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之时,诸国为了对付外族和互相防御,在形势险要的地方修筑长城,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把秦赵燕三国的北方长城连接起来,以抗御匈奴。到朱元璋创建大明,因北方蒙人不时寇边,东北又有女真族崛起,故命各镇边藩王加强防御,把部分土筑的城墙改为砖石结构,西起嘉峪关,东达山海关,蜿蜒万余里,沿城不但设有烽火台,更在险要地点建立关隘。顺天北郊八达岭上的居庸关,正是天下闻名的关隘要塞。风行烈、戚长征、韩柏和范良极四位肝胆相照的生死至交,并肩立在居庸关的墙垛处,遥望关外山峦起伏犹如碧波翠浪、绵延无尽、草木郁茂的原野,心中充满离情别绪。长城在关隘两边如翼之伸展,又若一条巨龙,盘旋起伏于群山脊巅,依山而建,高低宽窄不一,使人叹为观止。太阳高挂中天,大地辉闪灿烂。
风行烈不知在想着什么,欲言又止,终没有说出来。
范良极道:“行烈!是否仍忘不了靳冰云?”
戚长征伸手按紧风行烈肩头,诚恳地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了,我们谁不是得到一些东西,又失去了一些东西。所以须珍惜眼前的一切,不会使得到手的失去了。”
风行烈苦笑道:“这个道理我明白,但值此离开中土的前夕,偏不能压下对她的思念,或许在很多年之后,我会回来,但已不知是否能再见得到她,又或有没有那见她的勇气。”叹了一口气后,低声道:“小柏请代我向她问好。”
众人受他消沉的情绪影响,均默然无语。好一会戚长征振起精神道:“待天下平定后,我会和小柏老范两人来塞外探望你,听说要走三个多月才能到达无双国,嘿!真远哩!”
韩柏失声道:“那岂非要等上几年才可以去找行烈?”
戚长征冷哼道:“莫说我不先警告你,若你私自偷偷去了,回来后我定敲断你一双狗腿。”
韩柏投降道:“怕了你这江湖恶霸。”
风行烈稍露欢容,道:“你们一起来最好,够热闹呢。何况怎么也要等待我们的儿女,长得又壮又胖,小孩子们玩起来时才够劲哩。”
<!--PAGE 10-->
韩柏嘻嘻笑道:“嘿!我忘了向你们透露老贼头的一个大秘密。”
风行烈和戚长征望向范良极时,后者竟老脸通红,喝道:“闭上你的狗嘴!”
韩柏一闪飘了开去,大笑嚷道:“全天下听着,云清有喜了。”
范良极摇头叹道:“这小子有难了,我定要把他的骨头逐件拆开。”一溜烟般往韩柏追去。
韩柏大吃一惊,翻身飞下城墙去,接着是笑骂激斗的声音,由近而远,可知战况之烈。戚风两人摇头叹息,却是心中温暖。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何况有这么多好朋友呢?只恨大家走的人生道路不同,不知何时再有聚首之日?
韩柏和范良极打得筋疲力累,互搭肩头,摇摇摆摆地踏进居庸关城楼前的大广场,守兵肃然致敬。
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正与把关的将领在说话,见到韩柏他们,迎上来道:“两位好!有半年没见过面哩!”原来是燕王的心腹女将,美丽的雁翎娜。
范良极推了韩柏一把,道:“你们聊聊,我还有很多应酬。”怪笑一声,径自登楼去了。
韩柏难得虚夜月诸女没有缠在身旁,又怕给她们看见,使了个眼色,道:“我们到外面走走!”
雁翎娜欣然陪着他走出城门外,还主动拉着他的手,掠进一座树林后,转身把他搂个结实,献上香吻。韩柏想不到飞来艳福,正想得寸进尺,雁翎娜娇喘着推开他,横他一眼道:“人家明天要走了,你有什么话和人家说?”
韩柏愕然道:“走?要到哪里去?”
