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棣做完功课,在主舱内召见各人,风行烈、戚长征两人亦被邀列席,使人觉得事不寻常。燕王棣端坐在舱中的太师椅内,背后立着僧道衍,张玉和雁翎娜三人。他精神饱满,神采飞扬,一扫中了蛊毒后的颓态。叶素冬、帅念祖、直破天、严无惧、方玉璧等,此时无不心悦诚服把他视作了朱元璋的化身,不但因他神态气概均酷肖其父,更因他显示出来的泱泱大度,令人甘于为他卖命。
燕王棣扫视众人一遍后,冷哼一声道:“道衍,把情况说出来。”众人微感愕然,知道有事发生了。
僧道衍恭敬地道:“我等遵照皇……”
燕王棣轻喝道:“本王一天未挥军攻入京师,你们仍以燕王称呼我。”
僧道衍忙道:“是!我等遵照燕王吩咐,每船派出数名监察人员,一刻不停地监察船上动静,果然发现其中一艘船舰先后放出四只信鸽,飞返京师的方向。”
方玉璧倏地跪下,颤声道:“小将该死!”
燕王棣闪电离椅,来到方玉璧前,把他扶起,抚慰地道:“方卿家何罪之有?快给本王好好坐着。”待方玉璧坐好后,他才回到椅里,看得众人心中舒服,感到他是个明白事理的明主。
僧道衍道:“这人现已被我们逮着,证实果是天命教在水师内布下的卧底,将我们回顺天的路线四次以信鸽传回京师。”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均感燕王棣的精明厉害,实不逊色于朱元璋。
张玉插入道:“在第一次放出信鸽时,我们便可凭鸽子飞出的位置,和放鸽者手上留着的气味轻易找到此人,而我们没有立即采取行动,是故意让卧底把我们回顺天的航线泄露,如此我们若突然改变航程,便可令敌人扑了个空,所有部署均派不上用场。”
各人无不称妙,不由对燕王棣更具信心。燕王棣能成明室一代猛将,确非偶然,只是这着看来简单的小手段,立使本来凶险万分的形势,完全改变过来。风行烈和戚长征不由暗自惭愧,人家一刻都不松懈下来,他们则只知风花雪月,茫然不知危机重重。
叶素冬拜服不已道:“现在我们应改取哪条航线返北方呢?”
燕王棣从容道:“原本的航线只是掩人耳目,打一开始本王就决定了顺江东去,直出大海,再沿岸北上,绕入渤海,由卫海逆上顺天。”
戚长征拍掌叫绝道:“只要出江入海,允炆就算能号令全天下水师追来,亦只有徒呼奈何了。”
燕王微笑道:“路程虽然远了点,却是最安全可靠,众卿以为如何?”各人纷纷称善,再无异议。
戚长征道:“为燕王办事真痛快,真想陪燕王直返顺天,当个先锋小卒。不过能否控制大江,实乃胜败关键,所以吾等不得不向燕王请辞,在入海前离船登岸,好潜返洞庭,筹备重夺怒蛟岛一事。”
燕王大喜道:“有怒蛟帮天下无双的水上雄师助阵,何愁大事不成?本王在顺天恭候贵帮的好消息,怒蛟岛收复之日,就是本王挥军南下之时。”众人听到他充满一代霸主豪情壮气之语,均感兴奋异常。
风行烈道:“允炆现已公然登上帝座,他究竟会以何种手段对付我们呢?”
燕王微笑道:“谅他不敢以毒杀父皇之名加罪本王,因为他会以为那封不存在的诏书,仍在本王手里,本王亦不会提出诏书之事,因为根本没有此事,本王不想以虚言而失信于天下。”
众人都无不叫妙,这正是各有苦衷。
帅念祖笑道:“看来允炆只好弄个假遗体,装成先帝寿终正寝,他才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燕王道:“道衍!你看允炆会不会立即发兵进攻顺天?”
僧道衍道:“允炆和天命教余孽当然迫不及待想这么做,不过齐泰、黄子澄等人,均是智勇双全之士,深明现在阵脚未稳,绝不宜轻举妄动,谁说得定会有多少大臣将领改投我们?”
戚长征捧头道:“我老戚只是听听已感头痛,允炆那群谋臣究竟会施展何种手段呢?”
