰刀一振,幻出重重刀浪,先把涌上来的敌人逼得人仰马翻,接着一刀往楞严劈去。
楞严但见对方随便一刀挥来,却是变幻无方,忙不住变招,仍给对方劈中手上夺神刺,一股大力涌来,在半空处哪用得上力,一声闷哼,竟给他劈得倒飞回去。韩柏顺手一刀,斩在那矮瘦的战将刀上,施了一下拖字诀,使得那人横跌到街上,同时连消带打,与那美女刀剑交触时,往回一拖,那美女不但剑劲尽被化去,还给他带得身不由己,收不住势子,直往他怀内撞去,就像辛辛苦苦扑过来,专诚向他投怀送抱的样子。无意中一连几刀,韩柏把战神图录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有天马行空,不可一世的气魄。那美女大吃一惊,运了个千斤坠,希望能在撞入韩柏怀抱前,落到下面街道去,岂知韩柏弹了起来,忽然间自己已给他抱个满怀,还封着了穴道,长剑立时甩手掉下。
韩柏长笑声中,搂着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冲天而起,还大喝道:“有自己人呢!我们不要放箭!”众敌人一愕间,他早落到街上,以美女为盾,硬是撞入重围里,在人仰马翻中,扬长而去,竟没有人能使他停下片刻。楞严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瘦脸发青,又是徒呼奈何。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种魔大法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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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艘水师楼船顺江而下,全速离开京师开往靠海的镇江府。尚有八艘较小型的船舰,前后护送。方玉璧水师的兵员征召自山东一带,本就是燕王棣藩土的属民,又没有家小在京,说走便走,全无牵挂,忠心方面更不成疑问。他们还是三天前才奉朱元璋之命调入船坞,可知朱元璋的思虑是多么周详和谨慎。燕王自登船后避入静室练功,好尽早恢复功力。庄青霜则负起照顾亲爹和沙天放之责,剩下的虚夜月被谷倩莲硬拉了出舱厅凑热闹。众人死里逃生,分外高兴。不过云清、云素都正在停放忘情师太遗体的房内念经,故不敢喧哗。谈兴正浓时,向清秋夫妇欣然前来参与聚会。
戚长征惋惜道:“只恨没有带两坛清溪流泉来,否则今晚更能尽兴。”
向清秋笑道:“美人如酒,此处美女如云,花不醉人人自醉,纵是无酒又何妨呢?”
谷姿仙笑向云裳道:“原来向先生如此风流自赏,夫人对他放心吗?”
云裳与向清秋相视一笑后,道:“到现在仍未抓着他的辫子,根本不知应该放心还是不放心。”众人笑着起哄。
戚长征道:“行烈!京师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你是否与岳丈岳母会合后,立即返回域外呢?”
虚夜月愕然道:“这就要走了吗?”侧头盯着谷倩莲,显然最舍不得她。谷倩莲两眼一红,垂下头去,手却伸了过来,用力握着虚夜月柔软的小手。
风行烈见众人无不瞪着他,吁出一口气道:“此事要和岳丈商量一下,方可决定。”
谷姿仙淡淡道:“若能助燕王打天下,不是也等于收复了无双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