雁翎娜道:“当然是无双国哩!燕王派人家负责领军,只有我熟悉那里的情况,不过我很快回来,有我的族人帮忙,无双国还不是手到擒来。”
韩柏恍然道:“有你助行烈,我就更放心。”
雁翎娜吻了他重重的一口,双手搭在他脖子上,娇躯往后微仰,尽显美妙的曲线后,再扑回他怀里,媚笑道:“你不妒忌吗?他长得那么帅,我们朝夕相对,说不定我会移情别恋,爱上了他哩!唔!搂着你真舒服。”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搔头道:“我倒没想过这问题,原来你是一直爱着我吗?”
雁翎娜放手飘掠开去,骂了声“呆子”后,一溜烟跑了,恨得韩柏牙痒痒的,只好走回关内。城楼的大堂人潮汹涌,燕王虽未至,但陈令方、谢廷石、庄节夫妇、沙天放、向苍松和儿媳,宋楠等以及大批七派在顺天有头有脸的高手全来了,济济一堂,非常热闹。韩柏想不到竟有如此场面,一路向各人打躬作揖,挤到岳父庄节之旁,面目祥和的庄夫人立即眉开眼笑道:“柏儿你到哪里去了?你的老朋友范先生都说不知道呢。”
正和向苍松谈笑的沙天放瞪着他道:“小子的功夫又见精进,我们想不认老也不行。”
<!--PAGE 11-->
韩柏心中有鬼,暗喜沙天放改变了话题,连忙谦辞一番,谨守后辈的身份。
庄节一声告罪,把韩柏拉到一旁,欢喜地道:“霜儿有了几个月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韩柏忙点头答应。
庄节大生感触道:“全赖贤婿提点,否则我西宁派定遭劫难,因着你的关系,燕王对我派关怀备至,刚回到顺天便把自己一个府第赠与我们设立道场,现在声势比以前更盛,将来顺天成了新的京师,我更容易把西宁派发扬光大。”
韩柏知道岳丈最热衷名利事业,代他高兴。正要说话,燕王在僧道衍、张玉、雁翎娜等一众大将陪同下,进入大堂。坐着的人均肃然起立,向大明未来的君主致礼。燕王笑道:“今天是家常小宴,不用执君臣之礼。”韩柏乘机溜回去找风行烈和各个娇妻美婢,当酒过数巡,想起离别在即,韩柏、风行烈、戚长征和范良极都喝得酩酊大醉。
韩柏一觉醒来,正不知身在何处时,发觉身旁躺着的赫然是金发美人儿夷姬,和虚夜月的爱婢翠碧。两女均**,显是刚和他欢好过。夷姬当然没有什么问题,翠碧却因害羞一直在躲着他,兼之她只是伺候虚夜月诸女已无暇分身,想不到酒后反有机会首次占有她,脑海中开始想起残留的温馨印象。
他小心翼翼爬起床来,岂知仍是惊动了夷姬,一把搂紧了他,害得韩柏跌回床里。一番缠绵后,韩柏道:“这是什么地方?”
夷姬以她带着外国口音的迷人声音,咬着他耳朵道:“这是居庸关内的宾馆,昨晚你喝醉了,我和翠碧扶你回来,岂知你……唔……。”
旁边翠碧的呼吸立时粗重起来,韩柏知她诈睡,心中暗笑,在被内暗施怪手,大占翠碧便宜。
夷姬续道:“夫人们都怀有孩子哩!月夫人说孩子出生前,要我们三人陪侍你。听霜夫人说你有令她们受孕的秘法,我们是否也能为你生个孩子呢?”
韩柏从不把夷姬、翠碧和小菊当做下人,甚至从不觉得有主仆之分,欣然道:“当然可以,你不想替我生孩子都不成哩!”
夷姬大喜,香吻雨点般洒过来,那边的翠碧终受不住他的挑引,嘤咛一声,转过身来紧搂着他,登时一榻皆春,极尽**。
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更鼓的声音,韩柏心中数着,知只是三更时分。蓦地耳中传来范良极的声音道:“小子快出来!”