燕王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千古不移之理,允炆首先要把至关重要的大臣将领,全换上他的人,此乃第一步。阵脚既稳,便会来削与本王同声同气的其他藩王,务求孤立本王,那时再倾举国之力,强攻本王区区一省,自然是胜算大增。”再失笑道:“道衍!我们也好应为允炆宣传一下,散播点谣言。”
僧道衍欣然点头。众人至此无不看出僧道衍在燕王心中的重要和地位。
直破天虽是猛将,对政治却不大在行,苦思不解道:“为何允炆不立即公告天下,诬蔑燕王你阴谋造反,好能号令天下对付燕王?”
戚长征刚才扮作明白,这时才知原来非只他一人不明白,干咳道:“说真的!我也不太明白。”
燕王显然非常喜欢戚长征,失笑道:“嘿!你这老戚真有趣。”打手势命张玉解说。
张玉对这批患难与共的战友们微笑道:“那样做只会便宜了燕王,因为允炆仍未能确立势力,若让各方将领知道燕王公然对抗朝廷,成为了一股抗衡的势力,那时允炆若想夺他们军权,他们便可拒不受命,甚至投靠燕王,谁不知我们实力雄厚,若知道还有怒蛟帮站在我们这一边,应如何选择,何用我们叫他哩!”
众人恍然。至此明白了燕王实早有问鼎帝位之心,所以能这么轻易全盘地掌握形势。
风行烈却给勾起了另一个问题,道:“既是如此,燕王何不一返顺天,立即声讨允炆?”
燕王道:“本王想得要命呢,可是其他藩王尚未受到切肤之痛,怎肯为我卖命?说不定还会乘机在背后捅我一刀,以讨好允炆。至于天命教的事,我们自己说说倒可以,宣扬出去根本很难有人会相信。”
戚长征呻吟似的道:“如此说来,若燕王能返回顺天,亦一切如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燕王微笑道:“正是如此,唯一不同就是双方都会日夜不休的练兵铸械,等待有利时机的来临。”
僧道衍接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虽远离京师,可是在皇城内早潜伏着我们数之不尽的眼线,只要我们布下精密的联络网,允炆的一举一动,休想瞒过我们。而我们的情况,对方却是一无所知,只是这点,允炆便要吃大亏。”
叶素冬和严无惧一起下跪,同声道:“臣愿负起与京城联络之责。”
燕王点头道:“两位平身,本王实在想不到有比你们更适合的人选,说不定你们还可策反其中一些将领,削弱允炆的力量。”
帅念祖和直破天都跪了下来,望能协助严叶两人。燕王大喜,过来扶起各人,长笑道:“有你们这么多忠臣好友,我燕王何愁大事不成。”再微笑向风行烈道:“虽说本王要专注中原,可是助你重取无双国如此一件小事,仍是绰有余裕,行烈何时来顺天,本王何时派兵马予你全权指挥,把无双国手到拿来。”
风行烈本最不惯下跪叩头,见燕王在这种情况下仍没有疏忽他的事,不自禁的要叩头谢恩,当然早给燕王拦住。
会议至此结束。各人无不心内踏实,对前景充满希望,回房休息去了。戚长征第一个溜出去,风行烈紧跟在后,好向爱妻报喜。舰群顺风顺水,朝镇江开去。只要龙归大海,明室内战便成定局,谁也没法改变过来。
谷姿仙凝望着窗外的夜色,**传来谷倩莲和小玲珑酣睡中轻柔的呼吸声。她心湖一片宁静,经过了京师诡谲多变、惊涛骇浪的斗争后,她与风行烈的感情更深进一重。浪翻云与怜秀秀的携手离京,再不能骚乱她的芳心。她对浪翻云藕断丝连的爱,终被转化作兄妹之情,还默默为他们祝祷。房门这时打了开来。风行烈靠贴到她背上,谷姿仙轻吟一声,偎入爱郎怀里。
谷姿仙问道:“燕王有什么话说?”
风行烈简略地说了出来,谷姿仙讶然道:“难怪虚老这么看得起燕王,这人真不简单,处处都先防着人,也先为人着想。”风行烈听得心中凛然,谷姿仙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燕王,自有一番道理。
风行烈把她搂紧,笑道:“那可能是当皇帝的先决条件。我并非替他说好话,他说肯随时派兵助我们取回无双国,我看他是认真的。君无戏言嘛!”