韩柏爬起床来,匆匆穿衣,推门而出,范良极抓着他道:“老戚和小风在城楼上等着我们,趁小风未走,我们结拜做兄弟。”
韩柏愕然道:“我们不是早结拜了吗?”
范良极哂道:“那次我们两人都是被逼的,心口不一,怎可当真?这次才是来真的。快来!”
两人展开轻身功夫,鬼魅般穿廊登阶,片晌登上长城,向哨楼的守兵打个招呼,直奔往八达岭最高的一座城楼去。山风吹来,韩柏精神大振。壮丽的城楼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深黑星空覆盖下,更增雄伟气势。
<!--PAGE 12-->
戚长征和风行烈正忙个不了,不知由哪里弄来整只烧猪和羔羊等三牲,又备了香烛等物,见到韩柏被范良极押着来了,前者笑道:“小柏真差劲,十来杯便醉倒了。”
风行烈仰头看着夜空,催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快些结拜。”
四人跪了下来,各燃三炷清香,齐声念了誓词,把各人的姓名年龄依次写在一张黄纸上,至于出生的时辰八字,除戚长征外,其他三人均不知道,只好免了。最大的当然是老贼头,接着是风行烈和戚长征,韩柏仍是四弟。烧了结义纸后,四人兴高采烈,争着把烧猪烤羊撕开大嚼。
戚长征笑道:“今晚本应喝酒,却因二哥待会要上路,所以我拿了一壶茶出来,只要意诚心正,茶也可当酒。”
韩柏一把抢了过来,仰嘴大喝了几口,不顾衣襟被泻下的茶水弄湿,接着递给范良极,频呼痛快。
戚长征大生感触,俯视黑沉沉的山野,叹道:“想不到我们风马牛不相关的四个人,竟会在此结义,想起来真像作了一场大梦。”
范良极举袖抹去嘴角的茶沫,迎着山风深吸了一口气,取出烟杆笑道:“三位小弟要不要尝一口大哥我的香草?”
戚长征苦笑道:“惨了!我们都变了小弟,给这位老大哥占尽便宜。”
韩柏反不在意,看着远方的一弯明月,叹道:“若说做梦,我的梦最是离奇,唉!我忽然很挂念梦瑶,真怕到静斋时再见不到她。”
风行烈肯定地道:“放心吧!她既曾多次嘱你到静斋探她,必会等你去后才会嘿!或是闭关修她的仙法,或是……我也不懂那么多,总之她定会见你一面。”
韩柏一想也是,劈手抢过范良极刚点燃了的烟杆,送到嘴处深吸了一口,动容道:“原来真是那么香。”
范良极见有人赞他的东西,再不计较被抢烟杆之辱,大力一拍韩柏肩头,眉开眼笑道:“小子识货啊!”
戚长征和风行烈童心大起,争着去尝香草的滋味。四人围坐在星夜下长城最高处的城楼之巅,充满了真挚的情怀。就算要为对方死去,他们亦绝不会稍皱眉头。
范良极舒服得躺了下来,望着横过天上由无数星星组成的银河,叹道:“老子差不多有一百岁了,原本以为要孤独过此一生,岂知遇到韩柏这小子,糊里糊涂的多了一批妹子,再又有三位真兄弟……”
韩柏学着他的语气接口道:“现在又有了云清那婆娘,那婆娘又有了身孕,啊!人生至此,我范老怪还有什么奢求呢?”他尚未说完,风戚两人早笑得前仰后合,范良极本想发作,旋已笑得翻转了身,辛苦至极。
笑了一会后,四人沉默下来。风行烈想起了靳冰云,戚长征念着福薄的水柔晶,韩柏则思忆着死去的秀色和不知所踪的盈散花。自魔师庞斑出关后,短短八个月内,江湖与朝廷都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一切都似已清楚分明,只剩下难测胜败的拦江之战。
<!--PAGE 13-->
风行烈苦笑一下,长身而起,望着若怒龙蜿蜒的万里长城,道:“三位好兄弟,时间差不多哩,无论将来相隔千里或是万里,我们四兄弟的情义将永存不变。”
其他三人跳将起来,四双手一只叠一只握在一起。天际现出了第一线曙光,居庸关处隐隐传来战马和骆驼的呼叫声。
韩柏、戚长征、范良极带着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把风行烈一行多众,直送到长城外的大草原处。左诗等其他诸女,因怕她们不堪道路难行,均被劝得留在居庸关等待韩柏他们回来,不让她们跋涉远送。雁翎娜的五千精骑和无双府的大队人马,早到了那大草原处等候他们,庞大的驼马队,载着大量的兵器粮食物资,绵延数里,声势浩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搂着谷倩莲和小玲珑哭得咽不成声,反是谷姿仙不住劝慰,却没能使她们稍减悲怀。
戚长征望着风行烈苦笑道:“女人就是这样的了,不知哪里来这么多泪水,哭得没完没了。”忽然鼻头一酸,吓得他连忙闭嘴。
雁翎娜矫捷地跳下马来,拉着韩柏走到一旁道:“待到日后回来,让我这不会哭的女人来找你好吗?但不要以为我想嫁你,只是见你长得英俊,又会讨女人欢心,想陪你作个伴儿。”
韩柏啼笑皆非,低声道:“若说俊俏,我无论如何及不上行烈,你到时还会记着我吗?”
雁翎娜娇笑道:“风大侠是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你是哪里有女人,坏眼便转到哪里的色鬼,怎同哩!”迅快吻了他一口后,飞身上马,策骑而去,向军兵们发出准备起程的命令。
韩柏回到直瞪着他的各人身前时,苦笑摊手以示清白道:“这是她们呼儿族的离别礼节,诸位请勿想歪了。”
谷凝清显是心情畅美,向不舍笑道:“看这个小子多有趣!”不舍则摇头微笑。
风行烈见驼马队正源源开往地平的另一方,豪情奋起,一拍背上的丈二红枪,大喝道:“小莲和玲珑不要哭了,很快我们便可再次聚首。”
谷倩莲依依不舍地放开变了个泪人儿的虚夜月,奔了过来,忽然搂着范良极的瘦猴脖子,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一口,泪眼盈眶道:“一口是欠你的赌债,另一口是感激你这好大哥的。”范良极破天荒两眼一红,竟说不出俏皮话来。
站在范良极身旁的韩柏,笑嘻嘻凑过头去,在心甘情愿的谷倩莲脸蛋香了一口,笑道:“还欠一口,待日后我到无双国再补领。”
谷倩莲闭上美目,泪珠不住流下,呜咽着道:“老戚!你不是想亲小莲吗?”戚长征如奉纶音,忙香一下她脸蛋。
谷倩莲放开了范良极,哭着往车队奔去。风行烈抱着扑入他怀里的小玲珑,一声长啸,策马掉头去了。韩柏搂紧月儿霜儿,与安慰着寒碧翠的戚长征和范良极,直看到驼队变成了一串在远方蠕动的小点,跨上灰儿,掉头回居庸关去。灰儿虽负着三个人,仍是轻轻松松,一点不吃力。
<!--PAGE 14-->
月儿在他耳旁呢喃道:“我们在顺天等你,韩郎你自己一个人去见瑶姐吧!霜儿也想多点时间陪伴爹娘哩!”
韩柏知她是怕左诗等耐不住陆路车马之苦,故肯留下,暗忖这娇娇女因心性纯良,愈来愈懂为别人着想。别头向范良极叫道:“老贼头,你陪我去吗?”
范良极老脸微红道:“梦瑶想见的是你而非我,老子去干嘛?”