谷姿仙大喜道:“娘会开心死了,说真的,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虽有成功之望,但总会害得人民饱尝战争连绵之苦,说不定还有外族从中插手。但若有明军相助,谁不夹着尾巴跑呢。”
风行烈道:“助怒蛟帮收回怒蛟岛后,我们立即起程返回仙儿的家乡去。”
谷姿仙兴奋得扭转娇躯,献上所有热情。想到长期流徙的族人终有重回故国的一天,不禁更对风行烈感激不已。她并不计较借助明人的力量复国,只要百姓能受到最少的动**,得到最大的好处,什么她都不管了。大仇人年怜丹已魂断枪下,又成功由京师的绝境里溜了出来,现在更是复国在望,在欢乐的情绪中,老天爷忽地洒下一阵茫茫细雨,江风卷入室内,不过再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的任何事了。
韩柏紧拥着秦梦瑶,沿着官道策马飞驰,连夜赶路往镇江。秦梦瑶恢复了淡雅飘逸的仙姿美态,但仍显得对韩柏非常依恋,不断主动献上香唇,比之接天楼之夜更放纵自己。韩柏深切体会到她的心意,更知道一别之后,此情虽长在,此境却难再。
韩柏揩擦着她的脸蛋道:“为夫似乎还未够呢!嘿!”
秦梦瑶“噗哧”娇笑道:“若你使坏时撞上了阵容庞大的允炆军队,那怎么办好呢?”
韩柏哈哈笑道:“大不了我们便以名实相符的双修大法应战吧!”
秦梦瑶娇笑道:“由夫君看着办吧!人家早说过任凭夫君处置。”
韩柏大乐,正思忖怎样找个地方时,秦梦瑶低喝道:“小心!”
他骇然前望,只见路中心有个人蹲在地上,似正找寻失掉了的东西,忙猛提马缰。健马跳起前蹄,后足一撑,越过那人头顶,在丈许外着地,又奔出了五六十丈,缓缓停下。秦梦瑶默然无语,神态奇怪,似乎知道那是何人。韩柏好奇心起,策马回头。
那人像丝毫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仍不断在地上摸索,喃喃道:“谁偷了我的刀?谁偷了我的刀?”
他的声音有点耳熟。韩柏定睛一看,立时目瞪口呆。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依稀仍可看出是马峻声,难怪梦瑶大生感慨。这年轻俊彦原是武林的宠儿,却因一念之差,落得成了个疯子。马峻声虽可算是他的大仇人,但若非他的陷害,自己不会因祸得福,如今自己拥仙在怀,不由对他只有同情和怜惜,再没有半点恨意。事实上根本已忘记了他。
秦梦瑶轻轻叹道:“或者疯了对他会是好事,我们走吧!”
韩柏掉转马头,继续赶路。奔出了十多里后,秦梦瑶低声道:“韩郎!有人在前方拦截,不如让我们夫妻和他们玩个游戏好吗?”
韩柏的魔种现出警兆,道:“不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多缠绵亲热一次,才肯放你回静斋。”
秦梦瑶轻轻地吻了他一下道:“夫君有命,小妻子恭谨从命!”轻轻飘起,由他怀抱脱身出去,没入路旁的密林里,姿态之美,叫韩柏看呆了眼。
再驰出半里许,前方路上一字横排,站了多人,严阵以待。韩柏怕伤及马儿,跳下马来,把它赶到一旁休息吃草。一拍鹰刀,大步迎去,笑道:“原来是各位老朋友,韩某真是荣幸,竟能使各位长途跋涉,到此恭候在下。”
拦路者赫然是“邪佛”钟仲游,不老神仙、“夺魄”解符、迷情、妩媚两女和活色生香的白芳华。白芳华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复杂至令他完全没法揣测她的心意。钟仲游和不老神仙神态如常,似是伤势尽愈,看得韩柏心中暗惊,想不到他们功力如此深厚,不到六个时辰,即可复原。
白芳华叹息一声道:“韩郎是否奇怪我们竟能如此清楚把握你的行踪呢?”
韩柏见对方摆出如此阵仗,自是应有不杀死他不肯罢休之心,若非有秦梦瑶在背后撑腰,今晚确是凶多吉少。苦笑道:“想不到白小姐的所谓真情对我,只是出神入化的媚术,还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故能清楚把握我的行踪,召齐人手截杀老子,白芳华你真狠心。”
白芳华凄然道:“两军交战,哪容得有私情存在其间,韩郎既然走了,就不应回来,叫人为难。”
不老神仙冷哼道:“白教主无谓多费唇舌,此子一天不除,终会变成另一个庞斑。”
钟仲游嘻嘻笑道:“让本佛爷把他擒下交给教主,不是就可吸干他的魔种吗?”