前方的戚长征大笑道:“大哥想陪大嫂才真。”
韩柏没有做声,心神早飞到“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慈航静斋,这天下武林至高无上的圣地。
韩柏辞别各娇妻,策着灰儿,离开顺天,朝西南日夜兼程赶路,五天后到了离慈航静斋所在的帝踏峰最近一个县市,找了所客栈,安置好灰儿后,已是黄昏时分,他闲逛了一会,随便找了间较顺眼的酒楼,登上二楼点了酒菜,在临窗的一桌狼吞虎咽起来,这几天吃的全是干粮,现在美食当前,自然分外起劲。酒楼内十多桌只有五张坐了客人,其中两桌均是劲装大汉,身配兵刃,都是武林中人。
忽听其中一人道:“如今黑榜只剩下浪翻云和范良极了,好应找人补上才对。”其他人一齐起哄,吵嚷得十分热烈。
另一人道:“拦江一战未有胜负,谁有兴趣理会谁该补上黑榜这种闲事呢。怒蛟帮愈来愈蛮横了,竟明令中秋前后,不准任何船艇进入拦江岛五十里的范围内,否则必杀无赦,真要操他的娘啦!”
韩柏大感有趣,别头望去,只见一名马脸汉子笑眯眯地怪声道:“李洪,人家是为你着想哩,若是来了一阵风不幸把你送到拦江岛附近,被庞斑或浪翻云的拳风剑气无意扫死,春晖院的小白菜谁来给她筹钱赎身呢?莫怪我马明辉不提醒你。”众汉捧腹大笑,均说马明辉有道理。
李洪气红了脸,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仍扮作凶狠道:“他日我李洪在靖难军立下军功,当上将军,定把你马脸辉杖打一番。”
韩柏心中恍然,原来这些大汉都是赶着到顺天投入燕王军队的,不用说是看好燕军。再没有兴趣听下去,拍拍肚皮,待要离开时,另一瘦汉道:“现在除庞浪两人外,最厉害当然是绝世无双的仙子秦梦瑶,若知慈航静斋在哪里,我屈成爬也爬上去看她一眼。”
韩柏又生兴趣,招手再要了壶酒,竖耳聆听。众人忽然沉默起来,显然都在驰想着秦梦瑶的仙姿玉容。
李洪忽道:“那‘浪子’韩柏、‘快刀’戚长征、‘红枪’风行烈三人,功夫怕都不会比秦梦瑶差,只是不知谁厉害一点呢?”
韩柏一拍饭桌,大笑而起道:“浪子韩柏,说得真好。这一餐算我的。”掏出一小锭纹银,掷在桌上,大步朝楼阶处走去。
众大汉愕然看着他,其中一人叫道:“好汉高姓大名?”
<!--PAGE 15-->
韩柏一拍背上鹰刀,长笑道:“自然是浪子韩柏,否则怎会这么大方请客。”再不理他们,离开酒楼。
他给撩起对秦梦瑶的思念,回客栈取回灰儿,立即出城,进入山野连绵的黑夜世界去。两天后,几经辛苦,终于找到秦梦瑶所说通往慈航静斋的山路,远远看到那个写着“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心儿不由强烈跳动起来。收摄心神,放了灰儿在山脚下休息吃草,步上有若直登青天白云处的山道。韩柏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就是自踏入山门后,秦梦瑶就知道他来了。这微妙的感觉使他心花怒放,因为他一直恐惧的事并没有发生,好梦瑶仍安然无恙。山路迂回,清幽宁恬。林木夹道中,风景不住变化,美不胜收。韩柏拐了一个弯后,景物豁然开朗,远方耸拔群山之上的雄伟巨峰处,在翠云舒卷里,慈航静斋临岩负山,巧妙深藏地融入了眼前令人大叹观止的美景中。“当!当!当!”禅钟敲响,涤尘滤俗,化烦忘忧。韩柏心中一片清宁,加快步伐,朝目标迈进。
往上穿过了一个美丽的幽谷,抵达静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险,危岩削立,上有山鹰盘旋,下临百丈深渊,山风拂过,有若万人啸叫,似正离开人世,渡往彼岸。静斋随着山路迂回的角度时现时隐,说不出的诡秘美丽,如仙如幻。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林荫盈峰,清幽宁逸,朝阳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静斋翘角凌空,殿宇重重,闪闪生辉,却自有一股朴实无华的动人情景。在花香弥漫,雀鸟啼唱声中,韩柏终抵达天下两大圣地之一,慈航静斋枣红色的正门处。“咿呀!”一声,不待韩柏叩门,大门被两名年轻的小尼打了开来,一位貌似中年,面容素淡的女尼当门而立,她背后的广场渺无人迹。
女尼合十低宣佛号,淡然道:“贫尼问天,韩施主你好!斋主正在后山听雨亭等候施主。”不待他回答,掉头领路前行。
韩柏糊涂起来,不敢和这不沾人间半点烟火的女尼并肩举步,落后少许紧随着,奇道:“梦瑶当了斋主吗?”
问天尼没有回头,道:“敝斋斋主仍是靳冰云。”接着声音注进了少许感情,慈和地道:“放心吧!梦瑶当会见你一面的。”
韩柏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不敢多言,随着她由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后山走去。左方传来奇怪的嗡嗡声,韩柏看去,原来是个养蜂场。左转右折,总见不到第四个人。片晌韩柏随着问天尼经过一个大茶园,香气袭人而至,地势豁然开阔,山崖尽处,一个小亭筑在一方突出的危岩处,险峻非常,此刻只见亭顶,看不到亭内的情况。亭子下临无尽深渊,对面峰岭嵯峨,险崖斧削挺立,值此仲夏时节,翠色苍浓,山花绽放,宛若人间仙境。左侧远方俨如犬牙陡立的峰峦处,一道飞瀑破岩而出,倾泻数百丈,奔流震耳,水瀑抵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异树,夹溪傲立,又另有一番胜景。
<!--PAGE 16-->
韩柏看得目眩神迷,问天尼忽然停步,吓得他猛然停伫,否则说不定会碰上她不可冒渎的身体。问天尼柔声道:“斋主在亭内,韩施主请过去见她吧!恕贫尼失陪。”韩柏依着听雨亭的方向,穿过一片竹林后,蓦然置身于后崖边缘处,群峰环峙脚底,峰峦间雾气氤氲,在淡蓝的天幕下,哪还知人间何世。
在突出崖边孤岩上的听雨亭处,靳冰云修长优美的倩影映入眼帘。她正坐在亭心的石桌旁,手提毛笔,心无旁鹜地于摊开在石桌上的手卷书写着。秀美的玉容静若止水,不见半点波动变化。她虽没有抬头,却知韩柏的来临,轻轻道:“贵客远来,请随便坐。”
韩柏心头一阵激动,想起当日相遇的情景,大步走去,拱手一揖道:“韩柏见过靳斋主!”于桌子另一边的石凳坐下来,定神一看,为之愕然,原来她写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怪文字,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文字?”
靳冰云直至此刻仍没有往他瞧去,淡淡道:“是天竺的梵文。”
韩柏默默看了一会,虽是不懂她在写什么,但也感觉她的字体轻重缓急恰到好处,笔尖所至,有若行云流水,意到笔到,像变魔法般化出一行一行充满画意的文字符号,不由心神皆醉,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暂忘了到这里来是为了见秦梦瑶的初衷。
笔倏然停下,原来到了手卷纸沿尽处。韩柏惊醒过来,一拍额头道:“我真糊涂,差点忘了此来是要见梦瑶哩!”
靳冰云拿起压卷的两条书镇,韩柏以前惯于服侍人,忙为她拉开卷轴,现出未书写的部分。靳冰云再压好书镇后,一边提笔醮墨,一边仰起俏脸瞧着他微笑道:“师妹就在茶园内的静室里,她有留话,要你去见她,请吧!”
韩柏恨不得插翼飞去,不过想起风行烈的嘱托,有点战战兢兢地道:“我还有一件事……嘿!”
靳冰云玉容恢复冷静,淡淡道:“说便说吧!为何要吞吞吐吐?”