解符待要说话,忽地剧烈咳嗽了一阵,脸色变得更苍白了。韩柏暗赞忘情师太了得。盯着白芳华道:“原来白小姐变了白教主,恭喜你了!请问你在小弟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迷情掩着小嘴花枝乱颤般笑道:“现在天下已是我们天命教的了,燕王势穷力薄,纵逃回顺天亦难有多少天可活,怒蛟帮又痛失基地,天下再没有人能抗拒我教。看来你也是个人才,不如投靠教主,让我们姊妹可悉心服侍你,让你享尽人间艳福,至乎功名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不胜过东躲西藏,苟延残喘?”
钟仲游显然对他那一刀怀恨在心,冷喝道:“迷情小宝贝给佛爷闭嘴,他肯定过不了今晚,何来东躲西藏的资格?”
妩媚和迷情同一鼻孔出气,并不怕钟仲游,“哎呦”一声,笑道:“佛爷难道看不出教主一颗芳心,像我们般系在韩郎身上吗?你杀他教主可肯饶过你吗?”
这些妖女真真假假,确令人对她们爱恨难分。钟仲游显然和她们嬉玩惯了,被顶撞仍不以为忤,只低骂了一声小**货。
不老神仙毕竟出身白道,看不惯迷情、妩媚浪**的行径,喝道:“夜长梦多,让老夫看看他的魔种如何厉害。”
白芳华冷喝道:“且慢!”移到韩柏身旁,凄然看着他道:“韩柏你还不清楚眼前的形势吗?允炆已继承了朱元璋手上所有力量,百倍于燕王,你若陪他执迷不悟,只是以螳臂当车。况且就是眼前这一关你已过不了,若你肯任芳华对你施以禁制魔功的手法,芳华可立毒誓,保证一生一世好好伺候你,让你享尽人间洪福。”
韩柏哂道:“我还被你骗得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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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芳华点了点头,轻柔地道:“我明白韩郎的感受,不会怪你,是芳华不好。”轻叹一口气,点头道:“说真的,芳华宁愿你轰轰烈烈力战而亡,也好过看你到日后英雄气短的样子。韩郎死后,芳华会为你设立灵位,视你为夫。”
韩柏冷冷道:“哪个男人你不是视他为夫呢?”
白芳华脸色微变,旋又叹一口气,怨愤难平地瞪了他一眼后,退回己阵去,声音转寒道:“动手吧!不必留情!”
迷情和妩媚同时现出错愕之色。解符大笑一声,与不老神仙同时前进,来到他面前,邪佛则身子一晃,绕到了他背后,快似鬼魅。邪佛武功本与了尽同级,稍前所以吃亏全在于失算,并非武功及不上韩柏。
韩柏忽地摇头失笑,道:“你们以为可以轻易宰掉韩某,实在大错特错,白教主当本浪子不知你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吗?”伸手往发内一抹,取出一粒小珠,以指头弹上半天,再捧腹笑道:“这小珠可发出香味,使你们养的畜生能嗅出我的行踪,而老子也将计就计,借此把你们引出来。其实我的拍档大侠浪翻云一直跟着本浪子,不信让本浪子着他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白芳华等瞧他说来充满信心,不像假话。又见他明知己方有足够杀死他的能力,仍是好整以暇,一点不担心,没有逃走的打算,均惊疑不定。若来的是浪翻云,那谁都没有把握可以应付。他们能在这里截上韩柏,看似轻易,事实上不知费了多大的心力和人力。
这“珠魂追敌”乃魔门的一种秘术,靠的并非是畜生的鼻子,而是施术者经过特别训练的灵觉,类似精神感应的术法。首先挑出在精神感应上特别有天赋的弟子,传以锻炼之法,经长时间的修行,对这经过秘法炼制的珠魂生出神秘的联系感应,可在十里之内测探到珠魂所在之处,诡奇至极。他们知道韩柏重返金陵后,又猜到他必会由陆路设法赶上燕王的船队,于是在可能的路线,布下了三个有这种异能的弟子,而他们则守在一座可与这三人借月色反照直接通讯的山岗处,接到消息后,判断出韩柏的路线,恰恰把他截着。本以为韩柏救得妮娘后会立即离京,怎知这小子在金陵盘桓了个多时辰,方肯离开,等得他们几乎以为已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