韩柏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眼前的美女跟外面的尘世再无半点关系,自己其实不应扰乱她澄明如镜的心湖。嗒然道:“我只是庸人自扰,实在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靳冰云大感兴趣,把毛笔先往清水浸洗,搁在砚台边缘,两手支着巧俏的下颔,微笑道:“何不说来听听。”
韩柏正犹豫间,她又写起字来。他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没有什么,行烈嘱我代他向你问好请安。”
靳冰云如花玉容丝毫不见波动,全心全意专注在笔锋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韩柏奇怪道:“靳斋主听到我说的话吗?”
靳冰云停手,抬起清澈的美目看着他,漫不经意道:“对不起!替我多谢他好了。”微微一笑后,继续笔走龙蛇。
<!--PAGE 17-->
韩柏呆了一呆,道:“他现在到了塞外去,可能不会回来,但我知道在他心中,永远都忘不了靳斋主的。”
靳冰云仍是那淡泊自然的模样,像听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事般,微一点头,没有答话。
韩柏呆瞪着她好一会后,颓然叹了一口气,蓦地站起来,道:“我还是去见梦瑶好了。”
转身走了两步,靳冰云唤住他道:“请留步!”
韩柏转过身去。靳冰云放下毛笔,离座往他走来,韩柏才注意到她原来赤着双足。她到了韩柏左侧,望着茶园内绿油油漫山遍野的茶树,秀目射出沉醉的神色,柔声道:“师妹回来后,便到茶园石窟坐枯禅,你见到她后切莫大声惊呼,只需轻轻报上你的名字,然后耐心守候,她自然会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韩柏虎躯剧震,失声道:“最后一面?”
靳冰云轻描淡写道:“人总是要走的,只是看怎么走罢了!若师妹不是有心事未了,早离开了这无边的苦海哩。”
韩柏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激**着的情绪,点头道:“我晓得了!”
靳冰云仍是以她那平静的声调道:“请恕我善忘,刚才你说的那位行烈先生,究竟是谁呢?”
韩柏呆了一呆,不能置信地瞧着她道:“你忘了他曾是你的丈夫吗?”
靳冰云缓缓摇头道:“我看你是弄错了。”
韩柏手足变冷,低头看到她的赤足,心中一动问道:“你那对绣蝶鞋子呢?”
靳冰云随着他的视线也瞧着自己白玉无瑕的双足,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送给了清泉啦!由那天开始,我再没有鞋子。”
韩柏感到她语句里隐含玄机,呆瞪她好一会后,试探地道:“靳斋主记不记得那双鞋子被冲走时,我也在场呢?”
靳冰云收回目光,往他瞧去,歉然一笑道:“是吗?”
韩柏从心底里冒起寒意,苦笑道:“原来斋主忘记了我。”
靳冰云脚步轻移,盈盈步入繁树生香的茶园里,停了下来,背着跟来的韩柏道:“看你的样子,我们之间真曾发生过很多事,可以说给我听吗?”说罢在一处青草上盘起双腿,闲雅地坐了下来,还指示韩柏坐在她对面。韩柏有些失魂落魄地盘膝坐好,在她那宁恬的眼光下,一五一十把风行烈、庞斑和自己与她的关系交代出来。
靳冰云留神聆听着,当他说及拦江一战时,轻轻道:“到时我去看看好吗?”
韩柏讶然道:“你竟还有兴趣?嘿!不怕见到庞斑吗?”
靳冰云像个局外人般道:“见到他又如何呢?师父还有封遗书要交给他哩!”
韩柏给她的缥缈难测弄得头大如斗,顺着她口气道:“应该没有问题吧!要我陪靳斋主去吗?”
靳冰云轻摇螓首,柔声道:“我习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接着盈盈而起,眼中掠过一丝凄迷之色,檀口轻吐道:“韩施主刚才说的那个故事非常感人,谢谢你啦。”
<!--PAGE 18-->
韩柏站起来时,靳冰云合十为礼,转身远去,再没有回过头来。
<!--PAGE 19-->